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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清楓語 -【相遇終有時】《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9-10-11 10:08 AM     標題: 清楓語 -【相遇終有時】《全文完》

【書名】:相遇終有時

【作者】:清楓語

【內容簡介】:

  和馮瓊瓊聊微信,馮瓊瓊突然發了張沈遇進餐廳的偷拍照過來:「帥哥。」

  喬時看著照片,嘴角不覺彎了彎:「很帥。」

  把相親男照片給她發了過去:「他怎麼樣?」

  「真打算發展下去了?」馮瓊瓊微信很快回了過來,「這倆照片還一屏對比著呢,妳啃得下?」

  「他是青天白月,只適合遠觀。柴米油鹽過日子呢,還是得找有煙火氣的。」

  她資訊回過去,馮瓊瓊卻許久沒回。

  好半天,她的資訊終於姍姍來遲:「親愛的,和妳說個事,剛手機在沈遇手上。」

  喬時:「……」

  *  *  *

  我曾愛過一個人,在他不知道的時候

  *  *  *

  妳不知道,這六年,每一個肖似妳的背影,都曾讓我心跳加速

  幸好,妳回來了

  *  *  *

  一研究民俗文化的姑娘研究族長研究出火花的溫暖故事

※此篇文章為實體書版本,外加收錄四則番外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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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9-10-11 10:14 AM

第1章 妳終於回來(1)

  下午五點。

  飛機平穩地在雲端穿行,機艙內安靜祥和,除了耳邊哢嚓哢嚓的拍照聲。

  喬時扭頭看了眼正拍照的年輕男人,人長得挺正常,二十多歲的年紀,唇紅膚白臉方正,氣質溫雅,深藍高領毛衣搭配黑色質感長款大衣,韓式平劉海兒蓬鬆短髮造型,淺咖啡的髮色,時髦而不張揚,此刻卻做著與時尚外表略不協調的動作:歪著腦袋貼著窗口,左手在左眼角比了個大大的剪刀手,右手高舉著手機,右眼閉起,在一個睥睨天下的神情下按下了手機快門,哢嚓……

  喬時默默移開腦袋,自覺眼睛受到了一萬點傷害,沒想到正製造傷害值的男人突然興奮地拍了拍她的肩:「美女,能幫我拍個照嗎?」

  「……」喬時指了指他的手機,「飛機上……不允許開手機的吧?」

  「真的假的?」男人狐疑地看著她,人倒是老實地把手機關了,直到飛機安全降落,滑過長長的跑道,在停機坪平穩停靠,這才摸出手機,遞給喬時,「來,來,快幫我拍兩張。」

  「……」

  男人已認真擺起手勢,剪刀手換成了豎大拇指,依然是自以為睥睨天下的神態,衝喬時催道:「快,快,幫我拍兩張。」

  「……」

  喬時隨手給他拍了幾張,看人也走得差不多了,這才起身拿行李。

  走到機艙外時,男人也拎著包吭哧吭哧地跟了上來,與她並排往外走,大概是活潑健談的人,人一跟上來就打開了話匣子:「哎,第一次來安城嗎?」

  喬時防備心重,一個人出門在外總有些謹慎,也就禮貌地笑笑:「不是。」

  男人一下來了興致:「以前來過嗎?看著不像啊,我似乎從沒見過妳。」

  喬時只是保持著嘴角上翹的禮貌微笑弧度,沒有多言。

  男人也沒在意:「沒事,來了就要好好玩兒,咱安城好吃好玩兒的地兒多了去了,改天我帶妳逛逛。妳微信多少?我加妳。」

  說話間已掏出手機,開了微信,手指邊在螢幕上滑著邊道:「等會兒,我先發個朋友圈。」

  而後將手機螢幕轉向喬時:「幫我看看,哪張好看點?」

  「……」喬時實在不想看他那張清俊時尚精明帥氣的韓國歐巴臉。

  男人也不是真的要等她的答案,挑著挑著就皺了眉:「缺了張背影的。」

  他將手機往喬時手上一塞:「幫我拍個背影。」

  說完人已走到大廳旁的落地窗前,兩手帥氣地往大衣口袋一揣,扭頭叮囑:「拍得文藝點,帶點憂鬱氣質。」

  「……」

  騷包又二缺的陌生男人!

  喬時哢嚓哢嚓給他按了幾下快門。

  男人很快跑了回來,對照片很滿意,很快P了個塞納河畔風格,發完朋友圈,這才將目光轉向喬時:「可以了,妳微信號多少?」

  喬時客氣拒絕:「不好意思,我不玩微信。」

  說完轉身往行李處走,男人三兩步便追了上來:「不是吧,這都什麼年代了……不過沒關係,留個電話也行,他們都叫我老六。」

  喬時假裝沒聽到,逕自彎身取行李,老六也要取行李,邊拎皮箱邊道:「妳一個人吧?住哪兒?我送送妳,就當謝禮了。」

  喬時扭頭衝他彎唇一笑:「謝謝,不過不用了,我男朋友在外面等我,走啦。」

  喬時長相偏靜,這樣微微一笑,眉眼彎成了一個漂亮的月牙狀,靈動溫婉,看得男人一怔。喬時已趁這個空檔離開,還特地往洗手間方向繞了個圈才出去,沒再看到人,正要鬆口氣,沒想到在門口又遇上了。

  老六正衝不遠處站著的男人招手,似是來接他的人。

  他也看到了喬時,很是詫異地衝她一笑:「妳還沒走啊?」

  喬時禮貌地微笑:「準備走。」

  「玩得開心。」老六衝她做了個「拜拜」的手勢,目光已轉向接他的男人,「就你一人啊?五哥呢?不是說來接我嗎?」

  「門口不是?接電話呢。」

  交談的話語一字不落地落入喬時耳中,喬時正準備往門口走,下意識抬頭看了眼,不意瞥到個高大的身影,腳步不覺頓住。

  男人側對門口而立,在打電話,一隻手很隨意地插在黑色長大衣口袋裡,另一隻手捏著手機,很隨意卻很英俊的站姿,身形高挑挺拔,整個人籠罩在夕陽的餘暉裡,帶著股疏淡而冷漠的沉穩氣場。

  氣質出眾的優秀男人!

  喬時輕吁了口氣,正要改往另一個出口走,沒想到男人似感知到什麼,緩緩轉頭,看向這邊。喬時本能地背過身,心跳有些急,手輕擋著臉,不疾不徐地往另一個門口走去。

  老六見沈遇看過來,興奮地衝他揮手:「五哥!」

  沈遇看了他一眼,視線又緩緩移向喬時離去的方向。

  老六已拖著小皮箱跑了過來,見沈遇正若有所思地看向某處,拍了他一記:「看啥呢?」

  視線也不自覺地跟著他的視線移動,看到了已走到門外的喬時正在攔計程車,老六當下咦了一聲:「這些女孩子還挺虛榮的啊,打車就打車,非得強撐面子,說什麼男朋友來接了。」

  一旁的老三直接一巴掌招呼他腦門上:「少給自己長臉。這不就是女人拒絕搭訕的方式?人家女孩子孤身在外人生地不熟的,和你又不熟,傻了才上你的車。」

  沈遇視線移回老六身上:「你認識她?」

  「嗯……剛好同一個航班,坐一塊兒過來的。」

  「什麼名字?」沈遇突然問。

  「……」老六突然想起喬時還沒告訴他名字。

  沈遇看了他一眼,也沒再追問,淡淡扔下句「走吧」,人已往門外停著的黑色轎車去了。

  老六跟著上了車,抬頭看了眼不遠處還在打車的喬時,惦記著名字的事,趁著車子從她面前駛過,從副駕駛座上探出頭來,衝喬時喊:「對了,我大名沈橋,妳還沒告訴我你的名字呢,還有電話。」

  喬時正攔著車,聞聲下意識地扭頭,看到人時習慣性微笑,沒應,直接衝他揮手再見。

  沈遇剛好轉頭,她恬靜微笑的面容陡然映入眸中,急剎車下一個失控,車子輕微小震。

  老六詫異地扭頭問:「五哥,幹嘛呢?」

  「沒事。」沈遇平靜地重新開機車子,視線淡淡從後視鏡掃過。

  濃縮的鏡面裡,喬時已攔了輛計程車,正拉開車門,將行李箱推進去。

  老六也看到了,有些感慨:「我也沒長了張壞人臉,坐我的便車怎麼了,這荒郊野嶺的,天又快黑了,計程車難道還比我安全?」

  沈遇視線在後視鏡方向停了停,喬時已上了計程車,往另一路口駛去了。

  他握著方向盤的手略停頓,斂眸沉吟了一會兒,方向盤俐落一轉,掉轉了車頭方向。

  喬時從上車開始精神就有些緊繃,或者說,從她昨晚決定飛往這座城市開始都是不安的。她沒想地域歧視,但確實是對這座城市有陰影。

  民風剽悍、治安混亂、粗鄙野蠻、搶掠械鬥、製毒販毒……幾乎是她對這裡的所有印象。

  這是一座聚族而居、崇文尚武的獨特城市。在她曾接觸過的當地人裡,上至八十歲的老人,下至七八歲的小孩,都能打得一手好拳,練得一手好槍法。它既有現代化都市的科技時尚,又保留了其獨有的宗族氣韻。喬時對這座城市的感覺,也一如它透著的矛盾,也是矛盾複雜的。

  如果不是今天凌晨兩點的電話,喬時想她是不大可能再回到這座城市的。

  電話是堂妹喬燕打過來的。剛滿十八歲的小丫頭,八歲就被扔回了鄉下老家,跟著爺爺奶奶住。父母在外打工,山高皇帝遠的也管不了她,周圍都是差不多背景的同學,書讀著讀著就都混一塊兒了,三五成群的,也沒人管,小太妹似的。初中一畢業書也不念了,瞞著家人跑到外面打工,十六歲時認識了個男人,不管不顧地跟著男人跑了,被她爸媽強行帶回來,揍了一頓,又連夜跑了,還和家裡斷絕了所有聯繫,唯獨和喬時一直保持著聯繫,卻僅限於網上。

  喬時一直不知道喬燕人到底在哪兒,電話是多少,她給喬燕留過電話,但喬燕從沒主動給她打過電話,勸告也當耳邊風,說多了就拉黑,隔兩天消氣了又巴巴兒地加回來,喬時氣得不想管她死活。沒想到今天凌晨兩點,喬燕突然給她打電話,電話裡哭得肝腸寸斷,上氣不接下氣的,只一個勁重複:「姐,救我,救我!」

  計程車從離了機場,一路沿著機場路往市區方向走。

  市區在西南邊,迎著夕陽方向。

  喬時坐在副駕駛座上,一扭頭就能看到滿窗晚霞餘暉。

  安城是座有山有海的城市,沿路栽了大片的桉樹,樹幹筆直高大,冬日的暖陽裡,枝葉已掉得稀稀落落,枝丫縱橫交錯,與遠處的夕陽峰巒交映出一種靜謐蕭瑟的美。

  喬時不覺拿出手機,捕捉了兩張照片。

  司機大叔似是早就習以為常,笑著打破車裡的沉默:「小姑娘,第一次來安城吧?」

  喬時正拍著照,聞言側頭看了他一眼:「不是,我家本地的。」

  她說話時習慣性面帶微笑,人也長得顯小,鵝蛋臉形,臉頰兩側還帶著點嬰兒肥,膚質清透白皙,清新精緻卻又膠原蛋白滿滿的樣子,搭配黑色微鬈長髮,偏分的長劉海兒在右臉耳際彎出優美的弧度,年輕卻又恰到好處地恬淡安靜。

  司機大叔不覺笑了:「看妳長得不像本地人啊,口音聽著也不太像。」

  「我不常回這邊。」喬時淺笑著回道,臉不紅心不跳。本地人不排外,但本地人忌諱外地人,在安城時,喬時習慣性自稱本地人,可以減少許多不必要的麻煩。

  司機大叔果然沒再追問,嫺熟地轉著方向盤,在前方十字路口向右拐了個彎。喬時眼角餘光瞥到後視鏡,看到了一輛黑色轎車,也不知道是不是她敏感了,似乎從上車開始那輛車就一直不緊不慢地跟著。

  喬時是個防備心重的人,尤其在安城,快入夜的安城。

  她沉吟了一會兒,抬頭看向司機大叔:「師傅,前面左轉。」

  司機大叔詫異地扭頭:「直走離市區近點,左轉就是工業區方向了,還得繞個大圈。」

  喬時說道:「沒事,您左轉就是了。」

  司機雖覺詫異,卻還是依言在前面路口左轉。

  喬時留意著後視鏡,黑色轎車果然也跟著左轉了。

  她不知道車裡都是什麼人,也不確定和計程車司機是否同夥,只是巧合還是真的被跟蹤了,她心裡也沒底,但到底孤身在外,多少得謹慎些。好在這個點車多,前面就是工業園區,正值下班高峰期,車多人多,真的不幸被跟蹤了,光天化日的總不至於出意外。

  但一會兒到旅館呢?

  喬時不覺低頭看了眼手機。

  凌晨喬燕是嚇到她了的,大半夜的突然在電話裡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地求自己救她,還語帶驚恐,那一瞬間喬時腦子裡閃過許多畫面,搶劫、追殺、強姦……各種亂七八糟的畫面在大腦裡一閃而過,驚得她嗓音都震顫了,好在都不是,只是感情糾紛。

  從喬燕斷斷續續的哭聲裡,喬時拼出了個大概。她當年從家裡逃出來後就去找了那個男人,跟著他回了安城,住進了他家,兩年來任勞任怨地幫著他照顧生意,沒想到男人在外面另外找了個女人。昨晚她連夜被那個男人和家人轟了出來,沒錢,沒卡,沒身份證,除了手上那部僅剩不到10%電量的手機,什麼也沒有。

  為什麼突然被連夜轟出來喬燕沒說,只一個勁兒地哭,一個勁兒地說自己錯了,哭得聲嘶力竭的,瑟瑟發抖,像被遺棄的小孩,絕望又無助。

  喬時雖氣她當時不聽勸,但到底是十七八歲的小姑娘,從小沒父母在身邊,又是親妹妹一樣的人,寬慰了幾句,在網上給她訂了個小旅館。

  喬燕沒身份證,正兒八經的酒店住不了,派出所也不肯去,喬時只能臨時給她找了個小旅館暫住,她現在是專程來接她的。

  喬燕的父親是喬時的小叔,和妻子都是老實巴交的鄉下人,家裡除了喬燕還有一在讀初中的弟弟,都是沒出過遠門的人,除了拜託喬時別無他法。

  喬時給喬燕訂的旅館地段有些偏,她的電話從昨晚關機後就一直打不通,如果真被人跟上了,再跑那邊去……

  喬時摸了摸手機,想著先試著給喬燕發個信息告訴她晚點再過去,沒想到手機剛拿起就響了,螢幕上是個有點陌生又遙遠的名字,沈肆。

  喬時按下通話鍵。

  「喬時?」不大確定的男音,有些陌生。

  喬時還是辨認了出來,不覺微笑:「是我。」

  沈肆嗓音也放鬆了下來:「我說誰呢,剛才看到手機好幾個未接來電。」

  未接來電是喬時凌晨打的。她在安城沒什麼朋友,這幾年來唯一還有點聯繫的也就沈肆,但也僅限於網路上,大半年偶爾一次的問候。凌晨接到喬燕的電話時她本來是想求沈肆幫個忙,暫替她收留喬燕,但喬燕給她打電話那會兒都凌晨兩點多了,沈肆估計早已睡下,電話沒人接。

  兩人已經六年沒電話聯繫,喬時也不確定他是否還在用這個電話號碼,打了幾個沒人接也就沒敢再打擾。

  她沒想到沈肆會突然給她回電話。

  「不好意思,昨晚很早睡了,今天一早有事,不太方便帶手機。」沈肆解釋,「這麼晚找我,出什麼事了嗎?」

  「也沒什麼……」喬時眼角瞥了眼後視鏡,「你現在還在安城嗎?有空一起吃個飯嗎?」

  「……」沈肆似是沒想到她人也在安城,失笑,「喬時,妳還敢回來啊?」

  「……」喬時有些茫然,「為什麼這麼說?」

  「沒什麼。」沈肆嗓音又恢復了方才的愉悅,「妳現在在哪兒?我去接妳。」

  「不用啦,我快到市區了,一會兒萬達見,六點四十,方便嗎?」

  「行。」

  喬時讓司機拐去了市區最熱鬧的萬達,人剛下車就看到了倚車等待的沈肆。六年沒見,面容比當年硬朗成熟了許多,溫和裡略帶清冷氣質。

  他先認出了喬時,遠遠地衝她招手,人也走了過來,在她面前站定,將她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幾年不見,越來越漂亮了,差點兒沒認出來。」

  「謝謝。」喬時笑著回應道,拖著行李箱朝他走近了些,將和他的距離借位縮短在一個不至於讓沈肆誤解卻容易給旁人造成錯覺的安全距離內,借著轉身拖行李箱的機會,不動聲色地瞥了眼不遠處等紅燈的黑色轎車,側仰著頭看沈肆,「想吃什麼?我請你。」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9-10-11 10:24 AM

第2章 妳終於回來(2)

  淺笑的嘴角帶了點靈動的嬌俏,有些撒嬌的味道,角度剛好,很適時地落入了不遠處的沈橋眼裡,沈橋當下瞪大了眼:「我去,這不會是我哥的女朋友吧?」

  正無聊地看窗外的老三扭頭瞥了他一眼,視線緩緩落在沈遇身上:「我們該奇怪的難道不是為什麼要跟蹤那女孩嗎?」他身子往沈遇方向一靠,手肘撐著椅背,「我說老五,這一路跟著人家小姑娘,是想怎樣?」

  老五是沈遇的排序,安城重宗親,每一旁系支系都習慣根據出生時間排序稱呼,老三年齡比沈遇大一些,習慣叫他一聲「老五」,其他人一般會尊稱他一聲「五哥」,除了老六、老七幾個小年輕,時不時愛「老大、老大」地喚。

  沈遇面色始終淡淡的,單手握著方向盤,長指有一下沒一下地輕叩著,視線從喬時臉上收回,瞥了眼馬路對面即將轉綠的紅燈,僅是徐徐回了兩個字「順路」,搭在變速桿上的手已嫺熟換擋,車子跟著車流右轉。

  老三詫異:「不跟了?」

  「去吃飯。」

  沈橋打著哈欠:「趕緊的,我快餓死了,飛機餐難吃得要命,一口沒吃下。」又補充了一句,「去嵐姨家。」

  嵐姨是沈遇的小姨,在老城區經營著一家客家餐館,離這邊不遠,味道比較家常,平時老三、老六都愛往她家跑。

  這個點正是吃飯高峰期,老三、老六幾個早已是自來熟,進店打了聲招呼便挑了個角落靠窗坐下,一個機靈的小姑娘抱了菜單迎上來。

  沈橋看了一眼,眼生得很,四處瞅了瞅,忍不住挑眉:「喬燕呢?今天怎麼沒見著人?」

  喬燕是嵐姨兒子徐昭的女朋友,兩年前外出打工帶回來的,之後便一直留在這邊幫忙照顧生意。

  沈橋是這裡的常客,和喬燕自然熟。小姑娘,年輕活潑,愛八卦也好吹牛,整個安城黑的白的幾乎沒她不知道的,和誰都侃得來,那張嘴利得,能把人捧天上去,也能奚落得旁人恨不得撕了她的嘴。

  沈橋這人平時愛找人嘮嗑,遇到伶牙俐齒消息靈通的喬燕,自覺投緣,每次過來都要把喬燕叫上一起聊聊。如今沒見到人,他反倒有些不習慣。

  嵐姨就在一邊招呼客人,聞言回頭看了他一眼:「跑了,這種女孩不安分,書不好好讀,整天想著和男人鬼混。」

  沈遇剛好停了車進來,聽到喬燕跑了時擰了擰眉,卻也沒說什麼。

  他對喬燕印象不太好,小姑娘太年輕也太輕浮,大概是從徐昭那兒拿的他的手機號,有段時間經常大半夜的給他打電話和發短信,直至他眉眼不動地訓徐昭,讓他把人送走才消停了。

  而且她眼皮子淺耳根軟還好往熱鬧處紮,看著就是個能惹事的。沈遇不止一次勸嵐姨把人送回她父母那兒,留這兒遲早是禍害,偏偏嵐姨想著白撿的兒媳婦,不花錢白幹活還會招攬生意,自個兒願意留下就讓她留下吧。兩頭都勸不動後,沈遇也懶得再理會,平時能不過來就不過來。算起來,他也已有快半年沒踏進這家店了,因此嵐姨看到他時還很欣喜,端著笑臉迎了上來:「阿遇,今天怎麼有空過來了?正好徐昭也剛回來,你們也快半年沒見了吧?」

  說話間已轉身衝屋裡喊:「徐昭,你表哥來了,趕緊出來。」

  「好嘞。」屋裡傳來應答。

  沈遇抬眸,徐昭正從屋裡出來,手裡卻還拉著個女孩,清清秀秀的,卻不是喬燕。

  沈遇皺眉:「又帶回來一個?」

  嗓音淡淡的也聽不出情緒,徐昭向來摸不透這個表哥的心思,卻是有些怕他的,聽他這麼一反問,頓時忐忑,囁嚅著回了聲:「喬燕跟人跑了。」

  「跟人跑了,」沈遇看向他,「還是你攆的?」

  「當然是她自己跑的。表哥,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什麼樣的人,不還勾引過你嘛。」

  沈遇收回視線,沒再理他,轉身往座位走去。徐昭拉著女孩期期艾艾地要跟上,沈遇看了他一眼:「有事?」

  徐昭一下子就尷尬了:「沒……」

  沈遇說:「沒什麼事先回去吧。」

  他沒再理會兩人,拉了張椅子在沈橋對面坐了下來,拿過菜單,扔給沈橋:「隨便點。」

  喬時和沈肆這頓飯只吃了半個小時便各自忙去了。她心裡惦記著喬燕,小丫頭電話一直關機,安全入住小旅館還是她從老闆娘那兒得到的消息。

  會約沈肆吃飯也是因為一路被跟蹤才情急下開的口,沈肆在安城有些臉面,一般人多少會顧忌著他。

  沈肆不知道她存了這份心思,喬時這麼利用他心裡也有些過意不去,本想就當老友敘舊,好好吃頓飯,沒想到沈肆似乎是特地抽空過來的,剛坐下十多分鐘就接了三四個電話,都是催他的。喬時不好意思佔用他太多時間,一起草草吃了頓速食便讓他先回去了,改天再約。

  飯後,喬時打車去了老街區的小旅館,綠葉旅社,一棟掩映在綠樹叢中的獨棟小洋樓,外頭看著有些陳舊,屋裡還好,收拾得整齊乾淨。

  旅社是屋主用自家空置房間整起來的,客廳屋主留著自用。喬時剛踏進來,正趴門口矮桌上寫作業的小男生已扯著嗓子衝屋裡喊:「媽,有客人。」

  沒一會兒,一個高胖的女人從廚房探出頭來,身上還繫著圍裙:「住店還是吃飯?」

  「您好,我是早上給您打電話的喬小姐。」喬時衝她舉了舉手機,「請問喬燕在裡面嗎?」

  「原來是妳啊。」高胖女人將她打量了一圈,兩手往圍裙上隨便一擦,解下圍裙走了出來,「我記得妳,不過喬燕走了。」

  「走了?」

  「可不是。」高胖女人彎身從門口抽屜裡抽出一個本子,「就一伺候不起的祖宗,在屋裡哭哭啼啼又砸又鬧,吵得我的客人沒法住,去勸兩句就黑臉摔東西,瞧瞧這給我砸壞了多少東西……電腦、電視、熱水器、床、衣櫃……」

  越數臉越黑,只差沒把筆記本扔喬時臉上。

  喬時聽得額角直跳:「損失的東西回頭我照價賠給您,她有說去哪兒嗎?」

  高胖女人當下黑了臉:「妳問我我問誰,砸了這麼一堆東西,扔了張字條,人說不見就不見了,我還想找她呢。」

  「……」喬時這會兒想掐死喬燕的心都有了,昨晚電話裡千叮嚀萬囑咐讓她在旅館老實待著,一切等她過來再說,沒想到還是這麼個結果,她定了定心神,看向高胖女人,「她留了什麼字條?」

  高胖女人從本子裡抽了張字條給她,皺皺巴巴的。

  喬時攤開,上面歪歪扭扭地留了行字:「老娘走了,要賠錢找前邊的嵐姨客家菜館去,叫徐昭那個,我是他們家兒媳婦。」

  簽字處還按了個猩紅的血手指印,留了徐昭的電話。

  確實是喬燕的字跡。

  喬時抬頭看向老闆娘:「她這砸的東西大概多少錢?」

  「怎麼也得十多萬吧。」

  喬時笑了,將字條一把塞進高胖女人手裡:「成,妳找他們家去吧。」

  高胖女人一把拽住了她的行李箱:「想走?」回頭衝屋裡喊,「孩兒他爸,出來!」

  人已轉身看向她:「人是妳送過來的,這會兒她把東西砸了,妳還想這麼一走了之?」

  她說著劈手便奪喬時的手袋,喬時手腕本能一翻,靈巧避開。

  高胖女人有些愣,沒想到她一年輕女孩有這麼俐落的身手,下意識地看向她,眼裡隱隱帶著探究。

  一高大男人已從樓上下來,到底是個大男人,也不想真的為難喬時,軟著嗓子勸:「小姑娘,我們這都是小本生意,掙不了幾個錢,一大家子就指望著這小店過日子,妳們把這東西一砸,我們這一年就白幹了啊。」

  他說得情真意切,喬時也不好甩手走人,喬燕畢竟砸了人家東西。

  她點點頭:「行。我幫你們討回來。」隨即指了指高胖女人手中的行李箱,「東西妳先幫我收著,別弄丟了,否則……」

  喬時沒再說下去,轉身出門,攔了輛車,去嵐姨的客家菜館,兩邊距離不遠,打個車十分鐘就到。

  喬時站在門外打量了會兒才進去,挑了個靠近收銀台的座位。人剛坐下,服務員已捧著菜單迎了上來。

  喬時隨意翻著菜單,問服務員:「徐昭在嗎?」

  服務員詫異地看了她一眼:「您找他有事嗎?」

  看來是這兒了。

  喬時將菜單合起,抬頭側看她:「麻煩您幫我叫下他,謝謝。」

  她嗓音溫溫軟軟的,語氣也不重,甚至面帶微笑。

  服務員摸不準喬時的目的,但看她態度溫和,語氣聽著和徐昭像是熟人,點點頭,進去叫人了。

  沒一會兒,徐昭便已隨著服務員走了出來,後面還跟著個清秀的女孩。

  這是喬時第一次見徐昭,瘦瘦高高的個兒,二十二三歲的樣子,長相一般,但偏穩重,對於十七八歲的小姑娘而言,確實有一定的吸引力。

  喬時記得喬燕父母提過,當初的徐昭是他們車間主管,那會兒的喬燕也只是流水線上的普通工人,工作時主管的特別照顧,對於沒見過世面的小姑娘而言,確實容易沉溺。

  她打量著徐昭時他也在打量她,面帶困惑。

  喬時也不等他開口,手往旁邊椅子一指:「坐!」

  「妳是?」徐昭遲疑著問,帶著女孩一塊兒入座。

  喬時瞥了眼他身側的女孩:「你女朋友?」

  女孩摸不準喬時的身份,但女人天生的危機感讓她本能地宣示主權,搶著回道:「對,我們在一起已經一年多了。」

  喬時沒來由地一笑,看向徐昭:「都一年多了啊,這女孩成年了嗎?」

  徐昭漲紅著臉問:「妳是誰?」

  喬時看了他一眼,微笑著看向女孩:「我是誰,他沒和妳說嗎?」

  這話聽著有深意,女孩轉身看著徐昭,眼眶瞬間紅了:「徐昭你……」

  徐昭怒了:「妳到底誰啊妳?我不認識妳!」

  「不認識我,喬燕你總該認識吧?」

  「……」

  「你和她在一起的時候,她還未滿十六歲,」喬時翻著菜單,偏頭看他,「你未經她家人同意將她帶走,扣留兩年,這是誘拐未成年少女……」喬時頓了頓,微笑著看他,「怎麼著也得判個十幾年吧。」

  徐昭沒讀多少書,不懂法律,被唬得一愣一愣的,臉當下漲紅了:「都是她自願的。」

  喬時冷笑:「你說她自願就是她自願了?證據呢?」

  「不信妳問她。」

  喬時點點頭:「行,你把她找出來,我們當面問清楚。」

  「……」

  喬時看著他漲紅的一張臉:「怎麼,找不出來?這恐怕還得再加一條綁架罪。」

  「妳……」

  喬時瞥了眼他指過來的手指,面色不變:「當我嚇你呢,要不我們現在走一趟派出所,看你還能回來不。」

  旁邊的小女生沒見過什麼世面,聽喬時這麼一說,臉瞬間就嚇白了,著急地抓著徐昭的手臂:「是不是真的啊?怎麼辦?你趕緊把人找出來啊!」

  徐昭脾氣火爆,人本來就被喬時糊弄得有些慌,再被女孩這麼哭哭啼啼地一鬧,脾氣倏地就上來了,手抓著桌布陡然一掀:「我去妳的……」

  粗話飆到一半沒氣了,抓著桌布的手也被人鉗住。

  很修長有力的手掌。

  喬時注意力被扣著徐昭的那隻手吸引,視線沿著分明的指節緩緩往上,落在沈遇那張清峻冷靜的臉上,微微一怔。

  徐昭也看到了沈遇,下意識便喚道:「表……哎……哎,輕……輕點……」

  沈遇沒看他,扣著他的手將人拎到了一邊,另一隻手已拉過椅子,在喬時對面坐了下來,手很自然地拎過喬時面前的紫砂壺,不緊不慢地給她倒了杯茶,又給自己滿了杯,這才徐徐看向她。

  「喬時,就這麼跑到人家地盤上,沒想過全身而退?」

  他聲線沉穩,一貫平和,長指隨著他徐徐的語調,有一下沒一下地輕叩杯沿。

  喬時怔了怔,下意識地看著他。

  沈遇也不說話,只這麼微偏著頭,看著她。

  喬時突然覺得狼狽,與他對視不到一秒就轉開了視線,雙手捧著茶杯,借著喝茶的動作掩飾自己的不自在。

  沈遇也沒在意,逕自端起茶杯,輕啜了口,臉上淡淡的,沒什麼表情。

  一旁的徐昭看有人撐腰了,瞬間又趾高氣揚起來,俐落地拽了把椅子就想坐下,沈遇側頭看他:「出去!」

  「……」徐昭一下有些悲憤,「表哥,這女人莫名其妙來我家撒野,我可不能就這麼算了。」

  「表哥?」喬時抬眸,朝徐昭看了眼,視線又緩緩落在沈遇臉上,忽而笑了,「原來還是一家人啊。」

  指尖輕壓著菜單輕巧一轉,喬時看向沈遇:「正好我們商量商量,這個事怎麼解決。」

  沈遇回眸看她。

  喬時也靜靜與他對視,眉眼冷靜,卻又矛盾地恬淡溫和,不帶一絲攻擊性。

  沈遇記憶裡的這雙眼睛還透著點少女的柔軟迷離,帶著一點點不自知的嬌懶,鮮少有這樣冷靜的時候。

  他看著她的眼睛靜默了一會兒:「喬燕和妳什麼關係?」

  「她是我妹妹。」

  沈遇略怔,而後笑了笑:「難怪……」

  「一樣會來事。」他看著她補充了一句。

  喬時有些莫名地看了他一眼,不大明白這「會來事」的來由。

  沈遇也沒解釋的意思:「妳來就是為了喬燕?」

  喬時嗯了一聲,正要繼續往下說,沈遇已點點頭,轉向徐昭:「好好談,大老爺們兒別動不動就打人。」

  人已起身,衝不遠處的沈橋招了招手:「老六。」

  老六沈橋還在一愣一愣地看著這邊。

  喬時進來時他們原是要走的,沈遇都已站起身了,看到人又突然坐了回去,隔著幾張桌子不動聲色地看這邊,後來看徐昭要惱羞成怒了才起身去解圍。

  從下午沈遇突然轉方向盤跟著喬時,沈橋就覺得有古怪,沒想到還真的是有古怪。

  沈橋不覺朝喬時多看了兩眼,人看著挺柔和順眼,原以為只是旅途中認識的陌生女孩,沒想到先是和自家大哥關係匪淺,後又發現,連沈遇也和她有牽扯。他這一下午受到的衝擊有點大,此時的喬時在他眼中就成了謎一樣的存在。

  他的視線在這謎一樣的女孩身上停留的時間有點長,直至被老三狠狠拍了記後腦勺:「老五叫你沒聽到?」

  沈橋哦了一聲,起身走了過來。

  沈遇說:「老六,你在這邊盯著點兒,別讓徐昭又惹事。」

  吩咐完,人已轉身離去。

  喬時不自覺看向他,看著他走回不遠處隔著的桌子,一手俐落地抄起椅背上掛著的大衣,衝正彎腰拿大衣的老三扔了句「走吧」,高大的身影已轉身往門外走去。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9-10-11 10:30 AM

第3章 妳終於回來(3)

  整個過程帥氣乾脆,沒有絲毫的拖遝遲緩。

  一貫沉穩俐落。

  喬時輕吁了口氣,收回視線,剛抬眼便見沈橋正盯著自己看,看她轉頭,人已直接開口:「妳認識我五哥沈遇?」

  喬時點點頭,也不忸怩:「算認識吧。」

  「什麼關係?」

  「就普通的……」喬時斟酌著措辭,「合作關係。」

  確實也只是合作了,很愉快的開始,卻沒能愉快地結束,她走時沒通知他,他也沒找過她,之後便沒了聯繫。

  喬時不覺抿了抿唇,垂下眼瞼。

  沈橋打量著她:「看著不像。」

  他又忍不住道:「那我大哥呢?沈肆,你們什麼關係?」

  「沈肆是你大哥?」喬時有些詫異,而後笑了,「我這走的什麼運。盡碰上你們一家子了。」

  沈橋很執著:「妳還沒回答我。」

  「普通朋友。」喬時目光坦然,也沒工夫和他再聊些有的沒的,轉向被晾了半天的徐昭,「徐先生,你是把人給我交出來呢,還是陪我走一趟派出所,你似乎還沒告訴我答案。」

  「可……」徐昭瞥了眼正瞅著他的沈橋,壓著脾氣悶悶回道,「喬燕已經走了,我去哪兒給妳交人。」

  喬時看著他未動:「自己走的?」

  徐昭點點頭。

  喬時視線轉向他旁邊的女生:「她是怎麼回事?」

  徐昭沒吭聲。

  「喬燕凌晨兩點給我打電話,說她被人轟出來了,沒錢,沒卡,沒身份證。她的東西呢?」

  徐昭還沒來得及回答,他旁邊的女孩已恨恨嗆聲:「我扔了,她就一臭不要臉的,憑什麼搶我老公?」

  徐昭想捂她的嘴已來不及。

  喬時怒極反笑:「這樣啊。」說著人已站起身,「這樣吧,我也不是要找你追究責任,但喬燕失蹤了是事實,我必須找到她。」

  徐昭連連點頭:「這是一定的。」又追問,「她和妳打電話時有說去哪裡了嗎?」

  「她是在前邊的綠葉旅社失蹤的,至於什麼時候走的、去了哪兒,老闆娘不肯說,估計看我是外地人欺生呢。你好歹是本地人,又曾是喬燕的男朋友,再陪我過去問問唄。」

  徐昭想了想,答應了。

  「我陪你們一起過去。」沈橋也站起身。

  喬時看了他一眼:「你湊什麼熱鬧?」

  「這不是我五哥讓我留下盯著點兒嘛。」

  喬時點點頭:「別後悔。」

  沈橋聽這話不大對,正要追問,看喬時已和徐昭先出去了,也就趕緊巴巴兒地跟上。

  喬時打了車,四個人,剛好坐滿。

  到綠葉旅社時,喬時也不管其他兩人,直接拽著徐昭下了車:「走吧。」

  高胖女人就在客廳裡,喬時遠遠衝她打了聲招呼:「老闆娘。」手掌貼著徐昭的腰將他往前一推,「這就是喬燕的男朋友,嵐姨客家菜館的小老闆。」

  高胖女人打量著他:「你真是喬燕的男朋友?」

  徐昭惦記著喬燕的行蹤,生怕她真出什麼事了追究到自己身上,趕緊點頭:「對,對,我是她男朋友。她昨晚是住這兒的吧,她有說她去哪兒了嗎?」

  「她啊……」高胖女人冷笑,「事兒大了。」

  喬時也不管兩人談什麼,手已伸向女人:「我的行李箱。」

  高胖女人看正主找來了,也不為難喬時,將行李箱還給了她。

  「謝謝。」喬時道謝,轉向徐昭,「徐昭,喬燕昨晚砸了些東西,她這兩年在你家當牛做馬的怎麼著也值這點工錢了。你就和老闆娘好好算算,損失了多少,好好賠償人家。我先去找喬燕了,回頭再找你。」

  「……」徐昭一時間有些傻眼。

  喬時也不理他,轉向高胖女人:「老闆娘,您就好好和他算算帳,甭跟他客氣。專門玩女人的,不缺錢。」

  說完她拉過行李箱,轉身便走。

  沈橋下意識跟著她走,喬時不太想和安城的人有牽扯,衝高胖女人使了個眼色:「這裡還有一個,都是一家人。」

  「哎,妳……」

  沈橋被噎得說不出話,想跟著走人,被一高大男人攔了下來:「等會兒,咱先算算這筆賬。」

  高胖女人已拿過一個舊計算器,吧嗒吧嗒地開始算帳:「電腦,三千,電視,三千,熱水器,五千……」

  而後,她將計算器轉向徐昭和沈橋:「十三萬三千。」

  沈橋:「……」

  徐昭脾氣火爆,當下就想搶計算器:「我信妳坑!」

  「你愛信不信!我這全得買新的,就值這麼多錢。」高胖女人轉身啪地開了電腦,「我這攝像頭可都扎扎實實錄了下來,證據確鑿,你還當老娘怕你了?今天這錢賠不了,你們一個都別想走。」說著還拿起了座機,「喂,派出所嗎?我這綠葉旅社,出了點事,有人打砸搶,麻煩你們過來處理一下。」

  沈橋也不知道她是真打電話還是嚇唬人,也懶得攪和這破事,拍著徐昭的背:「賠錢賠錢,甭那麼多廢話。」

  「……」徐昭一臉悲憤地衝他比了個手勢,「十三萬,我哪兒來的錢?」

  沈橋看了他一眼,轉身想甩手走人,沒想到又被攔住,跟個蒼蠅似的走哪兒黏哪兒,就是不讓他走。想著喬時剛才坑他時的坦然俐落勁兒,他脾氣一上來,乾脆掏出手機,給沈遇打電話:「五哥,救命!我被姓喬那女人給賣了!」

  彼時,沈遇正開著車,他和老三還有事要忙,和沈橋十幾年的兄弟,早習慣了他的一驚一乍,因此只是平靜地反問:「怎麼?」

  「喬燕不見了,消失前把人家旅館給砸了,喬時今天就是找冤大頭來的,把我和徐昭騙到旅館這兒,現在我們都被扣這兒了,不賠錢不讓走。」

  沈遇說:「出息!」

  沈橋也自覺沒臉,但人現下被纏著走不了,老闆娘除了叫了倆大男人看門,還把屋裡的老幼婦孺全叫上了,他動一步老人家就上來死死拽住他的衣袖。八十幾歲的老人,走起路來都顫顫巍巍的,還一副要幹架的模樣,他動都不敢亂動,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就把人給弄摔了,老人家經不起折騰,根本不是他使蠻力擺臉色能解決的。

  喬時那句「專門玩女人的,不缺錢」殺傷力大,任憑他怎麼解釋和自己沒關係,人家就是擺明瞭不給錢不能走。

  「你和三哥現在在哪兒呢,先帶點錢過來贖人吧,我現在真沒法脫身。」

  沈遇神色未動:「喬時呢?」

  「誰知道啊,把我和徐昭坑這兒,人就跑得沒影兒了。」

  沈遇沉默了一會兒:「地址。」

  沈橋很快給他報了個位址。

  沈遇將車子掉轉了方向。

  老三隱約聽到一些,扭頭看他:「喬時就是剛才那女孩?」

  「嗯。」

  「看著有點眼熟啊。」老三皺著眉想了想,「以前是不是來過咱這兒?」

  沈遇點點頭,扭頭看了他一眼:「這女孩子得盯著點兒,就一能來事兒的主。」

  「……」老三沒聽明白。

  沈遇也沒明說,將車子往綠葉旅社開。

  沈橋還在等。

  徐昭還在一邊和老闆據理力爭,吵得他腦仁疼,心裡本就憋了一肚子火,看徐昭咋咋呼呼的,暴脾氣一上來,轉身一腳踹在他屁股上:「吵什麼吵,看你惹的好事!」

  徐昭被踹得差點兒翻個跟頭,被人當著自己女人面這麼一踹,自覺沒面子,當下漲紅了臉,轉身就想朝沈橋反踹回來,半途被沈橋給截了下來,抓著那條腿,冷眼看他:「你還有理了,是吧?」手腕一用力,將人掀翻在了地上,一腳蹬他背上,「你就跟個龜孫子似的,這一腳就當我替你表哥教訓你了。」

  徐昭面紅耳赤地掙扎:「你幹什麼!」

  「我幹什麼?」沈橋俯下身,「也不瞧瞧你幹的什麼好事,喬燕那小丫頭雖然不討喜,但人好歹正兒八經地跟你談了兩年戀愛,還當牛做馬地照顧你家生意,你說踹就踹了,還是男人嗎你?」他腳板下一個用力,「別廢話,賠錢!老子今晚走不了就虐死你。」

  徐昭一下就慫了:「我是真沒那麼多錢。」

  沈橋點點頭:「行!」他抬頭衝老闆娘一喊,「老闆娘,給我找根繩子來!」

  「……」高胖女人一時沒鬧明白這演的哪齣。

  沈橋抬頭道:「我幫妳把他綁了,替妳送派出所去。」

  沈橋揪著徐昭的衣領將人拎起,貼著他耳邊道:「兄弟,對不住了,自己的鍋自己背,我可沒時間陪你耗在這兒!」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9-10-11 10:32 AM

第4章 妳終於回來(4)

  然後,將人往高胖女人面前一送:「老闆娘,我和這龜孫子真不是一家的。實在不行,妳先扣著他,我去找他家人給妳送錢。」

  高胖女人看都沒看他:「少來,再多踹兩腳,回頭是不是找我要醫藥費了?」

  她扒拉著把沈橋的爪子從徐昭身上拽下來,拿著張欠條衝兩人晃了晃:「給錢,要麼簽字,選哪個?」

  徐昭哪個都不想選,白送出去十幾萬跟割肉似的。

  沈橋直接按著他的手往借條上壓:「簽!沒錢回頭再慢慢掙!」

  沈遇和老三剛好趕到,看到沈橋正死命按著徐昭往桌上湊,徐昭也瘋了般拼命掙扎,當下皺眉:「這是做什麼?」

  沈橋頓時像看到了救星:「五哥,你可來了。」

  老三輕嗤了一聲:「這麼點小事都解決不了,真丟臉。」

  沈橋不服:「你看看攔著我的都什麼人。」手指一一點過坐著的幾個人,「孕婦、老人……我敢隨便動嗎我?」

  沈遇直接看向高胖女人:「砸了多少?」

  老闆娘掏出本子,重新數了一遍,又把人帶到喬燕房間去。

  屋裡一片狼藉,裡邊值錢的都被砸了,窗戶是老式的玻璃推窗,長滿鐵銹。窗口釘了層薄薄的鐵紗網,已被人用剪刀剪了個大口子,剛好容一個人鑽過去。

  沈遇掃了眼,回頭看高胖女人:「那小姑娘自己從這裡跑的?」

  「可不是。」高胖女人提到這個還氣著,「她把我這屋子全給砸了,我氣瘋了,把人鎖屋裡,告訴她,不賠錢不許走,沒想到她把窗剪了,自己跳窗跑了,還留了張字條。」

  高胖女人說著將喬燕那張字條遞給了沈遇,生怕沈遇不信,還給開了走廊的監控錄影,大開的門裡,依稀可見喬燕砸東西的畫面。

  沈遇收回視線,掃了眼狼藉的屋子:「這屋子值十三萬?」

  高胖女人沒了剛才的氣勢,囁嚅著道:「全部重買,怎麼也得個……四五萬吧。」

  沈遇點點頭,倒也沒和她爭,轉身看徐昭:「掏錢唄!」

  徐昭傻眼:「表哥……這哪裡值得了那麼多,而且是喬燕砸的又不是我……」

  沈遇懶得與他廢話,反手扯過他的手臂,押著他在重擬的借條上按了個手印並簽了字,順手在旁邊加了行字「公證人:沈遇」。這才放開了他,將借條遞還老闆娘,「過期不還直接起訴。」

  「表哥,你怎麼能……」

  徐昭憤然想去搶,中途被沈遇扣住了手臂,反扭在了後頸上,徐昭疼得哇哇直叫。

  沈遇盯著他疼白了的臉:「自己闖下的禍,你不負責誰負責?」

  「知……知道了,您鬆開……鬆開……」

  沈遇反扭著他的手臂重重一壓,鬆了手,抬頭看沈橋:「喬時往哪邊走了?」

  沈橋手往門外一指:「她打車走了。」

  老三扔了個「這不廢話嗎」的白眼給他。

  沈橋不明白沈遇為什麼會這麼惦記著喬時,想了想還是應該把探聽到的消息告訴沈遇,因此輕咳了聲:「那個……老大,喬時不是我哥的女朋友,我幫你打聽過了。」

  話完便見沈遇莫名地看了他一眼,而後掏出手機,指腹滑著螢幕拖動。

  沈橋就站在沈遇左側,他身高和沈遇差不了多少,本能地抿住唇,不動聲色地朝沈遇的手機螢幕看去,看到他螢幕上蹦出的「喬時」兩個字時,沈橋驚到了,扭頭以唇語問老三:「他怎麼會有那姓喬的女人的電話?」

  老三也是一臉莫名:「你問我我問誰?」

  沈遇這會兒已將手機擱到耳邊:「喂?」

  人也已邁步往門外走。

  電話響起時喬時剛辦完酒店入住手續,就在綠葉旅社不遠處的連鎖酒店,人剛走到房間門口便感覺到了手機振動。

  她拿起看了眼,「沈遇」兩個大字在螢幕上清晰可見。

  她的心臟突然狠跳了一下。

  喬時抿了抿唇,捏著手機遲疑了好一會兒,穩了穩心神,接起。

  「喬時?」低沉的男音,隱隱透著不確定。

  六年沒撥過的電話號碼,沈遇並不確定喬時是否還在用。

  喬時極力讓聲音變得輕快平常:「是我,請問您是?」

  「沈遇。」

  喬時微笑:「沈先生。」

  她拿著房卡刷開了房門,邊推著行李箱往裡走邊道:「有什麼事嗎?」

  沈遇問:「妳現在在哪兒?」

  「我在酒店了。有事嗎?」

  「哪個酒店?」

  「有事嗎?」

  「喬時,」沈遇突兀地叫了她一聲,「我有事找妳。」

  喬時沉默了一會兒:「我在七天。」

  「好,我現在過去。」

  沈遇掛了電話,一扭頭發現老三和老六正盯著自己直瞧。

  沈遇說:「有事?」

  沈橋說:「五哥……你和那姓喬的女人看著挺熟啊?」

  沈遇面色淡淡:「有問題嗎?」

  人已往門外轎車走去,沈橋和老三巴巴兒地跟上。

  「她是誰啊?」沈橋問。

  「一個有點麻煩的小姑娘。」

  沈橋問:「那你怎麼會有她的電話?」

  沈遇拉車門的動作略頓,而後轉身,隔著車身看向兩人:「我還有點事,你們自己打車回去,工作的事明天再說。」

  「……」沈橋不樂意了,「五哥,你又轉移話題。」

  沈遇沒理他,拉開車門鑽了進去,車子疾馳而去。

  喬時住的酒店不遠,二十多分鐘的車程。

  他在樓下時給喬時打了個電話,沒人接,人當下上去了,直接去敲房門。

  喬時正在休息。

  她被喬燕的電話鬧得一夜沒睡,今天又忙著給喬燕辦臨時身份證,下午又匆匆往機場趕,幾乎沒休息過。剛掛了沈遇的電話,人想著趴床上瞇一會兒,沒想到沉沉睡了過去,直至被門鈴聲驚醒,整個人也還混混沌沌的,下意識起身開門,打著哈欠:「誰啊?」

  門開到一半僵住。

  喬時沒想到沈遇在門外,大腦陡地清醒,不大自在地伸手擋了擋胸前。

  其實身上衣服裹得嚴嚴實實,就是大半夜的,突然看到沈遇,她有些不自在。

  「剛睡醒?」沈遇看著她,問道。

  「沒,就不小心瞇過去了。」喬時手擋在門板上,看向他,「你……怎麼上來了?」

  「妳沒接電話。」

  喬時回頭往桌上的手機掃了眼,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可能睡得太沉了。」

  沈遇點點頭,手掌貼在門板上,看著像要推開,驚得喬時下意識擋住了門:「你想幹嘛?」

  說完才發覺自己反應略大,沈遇正平靜地看著她,手掌虛扶在門板上。

  喬時突覺尷尬,輕咳著轉開了視線:「有事嗎?」

  「聊聊喬燕的事。」沈遇嗓音很淡,側眸往屋裡看了眼,「方便進去嗎?」

  喬時覺得他這一眼看得頗有深意,說不方便,像在明著告訴他,她屋裡藏著男人;說方便,她一單身女人和他一男人,深夜,酒店房間……能叫方便嗎?

  喬時握著門把手有些糾結,偷偷看了沈遇一眼,沒想到目光相撞,被逮了個正著。看著她的黑眸依然古井般平靜無波,他只是「嗯」地反問了一聲,以微揚起的尾音詢問她的意思。

  面對沈遇這種古板自律的男人,喬時連糾結都覺得矯情,也就點點頭,鬆開了手:「進來吧。」

  房間不大,一張雙人大床、一張電腦桌、一個床頭櫃就把整個空間擠佔了。

  沈遇身形高大,人一進來,整個空間都變得逼仄起來。

  雖只是暫居的住所,但到底是一個女生的臥榻,突然進來個大男人,喬時多少有些不自在。

  房間裡只有一張椅子。不管是她坐下,讓沈遇坐床上,還是她坐床上,讓沈遇坐椅子,都曖昧得古怪。

  孤男寡女,深夜,酒店,雙人大床……喬時實在不想往旖旎方向發散,只是無論哪個意象,都不可避免地透著點遐思空間。

  喬時頭疼地揪著身上的大衣,手指了指一邊的椅子:「你先坐會兒吧。」

  沈遇往椅子掃了眼:「妳坐吧。」隨即人在電腦桌前停了下來,背對著電腦桌,輕倚桌角站在了那兒,打量著屋子。

  沈遇不坐,喬時更不好意思坐了。他本就高,兩人站在一起時喬時都能感覺到他帶給她的壓迫感,她再坐著,那種被居高臨下審視的壓迫感只會多,不會少。

  這麼想著,喬時乾脆也不坐了,倚站在浴室的牆邊,靠內屋的位置,與沈遇站的地方剛好斜對著,又保持在不遠不近的距離之外。

  沈遇掃視了一圈屋子,視線終於回到她身上。

  「待幾天?」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9-10-11 10:35 AM

第5章 最熟悉的陌生人(1)

  「啊?」喬時一下子沒反應過來,「哦,本來順利找到喬燕的話,計畫明天回去的。」

  她沒想到喬燕會臨時給她來這麼一齣。昨晚她在電話裡千叮嚀萬囑咐,讓喬燕老實待著,一切等她過來再說,結果,她千里迢迢趕過來,喬燕沒等她不說,還惹出了個爛攤子,人說沒影就沒影了,電話也聯繫不上。

  沈遇點點頭:「那現在什麼打算?」

  喬時攤了攤手:「找人唄。實在不行就自己走,管她是死是活。」

  沈遇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突然莞爾:「親妹妹?」

  喬時搖搖頭:「沒,堂妹。」

  他的視線落在她的臉上:「怎麼讓妳一個人過來?」

  他很高,看她時面色沉斂而平靜,眼神也平穩沒什麼起伏,卻像能穿透人心。

  喬時在他的視線下不自在地轉開了視線:「我叔嬸都是特老實巴交的人,平時沒出過遠門,處理不來。我哥人又在國外。」

  沈遇點點頭,轉眸打量了一圈房間,突然換了話題:「這幾年過得怎麼樣?」

  很坦然的語氣,像老朋友敘舊。

  也確實算得上老朋友。

  喬時也就坦然地點點頭:「挺好的,你呢?一直在安城嗎?」

  沈遇淡嗯了一聲,話不多。

  喬時倒不覺意外:「還是……族長?」

  提到這兩個字時喬時嘴角不自覺抽了抽。

  安城是座很有意思的城市,既有著濃厚的現代都市氣息和科技感,同時又保留著濃郁的地方宗族特色,這種宗族特色不止體現在以姓氏淵源和血緣為紐帶、聚族而居的淳樸民風上,還體現在對同宗的認同感和根源意識上。這種同宗的認同感,讓整個宗親之間變得異常團結,注重兄弟情義。這本是好事,但當這種過於看重的兄弟情義背離了正道,帶來的影響也是毀滅性的,諸如過去曾發生過的宗族械鬥、搶劫、吸毒等。因此安城的宗親裡至今保留著「族長」這種身份。

  當然,這種「族長」早已不再是封建時代下的大家長,有著決斷他人生死的殺伐權。喬時覺得,這在安城的宗親裡,可能更傾向於一個符號,甚至是一種同根文化的寄託。他們推舉出的「族長」人選,不再是輩分最高、年齡最大且最有權勢的,而是有能力、有魄力、有威望、能讓眾人信服並尊重的人。

  在這樣一個崇尚野蠻文化、年輕一代因著兄弟叔親情分在歧路上越走越遠,外地人談安城色變時,整個安城宗親都希望有那麼個人,有足夠的能力和魄力將這種風向扭轉回來。

  喬時剛認識沈遇時,他是被當地人推舉出來的那個人,在安城聲望很高。

  那時她還只是個大四實習生,主修民俗學,輔修社會學。暑期跟著導師做課題和調研,研究以安城為代表的地方宗族文化,在這邊待過幾個月。

  如今六年多過去了,喬時這幾年也沒再追蹤過這個課題的後續,並不太知道安城宗族發展近況。是依然保留著其獨有的一面,還是慢慢被網路化沖散了,她完全不知情。

  沈遇也沒有告訴她的意思,轉過頭看她:「這幾年還在研究地方民俗?」

  喬時點著頭,避重就輕:「工作嘛。」

  沈遇長指輕叩著桌面,側頭看她:「又研究了幾個人?」

  喬時訝異抬頭:「我研究的是民俗,不是人。」

  沈遇點點頭:「嗯,那當初怎麼研究起我來了?」

  「……」喬時摸了摸鼻子,沒敢吭聲。

  族長,族長……她腦子裡德高望重、白髮蒼蒼、眉眼古板正經的老年男人,突然變成了高大帥氣的年輕男人,雖然眉眼一樣沉斂冷漠,但到底是好奇大於其他,當初也就難免多了份探究的心思。

  沈遇也不說話,只是眉目不動地看著她:「嗯?」

  「我……只是研究族長這個身份。」

  「畢竟,這年代,『族長』還是蠻新奇的。」喬時補充道。

  沈遇沒說話,只是看著她。

  屋裡開了空調,他從進屋就脫了外套,上身只穿著件白襯衫,雙臂此時已交叉著環在了胸前,站姿依然閒適又隨意,但那種居高臨下的逼視感又從這種隨意的站姿裡透了出來,他偏就一言不發。

  喬時被看得頭皮發麻,胡亂找話題:「你這麼晚還不回去,嫂子不催嗎?」

  沈遇說:「我沒結婚。」

  喬時詫異道:「你年紀不小了,你家人不催嗎?」

  她都要二十六了,沈遇還大了她好幾歲,怎麼著也得過三十了,像他這樣條件的男人,三十多還沒結婚,在喬時看來確實有些奇怪。

  沈遇沒回她:「妳結婚了?」

  喬時搖搖頭:「沒。」

  「男朋友呢?」

  「沒遇到合適的。」喬時不想話題一直圍繞著自己轉,又將話題轉回了他身上,「你怎麼也一直沒結婚啊,你這個年齡的男人基本都結婚了吧。」

  「工作忙。」沈遇嗓音很淡,低頭撣著衣袖的褶皺,有些漫不經心。

  喬時笑道:「不會是要求太高了吧?」

  沈遇看了她一眼。

  喬時讀不懂他這一眼的含義,估摸著剛才那句話有些過了,不大好意思地打圓場:「不過也是,你這樣條件的男人什麼樣的女人找不到,確實不用急。」

  她心裡忍不住吐槽了句,和沈遇聊天真累。

  結果沈遇還是沒說話,喬時沒轍了,又語調輕快地扔了句:「你喜歡什麼樣的,要不我給你介紹介紹?」

  沈遇乾脆沒看她了,抬起左腕看了眼手錶:「喬時,喬燕我幫妳找,人找回來後,妳帶她一塊兒離開,別再回安城了。」

  他話題跳躍太快,喬時一下子沒反應過來,等琢磨過來時怔了怔,而後淺淺微笑:「好啊,麻煩你了。」

  沈遇沒再說什麼,拿過外套:「那先不打擾妳了,早點休息。」

  「好的。」

  把人送走,喬時一夜沒睡好,一連串的噩夢,一會兒喬燕,一會兒沈遇。

  她沒想到會這麼快遇上沈遇,或者說,她根本沒想過會遇上沈遇。

  多年不見,彼此除了陌生還是陌生。

  時間確實如一把殺豬刀,喬時想。

  第二天她早早起床,打算下樓吃早點,再找人打聽一下喬燕的情況。

  人剛到大廳便與沈橋撞了個正著。

  沈橋像是已經來了些時候,正蹺著二郎腿在大廳沙發上玩手機,看喬時下樓,偏著頭衝她打了聲招呼,皮笑肉不笑的:「昨晚睡得香不?」

  喬時知道他還在為昨天的事幽怨著,也確實是她不對,只是當時她急著找人,沈橋又敵我不明的,她人生地不熟,是真擔心被糾纏上。如今大清早又看到他,喬時心裡就生出了一絲防備,不動聲色地看向他:「你怎麼在這兒?」

  「妳說呢?」沈橋俐落地將手機收入掌中,人已站起身,走向她,繞著她打量了一圈,「昨天跑得挺快啊?我哪裡招妳惹妳了,讓妳這麼陷害我?」

  喬時面色不動,任由他打量,眼珠子跟著他的身影轉。

  沈橋轉了個圈就在她面前站定了,俯下身盯著她的眼睛看:「不過老實說,妳和我五哥到底什麼關係?」

  他是真好奇,今天大清早的沈遇就給他打電話,讓他過來酒店,盯著喬時,他接下來幾天的工作重點就只有一個,盯緊喬時。

  不過一漂亮的年輕女孩,他不明白沈遇為什麼要他寸步不離地盯著,威脅性他沒看出來,說是保護,沈遇也沒給他這樣的錯覺。

  喬時不知道沈橋身負重任,看他一直盯著自己看,不覺後退了兩步:「昨晚不是告訴過你了?」

  沈橋依然維持著彎身盯著她眼睛瞧的姿勢:「可我看著不像。」人倏地站直了身,雙手環胸斜睨向她,「說吧,你們什麼關係,答案讓我滿意了,我不追究妳昨天坑我的事。」

  喬時笑了笑,直接繞過他出門。

  沈橋伸手去擋。

  喬時偏頭看他:「你大清早就守在這兒,總不會是為了找我算帳的吧?」

  沈橋收回手:「這倒不至於。」

  「不過……」沈橋一邊跟著她的速度倒退著走,一邊看向她,「難得這麼有緣,一起吃個飯唄。」

  喬時嘴角彎出一個淺淺的弧度:「你把妹的手段都這麼拙劣嗎?」

  沈橋臉一下就漲紅了:「誰說我在把妹了,要不是我五哥……」

  沈橋硬生生打住,很是不屑地掃了喬時一眼:「好了好了,要不是妳是我五哥特別叮囑要看顧好的人,我才不屑過來。」

  喬時頓住腳步,凝眉看向他:「他……為什麼?」

  沈橋聳聳肩:「天知道。」

  他低頭看了眼錶:「走唄,一起吃飯,帶妳嚐嚐我們安城經典美食。」

  他把人帶到車子前,替她開了車門。

  喬時遲疑地看了他一眼。

  沈橋說:「別這麼看我,信不過我就給我五哥打電話唄。」

  他摸出手機,撥通了沈遇的電話,隔著車門便將手機拋給了她。

  喬時伸手接住,電話已經接通,沈遇低沉的嗓音正從電話那頭徐徐傳來:「老六?」

  喬時看了沈橋一眼,沈橋下巴往她手中手機一點,示意她接起。

  喬時遲疑著接了起來:「那個……是我,喬時。」

  沈遇似是沒料到是她,靜默了一秒,而後恢復平穩:「早。」

  「早。」喬時捏著手機,「聽沈橋說,你讓他看著我?」

  沈遇說:「最近的安城不大太平,妳一個女孩子別到處亂跑。」

  沈遇又道:「喬燕的事我托了人幫妳查,妳安心在酒店待著。」

  「謝謝。」除了這兩個字,喬時不知道該說什麼。

  「不客氣。」沈遇聲音始終冷靜沉穩,「還有什麼事嗎?」

  喬時扯了扯唇:「沒有了,謝謝你。」

  掛了電話,她將手機遞給了沈橋。

  沈橋正打量著她:「妳和我五哥這麼生疏?」

  喬時看了他一眼:「不然呢?」

  喬時拉開車門,彎身鑽了進去。

  沈橋盡著地主之誼,帶她去吃了這邊的知名腸粉。

  吃完飯,喬時向他打聽喬燕的情況,想瞭解喬燕可能去哪兒,沒想到沈橋只是擺了擺手:「著急什麼,我五哥說了幫妳自然會幫,妳就安心在這兒吃好玩好。咱安城好吃好玩兒的地兒多了去了,一會兒吃完我帶妳到處逛逛。」

  飯後他也沒管喬時願不願意,載著她就開始滿城轉悠。

  喬時心裡惦記著喬燕的事,人在車裡,卻是不自覺盯著車外打量,熟悉周邊環境,也不時向沈橋探話。

  沈橋平時看著挺沒心沒肺的,但口風緊,喬時和他拉拉雜雜地聊了一下午也沒能從他嘴裡探出點喬燕可能的行蹤來,喬燕這兩年的生活倒是提了不少,就是有用資訊不多。

  喬時就這麼被迫困在他車裡在安城轉悠了一天。

  晚餐時,喬時終於忍不住,指尖輕點著桌面看向他:「我怎麼覺得你不像是在帶我逛安城,也不像是要幫我找人,反倒像是……」

  喬時頓了頓。

  沈橋下意識看她:「什麼?」

  喬時說:「監視我。」

  沈橋一口茶差點兒嗆在了喉嚨裡:「想什麼呢,妳有什麼好值得監視的。不就五哥叮囑我好好看著妳,又怕妳悶著,才帶妳到處轉悠轉悠。」

  喬時看著他不動:「他幹嘛讓你看著我?」

  沈橋雙手一攤:「妳早上問過了。」

  他的答案是不知道。

  喬時撇了撇嘴,恰好手機響起,就擱在桌上,她順手拿了起來,剛按下通話鍵,手機都沒貼到耳邊,喬燕驚惶的哭喊已從手機那頭傳了過來:「姐,救我,救我……」

  喬時經過喬燕前一夜和昨天的那麼一鬧,已鎮定許多,慢吞吞地將手機舉到耳邊:「出事了就知道找我了?」

  她嗓音冷淡,電話那頭的喬燕只是哭:「姐,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求求妳,救救我,帶點錢過來,聽風酒吧,要不然他們就要剁我的手了。」

  「那就讓他們剁唄。我掛了。」

  喬燕突然崩潰:「不要……不要……我真的知道錯了,我就氣不過,不想讓徐昭好過而已,又有點喝高了才鬧事的,我不是故意的,姐……姐……」

  喬時打斷她:「多少錢?」

  「三……三十萬……」

  「去死!」

  喬時掛了電話,啪的一聲將手機反扣在桌上。

  沈橋瞥向她:「這麼大火氣?出什麼事了?」

  喬時看了他一眼,拿起手機站起身:「我還有點事先走了,今天謝謝你了。」

  沈橋急急起身:「等等,妳要去哪兒?」

  人也不敢耽擱,趕緊追了出去。

  喬時正在攔車,沈橋直接將車停到了她面前。

  「上車吧。」沈橋隔著車窗看她,「去哪兒?」

  他又補充道:「五哥交代我好好看著妳,刀山火海我也得跟著。」

  喬時俯身看他:「能打架?」

  「……」

  喬時一把拉開車門,鑽了進去:「聽風酒吧。」

  沈橋扭頭看她:「真把我當成跑腿的了?」

  喬時瞥了他一眼:「這不是你要跟著的嗎?」

  「……」

  車子在酒吧門口停了下來,喬時下了車,彎身衝車裡的沈橋揮了揮手:「謝啦,你別跟著進來了,出了事我可沒法向你爸媽交代。」

  沈橋哪裡敢不跟上,想急忙下車,卻被泊車小弟攔住,他手指著前面停車位讓沈橋將車停好。

  沈橋將車停穩時喬時已失去了蹤影。

  沈橋心裡擔心,趕緊給沈遇打電話,彙報情況。

  沈遇剛下班,正開著車,聽不太清他說什麼,皺了皺眉:「你說她去哪兒了?」

  「聽風酒吧啊,跟個兔子似的,一下就沒……」

  「攔住她,」沈遇打斷了他,「我現在過去。」

  沈橋哦了一聲,有些莫名其妙,卻還是依言進去找人。

  這個點正是酒吧最熱鬧的時候,聽風是安城最負盛名的酒吧,這會兒裡裡外外都是人。

  沈橋一邊往裡擠一邊找,轉了一圈沒找到人又上了樓,沒想到在經理辦公室看到了喬時。

  喬時也是剛到,一路問人找了上來,門大開著,一抬眼便看到了喬燕,正趴跪在地上,雙手被一男人按在茶几上,死命掙扎著,滿目驚惶,不斷嘶聲辯解:「我只是想找你們老闆,真的,求求你……」

  除了茶几旁按著她的手的兩個男人,沙發上還坐著一個,瘦高個,看著像經理。

  他先發現了喬時,瞇了眼:「這裡是辦公區,客人禁入。」

  喬燕聞聲抬頭,看到喬時怔了怔,不太確定地叫了聲:「姐?」

  這一聲「姐」把經理的注意力吸引了過來,人也已站起身,看了看喬時,又看了看喬燕。

  「妳是她姐姐?」經理問喬時。

  喬時說:「不是。」

  喬燕臉色一下就變了,低低叫了她一聲。

  喬時沒看她,只是神色好奇地看著經理:「她犯什麼事了?這都動起私刑來了?」

  「還能有什麼事,不就發酒瘋,打砸鬧,不知天高地厚,不給個教訓不長記性。」

  喬時點點頭:「是該教訓教訓。」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9-10-11 10:38 AM

第6章 最熟悉的陌生人(2)

  喬燕這下急了:「我只是想見見你們老闆。」

  經理回頭衝她露出個嘲弄的笑:「想見我們老闆非得打砸鬧?」

  他人又轉向喬時:「這砸的東西可不少,今天這錢要還不上,我們就只能剁她一隻手了。」

  喬時點點頭,指了指喬燕:「剁唄,我就是來看個熱鬧。」

  喬燕突然瘋了般拼命掙扎起來。

  沈橋這會兒也已趕了過來,看著和經理是認識的,笑著打了聲招呼:「徐經理。」而後笑著瞥了眼喬燕,「小姑娘不懂事,嚇唬嚇唬就算了。你算算損失了多少錢,我先給你墊上。」

  說著就伸手掏錢包,卻被喬時輕輕拍了開來:「墊什麼墊,她砸的時候不知道後果嗎?別理她。」

  她又轉向經理:「徐經理,剁吧,別客氣。」

  經理不覺衝她多看了幾眼,像在評估她話裡的真實性。

  喬時坦然地任由他打量,面色始終平靜,真跟看熱鬧似的。

  經理當下笑了:「成,等我們老闆過來自然會處置。」

  沈橋的電話在這時響起,沈遇打過來的,他已到酒吧門口,人剛下車,正從門口往裡走,腳步又快又穩。沈橋從電話裡都能聽到他略急的腳步聲,伴著音樂的喧鬧。

  「我們在二樓經理辦公室。」

  沈遇道:「好。」

  電話掛斷沒幾秒,沈遇高大的身子已出現在樓梯口,直直往這邊走來,走到喬時身前時,手掌突然扣住了她的後腦勺,幾乎遮著她整張臉將她壓扣在胸前。

  挾著寒意的清爽氣息撲面而來時,喬時有些蒙,而後聽到沈遇低沉的嗓音自頭頂徐徐響起:「妳先回去,這邊交給我處理。」

  「老六,你先帶她回去。」

  之後便壓扣著她的臉將她整個推到了沈橋那邊,完全沒給她回神的機會。得令的沈橋一刻不停地拽住她的手臂往樓梯口走,喬時完全沒防備,被拽著踉踉蹌蹌地下樓,頭髮被風吹得凌亂,幾乎擋住了整張臉,連視線都被遮住了。剛到樓梯口差點兒與人撞上,幸而被沈橋險險拉開,而後在他歉然的笑意中被拖了出去,沈遇平穩的嗓音也幾乎在同一時間響起:「宋先生,今天沒回C市嗎?」

  宋勵本下意識要看差點兒撞上他的女孩是誰,突然聽到沈遇的聲音也就本能地抬頭,看向門口站著的沈遇。對於沈遇出現在這裡他很是意外,挑了挑眉梢,也就沒理會莽莽撞撞的兩人,朝沈遇走了過去,勾唇輕笑:「今天什麼風,把沈先生吹過來了?」

  沈遇指了指屋裡被按壓在茶几上的喬燕:「我來找她。」

  宋勵人已到近前,往屋裡瞅了眼,眉梢挑起:「你的人?」

  沈遇道:「弟媳。」

  宋勵笑了:「我就說,你眼光什麼時候這麼低了。」隨後衝徐力彈了個響指,「放了吧。」

  喬燕雙手一獲得自由,整個人便掙扎著站起身,哭著叫了聲「表哥」,人已朝沈遇飛撲過來。

  沈遇身子往旁邊一側,喬燕止不住腳步,整個人撲倒在地。

  宋勵看著她狼狽地站起身,嘴角始終勾著淺笑:「沈先生真不懂憐香惜玉啊。」

  他不覺盯著喬燕打量了一圈,眉心擰了擰,若有所思:「這小姑娘看著像一個人啊。」

  沈遇右眼皮輕跳了一記,側身看了喬燕一眼,眉目不動:「是嗎?」他也不多言,從錢包裡抽了張名片,遞給宋勵,「聽說她今天砸了不少東西,你讓人清理一下,看看損失了多少,回頭我讓老六和你結算清楚。」

  宋勵接過名片,捏著彈了彈,瞥了喬燕一眼:「現在的小年輕……不給個教訓真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了。」

  喬燕被他的眼神看得不禁瑟縮了一下,早忘了鬧這麼大一齣動靜就是為了和宋勵搭上線的事,對剛剛的事還心有餘悸,也不敢吭聲。

  沈遇只淡淡回了句:「今天麻煩宋先生了。」

  他推著喬燕轉身,一下樓便收回了手,逕自往門口的車走去。

  喬燕亦步亦趨地跟上,訥訥地說了聲:「謝謝表哥。」

  她自從跟了徐昭後便跟著徐昭叫他一聲「表哥」。沈遇和喬燕不熟,今天會幫這個忙完全是因為喬時,因而也沒搭理她,開了車門,淡淡扔下一句「先上車」後便上了車。

  他把喬燕送回了酒店喬時那兒。

  喬時已回到酒店,沈橋也還在那兒看著她。

  他其實是有些納悶,剛才沈遇趕到酒吧,手掌壓扣住喬時的腦袋時衝他使了個眼色,讓他馬上把人帶走。

  他雖依言迅速把喬時帶離了現場,卻是一頭霧水,不明白沈遇為什麼那麼著急把喬時送走。尤其喬時差點兒撞上宋勵那會兒,沈橋明顯察覺到沈遇的臉色有剎那緊繃,故意出聲將宋勵的注意力吸引開來,讓他有機會把喬時帶走。

  為什麼?

  沈橋若有所思地看向喬時,喬時正坐在桌前托腮發呆,沒留意到沈橋投過來的眼神,也沒留意到沈遇和沈橋的小動作,整個人還有些蒙。

  她不明白沈遇為什麼會突然到來,還很親暱地將她壓入了懷中,毫無徵兆。

  他以徐緩的語氣在她耳邊低低安撫時,她怔了好一會兒,之後便被沈遇推給了沈橋,被沈橋拽出來帶了回來。

  她自始至終沒琢磨透沈遇那一個懷抱的意思,是擔心她?還是故意支走她?

  突然響起的門鈴聲打斷了她的沉思。

  喬時下意識地起身,沈橋已先她一步。

  「我去開門。」人已往門口走去。

  門外是沈遇和喬燕,視線透過沈橋的肩膀,喬時看到了兩人。

  她起身走了過去。

  沈遇的視線落在她臉上:「人我給妳帶回來了。」

  他聲音低沉平緩,目光沉斂,喬時明白他的意思。

  他如約替她找回了喬燕,她也該依約帶著喬燕離開,別再回來。

  喬時胸口滾過一陣細細密密的刺痛,很輕,更多的是尷尬。

  「今晚麻煩你了。」她低低道謝。

  「沒事。」沈遇低頭看了眼手錶,「今晚的航班估計趕不上了,明天再走吧。」

  「時間定了和我說一聲。」沈遇繼續道,人已轉向沈橋,「老六,明天你送送她們。」

  沈橋哦了一聲,心裡一陣蒙然,有點看不懂兩人。

  沈遇也沒再多言:「時間不早了,我們先回去了,好好休息。」

  喬時輕輕點頭,目送著兩人離去,輕吐了口氣,把房門關上時,一抬頭便看到喬燕正盯著自己看,眼裡隱隱帶著探究。

  見喬時看她,她已遲疑著先開了口:「姐,妳和表哥認識啊?」

  喬時花了一秒才意會過來她嘴裡的「表哥」是誰,不大想說這件事,也不想追究她這兩天捅的婁子,看她臉上還殘留著淚跡,喬時往洗手間指了指:「把自己收拾一下,早點休息。」

  喬燕惦記著她剛才說的「明天回去」,不大確定地追問了一句:「姐,我們明天就回去了?」

  「嗯。」

  喬燕一下就有些急了:「不能緩幾天再回去嗎?」

  「就衝妳這闖禍的本事,半天都不行。」

  喬燕噘著嘴,人看著都快哭了,巴巴兒地叫了她一聲「姐」。

  喬時看著她這模樣有些心軟,兩年多沒見的小丫頭,眼中早已褪去當年的叛逆和戾氣,金燦燦的刺蝟頭也已被柔順的中分長鬈髮取代,臉上也不見了當年濃厚的劣質脂粉,整個人看著柔順許多。

  「喬燕,」喬時嗓音軟了下來,「妳想多待幾天做什麼?報復徐昭嗎?就像這兩天這樣,到處打砸鬧?妳知道自己幾斤幾兩嗎?今晚要不是沈遇趕到,妳還能平安回來?」

  喬燕不敢吭聲。

  喬時也不想指責她太多,喬燕是什麼樣的人她知道,她心疼她的叔叔嬸嬸,只想幫他們把人好好地帶回去。

  她拍了拍喬燕的肩,軟著嗓子勸:「先去洗漱一下。這兩年聯繫不上妳,妳爸媽一直很擔心,妳也老大不小了,別再讓他們操心了,嗯?」

  喬燕遲疑地點了點頭。

  梳洗後的喬燕很快睡下了,喬時梳洗完卻沒睡著,睜著大眼睛,盯著天花板出神。

  想著這兩天遇到沈遇時的樣子,生疏、冷淡、平靜,一如當年。

  她突然就想起了離開安城的前一夜,他將她撂在床上,緊緊壓著她,失控而粗暴地吻著她,極力克制又盛怒的樣子。

  那是她唯一一次,在他身上看到冷靜以外的神色。

  喬時想那或許只是個錯覺,就像晚上在酒吧時那樣,他以一個很親暱的摁頭動作支走了她。

  這麼一想,她心境突然變得坦然,坦然接受了所有的不可能。

  真要走了呢。她想她應該和沈遇好好告個別的。

  認識了這麼多年,他也幫了她這麼多忙,她從沒和他好好告過一次別。

  喬時摸出手機,翻出沈遇的電話,六年多來,她第一次撥通這個電話。

  電話很快被接起。

  「喬時?」低沉的嗓音灌入耳朵時,喬時心跳有些快。

  她壓下心跳,語氣輕快:「是我。突然想起還沒好好謝過你。明天中午有時間嗎?我請你吃個飯。」

  沈遇沉吟了一會兒:「好。」隨即又補充道,「想吃什麼?我來安排。」

  喬時笑道:「我請你吃飯,怎麼能你來安排。」

  沈遇道:「安城我比妳熟,我安排吧。明天我去接妳。」

  第二天十一點多,他果然過來接她了,人快到時才給喬時打電話。

  喬時一下樓便看到了他停在門口的車,他人也已下車,正倚站在車旁等她,兩條長腿很隨意地交疊著,雙手環胸,低斂著眉眼,站姿很隨意卻很帥氣。

  喬時遠遠和他打了聲招呼,走過去,人在他面前站定,勉強到他肩膀的位置,他的高大挺拔與她的纖瘦形成鮮明對比。

  沈遇垂眸看了她一會兒,站起身,反手拉開了副駕駛車門:「想吃什麼?」

  喬時道:「主要是你想吃什麼,說好了今天我請客。」

  說話間人已上前,車子看著有些眼熟,黑色奧迪。

  她不覺多打量了兩眼,不確定地看向他:「昨天下午你跟蹤我?」

  沈遇眉目沒什麼變化:「觀察力不錯。」人已繞過車頭,拉開了駕駛室門。

  喬時手撐著副駕駛車門,隔著車子看向他:「沈先生是不是應該解釋一下為什麼?」

  「杜絕麻煩。」淡聲應完,沈遇已彎身上車。

  喬時也跟著上了車,沒琢磨出他這話的意思。

  沈遇也沒解釋,只是嫺熟地啟動了車子,道:「妳下午要趕飛機,就在附近隨便吃點吧。」

  喬時輕點了點頭:「行。」

  沈遇帶她去了附近的粵菜館,坐下時,喬時將菜單遞給了他:「看看想吃什麼。」

  沈遇正拎過茶壺給她倒茶:「我口味沒變。」

  口味沒變啊!

  喬時琢磨了一會兒,伸手招來服務員:「一份肚包雞、釀豆腐、子薑燜鴨、梅菜扣肉、臘肉蕨菜和一份上湯娃娃菜。」

  她看向沈遇:「還要來點別的嗎?」一抬頭便見沈遇看著她,沉黑的眸子看得她頭皮發麻,「怎……怎麼了?」

  沈遇指尖摩挲著杯沿,看著她徐徐道:「喬時,妳對我研究得挺透徹?」

  喬時突然覺得窘迫,不大自在地摸了摸鼻子:「要考試嘛。」

  沈遇嘴角似是勾了下,眉目不動地看著她:「你們學校連我都列入考試大綱了?」

  「嗯……」喬時手指習慣性地撥了撥劉海兒,斟酌著措辭,「這個倒沒有,當時就是想,知己知彼,投其所好,比較方便工作。」

  「那會兒要麻煩你的事多,想和你套近乎,就……嗯……」喬時偏頭想了想,「多瞭解了一下。」

  沈遇嘴角勾了勾,沒再說什麼。

  這頓飯吃得還算愉快,就聊些有的沒的事,像老朋友敘舊。

  她和沈遇確實只勉強算老朋友,也只能是朋友了。

  離開了這座城市,以後大概連朋友都不會是了。

  喬時也說不上什麼感覺,有些悵惘,又像解脫了。

  分別時,她突然釋然,衝沈遇微微一笑:「這兩天真的謝謝你。以前……年紀小不懂事,給你帶來不少麻煩,真的對不住。」

  沈遇看著她沒動。

  喬時抿了抿唇,遲疑了一會兒,仰頭看他:「我能……抱一下你嗎?就當一個告別。」

  她上前一步,輕輕抱了抱他,又很快鬆開,未及退後,沈遇突然握住了她的手臂,很用力地收緊,但僅是一瞬,沈遇鬆開了手。

  喬時怔然,下意識地抬頭看他。

  沈遇眸色沉斂而平靜:「一路平安。」

  喬時道:「謝謝。」

  從餐廳回來,喬時便開始收拾行李,她訂的三點的航班,時間剛剛好。

  喬燕人也在屋裡,看著喬時忙前忙後,人坐著沒動,可憐巴巴地叫了她一聲「姐」,欲言又止。

  喬時這會兒已將行李箱拉上,抬頭看了她一眼:「喬燕,妳是不是不想走?」

  「也不是,」喬燕遲疑地站起身,「我就是不甘心。這兩年我這麼給他家當牛做馬,憑什麼現在要跟過街老鼠似的,灰溜溜地走人?而且我知道他不少秘密,要教訓他是分分鐘的事,我一走就沒機會了。」

  喬時一聽她說這話心裡就開始打鼓。

  「喬燕,」喬時努力把態度放軟,「妳心裡不痛快,看不得徐昭和那個女人好過,這種心情我都理解,但這是人家的地盤,我們就兩個女孩子,硬碰硬只有吃虧的份,要報復他有的是辦法。我們先回去,回頭我再找人幫妳教訓他,好吧?」

  喬燕噘了噘嘴,終是在她的眼神下緩緩點了點頭:「好吧。」

  喬時暫時鬆了一口氣:「妳趕緊收拾一下,我先去個洗手間,沈橋一會兒就到,別讓人等太久了。」

  喬燕悻悻然地哦了一聲,轉身去收拾。

  喬時擱下包,進了洗手間。

  她出來時喬燕已經收拾好,手裡替她拿了包,看她過來,人也乖巧地轉身替她拉行李箱:「走吧。」

  「我來吧。」喬時順手接過行李箱和包,與她一道出了門,剛出電梯門,沈橋的電話就打了過來,他人已在酒店大廳。

  「好的,我們出來了。」

  喬時掛了電話,正要去退房,喬燕突然呀地叫了一聲,很著急地看向她:「姐,我忘帶手機了。」說著一把將房卡從她手裡抽了出來,衝她一揚,「等我一會兒,我上去拿。」

  沈橋剛好看過來,只看到喬燕的背影。

  「她怎麼了?」他問。

  喬時手往樓上指了指:「忘帶手機了。」

  房卡不在,她也不能去辦理退房手續,乾脆先在大廳的沙發上坐了下來。

  沈橋也在另一側沙發上坐了下來,陪她一起等。

  沒想到喬燕上去了十多分鐘還沒見人影。

  喬時越等越覺得不對勁,拿個手機而已。她心裡放心不下,讓沈橋幫她看會兒行李,自己上樓查看情況。

  房門是緊閉的。

  喬時敲了敲門,叫了喬燕一聲,沒人應。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9-10-11 10:41 AM

第7章 最熟悉的陌生人(3)

  喬時心裡覺得古怪,當下給前臺打電話,讓客服上來幫開門。

  房門打開時,屋裡卻空無一人。

  喬時試著給喬燕打電話,剛嘟了兩聲便被掛斷了。

  喬時又撥了兩次,還是一撥通就被掛斷。

  她不知道喬燕是自己走了,還是遇到了什麼事,心裡擔心,當下去找保衛科,想調監控看看。

  人剛到門口手機便來了短信,是喬燕發過來的。

  「姐,對不起,我真的不能走。我一定要讓那姓徐的一輩子翻不了身。妳不用擔心我,我會處理好的。」

  喬時對著短信無言了好一會兒,到底還是放心不下,讓保安調了監控。

  監控裡,喬燕確實是從後門溜走了。

  沈橋這麼久沒見她出來,也已尋了過來,看到了監控上的喬燕,當下哭笑不得:「這小姑娘。」

  喬時也是被氣笑了:「算了,她愛咋咋的,管她是死是活。」然後轉身出了門,去結房費。

  因著房卡被帶走,按酒店規定得賠錢。

  喬時正在氣頭上,也懶得解釋,拉開包包找錢包,想賠錢走人,沒想到翻了一遍,沒找到錢包,她陡然想起從洗手間出來時,喬燕拿著她的包的樣子。

  沈橋看她動作倏地停頓,疑惑地看著她:「怎麼了?」

  卻見喬時急急拿起手機,手機上還有一條未讀短信,依然是喬燕的。

  「對了,我的身份證被人扔了,我先借妳的用一陣,過幾天還妳。我拿了妳一點錢,回頭我一定還妳。」

  「……」喬時一把抓過包,翻開裡面的暗袋,裡面的身份證果然不見了蹤影,喬時差點兒沒失手將包甩出去。

  喬燕借她的身份證去用一陣,用一陣……

  喬時想掐斷她的小脖子,身份證這種東西能隨便冒用嗎?

  她心頭壓著火,反手給喬燕回撥了個電話。

  小丫頭也是清楚她的脾氣的,大概怕被罵,發完短信後很自覺地關了機,還真是……

  喬時突然哭笑不得,她防誰也不會想著防自己的妹妹啊。

  這下好了,身份證都沒了,她還坐什麼飛機?

  喬時將包包無力地往桌上一壓,看向前臺:「房子先續住一晚。」

  她轉身無力地坐在了沙發上,有些沮喪,沒想到她會被自己的妹妹擺一道。

  沈橋也在她對面坐了下來,人倒是樂觀:「沮喪啥呢,走不成就走不成唄,剛好可以趁這個機會在安城多玩幾天。」

  喬時幽幽看了他一眼,沒說話。沒錢沒卡沒身份證,她還能安心玩也是心大了。

  就喬燕那沒腦子的樣兒,還不知道會拿著她的身份證整出什麼事來。而且看沈遇的意思,他恨不得自己早走早好。

  她不想留在這兒添堵。

  喬時抓過手機,給好友馮瓊瓊打電話:「瓊瓊,我身份證不見了,回不去,妳幫我辦張臨時身份證寄過來。」

  掛了電話,她看向沈橋:「你和喬燕熟,你覺得她可能去哪兒?她說她握了徐昭的把柄,要讓他一輩子翻不了身,徐昭有什麼把柄?他一般和誰混?」

  沈橋一下被問住:「我覺得問我五哥比較靠譜,他以前是刑警,分析推理能力無人能及,說不定他能幫妳找到人。」

  喬時不想再去打擾沈遇:「你別告訴他這事,我其實只是想找回我的身份證,找不回就算了。」

  沈橋哪裡敢不告訴沈遇,盯著喬時的事是他吩咐的,現在喬時沒走成,他不敢瞞著。

  趁著喬時不注意,沈橋偷偷給沈遇打了個電話。

  沈橋的電話過來時沈遇正陪劉衛臨聊案子。

  劉衛臨是安城公安局副局長,平時大夥兒都管他叫劉副,分管刑偵支隊、緝毒支隊和特警支隊,沈遇曾經的頂頭上司。

  沈遇刑警出身,大學念的警校,畢業後進了安城公安局刑偵支隊,後調去了緝毒支隊,再後來又轉到特警隊,在警隊裡表現亮眼,與劉副關係亦師亦友。

  那幾年的安城治安比現在還亂一些,民風又剽悍,一人在別處受了欺負,能升級成對整個族親的侮辱,馬上呼兄喚弟的,把整個族裡的青壯年集結上,真刀實棒地大幹一場。積怨漸深,群體性宗族械鬥事件不斷,稍有不慎就傷亡慘重,常逼得地方不得不出動特警調停,但也只是調一次是一次。當地人重宗親情誼,過於講義氣,羈押收管教育完全不頂事,進去一批,馬上有另一批頂上。劉副那會兒頭疼不已,直到將沈遇調任特警支隊副隊,情況才有了好轉。

  對於沈遇其人,劉副其實感覺是有些複雜的,他太過深沉難掌控。十多歲時混幫派出身,偏又不像別的地痞流氓,流裡流氣專幹打砸搶違法犯罪的事,反倒將那一圈小流氓收治得服服貼貼。人也是讀書的料,心思看著沒怎麼在學習上,卻是當年的理科狀元,只是讓人大跌眼鏡地放棄清華北大報讀了警校。知名員警學院,大學成績亮眼,卻沒留在大城市,選擇回了安城這麼個小地方,畢業後便一直跟在他手下做事,在刑偵支隊幹得風生水起,上面幾次想將他調往省隊,沈遇沒去,自請調往緝毒支隊,參與緝毒工作。

  剛好那陣的安城是最亂也是最戒備的時候,劉副想著沈遇當初收服那些小流氓時的俐落勁兒,而他本身也是安城宗族人,高考狀元的名頭在崇文尚武的當地人眼裡很吃得開,名聲高也有群眾基礎,關鍵是他自身條件也過硬,無論體能、技能,還是智商,樣樣優秀,也就做主將人調去了特警支隊。

  不得不說,劉副這著棋走得很對。沈遇因著當初收服小流氓和高考狀元的事,加之從警那幾年辦的大案,在當地人心中威望高,處理群體性事件上也很有一套,勸得動,不費一兵一卒就能順利平息衝突。

  上面有意擢升他,沒想到沈遇突然申請辭職,成為安城最年輕的族長,還拉著幾個兄弟一塊兒創辦了安城實業。

  劉副對這事一直是有些遺憾的,平白損失了一員得力幹將。但又不得不承認,自打沈遇幹起這族長的活後,整個安城一改當年的頹勢,治安環境都好了起來。沈遇是瞭解當地宗親心理的,那種根深蒂固的「根」的觀念,讓他們對於從宗親裡遴選出來的精神領袖一樣的人物,有種獨特的與有榮焉的驕傲心理,因此沈遇在當地人中說話很有分量。

  另一方面,沈遇幾人一手創辦的安城實業,將安城的民俗竹藝整合成完整的產業鏈,打開了市場。賺錢的機會一來,年輕人都忙著賺錢了,也就沒有多餘時間和精力約架或者為著個小土坡爭得頭破血流了。

  堵不如疏,疏不如引。沈遇這幾年另闢蹊徑的「引」和「防」,無形中減輕了劉副的不少壓力。劉副平時有空就約沈遇喝喝茶,下下棋,遇到什麼棘手的案子也會找他聊聊。他人脈廣,洞察力強,對劉副而言,現在的沈遇只是褪下了那身警服,但骨子裡的東西沒變,一樣好用,甚至是更好用!

  沈橋的電話過來時兩人正在聊案子。

  劉副明顯察覺到沈遇今天有些心不在焉。

  他本來約的是上午。沈遇早上臨時打電話說有事,改約到了下午兩點。

  人是來了,但總在走神,常常聊著聊著他就沒了聲響,凝視著某處失神。

  這是從未出現過的情況。

  劉副正要問他出什麼事了,沒想到沈遇的電話就響了。沈橋在電話那頭說喬燕偷拿了喬時的身份證跑了,喬時暫時走不了什麼的,具體劉副沒聽清,只看到沈遇眉心慢慢擰出了個褶子,而後淡聲回他:「你看住她,我一會兒過去。」

  而後掛了電話,人也轉向了他,有些歉然:「劉副,我有點私事要處理,今天恐怕不能在這邊待太久。」

  「私事?」劉副玩味著這兩個字,他認識沈遇十多年,沈遇幾乎從沒用過「私事」兩個字。

  「談女朋友了?」劉副忍不住挑眉,問道。

  沈遇輕笑搖頭:「不是。」

  劉副不免失望:「你也老大不小了,該為自己的婚姻大事打算打算了。」

  他是一步步看著沈遇起來的,三十出頭的男人,要相貌有相貌,要身材有身材,要錢有錢,格鬥、狙擊、擒拿樣樣精通,事業有成、沉穩可靠,偏一直沒談女朋友也不結婚。他偶爾問起時,沈遇也只是淡淡回他:「不急。」

  他是真沒把婚姻大事放心上,劉副一邊看著卻為他著急,總忍不住想為他物色相親對象,但沈遇不愛,任憑他怎麼勸,說不去就不去。

  他這話也已是老生常談,沈遇早已習慣,只是淺淺笑笑:「嗯,遇到合適的會考慮。」

  劉副這話都聽六七年了,耳朵快聽出繭子來了,笑問他:「這麼多年,就沒遇上過一個入眼的?」

  沈遇正端了茶要喝,動作有一剎那凝滯,而後緩緩擱下茶杯。

  「有是有,不過她不合適。」

  這還是劉副第一次從沈遇口中聽到和女人有關的事,當下來了興致。

  「誰啊?哪裡人?」說著又忍不住勸,「眼光別太高,關鍵是看對眼。以你現在的身份、地位,也不是非得門當戶對,家世清白,人乖巧明事理就夠了。兩個人過日子,舒心最重要,其他都不是事兒。」

  沈遇看向他:「估計和你說的乖巧懂事有點差距。」

  劉副道:「我只是舉個例子。」又問他,「人怎麼樣?」

  「她啊……」沈遇沉吟了一會兒,「是個麻煩。人長得挺乖巧,性格也挺安靜乖巧,不是會來事兒的人,但偏偏……挺能來事兒。」

  「……」

  沈遇看了眼錶,人已站起身:「我先走了,過兩天有空了再找你。」

  出了門,沈遇邊往停車場走,邊掏出手機,給沈橋打電話。

  「喬燕什麼情況?」沈遇問。

  沈橋把喬燕的情況大致說了一下。

  沈遇皺眉:「她偷了喬時的身份證?」

  「可不是,估計也知道沒身份證不好住酒店和坐車,直接拿了。」

  沈遇沉吟了一會兒:「她可能去找宋勵了。昨天那麼打砸鬧就是為了引起宋勵的注意。你留意一下宋勵那邊,最好別讓他們有機會見面。」

  沈橋詫異:「為什麼?」

  「我不希望喬時在安城的消息走漏。」

  「……」沈橋這下是真蒙了。

  沈遇人已到車前,拉開了車門:「喬時呢?」

  「她剛出去了。」

  沈遇動作一頓:「不是讓你好好看著她嗎?」

  「人家就來旅個遊,卻得被當犯人一樣二十四小時盯著,多難受啊。我看她心情不好,說想一個人出去走走,就讓她一個人出去走走了。」

  「……」沈遇砰的一聲將車門摔上,「沈橋,她要是出了事,回頭我收拾你!」

  沈橋:「……」

  對面座位上,酒店保衛科長正瞅著他:「還是不肯老實交代?成,交給員警來審。」

  他一把拿過座機,眼看著就要撥電話了,急得沈橋連連擺手:「等等……等……會兒。」

  沈遇也聽到了這邊的動靜,皺了皺眉問:「怎麼了?」

  沈橋那一口氣憋不住了,無比委屈:「五哥,我和你老實招了吧,不是我讓那姓喬的女人走的,是她把我坑了,我現在在酒店保衛科,走不了。」

  「……」沈遇忽而一笑,「出息!」然後問道,「怎麼回事?」

  不問還好,一問沈橋就忍不住咬牙切齒。

  一開始,他本來是好好看著喬時的,兩人也算相處愉悅,但他惦記著沈遇的話,要看住她,喬時想出去走走,他千方百計找理由拖延,說什麼也不讓她走。

  喬時本就因為喬燕的事壓了火氣,想出去散散心還被限制自由,一下就被他給惹毛了。

  她也不和他理論,甚至還面帶微笑地和他閒聊,然後就在他猝不及防下,她給前臺打了個電話,說房間有人強闖,讓保安上來。

  沈橋當時一聽就急了,下意識地想奪她的手機解釋,沒想到喬時還有兩下子,他沒搶到手機不說,這一幕還落入了保安和樓道監控中。視頻裡他一高大的男人堵著她一個弱女子左衝右突的,怎麼看都像在暴力欺負人,然後他就被保安給帶進了保衛科,喬時也趁機擺脫了他。

  沈橋想到喬時臨走時偷偷衝他擠眼揮手再見的模樣就想磨牙,人看著挺恬靜乖巧,坑起人來眼睛眨都沒眨。

  沈遇笑道:「還真是沒長記性。」

  喬時不想被人跟著,多的是甩人的辦法。前兩天在綠葉旅社沈橋才被擺了一道,連同徐昭一起被押在了那兒抵債,這才兩天不到,又給押在保衛科了。

  沈橋沒敢吱聲。

  沈遇道:「你把電話給保衛科長。」

  沈橋哦了一聲,不甘不願地把電話遞了過去,屋裡座機剛好在這時響起,保衛科長衝他做了個「等會兒」的手勢,先接了座機。

  電話是喬時打過來的。

  她也沒想著要坑沈橋,只是沈橋總這麼寸步不離地跟著不放,她想喘口氣都不行,才借機甩開他一陣,這會兒打電話也是要向保衛科長解釋的,坦陳只是一個玩笑,鬧著玩兒的。

  保衛科長當下黑了臉:「鬧著玩兒?我說你們這些小年輕怎麼都這麼不懂事,這要真出事了怎麼辦?」

  喬時任由他罵,軟著嗓子不停地道歉,語氣誠懇又可憐兮兮的:「叔叔,我那朋友,你能不能把他放了?」

  她嗓音溫軟好聽,一放軟了態度,保衛科長脾氣也發不起來了,粗聲粗氣地回了句:「不許再有下次了,知道嗎?」

  聽到喬時的一再軟聲保證這才掛了電話,接過了沈橋遞過來的電話。

  沈遇也聽到了這邊的動靜,略猜到是喬時的電話,也就沒多言,和保衛科長解釋了下,掛完電話後,保衛科長當下讓沈橋走了。

  沈橋一獲得自由就想給喬時打電話,他正憋著一口氣沒處發,沒想到占線了,沈遇先打了過去。

  喬時正在計程車上,盯著窗外琢磨喬燕的事,手機響起便下意識地接了起來。

  「現在在哪兒?」沈遇的聲音,徐徐的,很低緩,正開著車。

  喬時一下子沒反應過來,本想說回家了,但想到沈橋是他的人,乾脆跳過他的問題,小心反問:「怎麼了?」

  「老六和我說了喬燕的事,我知道妳還在安城。」

  然後呢?

  喬時摸不準沈遇的意思,低低解釋:「我過兩天會走。」

  沈遇沉默了一會兒:「喬時,我沒要趕妳。」又重複了一遍,「妳現在在哪兒?」

  喬時往窗外看了看,計程車剛好從嵐姨客家菜館經過,她突然想起喬燕說徐昭的事,以喬燕的性子,她估摸著會來找徐昭。

  喬時想去碰碰運氣,叫住了計程車師傅:「師傅,在這兒停車吧。」這才對沈遇道,「我現在在嵐姨客家菜館這邊了。我先掛了,得手機付車費。」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9-10-11 10:57 AM

第8章 最熟悉的陌生人(4)

  掛了沈遇的電話,喬時支付了車費,下了車。

  徐昭就坐在菜館門口抽煙玩牌,遠遠便看到了喬時,冷笑一聲,甩了牌,人已站起身,一條腿踏在了板凳上,睨向喬時:「妳來做什麼?」

  喬時往屋裡看了一眼,沒看到喬燕,看向他:「就你一人?」

  徐昭冷笑:「怎麼?又想忽悠我?」

  喬時看他一副恨不得撕了自己的模樣,估摸著他那天在綠葉旅社被虐得不輕。

  「喬燕找過你嗎?」她問。

  她現在也不指望找著喬燕怎樣,她想拿回自己的身份證。

  喬燕長得和她有幾分相似,她怕喬燕濫用她的身份證,掛失的身份證沒辦法註銷,妨礙不了她的正常使用。

  喬時怕就怕喬燕「正常」使用了她的身份證。

  但顯然喬燕並沒有來找徐昭。

  聽到「喬燕」兩個字時,徐昭惡狠狠地看了喬時一眼:「她還有臉來?我還想找她呢。」

  他狠狠吐了口煙,將未燃盡的煙頭扔地上,一腳踩下,一下一下地蹍著,好一會兒才斜眼看向喬時:「不過,她不來,妳來也行。」

  他朝她伸出了一隻手掌:「五萬。我被她坑了五萬,今天妳要是賠不了這筆錢,妳就甭想再豎著踏出這菜館。」

  喬時訝異地看著他:「才賠了五萬嗎?」

  這話刺激了徐昭,他眼中戾氣驟起,上前便想抓喬時,手臂剛伸過來,喬時手腕擋著往上靈巧一翻,徐昭的手臂便被壓制在下方,被鉤著反扣在了肩胛處。徐昭疼得直皺眉,正要開口,手機在這時響了起來,沈遇打過來的。

  徐昭趕緊接起,一聲「表哥」沒說完,沈遇沉穩的嗓音已透過話筒徐徐傳來:「徐昭,別動她!」

  「……」徐昭憋屈得不行,「表哥,你怎麼盡幫著外人?也不想想她是怎麼對我的。」

  「總之別動她!」沈遇聲音始終不急不緩,隱隱帶著警告,「她要是傷了一根汗毛,別怪我不客氣。」

  「那要是我呢?」

  沈遇沒回他:「我十分鐘後到,如果我見不到她,我找你算帳。」隨即掛了他的電話。

  徐昭差點兒沒將手機摔了,恨恨地扭頭看了喬時一眼:「好了,別賠錢了,我自認倒楣。」

  他用力一掙,掙了開來,衝屋裡喊:「小趙,有客人!」

  喬時沒想吃飯,看喬燕不在轉身想走。

  徐昭惡狠狠地威脅:「妳要是敢走,我打斷妳的腿。」

  他又白了她一眼:「我表哥說十分鐘後到,讓妳在這兒等他。」

  然後,他轉身走了。

  喬時只覺得莫名其妙,被服務員迎進屋裡時還有些蒙,直到沈遇高大的身影出現在大門口。

  他往廳裡掃了眼,掃到她時,逕自朝她走過來,反手拉了張椅子,在她對面坐了下來。

  喬時訝異地看著他,沈遇也在看她。

  「喬時,膽兒挺肥啊。」

  喬時沒摸透他這句話的意思,有些茫然:「怎麼了?」

  沈遇回頭瞥了眼不遠處的徐昭,他正揉著右臂肩胛,不時恨恨地朝喬時看上一眼。

  沈遇收回視線,看向她:「妳幹的?」

  喬時朝徐昭瞥了眼,不承認也不否認,默默拎過茶壺,給他倒了杯茶,這才抬頭看他:「你怎麼過來了?」

  她的聲音溫溫軟軟的,眼神柔和清澈,就這麼睜著眼睛安靜地看著他,沈遇差點兒被她帶過話題。

  「謝謝。」他端起茶喝了口,看著她,眸中帶著研判。

  喬時坦然地任由他打量。

  好一會兒,沈遇終於開口:「喬時,妳不能再住酒店。」

  喬時詫異:「為什麼?」

  「不安全。」

  喬時還是那三個字:「為什麼?」

  沈遇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喬時原以為他會解釋,沒想到他已轉身從菜架上拿起菜單,隨意翻動著。

  「想吃什麼?」他抬眸看她。

  「……」喬時思維有些跟不上他。

  沈遇逕自給她點了幾道特色菜,合上了菜單。

  喬時依然看著他不動:「你還沒告訴我為什麼。」

  沈遇還是那三個字:「不安全。」

  「但你沒告訴我為什麼不安全。」

  沈遇抬眸,定定看向她:「沒有為什麼。」

  「……」

  直到吃完一頓飯,沈遇也沒告訴她為什麼。

  埋完單後,他突然轉身看她:「出去走走嗎?」

  喬時往窗外漸暗下來的天空看了眼,又看了看他,而後點點頭。

  兩人沒去哪兒,只是沿街散步。

  黃昏下的安城很靜謐美好。

  喬時記憶裡髒亂擁擠的小城已不復存在,入目皆是寬闊乾淨的柏油馬路、臨街聳立的高樓、大型購物中心、各式中西餐廳、咖啡館、電影院、主題公園……時尚而熱鬧。

  喬時有些感慨:「這裡變化挺大啊!」

  「嗯。」沈遇抬眸朝馬路對面的購物中心看了眼,「這幾年市政確實搞得不錯。」

  喬時也跟著他朝對面看去:「這裡似乎比以前熱鬧挺多,都人擠人的了。」

  「年輕人在周邊城市不好找工作,都留在本地了,自然會熱鬧些。」

  喬時有些詫異:「為什麼不好找工作?」

  問完便見沈遇偏頭看了她一眼,那一眼看得她有些……說不上地古怪。

  沈遇也沒解釋,換了個話題:「喬燕這麼點年紀,妳家人怎麼會讓她跟著徐昭過來?」

  「家裡怎麼可能同意。當初聽說她要走,我叔還千里迢迢跑到她宿舍把人綁了回來,結果她連夜跑了,兩年音信全無。

  「其實她現在這樣也有點怪我叔。他和我嬸都是特老實巴交的人,沒什麼文化,很早就外出打工了,把喬燕扔給我爺爺奶奶照顧,一年就回來那麼幾天,也不關心她在學校的情況,就只會問成績,考差了就罵她沒出息,久而久之,她就叛逆了,自暴自棄,十三四歲就跟著差不多背景的女孩翹課、泡網吧、鬼混……反正就一小太妹,初中一畢業乾脆學也不上了,跑外邊打工去了,認識了徐昭,之後就不管不顧地跟著他跑了。」

  沈遇點點頭:「像她這種自小父母角色缺失的留守小孩,引導不好確實容易出問題。」

  「對啊,當初和喬燕一起混的,十七八歲的小姑娘,孩子都兩三歲了,有些還安安分分過日子,有些一到外面花花世界就捨不得回來了,孩子一扔,在外面又另嫁。」

  「安城這邊這樣的也不少。」

  說話間兩人已經站在斑馬線前等紅燈。

  喬時一路聊過來,口有些乾,趁著等紅燈的機會四處看了看,看到不遠處有家便利店。

  「我去買瓶水。」喬時扭頭對沈遇道,「你要喝什麼嗎?」

  「我不用。」

  喬時點點頭,轉身便走,腳剛踏出一步又緩了下來,她想起一個嚴重的問題,她沒錢。

  喬燕把她的錢包帶走了,她所有的現金和銀行卡都在裡面。

  雖然現在手機支付方便,但也不是哪裡都支持手機支付的。

  喬時有些遲疑,偷偷看了沈遇一眼,也不大好意思開口找沈遇借錢。

  她知道他不會要她還,但她不好不還。

  沈遇看她腳步遲疑,看向她:「怎麼了?」

  喬時搖搖頭:「沒……想事情。」

  她不大自在地衝沈遇笑笑,轉身去便利店了。

  她挑了兩瓶水,為免被沈遇發現她的窘迫,埋單時故意背著門口,擋住了沈遇的視線,小聲問老闆:「老闆,可以支付寶結帳嗎?」

  「可以啊,」老闆是個爽快的年輕男人,接過水,「也可以微信支付。」

  喬時突然就鬆了口氣,坦然將水遞給老闆,摸出手機,打開支付寶,將付款碼轉向老闆,看著他拿著掃描槍嘀地掃了一聲,點擊確認後,想了想,又忍不住問他:「老闆……那個,我錢包丟了,身上沒現金和銀行卡,能不能我線上給你轉五百塊錢,然後你找五百塊錢現金給我?」

  老闆大概沒遇到過這樣的,狐疑地看著她。

  喬時也是不大好意思,但她確實需要現金,抿著唇可憐兮兮地衝他小聲道:「我是真的需要點現金。」

  老闆看她模樣可憐,當下爽快點頭:「行。」

  喬時眉眼一下子舒展開:「謝謝老闆。」

  當下在手機上給他轉帳,男人也將五張大紅的「老人頭」遞了過來,喬時正要伸手去接,一隻沉穩有力的手掌突然從身後伸來,接過了那五百塊錢。

  「哎,那是我……」喬時突然沒了聲響,接過錢的是沈遇。

  沈遇不知何時已站在她身後,淡眉淡眼的,正平靜地看著她,眸色幽暗,很深很沉,像夜色下靜冷的深潭。

  那五百塊錢在他指間輕顫。

  喬時沒來由地心虛,她只是不想和他有金錢上的牽扯。

  她看得出來,沈遇心情不大好。

  他捏著那幾張鈔票,晃了晃:「喬時,和我開個口,就這麼難?」

  喬時沒敢吱聲。

  沈遇轉身將那五百塊錢還給了老闆。

  「妳過來。」他人已出了門。

  喬時忐忑地跟了上去。

  沈遇去了對面的銀行自助取款中心,出來時手裡已經多了一遝錢和一張銀行卡。

  他在她面前站定,彎身拉過她的包,將那一遝錢塞進了她包裡。

  喬時有些愣,人還沒回過神來,手掌心也冰冰涼涼的,沈遇將卡也塞入了她手中:「密碼回頭短信發妳。」

  喬時突然覺得手掌硌得慌,下意識地想將銀行卡還他,剛推出去便被沈遇反手覆住手掌,強行將銀行卡推了回來。

  「喬時,」他定定地看著她,「就是一個普通朋友落難,我也會幫他,更何況是妳。」

  「更何況是妳」五個字讓喬時心臟顫了顫。

  沈遇已收回手,手掌往她肩上輕推了推:「我先送妳回酒店。」

  這裡到酒店半個小時車程。

  沈遇將車停在酒店樓下,手還握著方向盤,轉頭看她:「喬時,妳不能再住酒店。」

  「……」喬時不大明白他的堅持,彎唇笑笑,「這裡酒店挺好的啊。」

  她推門下了車。

  沈遇也跟著下了車,仰頭看著酒店大樓,看了一會兒突然側頭看她:「我送妳上去。」

  她的房間就在四樓,從電梯出來轉個彎就到了。她拿著房卡正要去刷,沈遇突然拽住了她的手臂。

  喬時困惑地看向他,卻見他只是盯著門口,面色很淡,像在觀察。

  喬時有些莫名,正要出聲,沈遇突然拽著她退到了左側牆邊。

  他抽出她手裡的房卡,嘀的一聲,長腿也跟著抬起,一腳踹開了房門。喬時下意識地想往屋裡看,被沈遇推開:「旁邊待著!」

  聲音有著不同往日的凝重。

  喬時聽出他話裡的謹慎,很自覺地站在原地,不給他添亂。

  沈遇並沒有立刻進去,只是站在門口往屋裡掃視一圈,而後進了屋。

  喬時沒聽到屋裡有動靜,忍不住側身往屋裡看了一眼。

  屋內並沒什麼異樣,除了微微拂動的窗簾。窗簾只打開了不到三分之一,部分疊在了窗臺上,靠右的窗口大開,夜風從窗口徐徐灌進來,吹得窗簾輕動,看著並無不對。

  沈遇卻很快有了動作,走向半開的窗口,步伐很大,一隻手穩穩撐在窗臺上,上半身從窗口探出,直直看向右側的排水管。

  喬時也迅速跟了過去,人剛到窗口,沈遇突然伸臂推開了她。

  「好好在屋裡待著,別出去。」

  沉聲交代完,沈遇的右手掌已迅速搭在了窗欄上,長腿跟著邁上窗臺,未及喬時反應,整個身體已俐落地翻出了窗,驚得喬時差點兒尖叫。直到看到他的左手穩穩地搭在了半米遠的排水管上,懸著的一顆心才稍稍放下,不覺往排水管下端掃了眼,借著朦朧的夜燈,只看到夜風吹起的長風衣衣擺,很快便消失在拐角。

  沈遇動作卻未見停滯,他身形雖高大,身手卻極靈敏,身姿矯健流暢,一路沿著排水管往下,動作俐落,不見絲毫遲滯。

  喬時不覺往風衣消失的方向看了眼,右轉,左轉,左右分岔路……

  酒店周邊巷子佈局自動自發地在大腦中投射成一張平面地圖。

  她向來方向感強,基本只要走過一遍的地方,都會印在大腦中,形成一張簡易的平面地圖。昨晚從綠葉旅社打車過來,計程車司機帶她繞了周圍的路,沒想到此時發揮了效用。

  幾乎沒有任何遲疑,喬時轉身出屋,噔噔地下樓,經過前臺時手掌往前臺上輕輕一壓:「406有人闖入,麻煩派人保護現場,別讓任何人進去。另外,有摩托車或電動車嗎?借我用一會兒。」

  眼角剛好瞥見門口有人在停電動車,當下走了出去,在來人鎖上車前一把按住了車頭:「不好意思,我先借會兒,待會兒還你。」

  右腿一跨,人已俐落上車,將車子駛離,沿著腦海中形成的平面圖,拐進了巷口。

  沈遇正在追人,眼角瞥見追出來的喬時,倏地停下腳步,轉過身,伸臂將她攔了下來。

  喬時詫異:「怎麼了?」

  沈遇往巷口看了眼:「別追了,只是宵小。」

  喬時狐疑地跟著他的視線望去,總覺不像。

  沈遇扭頭看她:「不是讓妳好好在酒店待著嗎?」

  喬時聽他這話像責備,氣勢一下就弱了下來,低垂著眉眼咕噥:「我只是想看看能不能幫點忙。」

  沈遇並沒苛責什麼,手掌搭在了方向把上,往她身後空座掃了眼:「退後點!」

  喬時依言往後退了個位置,沈遇人就坐了上來,將車子開了回去。

  他背脊很挺拔,背也很寬,很有力量感的身形。

  喬時和他靠得近,鼻息間都是他的氣息,她思緒有些飄,乾脆找了個話題:「你怎麼知道屋裡有人?」

  「剛在樓下,我往樓上看時,窗簾是全拉上的,窗卻只有靠排水管方向的打開著。這不符合妳起床必開窗和拉窗簾的習慣。」沈遇嗓音很平,很淡,「開門後屋裡有煙草味,窗簾拉開了三分之一,窗簾疊在窗臺上,這個點沒風,但它明顯在動,顯然人剛出去不久。」

  喬時一直知道沈遇是優秀的,無論是能力還是洞察力總會給她意外。

  兩人回到酒店時,員警已經過來,正在勘查現場。

  喬時本想進去,沈遇把她擋在了門外,和員警不知道說了什麼,員警沒一會兒便走了,只簡單讓她錄了個口供。

  喬時屋裡沒丟東西,所有東西都是原原本本放在原位。

  闖進來的人不是為了財,難道是因為她?

  喬時不覺朝沈遇看了眼,沈遇已拉過了她的行李箱:「走吧。」

  喬時詫異地看向他:「去哪兒?我沒身份證,換不了酒店的。」

  沈遇抬眸看她:「都這樣了,妳還敢住酒店?」

  喬時摸了摸鼻子,她不住酒店沒地兒住啊,總不能住他家裡去。

  沒想到沈遇真將她的行李箱搬上了車,這才偏頭看她:「這幾天妳先在我那裡將就幾天吧。我家裡沒其他人,妳不用擔心住得不自在。」

  「……」喬時不自在了,「你也住家裡吧?」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9-10-11 11:02 AM

第9章 最熟悉的陌生人(5)

  說完便被沈遇眼神古怪地掃了眼:「不住家裡我住哪兒?」

  「……」

  沈遇家離這兒不遠,二十分鐘左右的車程,偏北方向的社區,兩層樓的獨棟小別墅,很簡單低調的小樓。

  喬時來過幾次,每次來的目的都不一樣。

  以往年輕,人也有些沒臉沒皮的。她為了巴結沈遇,大清早來敲他家門,給他送早餐的事她都常幹。

  沈遇在家會隨意些,一開始對她還有些戒慎,後來慢慢熟悉,她過來時他也就隨意起來,常常剛健完身,邊擦著汗就出來了。

  喬時已經好多年沒想起這些過往,如今熟悉的景致慢慢映入眼中時,過去的記憶也隨之浮起。

  喬時感覺上總有些複雜,忍不住扭頭看了眼沈遇。

  沈遇正在開車,側影專注而平靜。

  「這兩天……」喬時遲疑了一會兒,「真的太麻煩你了,我覺得……」

  「客套話就別說了。」沈遇打斷了她,慢慢將車子駛入社區,抽空看了她一眼,「就不會說點正常的?」

  正常的啊……

  喬時摸了摸鼻子:「這麼多年你一直住這裡嗎?」

  「嗯。」

  喬時沒話說了,她和沈遇根本就不能正常聊天。

  車子在屋前空地停了下來。

  喬時下了車,抬頭看著這棟掩映在夜色下的小洋樓,心境總不大一樣了,明明還是那個人,卻總有點物是人非的蒼涼感。

  這種感覺讓她有股想逃離的衝動,她低低扔下一句「我還是住酒店合適些」後轉身想走,沈遇突然伸手扣住了她的肩,不由分說地押著她轉了個身,將她推進了屋。

  房間依然是黑白色調的簡約風格,乾淨簡單。

  沈遇是個自律又帶點小潔癖的男人,屋子向來收拾得纖塵不染,整潔規律,與她凌亂隨意的小窩比起來天差地別。

  喬時只一眼掃過便感覺到了壓力,總覺得這麼走進去會破壞這屋裡的整齊,她站在門口有些遲疑,扭頭問沈遇:「有拖鞋嗎?」

  沈遇從鞋櫃裡給她拿了雙男士拖鞋,喬時瞥了眼,她36碼的腳,套上去有些滑稽,忍不住問道:「有女士的嗎?」

  問完便見沈遇眼神淡淡掃下來:「妳覺得呢?」

  喬時摸了摸鼻子,不敢追問了,悶不吭聲地接過那雙男士拖鞋換上。

  沈遇順手關了門,將她的行李箱提上了二樓,喬時跟在他身後,看著他推開靠南的房間。

  「妳暫時住這兒吧。」將她的行李箱推了進去,又指了指她對面的房間,「我住這邊。」再指了指他臥房隔壁,「這是書房。其餘都是空置客房。」

  而後帶著她下了樓,一一指著樓下幾個房間介紹:「這是健身房、棋牌室、桌球室,平時老三和老六幾個有空會來這裡打打牌。」又指了指廚房方向,「廚房基本家電和炊具都有,妳想用隨便用。」

  喬時以前來過,對這套房子的佈局還是有些瞭解的,點點頭:「好的,謝謝。」

  沈遇在客廳沙發上坐了下來:「我平時沒太大講究,也沒那麼多規矩,妳不用太拘束,隨意就好。」

  喬時想說沈遇不講究就沒人講究了,連沙發套都拉扯得平平整整,不見一絲褶皺,她坐下時都忍不住小心翼翼,擔心弄皺了沙發。

  沈遇看出她的拘謹,人很放鬆地往沙發背上靠去:「妳不用這麼小心翼翼,我說了,隨意就好。」

  說是這麼說,喬時卻不敢真的隨意,規規矩矩地坐著不動,點點頭:「好的。」

  怕冷場,她隨意地環視了房子一圈,沒話找話:「這麼空的房子一個人住會不會不習慣?」

  沈遇側頭看了她一眼:「怎麼?又想給我介紹女主人?」

  喬時根本沒想到這個層面,被沈遇這麼一反問一下子語塞,而後微笑著看他:「就怕你看不上。」

  沈遇嘴角勾了勾:「什麼樣的?」

  喬時本就是順著他的話題隨口說,心裡哪裡真有人選,看他似乎對這個話題感興趣,也來了興致,笑著反問他:「你喜歡什麼樣的?」

  沈遇看了她一眼:「順眼的。」然後傾身拎過茶几上的開水壺,左手掀開茶蓋,不緊不慢地往茶壺裡灌開水。

  喬時注意力被他泡茶的動作吸引。他動作已相當嫺熟,帶著絲漫不經心的優雅,微收著眼瞼,面色平靜,始終淡眉淡眼的樣子,不熱切,但有種賞心悅目的沉穩氣質。

  她看得有些出神。

  沈遇久沒等到她回話,側頭看她:「嗯?」

  喬時有種被抓現行的尷尬:「『順眼』有點難定義啊,就沒個具象化的要求?比如身高、長相類型、籍貫等。」

  「沒有。」平淡的兩個字,沈遇甚至連看都沒看她。

  「……」喬時有些自討沒趣了,「那確實不好找。」

  沈遇不語,倒了杯茶擱在她面前的茶几上,這才抬頭看她:「妳呢?喜歡什麼樣的?」

  「嗯……」喬時沉吟了一會兒,「感覺對的。」

  沈遇搖頭笑了笑,沒多言。

  喬時一時也找不到話題,回頭瞥了眼廚房:「你平時都是自己在家做飯嗎?」

  「嗯。」

  喬時又被堵住了。

  沈遇抬腕看了眼手錶:「時間不早了,妳早點休息。」又叮囑她,「這幾天妳好好在家歇著,沒事的話別到處晃。」

  喬時發現自從她來安城後,沈遇似乎很忌諱她一個人在外面。

  她擱下茶杯,看向他:「你似乎很忌諱我落單,我能知道為什麼嗎?」

  「安城治安不好。」淡聲應完,人已起身,「妳的身份證我會儘量想辦法幫妳取回來,妳想出去的話,和我說一聲。」

  第二天,沈遇出門前又和她重新叮囑了一遍,似乎是真的擔心她出去。

  安城治安不太好喬時是知道的,但也沒不好到大白天的一個女孩子不能落單。

  喬時總覺得沈遇似乎在防著什麼,她不確定和昨晚闖進酒店房間的人是否有關係。

  沈遇說只是宵小,他人都沒抓到,怎麼就斷定是宵小了?

  喬時不大琢磨得透,問沈遇也沒問出點什麼來,但為了不給他添麻煩,白天還是安分守己地在他家裡好好待著。

  沈橋上午的時候過來了一趟,喬時估計是沈遇讓他過來的。

  因為兩次被她坑,沈橋看到她時完全沒好臉色,手指著她哼哼了半天。

  喬時看他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樣子莫名有些喜感,忍著沒敢笑,很自覺地給他奉了杯茶,誠心誠意地道了個歉。沈橋重重地哼了一聲,端起茶一飲而盡,這才傲嬌地看向她:「我說,妳這女人怎麼住我五哥家裡來了?」

  喬時兩手一攤:「這得問你五哥啊。」

  看他又像被氣著了,她忍著笑安撫:「哎,你別生氣了,我昨天只是想出去走走,真的對不住啊。」又問他,「今天又是你五哥讓你來看著我的?」

  「不是。」沈橋重重擱下茶杯,往遊戲室看了眼,「我去玩遊戲了,妳別亂跑。」

  這一玩就玩到了沈遇下班。

  喬時一整天都在屋裡待著,閒著沒什麼事,從他書架上抽了本書看。

  沈遇一回來便看到了窩在吊籃裡看書的喬時。

  客廳靠陽臺的角落裡擱了個鳥巢狀的籐椅吊籃,喬時正蜷坐在吊籃裡,手裡捧著本厚厚的英文原版書,側對著門口而坐,看得入神。

  夕陽穿過陽臺靜靜灑在屋內,落了她大半個身子,背了光的側臉,恬靜而自然。

  整個房間似乎都因此多了絲人息,溫暖安心的味道。

  沈遇站在門口,隔著客廳,盯著她的側影看了好一會兒。

  喬時並沒有察覺到他回來了,只靜靜地翻著書。

  沈遇輕輕把門關上,輕吁了口氣,走了過去。

  「吃過飯了嗎?」他問。

  喬時陡然驚醒,循聲回頭,看到他正走過來,人也下意識地坐直了身:「你這麼早就下班啦?」

  抬起左腕看了眼手錶,才四點多。

  「公司沒什麼事,先回來了。」沈遇淡聲回道,側頭往遊戲室裡看了眼,無奈地笑笑,看向喬時,「吃過飯了嗎?」

  「還沒。」

  他冰箱裡沒什麼東西,中午都讓她和沈橋拿去做飯了,還想著下午再去買點,沒想到看著看著書就入了神。

  「你都是在家吃飯的吧?要不我出去買點食材吧,你想吃什麼?」喬時擱下書站起身,問道。

  她不大好意思在沈遇家白吃白住。

  沈遇低頭看了眼錶:「我陪妳去吧。」

  超市就在社區門口不遠。

  這邊是安城宗族氣息最濃的城區,周圍都是定居了幾代的當地人,有自己的宅基地,一整片區域,除了沈遇住的社區,一排過去都是獨棟小洋樓,五大排,樓挨樓的。平日裡很熱鬧,鄰里間關係親近,家家戶戶敞開著大門,門前都種上了遮陰的鳳凰樹或杧果芭樂等,有空都愛搬張小凳子坐在樹蔭下下棋打牌聊家常,甚至晚餐也愛搬了桌子在外面吃。

  沈遇在這裡住了十多年,又是宗族族長,向來受鄰里推崇。

  他和喬時剛從社區裡走出來,正在下棋聊天的鄰里便像發現了什麼大奇觀般,一個個好奇地看向兩人,年長一些的已經高聲打招呼,招呼完,注意力就落在了喬時身上:

  「老五,什麼時候帶女朋友回來了?怎麼也不和大家說一聲。」

  「五哥,嫂子好漂亮啊。」

  「老五啊,什麼時候結婚?大夥兒等著喝你的喜酒呢。」

  「五哥五哥,你和嫂子交往多久了,怎麼悄無聲息的?」

  嘰嘰呱呱下來,喬時尷尬得臉都紅了,趕緊解釋:「你們別誤會,那個……我們只是朋友。」

  她說話時習慣性微笑,笑起來眉眼彎彎的,讓本就清新的長相多了幾分生動和甜美,乖乖巧巧的樣子,向來受長輩喜歡,幾個年長的大嬸當下笑開了花,對沈遇道:「老五,你看,人小姑娘都害羞了,你也不解釋解釋。」

  「老五,你眼光不錯,弟妹人長得漂亮性子也甜。」

  喬時突然有種越描越黑的感覺,偷偷拉了拉沈遇的衣角,想讓他解釋。

  沈遇倒像沒事人般,只是禮貌地微微淺笑,揮了揮手:「我們先去買點東西,你們先忙。」

  帶著她先走了。

  轉過街角,沈遇這才淡聲解釋:「妳不用太往心裡去,都是些平時熱情慣了的人,家長里短的,稍微有點風吹草動就愛咋呼,習慣就好。」

  「我是擔心你被誤會。」喬時扭頭看他,「你應該解釋一下的,你畢竟和鄰里都熟,在你們這兒又是有頭有臉的大人物,就這麼誤傳你和女人同居了總不大好,尤其以後結婚了,你老婆聽說這個事,會有疙瘩的吧。」

  沈遇偏頭看她:「喬時,前兩天妳擔心我找不到老婆,現在又擔心我婚後過得不好。不如,妳來補空缺?」

  「……」喬時摸了摸鼻子,窘迫地轉開了視線。

  沈遇也沒再多說什麼,與她一道去了超市,挑了些菜,一路上沒再討論這個話題。

  喬時也不敢隨便提了。

  回到屋裡時,沈遇將菜擱在流理臺上,轉身取出鍋膽,淘米洗米,扭頭對她道:「妳先去坐會兒吧,這邊我來。」

  喬時本就在這裡白吃白住的,哪裡好意思再讓沈遇做飯,很自覺地從購物袋裡取出老母雞肉:「我幫你吧。」

  沈遇沒反對,淘米下鍋,很配合地取出燉湯的砂鍋,洗淨,讓她將洗好的雞肉和其他湯料放進來,而後去切洗其他肉片,喬時則在一邊擇青菜和給土豆削皮。

  彼此沒說話,卻配合無間,喬時莫名生出點老夫老妻的感覺來。

  這句話突然從腦海裡蹦出來時,喬時正準備掀鍋看雞湯燉得怎麼樣了,注意力一時走偏,也就忘了戴防燙手套,本能地將手伸了出去。

  鍋裡的湯已經沸騰了好一陣,熱氣熏得鍋蓋滾燙,喬時就這麼空手握下去,當下被燙得瑟縮了一下,剛掀到一半的鍋蓋也哐啷一聲又跌回了原處,人是沒驚呼出聲,也沒鬧出多大的動靜,卻還是驚動了一邊切蘿蔔絲的沈遇。

  他一抬頭便看到喬時正低頭查看手指上的燙傷,只一眼便看到了她右手手指上的燙紅,當下放下菜刀。

  「沒事吧?」

  沈遇拉過了她的手,一隻手搭在她肩上,推著往水龍頭挪了挪,擰開了水龍頭,握著她的手掌去沖水。

  喬時幾乎是被他圈在了他的胸膛和洗碗槽間,她臉頰突然滾燙,不大自在,手掌瑟縮了下:「我沒事的。」

  「別亂動。」沈遇壓住了她的手掌,聲音平穩。

  「呀?」一聲驚呼很不合時宜地在這時插了進來。

  喬時下意識地扭頭,沈橋正站在廚房門口,驚詫地看著兩人。

  「你們……」他用手指了指幾乎抱在一起的兩人。

  喬時一下就尷尬了,從沈遇懷中掙了出來,力持鎮定:「我上樓處理一下。」

  沈橋看著她上了樓,扭頭看沈遇:「五哥,你和她到底什麼關係啊?」

  沈遇看了他一眼,解下腰間繫著的圍裙,塞到他手上:「把飯做好。」

  「……」

  因這次意外撞見兩人抱在一起,沈橋對沈遇和喬時的關係好奇到了極點。

  吃飯時兩人看著並無異樣,不算熱切也不算生疏,就很正常的朋友相處。

  沈橋摸不準兩人到底什麼個情況。

  他跟在沈遇身邊四五年了,從沒見他對哪個女人上過心。

  這麼多年來,眼看著時間一年年地過去,他卻沒有絲毫成家的打算,沈橋其實是有點替他心急的。

  他一直覺得,沈遇需要一個家。

  他獨自一人生活了十多年,家於他是個很縹緲的字眼。他骨子裡除了他們這些兄弟和安城,親情愛情早已變得寡淡,不是他已經強大到不需要,是他習慣性地忽略了這些東西。

  沈橋敬重沈遇,也心疼沈遇,他覺得他的生活裡該有點正常人的東西了,而不應該總是冷冷清清,清心寡欲,老僧入定般規律而死板。

  喬時的出現讓他看到了這種改變的可能,他明顯感覺得出來,沈遇對喬時是不同的。

  他其實對喬時並沒有意見,甚至是欣賞的,雖然連著在她手上栽了兩次有點丟人,但私心裡他是欣賞喬時這種勇氣和魄力的,性子也軟,不刺人,配得上沈遇。

  只是他現在看著兩人,看不出苗頭來。

  從沈遇家裡出來,沈橋還在琢磨著兩人的事。

  他是這一帶長大的,鄰里和他都熟,正為沈遇和喬時的事好奇著,看他是從沈遇家出來的,紛紛圍上來打聽喬時。

  大夥兒和他一樣,都差不多的心思,盼著沈遇早日成家。

  老三和老七也住附近,小地方,消息傳播的速度不亞於火箭,短短一頓飯時間,鄰里都知道沈遇帶了個女人回來,兩人還親密地去買菜了,這在大夥眼中是個大新聞。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9-10-11 11:05 AM

第10章 最熟悉的陌生人(6)

  老七年齡和沈橋相仿,人也是活潑好動型,看到沈橋過來,便一把拽過他,神秘兮兮地打探:「聽說五哥帶了個嫂子回來,真的假的?」

  沈橋一巴掌拍他腦門上:「你問我我問誰啊?」想了想,又朝他勾了勾手,讓他附耳過來,「真那麼好奇,明天我們再去他家看看情況?」

  老七再贊成不過。

  第二天下午,沈橋和老七特地挑了晚餐時間過去,一起去的還有老三。

  拎了菜買了酒,打著去沈遇家涮火鍋的名義,行著偷看未來嫂子之實。

  三人過來時沈遇和喬時正準備吃飯,剛在餐桌前坐下門鈴就響了。

  沈遇擱下筷子,起身開門。

  餐廳正對著大門,但沈遇高,人站在門口,喬時也沒看清來的什麼人,依稀能聽到沈橋的聲音,也就站了起來,往門外看。

  沈橋剛好看過來,衝她晃了晃手中的那袋蝦:「來五哥家涮火鍋,沒影響你們吧?」

  他突然客氣起來喬時反倒不好意思了,笑著道:「怎麼會。」

  沈遇把幾人迎了進來,指著老三和老七給喬時做了介紹,大概是怕喬時不習慣,解釋道:「他們幾個平時比較愛鬧,人沒什麼心眼兒,有空就來這邊聚聚,涮涮火鍋搓搓牌什麼的,妳不用太拘謹。」

  喬時笑著與幾人打了聲招呼,畢竟不算特別熟,拘謹還是有一些的,不過也能理解他們這種隨意。

  沈遇是個沒什麼架子的人,重情義,人也會生活,屋裡東西應有盡有,有專門的棋牌室和書房,又是一人獨居,也就由著他們。

  但看得出來,他性子更穩重一些,不大愛與他們一塊兒鬧。

  她在打量他們時,幾人也在暗暗觀察喬時和沈遇。

  喬時看幾人手裡還拎著菜,主動接了過來:「我來洗吧,你們先坐會兒。」

  老七差點兒吹口哨,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喬時,不覺就暗暗多打量了喬時幾眼。

  男人都是視覺動物,喬時人長得好看,氣質又乖巧溫婉,他看著是覺得挺不錯,但畢竟第一次見面,不知道喬時是不是能開玩笑的人,也不敢造次,直到喬時進了廚房,才衝沈遇擠眉:「五哥,這是五嫂?」

  話完便被沈遇照著腦袋拍了一記:「胡說八道什麼?」

  沈遇手指著沈橋,壓低了聲音:「回頭收拾你!」

  人跟著進了廚房。

  喬時回頭看到他,奇怪地往門外看去:「你不陪陪你的朋友嗎?」

  「不是什麼客人。」沈遇淡應,不緊不慢地捲起袖子,拿過喬時擱在案板上的菜,放到洗碗槽裡洗了起來。

  他要幫忙,喬時也不好再說什麼,自覺在旁邊給他打下手,遞菜接菜什麼的,與他一道將菜洗好切好。

  「他們幾個平時愛開玩笑,妳在他們面前也不用覺得拘束,隨意就好。」

  端菜出去前,沈遇又低低安撫。

  喬時笑著點點頭:「好。」

  話雖這麼說,喬時除了沈橋,和其他人到底不熟,老三看著偏剛正,老七偏拘謹,又沒共同話題,也不大聊得起來。

  平日裡沈橋、老七挺能聊,但因著老七和喬時第一次見面,喬時看著太乖巧太良家少女,沒摸清性子前他也不敢胡亂說話;老三本就木訥更不會找話題;沈橋擅自帶幾人過來湊熱鬧沈遇放言要收拾他,更不敢造次了,餐桌上一個個都拘謹起來,除了客氣地問一些諸如「什麼工作」便是聊聊喬燕了,沒太多能聊的話題。聊著聊著,就回到了幾人熟悉的話題上。

  喬時插不進話,為免尷尬,也就安靜吃飯,時不時禮貌地報以微笑,安心當個聽眾。

  沈遇是話最少的,沒怎麼開口,只是被問起時才回答一二。

  雖是如此,餐桌氣氛倒也其樂融融,直到門鈴聲響起。

  喬時反應很快,擱下筷子:「我去開門。」

  沈遇也跟著起身去開門,沒想到來人是沈肆。

  門剛打開時喬時和沈肆均是一愣,沈肆還特地抬頭看了眼門牌號,不太確定:「老五家?」

  喬時也是一愣一愣的:「對……對啊。」

  沈遇看向沈肆:「你怎麼過來了?吃過飯了嗎?一塊兒進來喝兩杯吧,老三老七幾個也在。」

  他把人讓進了屋,屋裡幾個也站起身打招呼,拉椅子的拉椅子,讓座的讓座。

  沈肆剛好也還沒吃飯,也就順勢在喬時身側坐了下來,和大夥兒一塊兒吃。

  老三老七幾個平時都是跟著沈遇混,和沈肆雖也熟,但中間又像隔著點什麼,說話總還有些拘束。

  沈橋和沈肆雖是親兄弟,但在沈肆面前沒在沈遇面前自在,沈肆一來,人反倒拘謹了些。

  沈肆也察覺到這裡面的微妙,打過招呼閒扯過幾句後,也就沒太介入幾人的話題,反倒和喬時聊得來一些。

  喬時和沈肆雖也是聯繫不多,但彼此間畢竟熟悉,偶爾在網上聊起來時也是相互尋開心的,不常見面卻也不會尷尬,反而像有說不盡的話似的,拉拉雜雜的啥都能扯上一堆。她本來就坐得有些尷尬了,沈肆一來,有了能聊的人,打開了話匣子,和沈肆話也就多了起來,沒想到聊著聊著原本熱熱鬧鬧的餐桌反倒安靜下來。

  喬時不明所以地抬頭,老三、老六、老七,一個個詫異地看著她和沈肆。

  老七是不大管得住嘴的人:「你們……好像挺熟啊?」

  沈肆點點頭:「還好,喬時以前在安城住過一段時間,工作上有些接觸,偶爾會聯繫一下。」

  沈橋聽著心裡咯噔了一下,偷眼看沈遇,卻見沈遇看了喬時一眼,很平靜。

  沈橋摸不準沈遇這一眼的意思,怕再聊下去沈肆成了程咬金,壞了事,看大家也吃得差不多了,乾脆起身吆喝:「來來來,吃飽喝足,搓麻將。」

  他看向喬時:「會嗎,來一把?」

  喬時有些為難:「不會……」

  沈肆說:「很簡單的,我教妳。」

  「……」沈橋沒想到自家大哥搶了先,小心看向沈遇,「老大,玩嗎?」

  沈遇推了筷子:「難得大家有興致,來幾局吧。」

  回棋牌室後,喬時是怎麼也不敢坐正位的,沈肆也不為難她,在正位坐了下來,從旁邊拉了張椅子過來:「妳坐這兒吧,多看幾局就會了。」

  喬時依言在他身側坐了下來。

  老七輕咳了聲,半認真半玩笑地道:「那個……妳坐五哥旁邊會不會好點?」

  喬時朝沈遇看了眼,沈遇面色淡淡的,人是平靜地朝她掃了眼,倒是沒說話。

  他不說話,喬時怎麼敢過去,況且在沈遇面前她壓力大,規規矩矩的不敢亂動,反倒沒在沈肆面前自在,也就笑著道:「不用了,我坐這兒就好了。」

  「……」其他人紛紛看向沈遇。

  沈遇搓著麻將,掃了眾人一眼:「不玩了?」

  「玩,怎麼不玩……」沈橋扯著嗓子,身子朝喬時傾過去,「沒眼色。」而後衝她勾唇微笑,「今天一定讓妳輸得哭爹喊娘。」

  他的座位就在沈肆上家,喬時剛好坐在他和沈肆之間,他這一傾身過來,唾沫星子都快噴喬時臉上了,喬時無言地伸手擋住,偏沈橋看熱鬧不嫌事大:「嫌棄我啊?有種坐那邊去。」

  指了指沈肆右側。那個位置剛好在沈遇和沈肆之間,沈遇在沈肆下家。

  喬時剛坐下時本也沒多想什麼,也就順手拉的椅子,可能潛意識裡也有那麼點離沈遇遠點的意思,才誤打誤撞卡沈橋和沈肆之間了。如今被沈橋這麼一攛掇,她不過去,反倒有種她刻意避開沈遇的感覺了。

  喬時很識時務地換了個位置,坐沈肆右側去了,只是為避免看到沈遇的牌,將位置和沈肆保持在一個水平線上。

  沈橋哼笑了兩聲:「找死!」說著將麻將推入自動麻將機內。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9-10-11 11:07 AM

第11章 最熟悉的陌生人(7)

  喬時其實是懂一點麻將,至少什麼東南西北筒條萬都懂,和牌放炮自摸對碰槓等基本術語也略懂,就是玩得少,而且也不知道安城這邊怎麼一種打法。

  「咱這次呢,就玩基本的,能碰能吃,點炮包三家,自摸獎碼,五張,固定一三九。」

  砌牌時,沈橋先向喬時講遊戲規則,喬時聽得一愣一愣,沈肆低聲安慰:「聽不懂沒事,跟著我走就好。」

  老七笑:「四哥打牌可從沒贏過五哥,喬時妳確定妳要站隊四哥?」

  四哥是沈肆的排序,他比沈遇年長幾天,稱呼上自然也占了些優勢。

  喬時聽這意思就不大對勁了,看著像是要將她往沈遇那邊推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這明裡暗裡都像在撮合她和沈遇。她和沈遇本就尷尬了,再被旁人這麼一攪和,到時估計更不好說話了,也就假裝沒聽明白,笑笑道:「你們五哥無所不能,坐他旁邊我壓力山大。」

  沈橋依然看熱鬧的心態,朝沈遇看了眼:「我看妳是還沒被老大教做人。」

  沈遇正摸了張牌,看都沒看便俐落打了出去,這才抬眸看他:「看來我是沒教成功了?」

  沈橋不敢再瞎起哄了,連連擺手:「很成功很成功,您不用再費心。」

  安靜打牌了。

  沈遇也沒看喬時這邊,他打牌時言語不多,有些漫不經心,摸牌、打牌很乾脆,不像老七,每張牌回來都要深思熟慮好半天。

  喬時有好幾次借著眼角餘光偷偷往沈遇那邊看,沈遇始終那副沉眉斂眸的平靜模樣,但確實像老七說的,玩牌高手,沈肆玩不過沈遇,牌再好,只有給沈遇點炮的份兒。

  幾局下來,沈肆面前的籌碼已輸出一大半。

  沈橋笑:「喬時,被老大教做人的滋味怎麼樣?」

  沈肆也是冷靜淡然之人,儘管一直輸牌,眉眼間卻沒見半分輸牌的浮躁和怒氣,始終眉目沉定,聞言還回頭對喬時笑道:「喬時,妳跟著我這師傅估計是要吃虧了,有老五在,打牌比的就是脾氣。」

  然後他稍稍側開身子:「妳來摸一張,我今晚手氣不太好。」

  喬時也不推辭,很俐落地就摸了張牌回來,一張沒用的九萬,老七剛扔過,沈肆瞥了眼:「扔了!」

  喬時很配合地扔了出去。

  沈遇一聲不吭地推倒了牌,將她剛扔的那張九萬拿了回來。

  點炮。

  「……」喬時無言地指了指老七,「他剛才也扔了,怎麼不和他的?」

  沈遇說:「老六手太快,沒來得及。」

  喬時沒法反駁,再開局時,沈肆有電話打入,乾脆將主位讓給喬時:「妳先試試。」

  喬時圍觀了一陣也是大致會玩了,就是有些慢性子,玩起來也不太走心,該吃的不吃,該碰的不碰,好幾次差點兒伸手去摸牌了,幸虧沈肆及時回來,將她伸到一半的手拍了回來:「看牌。」而後替她將牌撿了回來。

  他還在等電話,也就沒坐回去,站在喬時身後看著,為著方便,右手直接撐在了喬時的椅背上,微彎著腰,看喬時打起牌來也是慢吞吞的,乾脆接了她的手,伸手替她摸牌。

  這一手搭椅背,一手摸牌的動作,不知不覺中就將喬時圍困在了臂彎間,自己卻沒察覺。喬時也沒留意到,她連打了幾張錯牌,神經也是有些繃緊了,全副注意力都回到了牌面上,也沒留意周遭,只是和沈肆配合著打牌,直到兩三局後,從沈橋、老七等人微妙的眼神裡才察覺到不對勁,下意識地回頭看,沈肆電話恰在這時打了進來,他已本能地收回手,衝喬時做了個「接電話」的手勢後,人先出去了。

  沈遇似乎也沒什麼打牌的興致,轉頭看陪坐在老七身側的老三:「老三,你來頂上吧,我還有點工作要處理。」

  人已站起身,出了門。

  老六以唇語衝喬時道:「妳!完!了!」

  喬時聽著莫名其妙,又隱約明白這句話的意思,忍不住笑了:「你們別瞎猜,好嗎?我不就身份證丟了沒處落腳,不得已才在這裡借住幾天嘛。」

  老六冷哼:「不就一張身份證的事,以五哥的能耐,還給妳安排不了酒店?」

  「而且……」老七有一下沒一下地轉著麻將,「五哥名下有酒店不是?自己的酒店還不能讓妳無證入住了?」

  沈肆剛好打完電話回來,只聽到後半句:「什麼住酒店?」一抬眸沒看到沈遇,問道,「老五呢?」

  老三說:「回書房了吧,有工作要處理來著。」

  沈肆來找沈遇本就是有事,只是剛才看大夥兒興致高不好破壞,這才耐著性子陪玩了幾局,看沈遇回書房了,也就道:「剛好我有點事找他,你們先玩。」

  少了沈遇和沈肆,又有喬時這麼個半吊子的,沈橋老七幾個人玩著也沒什麼意思,喬時有點被沈橋和老七剛才的話影響到,更是沒什麼心思玩,玩了幾局也就散了。

  沒一會兒,沈肆和沈遇也談完事了,兩人從樓上書房下來。

  天色不早,幾人都清楚沈遇的作息,生活習慣良好,嚴謹自律,零點前必入睡,也就不打擾了。

  老六衝著樓梯口的沈遇道了聲別:「老大,我們先回去啦。」

  他很大氣地揮了揮手,轉身前還不忘朝喬時湊近:「好自為之!」而後拽著老三和老七離去。

  沈肆原是也要走的,走了兩步才發現喬時還在:「一起走嗎?妳住哪兒,我送送妳。」

  「哥,」沈橋很適時地插話進來,「喬時住五哥家。」

  沈肆詫異地看向喬時,想到這兩天沈遇要結婚的謠言,又有些恍悟,笑著道:「原來如此,我先走了,晚安。」

  喬時把人送到了門口,幾個人一走,屋子瞬間空了下來。

  熱鬧太久,喬時一時間有些適應不了屋裡的冷清,想著屋子沒收拾,正要去整理一下,沒想到一回頭看到沈遇還站在樓梯口處,距離地面兩三級臺階的位置,上身不知何時已換了件深色套頭毛線衣,本是小休閒的家居服,但套在他精壯的體格上,愣是穿出了性感禁慾的味道,質感服貼的衣料下,依稀能看出他胸肌的輪廓來。

  喬時一直知道沈遇身材很好,結實勻稱,肌理分明,不過於壯碩也不過於精瘦,恰到好處。他是自我管理能力極強的人,這種自我管理不只局限於言行舉止上的自律,對於自己的身材和外在形象也是極其重視的。

  如今他就這麼隨意地往那兒一站,雙手只是簡單地插在褲袋裡,常年自我管理下形成的氣質和氣場就很隨意地展露了出來。

  他正看著她,目光沉靜如水。

  喬時與沈遇獨處時本就已有些尷尬了,剛才又被沈橋幾個這麼一攛掇,心底那份尷尬又多了幾分,甚至不太敢迎向沈遇的目光,尤其是他站在高處,她位於低處,那種被居高臨下審視的感覺讓她越發不自在,視線剛與沈遇的視線相撞又略顯狼狽地轉了開來,佯裝輕快:「我去收拾一下棋牌室。」

  「明天再收拾吧。」沈遇淡淡說道,「早點睡。」

  話說完時,人已轉身上了樓,回了書房。

  門關上時,喬時發現她掌心有些濕,她剛剛似乎是有些莫名的緊張的。

  現在沈遇不在,她反倒有種吐了口氣的輕鬆感,還是進去把棋牌室收拾了一下。

  其實,剛才沈橋幾個走的時候已經收拾得差不多了,她只是擦擦桌子,沒幾分鐘就出來了。

  回房經過書房時,沈橋和老七揶揄的話突然從腦海裡冒了出來。「不就一張身份證的事,以五哥的能耐,還給妳安排不了酒店?」「五哥名下有酒店不是?自己的酒店還不能讓妳無證入住了?」喬時其實不想多想,但這話背後透著的深意又讓她心情有些複雜,她站在書房門口,一時間陷入要不要問一問的糾結。這麼想著就有些走神了,直到緊閉的書房門突然打開。

  喬時下意識地抬頭,沈遇單手握著門把,站在門口看著她:「妳還要站多久?」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9-10-11 11:11 AM

第12章 笑著說再見(1)

  「……」喬時一下子就尷尬了,好在腦子轉得快,勉強鎮定地回他,「那個……棋牌室我收拾好了,跟您說一聲。」

  沈遇說:「嗯。」

  喬時也接不上話了:「那我就不打擾您了,先睡了,您忙您的,晚安……」

  她在沈遇面前緊張時都會不自覺地用上敬稱「您」,喬時自己沒察覺到這個毛病,沈遇留意到了,鬆開了扣著門把的手:「妳進來!」

  「……」喬時詫異地看他,「怎麼了?」

  沈遇沒解釋,看了她一眼,轉身往屋裡走,門半開著,「妳進來」三個字,他的意思很明顯,他有事找她。

  喬時遲疑了一小會兒,還是推門進去了。

  沈遇端了水杯,正在飲水機前接水,微彎著腰,動作一貫沉穩從容,不緊不慢的樣子,知道喬時進來也不說話,只是看著水杯裡的水快滿了,才緩緩站起身,下巴往一邊的沙發點了下:「坐吧。」

  喬時依言坐下,正襟危坐,她真的被沈橋影響到了,什麼「妳完了」「好自為之」……現在全在她腦子裡一晃一晃的,鬧得她整個神經都不自覺繃緊了,完全沒有理由。

  喬時輕咳了聲,試著放鬆,但沈遇剛往她斜對面的沙發上一坐,她剛鬆下的神經又不自覺地繃了起來。

  沈遇的視線在她臉上略略一頓:「妳很緊張。」

  「……」喬時不知道該怎麼回,是還是不是?

  沈遇輕擱下水杯,整個人以一種很放鬆的狀態往身後沙發背上靠,側頭看她:「為什麼?」

  「我覺得……」喬時手指無意識地絞在一起,「你像在審犯人。」

  沈遇眉目不動,依舊徐徐淡淡的語氣:「我問什麼了嗎?」

  喬時遲疑著搖了搖頭,巨大的心理壓力讓她整個大腦呈現出一種極度缺氧的狀態,急於逃離,又跟生了根似的動不了,只能定定地坐在原處,被動地接受這種精神上的凌遲。

  偏沈遇不說話,慢悠悠地端起水杯喝了口水,又慢悠悠地放下,這才看向她:「妳和沈肆這幾年一直有聯繫?」

  「嗯……」話題轉得太快,喬時一下子也沒轉過來,下意識回答,「偶爾還會聯繫一下。」

  沈遇長指摩挲著杯沿:「妳聯繫他還是他聯繫妳?」

  「都……有吧。」喬時小心地看著他,「怎麼了?」

  沈遇略略挑眉,看了她一眼:「妳在他和老六老七幾個人面前不都挺自在的?在我面前就這麼拘謹?」

  「相比起來,妳和我關係不是更親密些?」沈遇冷不丁補充道,明明很平靜的語氣,卻聽得喬時腦門轟的一聲,像有什麼東西在腦海中炸開,熏得她整張臉皮燙燙的,眼睛焦點沒處放。

  沈遇也不說話,只是微斂著眼眸,不緊不慢地整理袖口的褶皺,人甚至沒看她,以一個揚調的單音回:「嗯?」

  喬時斟酌著措辭:「可能……您氣場比較強,給人壓迫感比較重吧。」

  「您」又不自覺用上了。

  沈遇嘴角勾起若有似無的弧度,很淺,一閃而逝。他眼眸抬了起來,輕輕淺淺地看她:「這麼說來……妳怕我?」

  喬時下意識地看他:「沒有啊。」

  眼神撞入他幽沉的黑眸,又略不自在地轉了開來,臉頰還在發燙,整個精神狀態在一種極緊張又窘迫的極端下互轉,幾乎達到了頂點,喬時是怎麼也待不下去了,強自冷靜地道:「挺晚了,我先回去休息了。你也早點休息。」

  沈遇也沒阻止她,只是跟著她站起身,在她拉開房門時,一隻手壓在了門板上,而後……緩緩地將門板壓合上。

  喬時的手僵在握著的門把上,沈遇的手掌壓著門板,她轉不開,而且他就站在她身後,近到即使她不轉身,也能清晰地聞到他身上清爽的男性氣息,攪得她有些心慌,頸後汗毛一根根豎起,覺得自己就像被狼盯上的小白兔,想跑,跑不了,只能在等待死亡的過程中,任由緊張和恐懼慢慢佔據整個意識。

  她現在就是那隻等死的小白兔,然後在不算漫長的沉默裡,沈遇的手掌輕落在她的肩上。她的緊張隨著他熨貼的溫熱掌心達到了頂點,整個人完全呈現一種僵化的狀態,被動地任由他扣著她的肩將她緩緩轉了個身,背部抵上冰冷的門板,下頜被漂亮的長指輕捏住,抬起,眼睛被迫看向他。

  沈遇也在看她,黑眸深沉平靜,瞳孔墨黑墨黑的看不到底。

  「喬時,妳為什麼要回來?」

  「……」喬時只覺得嗓子眼兒像被什麼東西堵住般,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是本能地、緊張地看著他,看著那張棱角分明的俊臉,一點一點地朝她逼近,放大……然後,燈黑了……

  周圍瞬間陷入一片黑暗中,除了電腦桌上幽幽亮著的電腦螢幕。

  喬時驟然清醒,下意識地推開了沈遇,落荒而逃。

  沈遇沒追出來,喬時一夜沒睡好,不斷地做噩夢,夢裡夢外,沈遇掐著她的下巴,居高臨下地看著她,以一種極平靜的語氣緩緩問她:「喬時,妳為什麼要回來?」

  他要的不是她的答案,只是想告訴她,她不該回來。

  喬時有種被看穿心思的尷尬,早上醒來時有點不知道該怎麼面對沈遇,乾脆賴床不起。九點鐘估摸著沈遇已經上班了,這才起身洗漱,人剛收拾妥當,沒想到拉開房門便被硬生生地嚇了一大跳。

  本該去上班的沈遇就站在房門口,手裡端著盤吐司麵包,看著像是剛上來,手抬起正要敲門,沒想到她剛好開門,一下子就撞上了。

  沈遇已恢復白日裡的沉穩冷靜,面色清清淡淡的,看著和平時無異。

  看到她開門,沈遇看向她:「今天怎麼這麼晚,不舒服嗎?」

  喬時總還是有些狼狽,撓著頭,下意識地避開了他的視線:「沒有啊。」

  她瞥了眼他手中的吐司麵包:「你不上班嗎?」

  「晚點再去。」沈遇將托盤遞給她,「剛烤的麵包,吃點墊墊肚子吧。」

  「謝謝。」喬時順手接了過來,隨口道,「來電了?」

  問完突然想抽自己,哪壺不開提哪壺。沈遇卻像沒事人,面色淡淡:「嗯,只是跳閘了。」

  「哦……」正應著,手機剛好響起,喬時接了起來,還沒說話,沈橋不懷好意的話已從電話那頭傳來,「喬時,被老大教做人的滋味怎麼樣?」

  「……」

  「不用太感謝我,我特地把電閘關了,給你們創造機會。要不然以老大八風不動的性子,能熬……」

  沈遇突然一聲不吭地將手機從喬時手上抽了出去,貼在耳邊:「老六。」

  沈橋瞬間魂飛魄散。

  沈遇說:「怎麼不說話了?」

  「……」沈橋急忙掛了電話。

  喬時幾乎可以想像沈橋此時的臉色,油然生出股難兄難弟的情誼來,將手機從沈遇手上接回來時,忍不住替沈橋說了句話:「老六雖然挺二缺的,人倒挺好玩兒的。」

  沈遇點點頭:「嗯,欠收拾的時候是挺好玩兒的。」

  喬時除了給沈橋點蠟,確實幫不了他什麼了。

  電話那頭,沈橋正捏著手機,胸口怦怦直跳,整個人都快陷入癲狂狀態,在辦公室裡上躥下跳,逮到人就問:「為什麼這個點老大不是在辦公室,或者在上班路上?為什麼他還會在家裡?」

  老七是昨晚陪他一塊兒做壞事的幫兇之一,這會兒恨不得直接將手中的水杯砸老六腦袋上去:「豬啊你,生怕別人不知道你幹的好事?瞎嘚瑟個什麼勁?」

  「誰知道老大今天會不上班!」沈橋也是恨不得宰了自己。

  老七這下是真不想管了:「你就等著被收拾吧!到時別拖我下水,昨晚我就勸你別亂動別亂動,你非不聽。本來這跳閘的事誰會去查,你非得不打自招,還真是……」

  老七一時氣急,飛起一腳就想朝沈橋踹去。

  老二沈靳剛好進來:「鬧什麼?沒看到這是公司?」

  沈靳是兄弟幾人中最沉默寡言的,平時看著很冷漠,和誰都不大親近,老六老七幾個對他多少是有些懼意的,這種懼意和對沈遇的敬意不同,因此老二一開口,兩人瞬間安靜了。

  沈靳是來找沈遇的,掃了眼辦公室沒見到人:「老五呢?」

  「還在溫柔鄉裡窩著呢。」沈橋接話,橫豎都是被收拾的了,也就無所謂了。

  沈靳眼裡掠過一絲詫異,想起最近兩天鄰里瘋傳的消息,卻也沒說什麼,只是在這邊等著他。

  沈遇在一個多小時後終於出現在辦公室,沈橋精神已經被凌遲了一個多小時,還想著說不準沈遇不來了,逃過一劫,沒想到剛鬆下半口氣沈遇就不緊不慢地來了,驚得沈橋一直老實蹲坐在辦公桌前,一聲不敢吭。

  沈遇面容平和,也不像要收拾他的意思,很平靜地從沈橋的辦公桌前走過,回了自己辦公室。

  沈橋一直提著顆心,盯著他的辦公室瞧,看著他平靜地脫下大衣,掛在衣帽架上,然後很平靜地坐回了自己辦公桌前,也沒有要找他的意思,忍不住衝坐隔壁的老七使了個眼色,壓低了聲音:「難道昨晚沒好心辦壞事?」

  老七也壓著嗓子回:「暴風雨來之前都會特別平靜。」

  老三剛好拿了資料要去找沈遇,沈橋急忙拉住他的衣角:「幫我們探探五哥的意思。」

  老三衝他做了個「OK」的手勢,過去敲了敲門,進去了。

  老三打量著沈遇的臉色:「你今天似乎心情不錯?」

  「還不錯。」沈遇抬頭看他,「有事?」

  「是有點。」老三將手中那遝資料擱桌上,「最近不是有個搞民俗調研的小組……」

  「又搞調研的?」沈靳剛好進來,打斷了他,「幾年前不是來了幾個人,說是調研什麼安城的宗族民俗文化,結果捅了多大一婁子。」

  老三倒不知道這個事,他在沈遇身邊也就五年不到,當下詫異:「真的假的?我怎麼沒聽說過。這次申請調研的似乎和之前那個還有點關係來著,他們說是做一個回訪。」

  沈靳笑:「竟然還敢回來?」

  一直沒說話的沈遇突然開口:「派誰過來的?」

  「人選沒提。就是和文化局那邊提了這個事,那邊想看看我們這邊的意思,看到時能不能抽出點時間配合。如果兩邊都確定了的話,他們年後再安排人過來。」

  現在距離春節也沒幾天了,對方是想年前把這個事敲定下來,年後過來,剛好趕上春節餘熱,是瞭解本地節日民俗的好時機。

  沈靳拈起上面幾頁紙翻了翻:「別又是當年主筆那小姑娘。」提到這個又忍不住看了沈遇一眼,「老五,我記得當年那小姑娘纏你纏得挺緊的,後來還聯繫嗎?」

  沈遇說:「小姑娘年紀小沒定性,就來玩兒的,哪是來做事的,玩夠了收拾收拾就走了,哪會有什麼聯繫。」

  沈靳點點頭:「這倒是。不過來玩兒都能留一爛攤子,也是牛人。」

  老三聽這兩人對話,一頭霧水:「什麼小姑娘?」

  他和沈橋、老七都是這幾年才跟在沈遇身邊做事,不像老二資歷老,好幾年前就跟在沈遇身邊了。

  沈靳看了他一眼:「就一沒畢業的大學生。」

  沈遇也沒解釋的意思,伸手拿過桌面上那份資料:「這事兒先放放吧,看看對方什麼情況再說。」

  老三點點頭:「行。」想起沈橋托的事,又多嘴了兩句,「對了,昨晚老六做啥好事了?」

  沈遇嘴角略略勾起:「太久沒被收拾,皮癢了。」又抬起手腕看了眼手錶,十二點多了,「一起吃飯吧。」

  公司有員工食堂,幾個人常一塊兒吃飯。

  以往餐桌上沈橋和老七必是話最多的人,但今天因著摸不準沈遇的意思,尤其剛才老三從沈遇辦公室出來時,意味深長地將昨晚他送喬時的話送還給他:「好自為之!」兩人心裡忐忑,吃飯時都不免安靜許多,對沈遇都快噓寒問暖起來了。

  沈遇看著和平時並無異樣,直到午休快結束,沈遇才敲著沈橋的桌面:「今天不跑圈?」

  午後訓練是沈遇對底下幾個幹將的基本要求,因著工作性質的特殊性,好的身手和體魄是基本,而這基本裡的基本,跑步是每日必修。

  沈橋早已成習慣,也爽快:「這就去。」

  沈遇點點頭:「今天做個強化訓練,跑二十圈吧。」

  沈橋詫異:「平時不都十圈嗎?」

  沈遇說:「所以叫強化訓練啊。」

  「……」

  二十圈下來,沈橋累得直接趴下了,有氣無力地癱在公司園區跑步場的單槓上,沈遇走過來:「夠了嗎?」

  沈橋含淚點頭:「太夠了。」

  沈遇扣著他的肩將他稍稍拉離單槓,沈橋勉強能站穩。

  沈遇若有所思:「還站得住,說明潛力還有開發空間,明天再加十圈吧。」

  「……」沈橋真要哭了,「老大,會死人的。」

  「不會。」沈遇平靜地看著他,將某飲料廣告詞送他,「你的能量超乎你的想像。」

  「……」沈橋雙眼含淚,幽怨地看著沈遇,「老大,你老實說吧,你是不是在借機報復?」

  沈遇瞥了他一眼:「報復什麼?」

  「我壞了你的好事。」

  沈遇拎著他的衣領往前一推:「再跑兩圈。」

  沈橋跑不動。

  沈遇陪著他一塊兒跑,幾乎是推著他往前。

  沈橋雙腿像灌了鉛,沈遇卻很是輕鬆,問他話時氣都不帶喘的:「喬燕那邊什麼情況?」

  沈橋喘著粗氣:「找到人的時候,她已經和宋勵搭上線了。宋勵這兩天在C市,帶了她。」

  沈遇問:「怎麼搭上線的?」

  「聽說她自己跑宋勵家去了。這小姑娘膽色不錯,不知道從哪兒摸到宋勵家地址,自己跑過去了。」沈橋提到這個止不住地搖頭,「我還特地找人去聽風,看能不能找到人,沒想到她倒好,直接跑宋勵家裡去了。完全沒防備。」

  沈遇搖搖頭,他就猜到是這麼個結果,前天晚上闖入喬時房間的,是宋勵。

  沈橋扭頭看他:「我聽說,宋勵這兩天托人在各個酒店打聽一個人,不會是喬時吧?」

  沈遇腳步略頓,長長地吐了口氣,隨即停了下來:「除了她還能有誰。」

  沈橋好奇了:「他們……以前認識?」

  沈遇沒應,拍了拍他的肩:「還有一圈,跑完再休息。」

  「……」

  沈遇已摸出手機,給喬時打電話:「在家裡嗎?」

  喬時正準備換衣服出門。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9-10-11 11:21 AM

第13章 笑著說再見(2)

  馮瓊瓊早上給她打電話,臨時身份證辦好了。喬時本來是讓她快遞過來的,沒想到她自己送過來了,她這會兒已在飛機上,喬時正準備去接她,沒想到沈遇會突然給自己打電話,有些莫名,卻還是點點頭:「嗯,在啊。」順道和他提了下要出門的事,「對了,我朋友下午來安城,我一會兒得去機場接她,晚上可能晚點回來。」

  沈遇看了眼錶:「幾點到?」

  「四點左右。」

  「我送妳過去。」

  「……」喬時不大好意思麻煩他,「不用了,我打車過去就好了。」

  「妳一個人出去可能不大方便。」沈遇說話間已經往停車場去,「妳先在家裡等我,我大概半個小時後到。」

  沈遇果然在半小時後回到了樓下,送她去機場。

  兩人到機場沒一會兒馮瓊瓊便到了,遠遠看到了喬時,衝過來就一把抱住了她:「寶貝兒,想死我了。」

  喬時因著沈遇在一邊,反倒沒那麼放得開,與她抱了抱便放開來,不大自在地指了指沈遇為兩人做介紹:「這是沈遇。」又指指馮瓊瓊,「馮瓊瓊,我朋友。」

  沈遇衝馮瓊瓊微微頷首:「妳好。」

  馮瓊瓊這才注意到喬時身側的沈遇,她從沒聽喬時提起過沈遇,也摸不準兩人的關係,勾了勾唇,客氣地回了個「你好」。

  詢問的眼神直接掃向喬時:「他是誰?」

  她沒問出聲,喬時知道她的意思,卻不好定義沈遇的身份,想了想,這才道:「他是喬燕男朋友的表哥。」

  「……」馮瓊瓊直接給了她一個白眼。

  沈遇將兩人的小動作收在眼裡,也沒說什麼,只是淺笑著看向馮瓊瓊:「馮小姐還沒吃飯吧,先找家餐館吃點東西吧。」

  馮瓊瓊確實沒吃東西,偷偷看了喬時一眼,不大自在地笑笑:「麻煩沈先生了。」

  沈遇帶著兩人在機場附近找了家餐廳。

  幾人剛坐下,沈遇便拿過菜單,遞給馮瓊瓊:「馮小姐看看想吃什麼,隨便點。」

  「好。」馮瓊瓊將菜單接過來,偷偷瞥了眼並排坐對面的喬時和沈遇,總覺得兩人跟小倆口似的,沈遇正以男主人身份招呼喬時朋友的即視感。

  當著喬時的面馮瓊瓊不好問,隨便點了幾個菜便將菜單遞給了沈遇,好在沈遇很快有電話進來。

  「不好意思,我去接個電話。」禮貌頷首後,沈遇已起身出去接電話。

  餐廳是透明玻璃牆,他們的座位就靠著牆邊,隔著厚厚的玻璃,能清晰地看到屋外接電話的沈遇。

  馮瓊瓊桌子下的腳輕踹了喬時一記,壓低了聲音:「老實說,妳和他到底什麼關係?」

  「就……」喬時偏頭想了想,「算房東和房客吧。」

  「……」馮瓊瓊偷偷看了眼沈遇,「妳說借住朋友家就是他家啊?」

  喬時和她提過暫住在朋友家,但沒刻意強調男女,馮瓊瓊本能理解成女生了。

  她一女生,住男人家裡,這關係聽著有些微妙。

  喬時不大自在,試圖將話題帶過:「妳怎麼千里迢迢跑過來了?不是讓妳快遞就行了嗎?」

  「別轉移話題。」馮瓊瓊又朝玻璃外的沈遇看了眼,「看你們不像普通的房東和房客啊。」而後她衝喬時豎起大拇指:「眼光不錯,長相氣場滿分。」

  喬時輕拍了她一記:「胡說八道什麼呢,我和他就普通朋友關係。」

  「普通朋友關係……」馮瓊瓊輕哼著白了她一眼,「老實說,當年那個男人是不是他?」

  喬時沒吭聲。

  馮瓊瓊也不追問,端著飲料,一邊咬著吸管一邊打量著沈遇的背影:「這個男人身材好,手也好看,指節分明,有力量感,關鍵是……」

  說著,她突然神秘兮兮地朝喬時湊近:「很修長。」

  喬時下意識地抬頭看了眼:「嗯,是挺修長好看的。」

  馮瓊瓊眼裡突然湧起了一絲促狹:「你們當初那啥的時候……很舒服吧?」

  喬時的大腦在遲鈍半秒後,炸了,臉瞬間紅透了,手肘狠狠撞了她一記:「馮瓊瓊!」

  馮瓊瓊笑著躲開她:「哎喲喂,惱羞成怒了。還想蒙我呢,兩句話就讓妳現原形。」

  喬時:「……」

  馮瓊瓊平時腦子轉得快,太懂怎麼拐著彎兒套話了。兩人關係親近,當年她因為宋勵和沈遇發生了激烈爭吵,她情緒失控,他也有些失控,爭吵中將她撂在了床上,失控而兇狠地吻住了她,之後差點兒一發不可收拾。

  冷靜下來她有些不知所措,那是兩人第一次撕破朋友這道屏障,將彼此推向了一個極度尷尬的處境,她一下子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剛好實習結束,她慌亂中選擇了逃避。

  馮瓊瓊比她成熟也比她冷靜,回去後喬時找她說了這個事,詢問她的意見。

  因此這麼多年來,馮瓊瓊一直知道她在實習期間和一個男人有過超友誼的接觸,只是不明白為什麼沒了然後,也不知道那個男人是誰。

  喬時沒提過那個男人的名字,她沒想到馮瓊瓊兩句話就把她試出來了。

  可能因為當年的事,喬時再遇到沈遇本就尷尬,這幾天來,兩人都極有默契地絕口不提當初。

  沈遇是何等聰明理智的人,他不主動提起,只說明一件事,他不想讓她再心存幻想。

  喬時突然就想起了昨晚,他逼近她,以沉沉的音調問她:「喬時,妳為什麼要回來?」

  她不覺搖頭笑笑,看向馮瓊瓊:「一會兒妳別瞎說話,我和他關係微妙。」

  馮瓊瓊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嘆了口氣:「唉,老實說,妳過來不全是為了喬燕吧?」

  喬時聳聳肩,沒應,服務員剛好送了飲料上來,她拿過來,遞了瓶給馮瓊瓊:「就是不太想留下遺憾吧。」又正色看她,「但其實我的主要目的還是喬燕。我沒想過要去找他,能遇上就聊聊,遇不上就算了。」

  馮瓊瓊表示理解地點點頭:「走一趟也好,剛好能打消所有不切實際的幻想。我還說這幾年妳怎麼就一個男人也看不上,原來是因為這個啊。」

  「我哪有……」喬時咬著吸管看她,「我是真沒遇到心動的。」

  馮瓊瓊輕嗤了一聲。

  喬時被她看得莫名心虛,可能潛意識裡確實有那麼點放不下,擔心錯過,擔心留下遺憾。

  「不過老實說,妳和那位沈先生有沒有發展的可能?沒有的話,回去後就安心相親吧,我這兩天去妳家,妳媽又和我嘮叨起妳的婚事來了,她都急得不行了,春節可是給妳安排了兩場相親。」

  喬時無所謂地聳聳肩:「那就見唄。」

  「見什麼?」

  沈遇低沉的男音突兀地插了進來,驚得喬時下意識回頭。兩人聊得入神,沒留意到門外的沈遇,這會兒人已打完電話回來,正拉了張椅子,在她身側坐了下來,側頭看她,把剛才的話重複了一遍:「見什麼?」

  喬時摸不準他有沒有聽到她和馮瓊瓊的對話,正斟酌時,馮瓊瓊已狀似隨意地接過了話:「當然是見男人啊。喬時家裡給她安排了相親,過幾天回去見見呢。」

  「相親?」沈遇的視線重新轉回喬時臉上,打量了一圈,「妳要相親?」

  他嗓音靜穩,不疾不徐的,喬時也不大摸得著他這話的意思,卻沒來由地尷尬,掂量著回他:「嗯,女孩子到了這個年紀爸媽都著急。」

  沈遇點點頭:「這麼多年一直沒找過嗎?」

  喬時彎了彎嘴角,不承認也不否認,兩手握著飲料默默喝著。

  沈遇拎過茶壺,添了杯茶,看向她:「對方做什麼的?」

  馮瓊瓊及時解圍:「這不是還沒相嗎?聽說是公務員,家裡條件不錯,人也不錯,會照顧人。」

  沈遇正喝著茶,動作略頓,而後擱下茶杯,點頭道:「是應該見見。」

  馮瓊瓊沒想到是這麼個答案,一時間語塞,擔心地看了喬時一眼。

  喬時面色與平時無異,甚至還露出了淺淺的笑意,點點頭:「嗯,感覺還不錯。」

  馮瓊瓊這下完全看不懂了,兩人間明明暗潮湧動厲害,偏又都一派雲淡風輕,還真是……相處平和。

  滾過床單的人,嘖……

  沈遇已轉向馮瓊瓊:「馮小姐來旅遊的嗎?」

  話題跳轉得太快,馮瓊瓊一時反應不過來,好一會兒才乾笑著道:「也不是,公派出差,順道給喬喬把臨時身份證帶過來。」

  沈遇點點頭:「快過年了,還得出差,挺不容易的。」

  馮瓊瓊笑道:「工作嘛。」

  「酒店訂好了嗎?」

  「還沒。」馮瓊瓊要去的是隔壁的C市,順路來安城,將臨時身份證交給喬時,也不知道今晚待多久,因此沒訂酒店。

  沈遇從錢包裡抽了張名片遞給她:「馮小姐不嫌棄的話,先在這邊酒店住下吧。我們公司名下的酒店,安全係數相對高一些。」

  馮瓊瓊看看時間,現在去C市估計也有點趕,也就笑著接過:「麻煩沈先生了。」

  飯後,沈遇和喬時送她去酒店,在前臺時,沈遇免了她的單。

  喬時知道他是看在自己面子上,但兩人非親非故的,讓他這麼破費總不大好,便拿過馮瓊瓊的銀行卡想替她刷房費,被沈遇擋了回去。

  馮瓊瓊是久經生意場的人,笑著打圓場:「這麼麻煩沈先生實在不好意思。要不這樣吧,改天我請您吃頓飯,聊表謝意。」

  沈遇點點頭:「行。」

  從酒店出來,喬時與沈遇先回了他家。

  她手裡握著馮瓊瓊交給她的臨時身份證,想起吃飯時沈遇聽說她要相親的反應,胸口有些悶,也有些釋然。他的答案已經給了她答案。

  她再這麼賴著不走,連自己都覺得臉紅。

  她原是想找喬燕拿回身份證再回去的,但看眼下的情況,她打聽不到喬燕的任何消息,去住酒店似乎又會無形中給沈遇帶來麻煩。

  她不想麻煩他。

  「我明天回去了。」攥著掌心下硬實的卡片,喬時轉頭看向沈遇,說道。

  沈遇握著方向盤的手略頓,偏頭看了她好一會兒,而後點點頭:「好。」

  回到沈家後,喬時便訂了第二天的機票,上午的票基本都已售完,最早也是晚上七點的航班了。

  訂完票後她順手拖出行李箱,將東西都收了進去。

  只是過來幾天,喬時的行李不多,沒一會兒就收好了,人剛站起身,門外就響起了敲門聲。

  喬時過去開門,沈遇站在門口。

  他朝她已收好的行李箱看了眼,而後看向她:「明天我送妳吧,幾點的航班?」

  喬時不想再麻煩他,但也知道沈遇是什麼樣的人,他既然說要送她,就不會接受她的拒絕。

  「我晚上七點的航班。」她避重就輕地報了個時間點。

  沈遇點點頭:「行。我上午有事出去,大概五點回來。」

  第二天喬時沒等沈遇回來,把房間收拾了一遍,還原回最初的樣子,下午一點時她便自己打車走了。

  路上,喬時給沈遇發了條道別短信:「我先走了。你先忙你的,不用特地趕回來了,這幾天真的麻煩你了,借你的錢過兩天我再轉你賬上。」

  沈遇收到短信時正陪劉副打高爾夫,劉副昨晚約的他,大週末約,多半是有事,而且不小。

  劉副看著沈遇眉心慢慢擰成一個結,忍不住問道:「怎麼了?」

  「沒什麼。」沈遇將手機收起來,球桿也收了回來,看向他,「劉副,我有點急事,得先回去一趟,晚點我再約你。」

  劉副皺眉:「什麼事這麼急?」

  「一點私事。」

  沈遇不欲多談,劉副也不好再追問,認識十多年,無論多大的事,沈遇總一副波瀾不驚的從容模樣,他不說,旁人確實無法從他眉眼中看出半絲端倪,也就笑著道:「行,忙完了記得給我打電話,有事呢。」

  沈遇點點頭:「好。」

  換了衣服,出了高爾夫球場,沈遇給喬時打電話。

  「喬時,妳就連當面和我道聲別都不敢?」

  徐徐沉沉的嗓音,透過話筒,緩緩傳來。

  喬時正在計程車上,隱約能聽出沈遇話裡的沉怒,不覺軟了嗓子:「對不起。我是看你這麼忙,來回跑太折騰了,橫豎我也沒什麼事,就自己過去了。」

  「喬時,別總和我來虛的。」沈遇嗓音依然很沉,「妳在哪兒?」

  喬時說:「我快到機場了。」

  沈遇直接掛了她的電話。

  喬時不知道是信號不好,還是他有意掛斷的。

  她盯著手機遲疑了一會兒,給沈遇回撥了過去,電話通了,但沒人接,響了兩聲便被掐斷了。

  喬時心情突然變得極度低落,給他發了條信息:「對不起!」

  短信沒人回,電話卻響了。

  喬時下意識地拿起手機,卻是馮瓊瓊的電話,她今天一大早便退房去了隔壁C市。

  「喬喬,喬喬,我看到喬燕了。」

  電話剛接通,馮瓊瓊已在那頭急忙說道,聲音刻意壓低了幾分,隱約還能聽到嘈雜的背景音。

  喬時一下坐直身:「妳沒認錯人吧?」

  馮瓊瓊說:「絕對是她,錯不了。今天客戶約我吃飯唱歌,現在在K房,我本來是打算出來接電話的,沒想到碰到喬燕。她還和我打了聲招呼,男男女女幾個人,這會兒進包廂去了,估計來玩兒的。」

  喬時抬腕看了眼手錶,估算了下時間,還來得及:「妳把地址發我,我過去看看。」

  「行,我幫妳看著點兒。」

  掛了電話,喬時當下讓司機掉轉車頭,去高鐵站。

  劉副從高爾夫球場出來時,看到沈遇還站在門口,手裡緊握著手機。

  他詫異地走了過去:「不是說有急事嗎,怎麼還沒走?」

  沈遇將手機收起,回頭看他:「沒什麼事了。」

  劉副看他臉色似乎不太對,也說不上哪裡不對勁,一樣眉目沉斂,面容清淡,看著和平時無異,但又隱隱不大一樣。

  「出什麼事了?」劉副忍不住問道。

  「沒什麼。」沈遇平靜地看他,往高爾夫球場內看了眼,「再來兩局?」

  「好。」

  打球時,劉副更覺得沈遇不對勁了。

  他平時打球都一派悠閒,總一副不緊不慢的樣兒,今天看著有點發狠,手起桿落,快狠準,一擊一個中,幸虧今天約的不是網球,要不然他一把老骨頭可真折騰不起了。

  中場休息時,劉副遞了瓶水給他:「到底發生什麼事了?你今天似乎有些失控啊。」

  「有嗎?」沈遇不緊不慢地擰開瓶蓋,仰頭喝了一小口,看著有些漫不經心。

  劉副卻是越發肯定:「很不對勁。」

  沈遇搖頭笑笑,轉開了話題:「劉副,說吧,今天約我什麼事?」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9-10-11 11:23 AM

第14章 笑著說再見(3)

  一提到正事,劉副的臉當下嚴肅起來:「這兩天隊裡捕獲了兩個嫌犯,非法運輸珍稀野生動物,都是些灰隼、猴面鷹等,說是從村民處低價購入的,但我總覺得這事兒不簡單,這已經是這個月的第三起了。我懷疑這背後有一個很嚴密的產業鏈條。」

  劉副提的這個事沈遇在新聞上看到過一些,但最近工作忙,也沒太費心在這上面,如今聽他提起,不覺來了興致:「怎麼說?」

  「你也知道,安城這地兒,山多海多,地緣複雜,民風也複雜。這幾年因著外地人對安城人嚴重的地域歧視,年輕人在外面不好找工作,尤其是低學歷、十六到三十五歲的年輕男人,附近幾座城市一看到是安城當地人,往往直接就拒之門外了。安城這幾年實業雖然發展不錯,也解決了不少就業問題,但總還有那麼一部分心有不甘又想走發財捷徑的,如果有人將這一部分人聚攏起來,你覺得會怎樣?」

  沈遇說:「這個問題不是前幾年就有端倪了?這幾年破獲的一些製毒販毒、走私野生動物案件,看似分散,但其實都指向同一個組織,只是線索太散,幕後主使完全無跡可查。」

  沈遇說著轉向劉副:「我就一個建議,盯緊徐昭!」

  劉衛臨笑道:「那不是你表弟嗎?」

  沈遇搖搖頭:「廢了。」而後又道,「還有那個叫喬燕的小姑娘,可能會是個突破口,最好能派人盯著點,這小姑娘太能來事兒了,沒長腦子,遲早得把自己搭進去。」

  劉衛臨來了興致:「怎麼說?」

  「我和這小姑娘的姐姐有點交情,她前兩天對她姐姐說了些奇奇怪怪的話,什麼掌握了徐昭不少秘密,一定要幹倒他。結果一轉身就去找宋勵了,顯然宋勵也脫不了關係。」

  「成,宋勵那邊我也讓人盯著點。」

  沈遇點點頭,低頭看了眼錶,想到喬時那聲「對不起」,剛壓下的躁鬱又在胸口翻滾。

  他站起身:「這事兒回頭我也查查吧,有線索我及時報給你。我還有事,先走了。」

  劉副笑道:「又是那個不會來事兒,卻偏偏很能來事兒的女孩?」

  沈遇笑笑,沒承認也沒否認,出了球場,當下給喬時回撥了個電話。

  喬時人剛到高鐵一會兒,正準備過安檢,聽到手機響,當下接了起來。

  「現在在機場了?」沈遇問。

  喬時沒想到是他,微微一愣,而後道:「沒,我現在在高鐵站,有點事要去一趟C市。」

  「C市?」沈遇皺眉,「怎麼跑那邊去了?」

  「剛才瓊瓊說看到了喬燕,我想過去看看。」喬時低聲回道,看對面工作人員正衝她揮手,示意她開箱檢查,也就道,「我這邊在過安檢,先掛了。」

  掛了電話,過去將行李箱拎了起來。

  工作人員說箱子裡有不明玻璃狀液體,讓開箱檢查。

  喬時買的是時間最近的一趟高鐵,已經在檢票,她趕緊配合著開了行李箱,連電話響也來不及接,好在裡面沒什麼違禁品,工作人員檢查了一遍便讓她走了。

  沈遇連撥了兩次電話也沒人接,改撥了酒店前臺,要了馮瓊瓊的電話,人也已上車,將車子往C市高速入口開。

  馮瓊瓊的電話很快撥通。

  「馮小姐,我是沈遇。」沈遇直截了當,「喬時要去找妳是吧?」

  馮瓊瓊似是沒料到他會給自己打電話,頓了下:「啊?哦,對,我在酒吧遇到了喬燕,讓她過來看看。」

  「酒吧?」沈遇眉心擰了擰,「聽風嗎?」

  馮瓊瓊詫異:「對對對,就這裡,你怎麼知道?」

  沈遇手掌重重地壓了下方向盤,長吐了口氣,視線從前方路況轉向手中腕錶上,這才冷靜吩咐:「喬時現在在高鐵上,估計四十五分鐘後到C市,從高鐵站打車到聽風大概二十分鐘。如果她過去了,妳攔住她,別讓她進去。我估計得晚一個小時才能到。」

  馮瓊瓊聽他語氣嚴肅,不覺也跟著緊張了:「怎麼了?這家酒吧KTV看著挺正規的啊!」

  「不是酒吧的問題,是喬時的問題。」沈遇聲音很冷靜,「總之她不能進去。」

  馮瓊瓊茫茫然地點點頭:「好。」

  沈遇掛了馮瓊瓊的電話,改撥了沈橋的電話:「老六,你現在去C市一趟,聽風門口。」

  吩咐完便掛了沈橋的電話,試著給喬時撥了個電話。

  喬時人已上車,終於有空接電話。

  「喬時,一會兒妳先在高鐵站等我,我陪妳去找喬燕。」

  喬時聽他這意思是要過來,下意識地拒絕:「你不用過來了,我就處理點私事,一會兒就好。」

  「聽話。」

  「……」喬時有些莫名,卻還是哦了一聲,知道他在開車,也不敢和他說太久,叮囑了幾句便掛了電話。

  高鐵在四十五分鐘後準時到站,喬時查了下兩城高速路程,沈遇到這邊起碼還得一個多小時,再從這裡去聽風也得近半個小時。她七點的航班,怕來不及趕回機場,也擔心時間拖久了,又讓喬燕跑了,給沈遇發了條信息告訴他她先去找喬燕後便自己打車先走了。

  沈遇看到信息時搖了搖頭,就知道她不可能乖乖在高鐵站等他,就指望著馮瓊瓊能攔住她了。

  馮瓊瓊掛了沈遇的電話後便被客戶拉進去了,一開始還惦記著手機,和客戶聊著聊著就把這事兒給忙忘了。

  喬時在酒吧門口撥了兩次馮瓊瓊的電話都沒人接,估計她在忙。

  她收了手機,人站在酒吧門口,往裡看了一眼。

  這個點酒吧剛開始營業,沒多少人。

  這裡的「聽風」是酒吧KTV模式,一樓酒吧,二樓才是KTV,同一個大門進,門口有樓梯。

  喬時記得馮瓊瓊說喬燕進了包廂,沉吟了一會兒,直接上二樓KTV。

  KTV為著安全考慮,包廂大門都裝了半面透明玻璃,能清楚看到屋裡的情況。

  喬時從第一間包廂開始找,這裡包廂不多,找了十多分鐘,終於在第三個轉彎的包廂裡看到了幾日不見的喬燕。

  喬燕是和朋友來聚會的。屋裡男男女女七八個人,都是二十來歲的年輕人,唱歌喝酒抽煙的都有。

  也不知喬燕最近攀上什麼高枝了,一群人端著啤酒瓶爭著搶著敬她,她就站在靠門的地方,手裡還提著小半瓶酒,不時舉瓶和大夥兒乾杯,身板也隨著音樂扭擺著。

  喬時突然就想笑。她被徐昭轟出來,哭著喊著給自己打電話,告訴自己她回不了家了,求自己救她,自己千里迢迢飛過來,被坑了一次又一次,這會兒她倒是有朋友了,狐朋狗友不少。

  喬時一聲不吭地推開門,也不說話,走到喬燕身邊,一把奪過她手裡的酒瓶,掄起往下一翻,瓶裡冰鎮的酒液就順著瓶口,照著喬燕的頭頂澆了下去。

  屋裡雖開著空調暖氣,但到底是大冬天,冰鎮的酒液這麼兜頭澆下來,喬燕打了個哆嗦,人一下清醒了,錯愕地看著喬時:「姐……」

  喬時也不理她,倒完了,砰的一聲將酒瓶重重擱在一邊的桌上,拿過桌上的遙控器,暫停了音樂,冷眼看她:「醒了嗎?」

  看喬燕還茫茫然地看著她,隨手端起桌上不知誰倒的酒,啪的一聲,那杯酒已悉數招呼到喬燕臉上去了。

  喬燕被潑得滿頭滿臉的酒液,整個人都蒙了,其他人更是沒料到這麼一齣,一個個愣在當場,看喬時面色冷凝,不覺就多了幾分忌憚,一個個面面相覷,誰都沒敢上前。

  喬燕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伸手抹掉臉上的酒液,怯怯地叫了聲「姐」。自小對這個堂姐的敬畏,讓她在喬時面前永遠也使不出撒潑的表情來。

  喬時不應她,擱下酒杯後,揪著她的右臂反手扣在了她的頸後,疼得喬燕齜牙咧嘴:「姐,輕點,輕點!」

  喬時沒理她,另一隻手掌往她肩上一推:「出去!」

  屋裡其他人看著喬燕要被帶走,一個高個男人走了過來,卻有些遲疑:「怎……怎麼了,喬燕犯什麼事兒了?」

  喬時反扣喬燕手臂的動作太專業,像警匪片裡常演的鏡頭,現場的都是一群沒怎麼見過世面的毛頭小孩,也摸不準喬時是不是員警,一個個不敢輕舉妄動。

  喬時扣著喬燕出了屋,喬燕被制住也不敢亂動,直嚷嚷著讓喬時鬆開,她疼。

  喬時沒理會,直接把人拎到了角落裡,狠狠推向一邊,手伸向她:「我的身份證!」

  喬燕踉蹌了好幾步才穩住腳步,低垂著頭不敢看她。

  喬時看著她不動:「身份證!」

  喬燕回避著她的眼神:「不……不見了……」

  話剛說完,手腕便傳來劇痛,喬時箍緊了她的手腕,冷眉冷眼地看她:「拿來!」

  喬燕快哭了:「真的不見了。」

  喬時說:「信不信我現在就扭斷妳的手?」說著還真用了幾分氣力。

  喬燕疼得受不了,邊哭著邊縮著手:「我說……我說……我抵押出去了,他們答應我等事成了就還我。」

  「妳……」喬時這下是真忍不住了,反手一耳光狠狠甩她臉上,「妳到底長沒長腦子?」

  喬燕被打得臉都歪向了一邊,捂著臉只會哭:「我……我也不想啊,宋老闆給我安排了一份工作,但是要身份證做抵押,我就把身份證給他了。」怕喬時再打她,又急忙道,「我就想先掙一個月工資還妳,妳的錢包被我弄不見了,我的手機也被人砸了,我沒辦法……」

  「……」喬時被她噎得胸口疼,手癢得想狠狠再給她一耳光,手臂剛抬起,喬燕就瑟縮著連連後退了幾步,手臂用力一掙,趁喬時不備掙了開來,訥訥扔下一句,「我去給妳要回來……」轉身就往裡邊樓道跑去。

  喬時完全沒防備,回過神時喬燕人都快消失在樓道盡頭了。

  喬時氣得牙疼:「喬燕,妳回來!」

  喬燕哪裡聽,一門心思要去幫她把身份證要回來,拐了個彎往二樓辦公區去了。

  喬時怕她又跑沒影兒了,下意識去追,沒想到剛走到樓道口轉彎處,一股深沉的力道突然從她斜右方襲來,拽住她的肩膀,將她整個人拎著扯了回來。人被推靠在牆上,驚得喬時本能地反手想反擊身後的人,手臂剛抬起就被一隻有力的手掌壓了下來,一道壓低的嗓音已從頭頂低低傳來:「噓,是我。」

  喬時訝異抬眸,看到了沈遇。

  他似乎是跑著上來的,頭髮有絲絲凌亂,身上的黑色長大衣也已解開了扣子,隨風翻起的褶皺裡,依稀能看到風塵僕僕的樣子。

  「你……」喬時突然不知道該問什麼,只是呆愣地看著他。

  沈遇就站在她面前,將她壓在牆上,一隻手還扣著她的肩,另一隻手撐在她耳後的牆壁上,姿勢親暱而曖昧,他獨有的乾爽氣息在她周身彌漫開來。

  喬時有些不自在,伸手想將他推開。

  沈遇輕壓了壓她的肩:「別亂動。」

  喬時聽出他話裡的戒慎,下意識地扭過頭,往喬燕剛消失的方向望去。

  喬燕已不見人影,從喬時的視角只看到一個大開著門的房間,但看不清屋裡的情況,依稀可以看到門口暗紅色調的雕欄屏風,以及屏風雕欄縫隙後隱約的人影。

  這邊區域看著像辦公區,而且是禁區,周圍沒什麼人,走廊邊上也就三個房間並排,除了帶屏風的房間,另兩個房間房門是緊閉的,走廊盡頭是死角,所以喬燕估計是跑屏風後去了。

  喬時被沈遇鬧得有些摸不著頭腦,下意識地抬頭看沈遇,沈遇正往屏風屋子望,面容一貫沉斂平靜,眉眼微斂著,像在思考。

  許是察覺到她的目光,他垂眸看了她一眼。

  喬時沒想到他突然低頭看她,眼神陡然與他沉幽的眸子撞上,人突然就尷尬起來,輕咳著轉開了視線,看向屋裡。

  屋內也不知道談了什麼,很快有了動靜。

  喬時明顯察覺到沈遇撐在她耳邊的手掌動了下,而後落在了她的臉上,輕捧著她的臉,幾乎擋住了她大半張臉。

  喬時眼裡困惑加深,下意識地側眸看向門口,頭才微微一動,又被沈遇的手掌壓了回來。她什麼也看不到,只依稀聽到了腳步聲,以及喬燕的聲音:「就在外面啊。」

  沈遇扣在她肩上的手掌頓了下,有片刻沉吟,人在回頭估量了下樓梯的情況後,眼眸突然轉向她,黑眸深沉隱隱有深意。喬時還未來得及意會,下頜陡然一緊,沈遇捧著她的臉抬起,她甚至來不及看清,沈遇已朝她側低下頭,很快吻住了她。

  明明該是很火熱的擁吻,喬時的腦子卻異常冷靜,沈遇也是。

  對望的眼神裡,喬時甚至能看到他眸底的清明,與他此刻火熱糾纏形成鮮明的反差。而後在這種反差裡,喬時聽到了腳步聲的靠近,以及一道低沉帶笑的男音:「沈先生?」

  沈遇像是陡然從激情中清醒,手掌很迅速地扣住喬時的後腦,將她整張臉壓在了他的胸口,並扯過身上的大衣,包覆在她身上,沒去整理她被扯亂的衣服,只是以一種保護者的姿態,將她整個人包裹在他的大衣下,遮得嚴嚴實實。

  喬時僵硬著身子,任由他將自己扣在胸前。臉頰貼著的地方是他溫熱的體溫,以及沉穩的心跳,然後在那片沉穩的心跳聲中,喬時聽到沈遇略沙啞的嗓音徐徐響起:「宋先生。」

  宋勵的視線從他的臉上緩緩落到喬時身上,沈遇裹得嚴實他也看不清臉,甚至連身材也看不清,只依稀看到略凌亂的頭髮和大片赤裸的肩背肌膚。從沈遇略潮紅的臉及她裸露的程度,可以想見兩人剛才是怎樣激情火熱。

  宋勵興味地挑挑眉:「沈先生好興致。看不出來,您還有這一愛好。」

  沈遇也笑了笑:「男人嘛。」還輕輕打了個酒嗝,周圍的人能輕易聞到淡淡的酒精味。

  宋勵笑道:「沈先生喝了不少酒啊,什麼時候過來的,怎麼也不打聲招呼?」

  沈遇說:「和朋友談點事。」隨即朝他身側的喬燕看了眼,這一眼反而提醒了宋勵。

  他回頭睨了眼喬燕:「人呢?」

  喬燕的手指了指剛來時的方向:「那兒呢,她應該還在那兒等我。」

  宋勵衝沈遇笑笑:「那我就不打擾沈先生享樂了,樓上酒店有空房,玩得愉快。」

  話完人已往喬燕指的方向去了。

  幾乎同一時間,沈遇一把將喬時的衣服拉上來,摟著她迅速下了樓,繞過酒吧舞池,從後門出去了。

  他的車就停在後門,沈橋也已趕到,有些不明所以。

  沈遇將喬時推上了沈橋的車:「送她回安城,走高速,直接去機場。」

  沈橋看沈遇面色冷峻,也不敢多問,當下上了車,將車子駛了出去。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9-10-11 11:25 AM

第15章 笑著說再見(4)

  沈遇也上了車,將車子往省道入口開。

  車子剛駛出去十分鐘不到,宋勵的車子便追了過來,後面還跟著幾輛車,都是他酒吧的打手。

  沈遇朝後視鏡看了一眼,有條不紊地開著車,直接把人往省道上引。

  沈橋將車開上了高速。

  喬時剛上車沒一會兒馮瓊瓊的電話就急急打了過來,不停地自責道歉。

  喬時笑著寬慰她:「我沒事,現在已經回去了。」

  馮瓊瓊鬆了口氣:「那就好,剛看到手機嚇死我了。」提到這個又想起沈遇的叮囑,心裡也有幾分好奇,「沈遇為什麼會那麼擔心妳來聽風,妳是不是還有什麼事瞞著我啊?」

  「其實也沒什麼,就是和裡面的人……曾經有過過節吧。」喬時避重就輕,想起剛才聽到宋勵聲音時的震驚,現在也說不上什麼感覺。她應該和他當面打聲招呼的,可是真要去面對了,她又會恐懼,她怕宋勵。

  他單手死死掐住她脖子的畫面幾乎是她的噩夢。

  這幾年本已慢慢忘卻,卻因為宋勵的突然出現而再次變得鮮明。

  喬時長吁口氣:「瓊瓊,回頭我再給妳電話吧,妳一個人也注意安全。」掛了電話,她一扭頭便和沈橋的目光對上了。

  「妳和五哥怎麼回事啊?怎麼整得跟逃命似的。」

  「沒什麼啊。」喬時看他,「你怎麼過來了?」

  「五哥讓我來的。」

  喬時恍然地點點頭,沈遇確實是考慮周詳的人,為了阻止她和宋勵碰面,他在每個可能性下都做了最好的防範。

  只是喬時不懂,他為什麼那麼擔心她和宋勵碰面。

  宋勵對她算不得有深仇大恨,甚至兩人一度關係極好,他掐她脖子那次也只是恨極而已,但不會恨到時隔六年還對她窮追不放。所以沈遇的擔心完全沒有理由可言。

  沈橋也有同樣的困惑,扭頭問她:「妳和宋勵到底什麼關係啊?為什麼五哥老這麼防著他?」

  喬時兩手一攤:「我也想知道。」

  沈橋聳聳肩:「五哥這人真讓人捉摸不透。」

  喬時點頭表示贊成,看了眼手錶,問他:「這裡到機場還要多久?」

  沈橋皺眉:「妳真要走啊?」

  「當然啊。」

  沈橋問:「還回來嗎?」

  喬時搖搖頭:「不回了。」

  沈橋突然說不上什麼滋味,心裡有些悶。

  其實他和喬時認識時間不長,也沒到難分難捨的地步,只是莫名生出些傷感情緒來,突然就想到了沈遇。

  他以為,喬時之於沈遇是不同的,這幾天的沈遇明顯有人味一些了。

  沈遇從十多歲開始,就一直一個人,堅忍,強大,無所不能,看似無堅不摧,但只有他們這些貼身打拼的兄弟才明白,他在這條路上走得有多孤寂。

  他需要一個家。

  喬時的出現,無論是沈橋,還是老三或者老七,都不自覺地相信,她會是改變他的那個人。

  他對她的不同,她和他之間的互動,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兩人有火花。

  如今這種火花沒擦出結果來,喬時卻要走了,他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她和沈遇再無可能了。

  沈橋突然不知道要不要依沈遇的意思把人送走。

  這種不確定隨著他下了高速越發明顯。

  趁著等紅燈的工夫,沈橋在他們幾人的群裡發了條信息:「五哥,喬時說走了就不回來了,真要送走?」

  老三、老七幾人正沒事,很快有了回應。

  老三問:「走了?她為什麼要走?老五讓她走?」

  並圈了沈遇。

  沈遇沒回,估計沒線上。

  沈橋很快回了過去:「就他讓人家走的啊。」

  老三又圈了沈遇:「老五,怎麼回事?你不挺喜歡人家的嗎?」

  老七也圈了沈遇:「五哥,那天晚上難道你不是在吃醋?我們可還指望著你趕緊找個嫂子呢。」

  沈橋回:「就是,五哥,這麼多年我們可就看你對她不一樣喲,你真不考慮留下人家?」

  沈遇終於回了一句:「老六,開車別玩手機。」

  沈橋終於逮著機會:「五哥,喬時走了就不回來了,你確定真不挽留?」

  沈遇回:「小心點開車,把人安全地送到機場,別誤機。」

  老三:「……」

  老七:「……」

  沈橋:「……」

  老七偷偷把老三和沈橋拉了個小組。

  老七:「六哥,你真要把喬時送走啊?」

  沈橋:「不然呢?」

  老七:「我感覺他們就差了一口氣,現在人走了可就真沒戲了。」

  老三:「以老五的性格,他是不可能去把人追回來的,難道就這麼任他光棍一輩子?」

  老七:「男人也有口是心非的時候,尤其五哥。」

  老三:「老六,你五哥這幾年可沒少照顧你,你可別讓他這麼光棍一輩子!」

  老七:「我也覺得喬時和五哥挺搭的,關鍵五哥喜歡。」

  老三:「老六,想個辦法,製造點意外,把人送他家去。」

  老七:「對,也不差這兩天,等五哥把人拿下了,她想去哪兒不成。你別在這節骨眼掉鏈子。」

  老六手掌往方向盤重重一壓:「成,我就豁出去一回。你們可別坑我,五哥要追究起來,可別讓我一人頂包。」

  喬時莫名地看了他一眼:「你幹嘛啊?」又往路邊看了看,「幹嘛一直把車停在路上?」

  從剛才的十字路口轉開,他就將車停在了路邊,說有點事,一直忙著玩手機。

  沈橋擱下手機,重新啟動車子:「沒事。」

  他扭頭看她:「妳要不要先吃點東西?」

  喬時看了眼手錶:「我怕時間來不及,到機場還有時間的話我請你。」

  沈橋點點頭:「成。」

  喬時也沒再說什麼,頭倚著車窗閉目休息,約莫睡了半個小時便醒了。

  她往窗外看了眼,景物隱隱有些陌生,不覺皺了皺眉:「是不是走錯方向了?」

  沈橋往前面看了眼:「沒有啊。」又扭頭看了她一眼,「老實說,妳和我五哥有沒有可能?」

  喬時皺眉:「怎麼突然問起這個問題了?」

  「好奇嘛。」沈橋抽空看了她一眼,「聽說妳也單身,不考慮考慮我五哥?」

  喬時搖頭笑笑:「他有什麼好的。」人卻已望向車窗外,單手托著腮。

  沈橋偷偷看了她一眼,她半張臉隱在夕陽的陰影下,背著光,側臉安靜迷離,像在思考,又像在放空,整個人不似往日般活潑明快。

  他的心臟揪了下,話跟著脫口而出:「妳喜歡我五哥。」

  話完便見喬時扭頭看他,眼神清明坦蕩,不承認也不否認,只是擰著眉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還有做媒的愛好啊?」

  「……」沈橋被噎著,「就問問嘛。」

  喬時輕笑了笑:「我感覺你都快為你五哥操碎心了。你們為什麼都那麼死心塌地地跟著他啊?」

  沈橋瞪了她一眼:「男人的交情妳又不懂。」

  「所以我好奇啊。」

  沈橋這次沒和她嗆,沉默了一會兒:「就痛快吧!」

  借著等紅燈的機會,他這才扭頭看她:「其實我五哥這個人,平時看著挺冷淡的,話也不多,但人品真的沒話說。五哥其實不是土生土長的安城人。」

  喬時訝異地看他,她一直以為沈遇是土生土長的本地人。

  「他是被領養的。小時候家裡出事,讓我叔嬸抱養了,嗯,也是他一遠房叔嬸。後來我嬸嬸去世,就我叔一人拉扯他長大。他是個員警,特正直特仗義的員警,也特別忙,沒多少時間照顧他,但那會兒的安城人情味重,注重宗親紐帶關係,街坊鄰里很好客,很照顧他,就像自己孩子般,五哥幾乎是吃百家飯長大的,因此對這座城市很有感情。」

  「後來呢,就他十歲左右吧,我們這兒因著一些祖墳、水利啊和一些亂七八糟的事,宗族間爭端多了,慢慢就積怨深了,宗族間械鬥不斷,剛好那會兒毒品開始氾濫,安城因為地緣位置特殊,這一方面特別猖獗。年輕人也不懂事,懵懵懂懂地就吸了,家裡窮,沒錢買,就去搶,地痞流氓一下就多了起來,整整一代人都被毀了。我叔對這種事是最深惡痛絕的,尤其毒品,幾乎是所有問題的源頭。他和他那些同事一樣,想要禁,但禁不住。安城宗親紐帶關係太強了,吸毒都是在兄弟叔侄間蔓延的,一個帶一個。妳能想像一個五代宗親裡,幾乎所有青壯年染上那種東西的畫面嗎?」

  喬時點點頭,她以前在這邊待過,瞭解過一些,安城從一座復古寧靜的宗族古城變成如今的聲名狼藉,確實與它的宗族械鬥和毒品氾濫脫不了關係。

  沈橋繼續道:「那會兒還不像現在,工作機會多。那時基本是男人掙錢養家,女人在家帶孩子。家裡男人廢了,整個家就廢了,誰還有那個閒情去管別人,什麼人情味什麼兄弟情都沒了。我叔他們雖然拼了全力想改變,但到底底子爛了,任務艱巨不說,風險還大,他在一次行動中沒了,一同犧牲的還有他的大兒子,五哥的大哥,也是個員警。這事兒對五哥影響很大。」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9-10-11 11:38 AM

第16章 笑著說再見(5)

  「五哥親爸媽現在在青市。當初把他給我叔抱養時,是約好互不打擾的,後來他們發達了,一直想把五哥領回去,大概在五哥十六歲時找到了這邊。那時他家已家大業大,五哥回去就一富家大少,以他的能力,無論是回自家公司或是留在大城市,都能混得風生水起,但他大學一畢業就回了安城做一小刑警。」

  沈橋說著轉向喬時:「妳覺得五哥為什麼要回這鳥不生蛋的破地方?他回去過他富家少爺的日子不滋潤嗎?」

  喬時沒答話,她一直知道,沈遇是個有抱負的男人。冷靜理智,果敢從容,有才華有能力,卻又低調沉穩,不浮不躁,也不在乎虛名,只一門心思地做著他認定的事。這幾乎是喬時對沈遇的所有認識。

  「我自小就特別敬重五哥。有血性,重情義,永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能做什麼。我和二哥、三哥、老七幾個都不是什麼有野心的人,但都是這裡土生土長起來的人,我們都不想看到我們曾經引以為傲的宗族文化和人情氛圍就這麼被毀了。我們想跟著五哥,守住這份家鄉文化,想試試,我們能做到什麼程度。」

  沈橋扭頭看喬時:「妳就不想留下來陪五哥試試不同的人生?」

  「……」喬時終於察覺到不對勁,瞥了眼車窗外,「等會兒,你是不是開錯方向了?」

  「沒錯。」沈橋繼續總結沈遇的優點,「妳說我五哥多好一人,高,帥,有錢,自律,不拈花惹草……」

  「打住!」喬時打斷他,「把車開回去。這不是去機場的路。」

  「這真的是……」

  「沈橋!」

  喬時沒冷臉,嗓音也還軟軟柔柔的,就是帶著股氣勢,沈橋的氣勢瞬間弱了下來,手往前面指了指:「妳沒看到嗎?這是上山的路,單行道,不到山頂下不來。」

  「……」

  「而且,這山路十八彎的,上山得一個小時,下來少說也得半個小時。」沈橋看了眼手錶,「現在都五點了,我們才上去半個小時。」

  喬時差點兒沒一腳將他踹下車。

  沈橋繼續遊說:「說實話,妳這麼走了真的是妳的損失。咱五哥多好,能文能武,有責任,重情義,這麼好一男人,妳去哪兒找?」

  喬時將頭轉向車外,不理他。

  沈橋也無所謂,心情好得還哼起了歌,時不時說說沈遇的好話,直到半個小時後,他的手機響起,沈遇打來的電話。

  「你把喬時帶哪兒去了?」

  低沉冷靜的嗓音,聽得沈橋心裡一咯噔,偷偷看了喬時一眼:「我們在機場啊。」

  沈遇說:「我現在在機場。」

  沈橋的手機差點兒沒從手中滑落。

  喬時也聽到了動靜,扭頭看他。

  沈橋強自鎮定:「我們還要一會兒才到,剛才路上有點堵車。」說著急忙衝喬時擺手,讓她借手機給他,然後在喬時把手機遞過去時,趕緊撥了老三的電話,一邊撥一邊對沈遇道,「那個,五哥,喬時就在我旁邊,你要和她道聲別不?」隨即跟燙手山芋似的將手機拋給喬時,壓低了聲音低低哀求,「穩住他,拜託了。」

  喬時手機那邊,老三剛接通電話,沈橋人都快嚇傻了,壓著嗓音求:「三哥,救命!五哥突然跑機場去了,你趕緊給他個電話,把人支走!」

  喬時這邊還有些莫名其妙,正捏著手機,沈遇低沉的嗓音已經從電話那頭徐徐傳來:「妳現在在哪兒?」

  沈橋這會兒已停下了車,側身挨向喬時,著急地衝她指手畫腳:「告訴他,快到機場了。」

  喬時這會兒是明白了,沈遇查崗來了。

  她也不急著回沈遇,手捂著話筒看沈橋,學著他剛才的樣子,將他剛才的話原封不動地送還他:「哪裡是機場了?這是上山的路,單行道,不到山頂下不來。而且,這山路十八彎的,上山得一個小時,下來少說也得半個小時。」喬時衝他晃了晃戴錶的手腕,「現在都快六點了,我們還沒到山頂。」

  她聲音壓得很低,卻聽得沈橋心驚膽顫的,生怕她的話傳到沈遇那邊,急得滿頭大汗,雙手合十做告饒狀:「姑奶奶,我錯了,以後我再也不管你們那點破事了,妳趕緊把他打發掉。」

  電話那頭,沈遇沒聽到喬時出聲,又叫了她一聲:「喬時?」

  聲音一貫平靜沉穩。

  喬時只要不是直接面對沈遇,心態還是蠻平和冷靜的:「嗯,我們在去機場路上。怎麼了?」

  沈遇說:「把電話給沈橋。」

  喬時衝沈橋扔了個「找你的」眼神,把手機遞給他。

  沈遇也不和他廢話:「老實交代,你們現在在哪兒?」

  「在……在山上。」沈橋終究是瞞不下去,硬著頭皮道,「起碼還得兩個半小時……才能到機場。」

  「很好。」沈遇不怒反笑,「我在機場等你們。」

  掛斷電話後,沈橋整個人都癱了:「得,抓現行了。」

  喬時笑不可支:「叫你自作主張。」

  沈遇什麼心思她還不清楚,他現在巴不得她趕緊離開安城,永遠別再回來呢。

  她搖頭笑笑,也沒再多說什麼,手撐著車窗,眼睛轉向窗外,隨著沈橋上山下山地看風景。

  八點多的時候,兩人終於安全抵達機場。

  替她將行李搬下來時,沈橋有些遲疑:「妳航班都誤點了,下一班沒票了吧,要不妳明天再走?」

  喬時衝他晃了晃手機:「不用啦,我已經改簽了九點多那趟。」

  沈橋聳聳肩,沒話說了,送她去辦理登機手續。

  行李剛托運好,沈遇的電話就過來了:「到哪兒了?」

  沈橋想著喬時真要走了,心裡跟堵了口氣似的,聲音有些悶:「在機場了,剛托運完行李。」

  「我在一號安檢口。」

  沈橋哦了一聲,掛了電話,轉身一把拿過喬時手中的登機牌,粗聲粗氣道:「走啦。」率先往安檢口走,走著走著腳步就慢了下來。

  喬時本是在低頭想事情,看沈橋腳步慢了下來,不覺也慢下腳步,循著他的視線抬頭,果然看到了沈遇。

  沈遇就站在一號安檢口的黃色警戒線外,背倚著墩子,很閒適又很帥氣的站姿,一條腿甚至微微屈起,任由腳後跟輕抵著墩子,一隻手隨意地插在大衣口袋裡,另一隻手握著手機,手機正有一下沒一下地在掌心裡翻轉,微斂著眉眼,看著已來了些時候,專程等在那兒的。

  一號安檢口是值機口到安檢口必經的地方。

  她看過去時沈遇也朝她這邊看了過來,視線從沈橋身上淡掃到她身上,人已站直身,朝她走去。

  「辦好登機手續了?」沈遇在她面前站定,平靜地問道。

  喬時略略點頭,仰頭看沈遇時還能擠出淺淺的笑容來:「嗯,剛辦完。」

  沈遇說:「先過安檢吧,別又誤機了。」

  喬時點點頭:「好。」說完長舒了口氣,心境已坦然。

  她仰頭看沈遇,衝他擠出一個淺淺的弧度:「我先走啦,這段時間真的謝謝你。」

  沈遇嘴角動了動:「不客氣。」

  喬時笑笑,也沒再說什麼,扭頭和沈橋道了聲別,轉身想走,剛踏出沒兩步,突然想起他的卡還在她那兒,低頭從包裡抽出了那張卡,回頭將卡遞給他:「對了,你的卡。」

  沈遇看了她一眼,視線從她的臉上落到那張卡上,再緩緩移回她的臉上:「妳先收著吧。」

  沈橋想著沈遇死活要把人送走,又不想收回送人的東西,人家喬時明顯是不想和他再有瓜葛了,好嗎?

  他不知從哪兒橫生出一股氣魄來:「喬時,我替妳還他。」

  說著就要上前,經過沈遇身側時,肩膀突然被沈遇拽住往回扯了兩步。沈遇眼睛甚至沒看他,但阻止的意思很明顯。

  沈橋正氣著,哪裡肯聽沈遇的,拼命轉著肩膀想從他手掌的鉗制中掙脫出來,但敵不過沈遇的力道,那幾根手指就跟鉗子似的,牢牢掐在他肩上,掙脫不了半分。

  喬時不覺笑了下,卻也沒說什麼,上前一步,輕輕將卡塞入沈遇的大衣口袋:「你收好!」

  沈遇黑眸靜靜看她,沒動,也沒將卡從口袋裡抽出來,只這麼眉目不動地看著她。

  喬時也不說話,微笑著衝他揮了揮手再見,轉身就走了,排隊,過安檢,一切很順利。

  轉入安檢門,站在安檢臺上,背對著門口,任由安檢人員拿著金屬探測儀從身上掃過時,喬時不知怎的,鼻子有些酸,眼睛也酸酸的,像有什麼東西想要流下來。

  她從沒這麼深刻地意識到,一切的一切,終於都結束了。

  胸口有些悶疼,連帶著眼睛鼻子都酸澀起來,她微微仰起頭,吸了吸鼻子,而後衝安檢人員微微一笑,默默拿過自己的包和大衣,頭也不回地往登機口去了。

  這個點剛剛好,前面已經開始登機,排著長長的隊伍。

  喬時站在隊尾,拿出手機,翻著通訊錄,拇指在移動到「沈遇」兩個字上時略略停了下,而後長按著,在「確認刪除」的「是」和「否」的選擇中,選擇了「是」。

  航班在喬時進艙十五分鐘後終於起飛,從停機坪,沿著跑道徐徐滑行。

  喬時頭倚著機窗,看著窗外略昏黃的燈光,候機大樓正隨著飛機的滑行慢慢遠去,與這座城市也漸行漸遠,直到飛機騰空飛起的瞬間,喬時長長地舒了口氣,心頭有些沉重。

  再見,安城!

  這下是真的再見了。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9-10-11 12:02 PM

第17章 說好的放手(1)

  飛機在三個多小時的飛行後終於平安降落。從安城到她家,兩千多公里的飛行距離,看著很遠,但其實只是三個多小時的航程。

  從機艙出來時,喬時已將心情收拾好,直接打車回家,路上讓馮瓊瓊給她支付寶轉了筆錢,將那天從沈遇那兒借的錢,以及他擺平喬燕那事時墊上的錢,一毛不少地轉他卡上了,還是他之前給她的那張卡。轉完後她給沈橋發了條信息:「我把欠你五哥那筆錢轉他卡上了,麻煩替我轉告他一聲,謝啦。」

  沈橋很快回了過來:「好。」

  沒一會兒又回了條短信,只有三個字:「對不起。」

  喬時不覺笑了下,回了個「傻了你,對不起啥啊」,而後把沈橋的電話也刪了。

  她回到家時已經十二點多,沒事先告訴家人,進屋時把她爸媽給嚇了一跳。

  「這麼晚回來怎麼也不提前說一聲。」喬時媽媽嘮叨著,替她將行李箱拖進屋。

  喬時跟著進屋,正要回她,一道沉朗的男音從樓梯口徐徐傳來:「灰溜溜回來了?」

  喬時下意識地抬頭,看到站在樓梯口的喬澤時訝異了下:「哥?你怎麼回來了?」

  喬澤是喬時的大哥,比喬時年長了七歲,常年在國外。

  喬燕出事的事她和他提過,他讓她先別過去,等他回國。但她擔心喬燕出大事,也有點別的小心思,第二天就一個人跑安城去了。

  喬澤此時已從樓梯口走了過來,黑眸在她臉上掃了一圈:「那天晚上我怎麼說來著?妳治不了喬燕,別瞎折騰,等我回來處理。結果呢?一大早屁顛屁顛地飛過去,這下好了,碰釘子了,知道回來了?」

  年齡差的緣故,喬澤性子又有幾分嚴肅,相處時間也少,喬時向來有些怕喬澤,他訓起人來完全不留情面。被他這麼一說,喬時也不敢爭辯,也沒什麼好爭辯的,低垂著頭,軟著嗓子道歉:「我沒想到喬燕事兒這麼多。」

  喬澤一看她這低眉順眼的柔順樣,也發不出脾氣:「算了,人回來就好,喬燕的事妳就別折騰了,我來處理。」

  喬時這次沒反對,點點頭:「好。」

  彼時,沈橋正賴躺在沈遇家的沙發上不走,整個人呈「大」字仰躺著,盯著天花板發呆。

  喬時還錢的短信發過來時他念給沈遇聽了,還特意撩了他一句:「你看,她連還你錢都讓我轉告你了,人家已經不想和你再有任何牽扯了。」

  沈遇只是面色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也不說話,去冰箱拿了兩罐冰啤,扔了一罐給他,自己開了一罐,在側沙發上坐下來,順手拿了份財經雜誌,之後便沒再說話。

  沈橋習慣了每次過來屋裡有喬時的樣子,以往沒對比沒覺得什麼,如今人不在了,反倒覺得屋子冷冷清清的,有些不適應。

  「五哥,你有沒有覺得,喬時走了這屋子特別冷清?」沈橋閒了一陣,扭頭問沈遇。

  沈遇正翻閱著雜誌,面色始終平淡如水,沒看他也沒應他。

  沈橋有些自討沒趣,長長地嘆了口氣:「喬時在這兒多好,一推開門就能看到人,整個屋子都鮮活起來,有空沒空能一起聊聊天,做做飯,多有家的感覺。」說著又忍不住看向他,「喬時走了,你就真不可惜啊?」

  眼睛盯著他翻書的手,一頁,兩頁……

  書頁在翻,就是沒理他。

  沈橋翻身坐起,一把搶了沈遇手裡的書。

  「五哥,」沈橋很嚴肅地看著他,「老實說,你和喬時到底還有沒有可能?」

  沈遇終於抬眸看他:「你想追喬時?」

  沈橋趕緊擺手:「沒有的事。」又強調,「我就是覺得你和喬時挺合適的,這麼讓她走了挺可惜的。」

  沈遇緩緩坐靠向沙發背:「所以……你就把人給弄走?」

  「……」

  沈遇眉目不動地看著他:「我只是托你幫忙送送她,你的戲是不是多了點?」

  沈橋不敢吱聲。

  「以後別在我面前提喬時。」沈遇站起身,「她太年輕了。」

  沈橋無法反駁,他約莫是瞭解沈遇的。他是個有抱負又過於理性的人,心中想做的事、能做的事太多,不是隨便困囿於兒女情長的人。哪怕他真的對喬時有著不一樣的心思,但喬時在他心裡的位置其實沒重要到讓他不顧一切。

  有點心動,但又不是非要不可。

  喬時真走了,他可能會不適一段時間,但不會影響到他正常的工作生活,時間一長,這種感覺慢慢也就淡了。

  說來說去,只是沒那麼在意。

  但喬時明顯不是,她在意沈遇。她這個年齡的女孩都愛把情啊愛的掛在嘴邊,既想要男人溫柔體貼懂浪漫,又喜歡反復確認,到底愛不愛她,尤其像喬時這種沒有感情經歷的,還處於對愛情心存幻想的階段,她的這種感情需求明顯是沈遇滿足不了的,因此她之於沈遇,確實太年輕了。

  沈橋嘆口氣,也不瞎折騰了。

  沈遇這種人,感情明顯不是必需品,可能在未來的某一天,他會結婚,會生子,但僅是基於組建一個家庭的考慮。

  「好了,知道你什麼德行,我就不把人喬時推入火坑了。」沈橋站起身,「要是喬時嫁人了,你可別後悔。」然後打量了一圈屋子,「想想喬時前幾天住這兒的時候,這屋子多溫馨多溫暖,現在又跟個冰窟窿似的了。」

  「喬時一下飛機就把錢全還你了,連個招呼都懶得和你打,人家心如明鏡呢,這輩子你也甭想她再回頭找你了。

  「我猜啊,她房間也肯定給你收拾得乾乾淨淨的,不留半點她來過的痕跡。」

  「說起來我真挺喜歡她處理感情的態度的,乾脆俐落,人家也沒那麼稀罕你。」

  沈遇瞥了他一眼,眼神冷靜得有些嚇人。

  沈橋乖乖閉上嘴:「好了,五哥,你就好好享受孤獨的滋味吧,我不打擾你了。」

  沈遇看著他將房門帶上,輕吐了口氣,將身上的大衣脫了下來,準備去洗澡休息,沒想到大衣脫下時,口袋裡的銀行卡也跟著掉了出來。

  那是喬時塞進來的。

  沈遇的視線略略一滯,彎身將卡撿起來,捏著卡片打量了一會兒,重新塞回了皮夾中。

  回房休息時沈遇經過喬時房間,沉默了一會兒,推開了門。

  房間都已經收拾得乾乾淨淨,確實像沈橋說的,她把她在這裡住過的所有痕跡都收拾走了,就像是……從來不曾回來過。

  他也從沒想過她會回來,為什麼還要回來?

  沈遇抿了抿唇,砰的一聲關上門,上了鎖,轉身回房。

  他這一晚睡得不太安穩,夢裡夢外都是那個女人的影子。

  凌晨四點時,沈遇擰著眉心起了床。

  這於他是少有的體驗,他作息向來規律,這麼多年來,幾乎沒有因為任何人任何事影響睡眠品質。

  沈遇不是會浪費時間的人,既然睡不著,也就起床忙工作,八點多去了公司,但到底前一晚沒睡好,上班時難得露出了一絲疲態。

  沈橋跟在沈遇身邊這麼多年,幾乎就沒見過他有疲態的時候,又是詫異又是驚喜地問他:「老大,你昨晚沒睡好?是因為喬時嗎?」

  話完便被沈遇手中的檔拍了一記腦袋。

  老三正拿了資料進來,經過沈橋身邊時低低笑了他一句:「老六,你想找死呢,哪壺不開提哪壺。」然後正了正嗓子,去敲沈遇辦公室的門,「老五,上次調研的事還沒回人家呢,那邊催得緊,想趕在節前敲定下來。」

  沈遇的頭抬也沒抬:「推了。」

  老三有些為難:「不太好吧,也不是多大事。」

  「老三,你是沒經歷過當年那事。」接話的是老二沈靳,正拿了份檔進來,「那小姑娘惹了多大一爛攤子,至今沒收拾完,你還想老五一輩子被綁在安城,給她收拾爛攤子呢。」

  沈遇抬頭看老三:「老三,你告訴他們,我們這邊抽調不出人手,沒法提供配合。」

  老三點點頭:「行,我現在去回覆。」

  老三郵件回覆過去時喬時正在上班,他的郵件直接回給她的導師謝正滔。

  她請了幾天假,回來後一大早就來上班了。

  調研的事她並不知情。她從大學開始就跟在謝正滔身邊做事。當年她成績優異,一直是謝正滔的得意門生,做的課題也比較有科研價值,尤其大四時安城宗族民俗文化變遷那一系列相關課題,因不小心戳到了當時的社會熱點,還曾引起轟動,引起媒體跟風報導討論。她也在畢業時被謝正滔留下來,進了他的工作室,一直工作至今。

  謝正滔收到郵件時,把喬時叫進了辦公室。

  「這幾天去安城感覺怎麼樣?」喬時剛坐下,謝正滔已微笑問她。

  喬時去之前和他打過招呼的,避重就輕地點點頭:「還不錯。」

  「那有沒有興趣再去一趟?」

  喬時一愣:「啊?」

  「是這樣的。」謝正滔從右上角的檔堆上抽出一份檔,「妳也知道,這幾年隨著智慧手機和社交軟體社區論壇的普及,整個互聯網尤其移動互聯網發展得特別快,資訊壁壘正在慢慢被打破,許多本該傳承的民俗和文化也在慢慢消失。我們想知道,像安城這種獨特的宗族文化,是也已經被移動互聯網沖淡了,還是被傳承了下來。」

  喬時點點頭,繼續聽他說。

  「我們是想基於妳當年的調研報告再做一個深入的回訪調研。本來已經聯繫了安城,想等兩邊把時間敲定下來了,再讓妳去做個深入調研。畢竟咱現在這個團隊,就妳參與了當初的調研,還是妳總負責和主筆的,沒有人比妳更瞭解這其中的變化。」

  喬時覺得嘴角的弧度有些張不開了:「這個……不能找別人嗎?」

  謝正滔搖搖頭:「現在不是找別人的問題。安城那邊拒絕了我們的調研,說抽不出人手。我記得當年小張提過,你們調研能這麼順利,是因為妳搭上了他們族長這條線,他還親自陪妳上山下鄉地實地調查取樣,還有許多史料案宗也是他提供給妳的。妳和他……應該交情不錯吧?」

  「我和他……其實不是很熟。」喬時有些為難,當年哪是沈遇願意幫她,不過是她死皮賴臉拖著他一道而已。在安城那地兒,「族長」就跟塊金字招牌似的,到哪兒哪兒好使。

  她當時也還年輕,臉皮厚心思坦蕩,沈遇也是新上任需要多走動多和當地人打交道,她也就趁機纏上了他,算是相互合作而已,哪算多深的交情。就她最近在安城的幾天,沈遇無時不盼著她趕快滾,一輩子別回安城,她哪好再去求他什麼。

  謝正滔不知道她心裡糾結,只當她是謙虛:「人家都幫忙到這份上了,哪是不熟啊。我是想,要不妳年後直接過去,去了再打招呼,人也不好不理。剛好又是趕在春節的尾巴上,民俗節慶正濃的時候。」

  「……」喬時笑不出來了,「老師,您別開玩笑,我真不行。」

  謝正滔也不逼她:「沒事,妳先回去好好考慮,如果實在不想去我再換人。這幾天我也想想辦法,看能不能說服那邊。」

  喬時點點頭:「好,我先考慮考慮。」

  說是考慮,喬時是怎麼也沒辦法說服自己再去找沈遇的。

  下午下班經過單位樓下營業廳,喬時進去把電話登出了。

  她有兩張卡,一張是學生時代的,一張是工作後的。登出的是學生時代的電話卡,和沈遇聯繫的,也是學生時代的卡。

  她在鄰省讀的大學,卻回了老家省會工作,那張卡其實大學一畢業就沒什麼用了,只是總抱著些不切實際的期待,保留到了今天。

  從昨天上飛機的那一瞬間,喬時就知道她這輩子都用不上那個號碼了。

  如今註銷了,喬時感覺身心都變得輕鬆起來。

  放過自己,是最大的解脫。

  但最不能解脫的,是她家太后的逼婚電話。

  喬時覺得自己現在這樣挺好的,二十五六歲,年華正好,容顏巔峰,思想和心智也是發展到最成熟的階段,有工作,有追求,有點小愛好,也有了點經濟基礎,小日子過得滋潤充實還愜意。一個人住不用擔心影響到另一個人的生活,也不用為了遷就另一個人而逼自己改變生活習慣。偏她媽老擔心她拖著拖著就嫁不出去了,總想著她在最好的年華裡找個好男人嫁了。

  老人家的逼婚口頭禪:「我像妳這麼大的時候,妳都能打醬油了,妳看看妳現在,連個男朋友都沒有。」

  喬時在單位附近租了個小居室,註銷完電話本想直接回那兒的。

  她家太后掐準了她下班的時間,她剛登出完電話卡,電話就打了過來:「時時啊,下班了吧?前兩天我讓瓊瓊和妳說的相親妳都知道吧,人既然回來了我就給妳安排了,今晚八點,趕緊回來知道嗎?」

  喬時:「……」

  「別解釋。」她家太后搶了話頭,「一提前告訴妳,妳準又得找藉口溜掉,我防著呢,別想逃。我讓妳哥接妳去了,這會兒估計都在你們單位樓下了,好了,我掛了,不占妳電話線。」

  還真掛了電話,完全不給喬時反應的機會,喬澤的電話很適時地打了進來:「我在妳單位樓下。」

  喬時走出營業廳大門,果然看到了喬澤停在廣場上的車。

  喬時走到駕駛座旁,彎腰看他,可憐兮兮的:「哥……」

  軟綿綿的嗓音,撒嬌哀求意味很明顯。

  喬澤直接開了副駕駛車門:「別磨蹭,上車。」

  喬時嘆口氣,就知道這招對喬澤半點用也沒有,磨磨蹭蹭地還是上了車。

  她繫好安全帶後,喬澤才轉頭看她:「就當浪費兩個小時,沮喪啥。」

  喬澤也向來厭煩相親,從不會去參加這種活動,好在他人在國外,又是個男人,家裡倒沒太逼他,不像喬時,恨不得讓她照著一天三頓飯來相人。

  「媽就是閒的,妳就當滿足一下老人家的心思,去見個面,蹭頓飯。」

  喬澤如是安慰她。

  喬時撇撇嘴,悶悶地哦了一聲。

  她家在青市,她在隔壁的S市上班,兩城很近,開車也就一個多小時。

  喬時下班早,四點半就走人了,回到家也才六點多,她媽特地空了半個多小時讓她收拾打扮,七點整才讓喬澤送她出門。

  相親地點在一五星級餐廳,氣派,不掉價。

  她媽是算準了時間讓她出門的,不至於遲到,但也不會早到,剛剛好。

  男方看著也是剛到一會兒,戴著副金絲眼鏡,斯斯文文的樣子,偏瘦,不算很高,喬時目測也就一米七三的樣子,她淨身高和他站一塊兒,其實也還是搆得上最萌身高差標準的。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9-10-11 12:05 PM

第18章 說好的放手(2)

  喬時以前沒覺得自己顏控嚴重,但現在看到相親男,她腦子裡很自然地浮現沈遇一米八幾的標準身材和英俊的臉。

  喬時這麼多年一直沒男朋友,其實多少是有些受沈遇影響的,有他這麼一個珠玉在前,其他人都被襯得普通了,再看著就有些入不了眼。

  以前她沒意識到這個問題,如今看著眼前的相親男,腦海裡自然而然浮現的對比讓她有種轉身的衝動,但好在她已經活到了一個足夠成熟的年齡,懂得了理性看問題。如果說去安城前她還存著點不該有的小幻想,現在也都已經沒有了,因此她心裡雖不大喜歡,卻還是以「先認識看看,人總有自己性格裡的閃光點」為由,說服自己微笑著坐了下來。

  已下班的沈橋有些百無聊賴,或者說從昨天喬時離開後他就一直是這種狀態,做啥都不來勁,越不來勁,他就越愛盯著沈遇,想知道他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樣,因為喬時的離開不對勁。

  沈橋明顯察覺到沈遇不似以往平靜,常常盯著某處,盯著盯著就走神了,面色空茫,整個人無端帶了幾分寂寥。

  沈橋不大喜歡沈遇這樣逼自己,帶著點故意成分,便一整天都試著在他面前有意無意地提一嘴喬時,沈遇眉眼動都沒動半下。

  沈橋有些無趣,沈遇這種人不好撩。

  下班後,他招呼老三和老七去沈遇家涮火鍋,純粹是為了膈應沈遇。

  剛把菜拎進屋,沈橋就忍不住感慨起來:「唉……你說這喬時不在,連個洗菜的都沒有了。」

  老七很配合地點頭:「對啊。上次過來,五哥和喬時還在廚房裡你儂我儂的,還真有那麼點夫唱婦隨的感覺。」

  沈遇不緊不慢地拉開房門,雙臂環胸站在門口,下巴往門口輕輕一點:「出去!」

  沈橋和老七互望了眼,不敢吭聲了,爭先恐後地去洗菜。

  吃飯時,沈橋嘴巴又閒不住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白天提喬時提順口了,夾了一筷子青菜後,又忍不住感慨:「唉,才認識幾天啊,怎麼這喬時不在我就總覺得少了點什麼呢?」

  老七又接過了話:「對啊,上次喬時坐五哥身邊,安安靜靜的不大說話,挺小鳥依人的。」

  沈遇面色不動,看了沈橋一眼,那雙幽深的眸子冷冷的,大有他再說下去就收拾他的架勢。

  沈橋好不容易撩出點味兒來了,怎麼能輕易放棄,馬上笑嘻嘻地道:「也不知道這喬時吃飯沒,回去後連個電話都沒有。」還摸出手機,「我給喬時打個電話。」

  真去撥了,沒想到手機成了空號。

  沈橋這下不大笑得出來了:「這女人不會銷號了吧?」

  又撥了一次,還真的是空號。

  沈橋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麼了,搖著頭笑:「這女人夠乾脆啊,一回去就一聲不吭地把手機號給銷了,連個聯繫方式都不給留。」又看向沈遇,「五哥,人家真不要你了呢。」

  沈遇正端了酒杯要喝酒,聞言緩緩擱下酒杯,長指輕輕摩挲著杯沿,頭微微側著,看向他:「老六,皮癢了是吧?」

  語氣不緊不慢的,也不重,聽得其他人卻是心裡一咯噔,紛紛看向沈橋,眼神已隱隱帶著警告了。

  沈橋又怎麼會讀不懂沈遇話裡的意思,如果是在平時他是怎麼也不敢繼續撩下去了,但剛才有些受喬時銷號的影響,又幾杯黃酒下肚,舌頭有些管不住:「唉,五哥反正你也不想要人家,不如這麼著……」

  沈橋擱下酒杯,仗著幾分酒膽,手臂很豪邁地搭在沈遇肩上:「正好我和她年齡相仿,也挺處得來的,我去追她,怎麼樣?」

  老三忍不住扶額,這傻子……

  老七直接上前拽人:「六哥六哥,別說胡話。」

  沒拽動。

  沈遇也只是不動聲色地任由他噴著酒氣的嘴湊近,盯著他,聽他繼續道:「以後呢,你就叫她一聲弟妹……啊……啊……」

  慘叫聲代替了胡話,他搭在沈遇肩上的手臂被沈遇扣住,手掌搭在了他的手腕關節處,掰著他的手掌往上掰成了近四十五度角。

  沈遇甚至沒看他,面色始終平靜,只是掰著他手腕的手掌用了幾成力道,不至於掰斷,但也是鑽心地疼。沈橋整張臉都慘白了,嗷嗷地慘叫,邊叫邊扭著身甩著手腕,想掙脫開來,嘴上求饒道:「五哥……五哥,鬆手,要斷了。」

  沈遇沒鬆手,依然鬆鬆垮垮地扣著。

  老三和老七趕緊上來救人。

  老七替沈橋求情:「五哥,六哥就愛說胡話,你別較真啊,再扭下去他這手真廢了。」

  老三也是一臉擔心,直接將手掌搭沈遇手腕上:「老五,鬆手,你和這傻子較啥真呢!」說著使勁兒想將沈遇的手掌掰開。

  沈遇倒任由他掰,側過頭看向蒼白著一張臉的沈橋:「老六,這才幾天,你都看上喬時了?」

  「不……不……沒有,絕對沒有的事。」沈橋哪裡是看上喬時,就是不怕死想撩撩沈遇,這會兒是真的悔得不行了,「我喜歡的都是美豔大方、熱力四射的,喬時那種清湯寡水的送我我也不要……嗷嗚……鬆……鬆下手。」

  老七也加入了說服行列:「五哥,我們只是看你一個人挺心疼的。如今好不容易遇到個心動的,我們只是希望你幸福,不想你未來後悔。」

  沈遇鬆了手:「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你們幾個大男人,別整天盡幹些三姑六婆的事。」

  人已起身上樓。

  老三手癢沒忍住,一巴掌拍沈橋腦袋上:「老五什麼人,還要你教他怎麼追女人?我看你就是閒的。」

  沈橋不甘地撇撇嘴:「我就沒看出他懂。喬時要是嫁人了有他悔的。」

  這話沒敢說太大聲,憋著嗓子低低說的,卻還是讓沈遇聽到了。

  他腳步略頓,而後頭也不回地上樓,回了書房。

  再下樓時,沈橋幾個已經先回去了。

  桌子上一片狼藉,沈橋是存心留給他看的,讓他感受一下喬時在和不在的區別,典型的……揍不老實。

  沈遇搖搖頭,上前將桌子收拾好。

  喬時在沒在於他並沒那麼大的影響,只是屋子空了些而已。喬時不會咋咋呼呼的,比他還安靜,要麼就早早地縮回自己房間,要麼就安靜地坐一側沙發上,正襟危坐的,話都不敢多說兩句,倒是比當年沉靜了許多。

  她在,他只是覺得心裡某個角落有些暖暖的充實感。她不在,只是重歸平靜而已。

  想是這麼想,洗完碗回房後,沈遇還是不自覺掏出手機,盯著手機看了一會兒,試著撥了下喬時的電話,果然已成了空號。

  沈遇盯著螢幕上那兩個字看了一會兒,指腹貼著長按了一會兒,刪除了那個空號。

  之後幾天,老六沒敢再在他面前喬時來喬時去的,甚至連喬時的名字都沒提過了。沈遇工作忙,一忙起來也就忘了這事兒,直到接到馮瓊瓊的電話。

  馮瓊瓊已經完成C市的工作,回了安城這邊。

  她還惦記著上次說要請沈遇吃飯的事,既然已經承諾,也不好不請,也就趁著回去前,約了他吃飯。

  沈遇不難約。

  馮瓊瓊不知道這個不難約是不是因為喬時的面子,至少她給他電話後,他很爽快地就答應了。

  馮瓊瓊約的是晚上七點,下班的時間點,她比沈遇先到,人坐在那兒也有些無聊,就拍了張照片微信喬時:「猜猜,我和誰吃飯?」

  彼時,喬時正和前些天的相親男吃飯,也是百無聊賴的,回了個:「誰啊?」

  大概是潛意識裡有好好發展的念頭,喬時對相親男沒太排斥,那天吃過飯後,互留了聯繫方式。

  就喬時目前的感覺來說,不排斥,這對她而言已經是很大的進步了。

  今天是第三次約會,目前還處於相互瞭解的階段,沒確定關係。

  她給馮瓊瓊回消息時,沈遇剛好過來,高大的身影正隨著餐廳旋轉門移動,雙手隨意地插在大衣口袋裡,面容清俊冷靜。

  馮瓊瓊將這鏡頭拍了下來,偷偷發給了喬時:「帥哥。」

  馮瓊瓊拍照水準向來不錯,鏡頭捕捉能力極強,拍的不是正面大全身,而是微微的側臉,將沈遇深邃好看的側臉線條都拍了出來,那骨子裡透著的成熟男人的沉斂神韻,也被捕捉得分毫不差。

  喬時看著照片,嘴角不覺勾了下,回了她兩個字:「很帥。」

  他偷偷抬頭瞥了眼對面的相親男,173cm,白白淨淨,乾淨秀氣,書卷氣重,沒有沈遇沉穩耀眼,卻也不算太差,中規中矩,適合過日子的男人。

  他正低頭玩著手機,工作群有工作在忙。

  喬時偷偷捏著手機,將鏡頭對準他,不動聲色地偷拍了張照片,發給馮瓊瓊:「這位也不差。傳說中的『173』,偷拍的,角度可能不是太好,怎麼樣?」

  她相親的事一直在和馮瓊瓊說,馮瓊瓊一直讓她別答應,等她鑒定過真人再說,找她要過幾次照片,喬時也不好意思找他要,剛好趁這個機會偷拍了張發給她。

  馮瓊瓊的微信很快回了過來:「妳確定不差?????」

  喬時數了數,五個大問號,還真挺不滿意的。

  也是她沒把照片拍好,「173」沒有沈遇那種360度無死角的狀態,隨便哪個角度拍出來都英俊帥氣,她又是捏著手機自下往上拍,臉形自然有些扭曲的臃腫,加上是抓拍的,連表情都只捕捉了個木訥呆愣的,看著和真人確實差了些,因而也就回了個信息:「抓拍照片品質肯定得大打折扣嘛,眼睛自動過濾一下就好。」

  馮瓊瓊的信息很快回了過來:「你們進展到什麼程度了?」

  喬時偷偷看了眼「173」:「估計年前就能確立關係了。」

  「……」馮瓊瓊回了串省略號,又回了句,「老實說,我這也是偷拍,妳也是偷拍,這還一屏對比著呢,妳不心塞啊?」

  喬時回了過去:「我已經克服心理障礙了。」

  馮瓊瓊哼笑了聲,沒再回,看向對面已經坐下來的沈遇,起身打了聲招呼。

  沈遇嘴角也維持著淺淺的弧度,疏離但不至於無禮,和她打了聲招呼。

  馮瓊瓊已伸手招呼服務員:「服務員,點菜。」

  服務員將菜單送上來時,馮瓊瓊將菜單遞給了他:「沈先生,隨便點。」

  「謝謝。」沈遇接過菜單,扭頭衝服務員點了幾道菜。

  馮瓊瓊閒著無聊,又借機偷拍了張照片發給喬時:「連點菜都這麼帥!」

  照片剛發過去,沈遇已抬頭,微笑著看她:「馮小姐,偷拍別人似乎不太禮貌。」

  他話說得直白,馮瓊瓊突然就尷尬了:「沈先生很好看。」

  沈遇不語,手卻伸向了她,讓她把手機給他的意思很明顯。

  他雖不說話,面色也始終淺淡,沒什麼怒容,甚至無半絲不悅的神色,但馮瓊瓊突然就生出些心驚膽顫的感覺來,笑容僵在嘴角,不自覺地捧著手機交了出去。直到手機落到沈遇手中,馮瓊瓊猛然想起一個事,她和喬時的微信聊天介面正開著呢!

  反應過來的馮瓊瓊下意識地伸手去搶:「等會兒。」

  沈遇也已瞥到「喬喬」兩個字,主要是她也剛回了信息過來:「妳完了,他肯定發現了。」

  沈遇嘴角不覺勾了勾,還是很懂尊重隱私,沒往上翻,反而看向馮瓊瓊:「方便看看嗎?」

  「不行!」

  沈遇點點頭,也沒往上翻她的聊天記錄,而是一鍵返回了桌面,打開照片,將她剛才偷拍的兩張照片刪了,而後將手機遞還給了她。

  馮瓊瓊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想到喬時相親的事,牙根一咬,乾脆道:「算了,你看吧。」

  沈遇拖著掃了眼聊天記錄,將手機還給了她:「喬時還真去相親了?」

  「當然。你沒看到她說嗎,年前大概要確定關係了。」

  沈遇指腹摩挲著杯沿,沉默不語。

  馮瓊瓊繼續道:「這是她親戚介紹的,知根知底,踏實,人雖然長得差了些,但也算帥氣,事業有成,溫柔體貼,謙虛穩重,溫柔顧家,喬喬挺喜歡的。」

  「他不適合她。」沈遇抬眸看馮瓊瓊,「喬時的電話多少?」

  馮瓊瓊笑了:「你要她的電話幹嘛?」

  「找她。」沈遇已掏出手機,看她,「多少?」

  馮瓊瓊也學他端著了,為難道:「這個……我得先問問喬喬呢,總不好隨便把她的電話透露給陌生人。」

  說著作勢要給喬時發微信,沒想到沈遇的手突然伸了過來,一聲不吭就掐著她手機一頭,將手機從她掌心裡抽出去了。馮瓊瓊完全沒防備,等反應過來時手機已落在沈遇的掌心上,連電話都翻到了,正往自己手機上輸號碼。馮瓊瓊起身想去搶回來時,沈遇已經將手機扔還給她,順便撥通了喬時的電話。

  喬時還在陪「173」吃飯,她雖猜到馮瓊瓊偷拍沈遇會被發現,但沒想到沈遇會完全不留情面,問她要手機刪照片,因此沒看到馮瓊瓊回信息也沒在意,直到手機響起,螢幕上出現一串手機號碼,歸屬地顯示的是安城。

  她詫異了下,號碼看著有些熟悉,她的心跳因為這串熟悉的數位有些加快,她不太確定號碼主人,遲疑著還是接了起來:「你好?」

  「是我!」嗓音低沉平靜,果然是沈遇。

  喬時的心臟因為他這句話微微顫了一下,而後微笑:「有什麼事嗎?」

  「怎麼換電話號碼了?」

  喬時此時已平靜下來,習慣性地微笑:「那個號碼是大學時代的,我大學畢業回老家工作了,用不上啊。」

  「那怎麼現在才銷號?」

  「……」喬時笑容僵了僵,「之前和安城那邊做課題的老師偶爾需要聯繫一下。」

  理由蠢得連她自己都忍不下去,本能地換了個話題:「你有什麼事嗎?」

  「沒事。」

  「那我掛啦。」

  說著她就要掛電話,沒想到沈遇突然出聲:「妳老家在青市?」

  「啊?」喬時腦子一下沒跟上,反應過來時點點頭,「嗯,對啊。那天聽沈橋說,你爸媽似乎也在青市,好巧。」

  沈遇似是笑了一下:「原來妳都知道。」

  他不常回青市的家,也不知道喬時家在青市。當年喬時在S市念的大學,兩人雖朝夕相處了段時間,但喬時從不會主動提及自己家,他也沒追問,一直當她人就在S市。剛才看到電話號碼顯示的是青市,才知道她是青市人。

  還真是……巧合。

  沈遇不覺搖頭笑笑,問她:「現在在相親嗎?」

  喬時一愣,估摸著是馮瓊瓊說的,也就坦然點點頭:「對啊。」

  沈遇問:「人怎麼樣?」

  喬時偷偷看了眼「173」,起身出去:「人挺好的,我挺喜歡的。」

  「是嗎?」沈遇沉默了好一會兒,人也起身出去了。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9-10-11 12:06 PM

第19章 說好的放手(3)

  喬時能聽出他的腳步聲,沉穩,不疾不緩。

  「喬時,」他低沉的嗓音從電話那頭徐徐傳來,「那天我問妳,妳為什麼要回來,妳至今沒給我答案。」

  喬時指腹摩挲著手機,沉默了一會兒,而後輕笑:「我去找喬燕啊。」

  沈遇靜默不語。

  喬時臉上的笑容有些維持不下去:「那個……我和朋友還在吃飯呢,我先掛了,回聊。」

  「喬時,」沈遇叫住了她,嗓音隱隱有些沙啞,「別答應他。」

  「……」

  掛了電話,喬時心跳有些快。

  沈遇並沒有再說什麼,他的話總是輕易將她帶入些不切實際的幻想裡。

  從餐廳回來,她心情一直不大平靜。

  回到家時,她的微信通訊錄裡多了一條好友請求,沈遇發過來的。

  她的微信號綁定的是這個手機號。

  喬時盯著那條信息看了好一會兒,最終沒點通過,退了出來。

  接下來幾天都在為春節準備,沈遇也沒再打電話過來,一如過去多年,他從不會打她的電話。

  喬時心境慢慢變得平靜,和「173」自那天吃飯後也沒再聯繫,彼此都忙,估計也是都沒看對眼,沒想到除夕的年夜飯後,「173」突然給她電話,約她出去走走。

  喬時家太后對「173」很滿意,一看他給喬時打電話,一個勁兒地催喬時趕緊換衣服出去。用她的話說,感情是處出來的,不是聊出來的,過完年妳都二十六了,再不好好把握還要不要嫁人了?直念得喬時逃命似的趕緊奔出了家門。

  與「173」約在青市最大的世紀廣場,晚八點,她打車過去剛好差不多。

  人剛到那邊,正要下車,手機響了,喬時正忙著付錢,也沒看是誰打來的,只當是「173」,邊掏著錢包邊接起了電話,說道:「我已經到了,正準備下車,你到哪兒了啊?」

  「到哪兒?」沉穩的聲音,卻不是「173」。

  喬時掏錢包的動作略略一頓,沈遇低沉的嗓音已再次透過話筒徐徐傳來:「喬時,新年快樂!」

  喬時鼻子有些酸,落空了無數次的期待某一天突然不期而至,她胸口突然湧起些酸酸脹脹的情緒,低低回了句:「新年快樂!」

  「現在在哪兒?」

  「在我家這邊。」喬時吸了吸鼻子,人已平靜下來,輕笑問他,「有事嗎?」

  沈遇問:「微信怎麼沒通過我的加友請求?」

  「啊?」喬時佯裝吃驚,「你什麼時候給我發加友請求了?可能我沒留意到。」

  「通過一下。」

  「哦。」喬時應完,掛了電話,開微信點了「接受」。

  沈遇那頭很快有了回應,卻是發了個即時位置共用的連結。

  喬時看著有些莫名其妙,點開,就看到「確定」和「取消」。她沒和人共用過位置,也沒鬧懂這玩意兒是啥東西,但想著按「取消」總是沒錯的,正要去點,突然聽到「173」叫她名字,下意識地抬頭,沒想到帶偏了手指,指腹點在了「確定」上。她自己沒留意到,將手機塞回大衣口袋,人已抬起頭,看向走到近前的「173」,衝他打了聲招呼。

  「等很久了吧?」「173」靦腆地搓著手,笑著道。

  喬時笑道:「沒有,我也是剛到。」

  今天天氣有些陰冷,還飄起了雪,喬時也是裹得嚴嚴實實才出門的,頭上戴著頂白色毛線帽,脖子上也裹上了同色系圍巾,身上穿著深色羽絨服,搭配雪地靴,整個人只露出一張被凍得微紅的臉,與她平時的打扮相比,多了份隨意的小嬌俏,尤其是她衝他微笑的時候。

  「173」看著就有些害羞了,搓著手:「一起走走吧?」

  喬時點點頭,與他一塊兒往廣場裡走。

  廣場邊是流動的小甜品店,這個點廣場人多,尤其是小情侶不少,不少人在小甜品店前排隊買霜淇淋,

  冰天雪地的天氣裡吃霜淇淋有種被虐的快感。

  喬時看著這三三兩兩的小情侶,也有種被虐到的感覺,不是「單身狗」的悲哀,是和「173」往情侶堆裡紮太怪異,她忍不住叫了「173」一聲:「我們到那邊找個地方坐吧?」

  她指了指不遠處的咖啡廳,單身男女比較多的地方,待著不扎眼。

  「173」爽快地點點頭:「好啊。」但往小甜品店看了眼,「等我一會兒。」

  他撇下喬時就跑了過去,喬時攔都攔不住,也就懶得再叫他,往手掌裡哈著氣站在原地等他。

  人一閒下來就想起和沈遇聊微信的事來,趕緊摸出手機,一打開便看到了微信正在共用位置的介面,滿屏的地圖。

  喬時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微信頭像,驚得手忙腳亂想退出來,但到底是第一次玩,以前從沒和人共用過位置,她一時心慌,也不知道怎麼關了這玩意兒,正著急著,「173」捧了兩根霜淇淋回來了。

  「走吧。」「173」道。

  喬時哪裡有時間理他:「等會兒。」

  「173」看她在忙也沒打擾她,只是很順手地將其中一根霜淇淋遞到她嘴邊:「嚐一下嗎?」

  喬時滿腹心思都在她和沈遇共用位置上,人早嚇傻了,也沒注意到「173」的舉動,美食送到嘴邊,也就很本能地咬了一口,然後整個人都被凍醒了……「173」餵她吃霜淇淋!

  這意味著什麼?他根本就是把她當自己人了,她……

  口中那口冰涼冰涼的東西卡在了唇齒間,喬時是怎麼也吞不下去的,但也吐不出來,也顧不得理微信了。她詫異地扭頭看「173」,想著要怎麼開口化解尷尬,腦子還沒轉起來,電話卻響了。

  喬時這會兒正被那口霜淇淋虐得風中凌亂,哪裡還顧得上接電話,直接把手機扔大衣口袋裡了。

  「喬時,不想接電話,不會直接掛斷?」

  低沉的嗓音突然在耳邊徐徐響起,驚得喬時猛地扭頭,黑色的質感羊絨大衣隨著靠近的高大身影映入眼中,喬時甚至還沒看清他的臉,只覺大衣口袋一輕,她剛塞口袋裡的手機已落入沈遇掌中。

  「你……」喬時詫異地看著近在咫尺的男人,喉嚨突然像被什麼東西哽住,說不出話來,那口霜淇淋還含在嘴裡沒咽下去。

  沈遇看了她一眼,不緊不慢地撩起大衣一角,往她嘴邊一捂:「吐出來!」

  「……」喬時有些蒙了,高檔的面料摩挲著嘴角,沾著些許他的體溫。

  衣服還穿在他身上,她是怎麼也不敢把東西吐他衣服上的,況且只是吃一口霜淇淋。

  喬時側開頭,想咽下去,中途後腦勺被一隻溫厚的手掌罩住:「大冬天的吃什麼霜淇淋。」溫淡的嗓音落下時,喬時的臉頰已被沈遇輕掐住,就著那微熱的布料,逼得她張嘴,將那口霜淇淋全吐他大衣上了,濕淋淋的,連喬時自己看著都有些噁心。

  沈遇也沒看她,低首往她斜背的包裡看了眼:「帶紙巾了嗎?」

  沒等她應,已輕車熟路地拉開了包的拉鍊,拿出半包紙巾,抽了張遞給她:「擦一下。」

  而後將大衣脫了下來,掛在臂彎間。

  喬時覺得他這順序有些錯亂,正常情況下難道不是抽出紙巾給她,讓她吐紙巾上?怎麼吐他衣服上了。

  她看這大冷天的還飄著雪,他連大衣也不穿,心裡隱隱有些擔心:「你不冷啊?」

  「冷。」沈遇抬眸往廣場邊的商場掃了眼,「裡邊有男裝店嗎?」

  喬時也不大確定:「有的吧?」

  沈遇點點頭,轉向一邊早已看蒙了的「173」,禮貌地打了聲招呼:「你好。」

  喬時也終於想起還有這麼一號人,突然有些內疚,轉頭看「173」。

  「173」還握著兩根霜淇淋站在她身側,兩隻手凍得通紅通紅的,正以一種明媚憂傷又尷尬古怪的眼神看著他們,表情很是複雜,傻愣愣的,看著還怪可憐的。

  喬時是真的覺得對不住他,也內疚,不大自在地扯了扯唇:「不好意思,我那個……女孩子特殊時期,不能吃霜淇淋。」

  「173」臉色因她的解釋而緩和許多,不好意思地笑笑:「是我沒考慮周到。」這才看向沈遇,「這位是?」

  「沈遇,一個朋友。」喬時給他介紹,又指著「173」給沈遇做了介紹,「林閒。」

  「173」也是懂人情世故的人,將兩根霜淇淋並作一隻手拿,很大方地衝沈遇伸出手:「你好。」

  沈遇也伸出手和他交握了下,禮貌頷首:「你好。」

  喬時看「173」單手握著兩根霜淇淋有些吃力,很自然地伸出手:「我來拿吧。」接過了「173」手裡的霜淇淋。

  「173」也沒和她搶,任由她將霜淇淋接了過去,笑著看向沈遇:「沈先生也是來看煙火的嗎?」假意往他身後看了看,「是在等朋友嗎?那我們就不打擾了,有空再聊。」

  喬時也不知道沈遇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她的心跳因為他的突然出現還沒完全緩過來,但到底是理智的人。沈遇會出現在這裡有太多種可能,她總不大敢往他是為了她而來的方向上想,揣著那點小曖昧的心思總覺不自在,況且她是來赴「173」的約,也就笑著附和一聲:「有空再聊。」

  她衝他揮揮手後便與「173」一道轉身,腳還沒踏出去,羽絨服連帽便被拉住。

  沈遇拉住了她的帽子,鬆鬆垮垮地輕捏著帽子一角。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9-10-11 12:07 PM

第20章 說好的放手(4)

  喬時被迫回頭,沈遇左手臂彎掛著長大衣,右手輕拉著她的羽絨服帽,長身玉立的,看她回頭只衝她晃了晃掌中的手機:「手機不要了?」

  喬時這才想起手機被他從口袋裡拿走的事,下意識地伸手去拿,指尖剛碰到,沈遇手便舉高了些,只略略偏頭看她:「陪我去買件大衣。」

  「……」喬時覺得陪他買衣服過於曖昧,往不遠處的商場指了指,「你自己去就好了吧,我還有事。」

  沈遇看了她一眼,嗓音淺淡:「妳弄髒的,妳不去買難道還得我去?」

  「……」喬時被噎住,偷偷看了沈遇一眼,沈遇依然那副眉目沉斂從容平靜的模樣,她看他時他也在看她,黑眸幽深平和,完全不像在開玩笑或者調侃的樣子,所以……他是認真的?

  喬時突然就有些悲憤了,他讓她連半口霜淇淋都沒吃上,反而一本正經地怪她弄髒了他的衣服,哪有這樣的道理。

  她伸手想將帽子從他掌心下扯回來,沒扯動,沈遇也不看她,只是看向「173」:「林先生,不好意思,喬時可能得先陪我買件衣服。」

  「……」

  沈遇將喬時手中的兩根霜淇淋抽了出來,塞入「173」手中,衝他微微頷首:「不好意思。」

  手掌已改搭在了喬時肩上,稍稍用了點巧勁,喬時已被迫跟著他的腳步往前走,進了商場他才放開她。

  喬時有些悲憤,鼓著腮幫子不看他。

  沈遇也不多言,下巴往男裝店輕輕一點:「進去看看。」人已推著她進去了,往店裡掃了眼,推著她,「幫我找找看,哪件合適。」

  喬時沒有選男裝的經驗,她沒交過男朋友,雖然有大哥,但喬澤向來信不過她的眼光,從不要她給他買衣服。

  她扭肩避開了他的手掌:「我不知道你喜歡什麼樣的。而且你們男人買衣服不都很隨意嘛,能穿就好了。」

  沈遇正看著櫥窗裡的大衣,聞言扭頭看了她一眼:「說得好像妳對男人很瞭解似的。」

  「你不就是個例子,永遠黑白灰三色,西褲白襯衫西裝,黑色大衣。」喬時掰著手指頭數,「沒了。」

  沈遇翻衣服的動作略略一頓,側頭看她:「妳看過我的衣櫃了?」

  「……」

  沈遇也不為難她,指了指櫥窗上陳列著的黑色大衣:「這件怎麼樣?」

  喬時朝他臂彎裡掛著的那件看了眼:「和你手上那件有區別嗎?」看到旁邊駝色雙排扣的中長款大衣還不錯,乾脆拿了過來,「你要不要換個顏色試試?這個顯年輕。」

  話完便覺沈遇看她的眼神略古怪,但沈遇也沒說什麼,將臂彎上掛著的衣服扔她手上:「拿著。」人已將那件駝色大衣換上。

  喬時湊到鏡子前看了眼,好看是好看,但不符合他的氣場。

  「這衣服適合沈橋,」喬時點評,「你還是找你的灰黑色吧。」說著跑一邊給他挑了件深黑色的立領呢子風衣,修身中長款型,很低調簡約的英倫風格,連紐扣都是暗扣設計。

  喬時看著還不錯,一看就很符合沈遇低調沉穩的氣質,拿過來時也有些忘形,直接在他肩上比畫:「這款還不錯,你試試。」

  「還有這個圍巾。」她將同款搭配的灰黑雙色英倫圍巾遞給他。

  他長得高,她偏矮,今天還穿的雪地靴,沒墊內增高,和沈遇身高差略大,微踮著腳才到沈遇下巴處。

  沈遇只垂眸看著她忙活,也不說話,她遞東西過來就伸手拿住,她要踮腳,他就稍稍彎下身,任由她擺弄。

  導購看著有戲,在一邊可勁兒誇:「小姐眼光真好,這款英倫呢子大衣是我們品牌的最新款式,很適合妳男朋友的氣質。」

  「男朋友」三個字像一道雷,劈得喬時整個人都凌亂了,偷偷覷了眼自己和沈遇的站位,以及自己拿東西的模樣,可不就和小情侶似的嘛。

  喬時這原本很順手的動作怎麼也順手不下去了,尷尬地對導購小姐笑笑:「他不是我男朋友。」

  導購小姐和店裡其他人看她的眼神就有些微妙了,這種微妙讓喬時有些受不住,扯著嘴唇乾笑:「我哥……」

  而後在導購小姐恍然的笑容中,將衣服塞入沈遇手中,悄悄扯了扯他的袖口:「哎,你試試吧……」

  沈遇看了她一眼,依言換上,很修身合適的剪裁,確實很貼合他的氣質。

  喬時還沒開始誇自己眼光好,導購小姐已先誇了起來:「這衣服好適合先生的氣質,看著就像為您量身訂製的一樣,難得您妹妹對您這麼上心,帶一件吧。」

  還真是時刻得把她帶上。

  喬時忍著沒翻白眼,只是仰頭看沈遇。

  沈遇面色沒什麼變化,始終平靜,但顯然對她的眼光也是認可的,提著衣領稍稍整理了下,淡淡說道:「就這件吧。」

  埋單時喬時還是很自覺的,雖然她是被逼弄髒他衣服的,但沈遇都說了,她弄髒的她不負責誰負責,因此很識趣地抽了張卡遞給導購。

  沈遇看了她一眼:「喬時,給男人買衣服的都是女朋友,妳這是……」

  喬時迅速將卡收了回來,對導購微微一笑:「我哥埋單。」

  沈遇抽了卡遞過去。

  導購刷完將卡遞回來時,沈遇正從喬時手中拿過舊大衣,也沒看,只淡淡道:「給她就好。」

  沈遇的銀行卡再次回到喬時手中。

  喬時捏著有些扎手,接過後迅速塞他大衣口袋裡了:「我扔你口袋了。」

  沈遇沒和她堅持這些小事,從男裝品牌店出來,旁邊一溜的女裝品牌,沈遇偏頭看她:「要進去看看嗎?」

  喬時趕緊搖頭:「大冷天的買什麼衣服。」

  也還是不習慣和沈遇去買衣服。

  沈遇點點頭:「找家店坐會兒吧。」

  喬時哪裡敢和沈遇找個地兒坐著,明知相對無言的狀態,剛才是有事忙活不至於尷尬,真坐下來了,喬時其實是不知道和沈遇聊什麼的。他大年夜突然出現在她所在的城市裡,出現在她面前,然後像沒事人般讓她陪他買衣服,聊一些無關緊要的事,似乎很曖昧,又像再正常不過,就像闊別多年的老友,一起吃個飯逛個街,兩人甚至連曖昧的舉動都沒有。

  喬時有點膩味這種曖昧不清的感覺,也就笑著道:「改天吧,挺晚了,我也得回去了,要不然我媽會擔心。」

  沈遇只看著她不動:「不是和那位林先生約出來看煙火的,這個點回去不怕妳媽說妳?」

  他一提醒喬時才想起這個事來,正主都被他轟跑了,她還和誰看煙火磨時間?

  喬時總覺得和沈遇一起看煙火過於曖昧,笑了笑:「我媽才不管這個,我出來過她就放心了。」然後低頭看了眼手錶,「我真的得回去了。你也早點回去,拜拜。」

  她轉身想走,又被沈遇拉住羽絨服上的連帽拖了回來。

  「我送妳。」沈遇淡淡說道,人已率先往廣場外走。

  喬時帽子還被他捏在手上,被迫跟著他走。

  沈遇的車就停在廣場附近,不到十分鐘的腳程。

  走到車前時,沈遇拉開副駕駛車門,手掌輕壓著她的肩,將她推了進去,這才繞過車頭,回了駕駛座。

  啟動引擎後,沈遇扭頭看她:「住哪兒?」

  喬時正悶頭拆羽絨服連帽,掛在肩後,一整晚讓他跟拎隻小雞似的,整個廣場遊蕩。

  她試了幾次也沒能將拉鍊拉下來,沈遇看了她一眼,騰出一隻手來,又扯她的帽子:「轉過來點。」

  喬時被迫向他靠近,他趁著等紅燈的空檔替她將連帽取了下來。

  喬時抱住帽子才又有了安全感,報了自家地址。

  喬時家離這邊不算遠,半個多小時再轉個彎就到了。

  她家社區比較小,又是住了好些年了,鄰里都熟悉,她家陽臺剛好正對著社區門口,馬路邊有個風吹草動在陽臺上都能瞧得一清二楚。

  她今晚是陪「173」出去的,她媽可是守著門口等汽車引擎聲的,指不定這會兒正躲在哪兒等著。

  喬時怕被家人瞧見引起誤會,在轉彎處便對沈遇道:「我家到了,在這兒停車就好。」

  沈遇把車子停了下來,也跟著下了車,手還撐著車門,往四周望了望,沒看到社區入口:「妳走回去?」

  「前面再走幾分鐘就是了。」喬時指了指前面馬路,「我回去了。今晚謝謝你。」

  沈遇輕輕嗯了一聲,輕倚著車門沒說話,只看她。

  喬時也沒再說什麼,轉頭便想走,但想想今天大年夜,遲疑了一下,回頭看他,衝他微微一笑:「新年快樂!」

  沈遇眉目不動:「新年快樂。」

  喬時嘴角勾了勾,沒再說什麼,轉身便走,右臂卻突然被拉住。

  沈遇拉住了她的小臂,平靜的嗓音在身後徐徐淡淡地響起:「喬時,妳還沒問我為什麼會在這裡。」

  話音落下時,喬時只覺得一股深沉的力道突然從被拽著的地方襲來,拽著她整個人連連往後退了幾步,而後被輕甩在了車旁,後背壓貼著車門。沈遇長腿往前一邁,眼睛甚至沒看她,一隻手很隨意地搭在了她身側的車把上,很輕易地便將她緊緊抵在了他的胸膛和車子之間。

  「你……」喬時突然有些緊張,但不敢亂動,緊張又戒慎地看著他。

  沈遇也不緊不慢地垂下眼來,抬起另一隻手,長指輕輕拂開她被夜風吹得凌亂的頭髮,很平靜地看著她。

  「喬時,我捨不得把妳讓給別人。」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9-10-11 12:08 PM

第21章 向左轉,向右轉(1)

  低沉的嗓音隨著夜風徐徐灌入耳中時,喬時有些發蒙,整個腦袋裡亂糟糟的,只聽到自己的心臟怦怦地跳得飛快,雜亂無序。

  一切發生得太突然,也毫無預兆,沈遇無論是拽住她,將她輕壓在車門上,還是以這種從容徐緩的動作將她圈在他的胸膛和車門之間,每一個動作、每一個眼神都流暢自然,又乾脆帥氣得讓她沒有一絲一毫的招架能力。

  沈遇是個特別有魅力的男人,他自身的條件、他的閱歷很好地在他身上融合,並形成一種成功男人獨有的成熟魅力,低調、穩重又不失體貼,他甚至不用刻意,不經意的一個小動作、小眼神就能輕易讓她沉淪,更何況是用了心思的。

  如果他此時看著她的眼神能再深情一點點、含情脈脈一點點,喬時想她會棄械投降的。但他太冷靜了,幽深的眸子就像此時臨近子夜的天幕,深沉、平靜,黑沉得看不到底,冷靜得讓她覺得……這雙眼眸裡其實沒摻雜太多的感情,也確實不可能有太深的感情。

  她扯著嘴角笑了笑:「您在開玩笑吧?」手略略抬起,遲疑著抵在他胸口,想將他推開,但沒推動。

  沈遇只是不動聲色地看她:「我是認真的。」

  喬時突然說不出話來了,低垂著眉眼。她自然知道他是認真的,只是這份認真裡摻了幾絲感情幾分冷靜只有他自己知道。

  喬時其實是有些瞭解沈遇的,他對感情向來淡薄,但不能因此就說他不是一個好男人。

  他會給另一半足夠的自由和體貼,不干涉也不強逼,但人走了就走了,他也不會去找,去哄。

  這六年多來他從沒給過她一個電話其實就是很好的證明,當然,她其實也還不算沈遇的另一半,只是有些小曖昧,然後孤男寡女夜深人靜的,在這種小曖昧的發酵下,一個擦槍走火後一發不可收拾,肉體與肉體的糾纏,失控、瘋狂、火熱又親密。

  那是喬時唯一一次看到他霸道強硬的一面,撕掉了平靜的表皮,強勢而又失控,逼得她退無可退,被動地在他身下低吟淺喘。

  其實,他現在會出現在這裡,喬時想多半也還是因為他也是青市人,而她,恰好也是。

  喬時不知道是空氣溫度太低,凍得她異常清醒,還是因為他此時此刻過於冷靜的眼神,總之她沒像前幾天在沈遇書房裡,沈遇緩緩壓上房門,將她抵在門板上時那般驚慌失措。她抬起頭時甚至不自覺地彎唇微笑,問他:「你原本就是要回青市過年的吧?」

  沈遇也不否認,點點頭:「我每年都會回來一兩天。」

  「所以你也只是順路來找我的吧?」喬時仰頭看他,「其實假如我不恰巧在青市,而是另一個隔著一兩千公里的城市,你不會來的吧?」

  沈遇沒考慮過這個問題,他決定找她,確實恰好得知她也是青市人開始的。

  「這個問題完全沒有討論的意義。」沈遇看著她道,「因為妳就是在青市,而不是在其他地方。」

  喬時垂下眼眸:「那你找我幹嘛?」

  沈遇撫著她臉頰的手微微往下,拇指滑入她下頜底部,托著微微用力,迫使她抬起頭來看向他。

  「喬時,我們之間有種莫名的張力,相互吸引著彼此靠近,無論是六年多前還是現在,妳不能否認這一點。」

  喬時只看著他,不語,等他說完。

  「我從沒在別的女人身上遇到過這種張力,讓我想靠近她,享受和她在一起的感覺。妳是唯一一個。」沈遇嗓音依舊平靜,眼眸也是極冷靜的,「我想我以後也不太可能遇到這樣的了,我想留下妳。」

  「……」喬時完全無法跟上他的步調,這算是被表白了嗎?

  她完全沒有被表白的幸福感,他是個做大事的人,裝不下那麼多的兒女情長,相處平和,不吵不鬧,大概是他對婚姻的唯一要求。

  喬時想起前幾天,他還冷靜地和她交易,他幫她找到喬燕,她帶著喬燕離開,別再回安城。

  他是真不希望和她再有任何牽扯呢。

  現在不過才幾天……到底是客觀條件改變了他的決定,而不是主觀原因。

  她可以理解,但不能接受。

  低低哦了一聲,喬時也不發表意見,扯了縷頭髮,繞在指尖玩。

  沈遇也察覺到她的漫不經心,抵著她下頜的拇指略略用力:「喬時。」

  喬時抿著唇,偷偷看他,斟酌著道:「我覺得這種男女間的張力說白了就是荷爾蒙氣味對上了,世界那麼大,一輩子那麼長,總會對上那麼幾個的。」

  喬時手掌遲疑著又輕戳了戳他:「你……能不能先讓讓?」

  沈遇只看著她不語,也沒動,黑眸比剛才沉了幾分,黑得嚇人。

  喬時突然就不太敢戳了,不自在地抿著唇,眼睛瞥向別處。

  沈遇也不說話,就一語不發地看著她。

  喬時被瞅得壓力越發大了,眼睛往別處亂瞟了一圈後終於轉回他身上:「你到底想幹什麼?」

  沈遇說:「我想我已經表達得很清楚了。」

  喬時又轉開了臉:「我沒聽明白。」

  臉剛轉到一半下巴突然被掐住,沈遇捏著她的臉轉向他,喬時甚至來不及看清,他的臉已朝她側低下來,吻住了她,精準狠。

  喬時瞬間愣住了,而後,一聲長長的喇叭聲很適時地插入,穿透她整個意識,讓她陡然清醒過來。沈遇也抬起了頭,看向不遠處的黑色轎車。

  喬時也下意識地回頭,在看清車裡的人時整個人都嚇蒙了,急急地一把推開沈遇。

  沈遇看了她一眼,任由她推開。

  喬澤正坐在車裡,一隻手還按在喇叭上,一雙平靜的眼眸從沈遇身上平緩劃過,落在喬時身上。

  喬時現下只剩下被撞破姦情的尷尬,也不敢看喬澤,低低對沈遇說了聲:「我先回去了,晚安。」轉身便走,與沈遇錯身而過時,又被他拉住了手臂,拖著她往後扯了兩步又扯回了身邊,人沒看她,只是盯著車裡的喬澤。

  「他是誰?」沈遇問,嗓音徐緩平靜。

  喬澤這會兒也已推門下車,手肘撐在車門上,隔著車子看著喬時:「小時,他是誰?」

  這個問題喬時沒法回答自家大哥,說是朋友,擁吻都被他撞見了,說是男女朋友,也更不是了。

  喬時正兀自糾結著,沈遇已偏頭看她,又重複了一遍:「喬時,他是誰?」

  喬時正著急著:「他是我哥。」

  喬澤的視線從她身上移向沈遇,又移回喬時身上:「小時,不介紹介紹?」

  喬時彆扭著沒敢看他:「他叫沈遇。」

  手臂還被他拉著,她試著轉了轉,沒轉開。

  喬澤的視線終於從她彆扭的臉上落向沈遇扣著她小臂的手上,略頓,又緩緩抬起頭,看向沈遇。

  沈遇同時也在打量喬澤,看他轉眸看自己,禮貌地扯了扯嘴角:「你好,我叫沈遇。」

  喬澤嘴角也微微動了動:「你好。」手卻伸向喬時,「這麼晚還不回去,也不怕凍著。」

  喬時沒敢把手遞給他,但是想著要過去的,也就輕輕轉了轉被抓著的那隻手臂,沈遇鬆開了手,任由她走到喬澤那邊。

  喬澤微微拉過喬時,衝沈遇微笑:「這麼晚還麻煩沈先生送小時回來,實在不好意思。」

  沈遇也回以禮貌的微笑:「應該的。」

  喬澤也不多說廢話:「改天再謝沈先生,我們先回去了。」反手搭在喬時肩上,直接將人推進了副駕駛座。

  沈遇也沒阻止他,只是站在車旁,朝副駕駛座上的喬時看了眼。

  喬時雖覺得眼下情況尷尬,但該有的禮數還是要有的,扭過頭來,透過車窗衝他揮了揮手:「我先回去了,今晚謝謝你。」

  沈遇嘴角只是略略往上勾了一下,算是回應,沒說話。

  喬時坐在車裡,看著他慢慢被遠遠甩在身後,旁邊有喬澤坐鎮,她也不敢回頭看。

  喬澤只往後視鏡看了眼,視線又移向了正前方,淡淡問道:「妳和他什麼關係?」

  這個問題喬時不好回答,訥訥地回了句:「沒什麼關係。」

  喬澤似是輕笑了一下:「沒什麼關係還又抱又親的?」

  喬時被他說得有些羞惱:「哥……」又不自在地道,「你什麼時候在那兒的?」

  「他準備吻妳的時候。」喬澤偏頭看了她一眼,「是不是怪我摁喇叭打斷了你們的好事?」

  「……」

  喬澤也不逗她了,慢悠悠地將車子駛入社區,趁著轉彎的空檔,喬時不自覺地往後視鏡看了眼。

  喬澤說:「別看了,人早走了。」

  「……」

  「不是和那姓林的出去?怎麼變成和他一塊兒回來了?」

  喬時把今晚的事大致提了下。

  喬澤擰了擰眉:「那個男人做什麼的?家在哪兒?多大年紀?有沒有什麼亂七八糟的男女關係?人品怎麼樣?」

  一長串問題下來,全是身家調查的。

  「他家也是青市的,但在安城工作,年紀和你差不多吧。沒什麼亂七八糟的男女關係,其他的全優。」

  喬澤笑道:「這就是讓妳可勁兒往安城跑的男人啊。」

  喬時被他說得有些彆扭,又想問問他的意見,遲疑著看他:「你覺得他怎麼樣?」

  「外形配得上妳。其他的,不瞭解,暫不予評價。」

  喬時猜也是這麼個答案,喬澤是特別實際的人,不會無緣無故去肯定或者否定一個人。

  回家後喬時媽就迎了上來,問她和「173」的約會情況,喬澤這次替她擋了下來:「媽,您就別瞎擔心了,您女兒條件不差,您別老想著怎麼把她清倉出售,好像她很差勁似的。」

  話一出,喬時簡直要感激涕零,她家大哥在家裡向來最有話語權,但凡他早點對她媽說這麼一番話,她媽也不會這麼三天兩頭地張羅著給她操辦相親。

  她媽被這麼一頓搶白也是蔫了:「我這不是擔心她嘛。」

  「兒孫自有兒孫福,這種事不是您擔心得來的。」喬澤手掌直接搭她肩上,推著她回屋,「早點回去休息。」

  直接避開了她家太后的荼毒。

  回房後喬時便忙著洗漱去了,磨磨蹭蹭下來已快到零點,窗外煙火齊放,零點的煙火襯得天空異常絢爛,也異常熱鬧。

  伴著煙花聲的還有手機的短信聲,一條接一條,都是拜年短信。

  喬時把手機拿了過來,在那一堆的短信裡看到了沈遇發過來的信息,零點準時發的。

  「新年快樂!」

  看著那四個字,喬時心情很複雜。

  她是喜歡沈遇的,也很喜歡和他在一起的感覺,那種在一起時的小心動和不在一起時的小期待,是她在其他男人身上體會不到的。

  無論是外形條件還是性格氣度,或是為人處世,沈遇都太過優秀,她對他完全沒有抵抗力。

  如今這個她曾仰慕曾偷偷肖想過的男人,突然走向她,告訴她,他捨不得放開她,她不可能不心動。

  直到此刻,喬時想起他剛才將她緩緩抵在車門上,盯著她的眼睛,徐徐對她說出這句話時的畫面,心臟依然跳得很急。就像在做夢,卻又千真萬確地發生了,她覺得他下一句如果是「我們在一起吧」,她想她會傻愣愣地跟著點頭的。

  但他沒明說,她也還能存著那份理智,還有思考能力,去衡量應不應該在一起。

  感情上她願意,但現實是,沈遇太過沉著理智了,對感情也太過於淡薄,所以即使他們在一起了,她也得去適應並且接受他的理智。他不是會把心思花在女人身上的人,他會尊重她,但不可能像別的情侶般,無條件地慣著她、寵著她,某一天吵架了,不愉快了,他也未必會哄著她。甚至是她賭氣離家出走了,他也只會敞開著大門等她自己滾回來,而不是親自去把她找回來。

  喬時覺得這真的是沈遇會做的事。相互尊重,互不干涉,相處愉悅,其實沈遇對感情的要求很簡單。

  他不是個拘泥於兒女情長的人,他對另一半的要求,也必須是理智、成熟的,成熟到能處理好自己的情緒,不會無端吵鬧。

  喬時覺得他會看上她,並紆尊來找她,只是因為她恰好符合了他所要求的成熟理智,他認定她有足夠成熟的思想來管理自己的情緒,而這幾年他也確實沒遇上讓他覺得適合的,因此再遇到她時,他年紀也不小了,才想著將就。最重要的是,恰巧她也是青市人。

  如果不是發現她也是青市人,兩人其實和當年沒什麼區別,一別兩寬各生歡喜。

  這樣的認知讓喬時怎麼也沒辦法爽快地答應和他在一起。她瞭解自己,她達不到沈遇所要求的成熟理智。她是個女孩子,喜歡沈遇,就決定了她不可能滿足於沈遇的尊重。她要的是感情,是細水長流下的心動和滿足,而不僅僅是一個陪伴。

  夜越深,喬時越清醒。她沒回覆他,把手機擱桌上,正打算去睡覺,手機卻響了起來,沈遇打過來的。

  喬時看到手機螢幕上的「沈遇」兩個字時還是會心跳加快,她捏著手機遲疑了一會兒,掛斷了電話。

  沈遇的信息很快發了過來:「接電話。」

  沒一會兒又撥了過來。

  喬時遲疑了一會兒,還是接了起來,聲音力持平穩:「喂?」

  「為什麼不接電話?」沈遇問,他聲音低啞渾厚,語速徐徐緩緩的,很平和,聽著和平時無異。

  喬時聲音不覺也跟著平和:「剛才不小心按掉了。」

  「是嗎。」很平靜的兩個字,聽不出情緒。

  喬時輕捂著手機:「這麼晚了,還有什麼事嗎?」

  「喬時,妳的答案。」

  喬時知道他在說什麼,哪怕她現在只回一個「嗯」,他和她都算正式確立關係了。

  「對不起。」她低低回道。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兒,煙火聲已經被窗戶阻隔在外面,被窩裡安靜得幾乎能聽到他綿長的呼吸聲。

  「為什麼?」他問,聲音依舊沉穩冷靜,有些低啞。

  喬時說:「我適應不了你的步調。」

  沈遇又沉默了一會兒:「好。」

  他掛了電話。

  喬時也關了手機,她心情不太好,但她知道自己的決定是對的。以後即使在一起了,類似的情況還是會很多,他輕輕鬆鬆一個「好」就能結束所有他認為沒必要的交談,她卻會因此難受很久,這種難受會經年累月地疊加,直至變成絕望,最終逃不過天各一方的結局。

  她不想走上一條能看到悲劇收場的路。

  只是理智上是一回事,情感上總是有些難受的。

  她錯過了一個她喜歡了很多年的男人。

  這個認知讓她一夜沒睡好,第二天起來連化妝品都遮不住一夜未眠的憔悴。

  馮瓊瓊約了她下午吃飯,一見面就瞧出她的狀態不對,掐著她的臉直捏:「大過年的,妳幹嘛了,怎麼蔫蔫的?」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9-10-11 12:09 PM

第22章 向左轉,向右轉(2)

  「沒事啊,昨晚煙花太吵,沒睡好。」

  說完便見馮瓊瓊撇了撇嘴:「少來,妳會被煙花吵得睡不著?」又突然來了一句,「不會是和沈遇有關吧?」

  「……」喬時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幹嘛突然提他?」

  「這個嘛……」馮瓊瓊不大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和妳說個事啊,沈遇居然也是青市的。」

  喬時看向她:「你們遇到了?」

  「也不是。他今天早上突然給我打電話,說要感謝我,請我吃飯,我才知道的。」

  喬時心裡突然湧起些不好的預感,倒茶的動作都不覺停了下來。

  馮瓊瓊撓著腦袋,諂笑道:「然後他也和我打聽了一些妳的情況,我就覺得吧,妳和他其實挺搭的,錯過了可惜,就想給你們製造一下機會,就把妳也……一起約出來了。」

  「……」喬時用手指著她,「馮瓊瓊,妳……豬隊友啊妳。」

  說什麼也待不下去了,她已站起身,說道:「我和他現在關係有些微妙,不太適合見面,你們慢慢吃,我先走了,回頭再找妳。」

  喬時拿過一邊掛著的外套圍巾就想走,人還沒轉身,右肩上突然落了隻手掌,微微施力,將她又壓坐回了原處。

  喬時下意識地順著那隻溫厚的手掌回頭,沒想到是沈遇。

  他身上正穿著昨晚她給他挑的黑色大衣,手掌輕壓在她肩上,人沒看她,只是看著馮瓊瓊,禮貌頷首:「馮小姐。」

  馮瓊瓊詫異地看著兩人,乾笑著打了聲招呼,偷偷看了眼喬時。

  喬時還被沈遇的手掌壓著,起不了身,見她看過來,回了她一個白眼。

  馮瓊瓊完全不知道怎麼個情況,不動聲色地看向沈遇:「沈先生這是?」

  「我和她的問題。」沈遇淡淡道,拉了張椅子,在喬時身側坐了下來。

  喬時轉身想走,沈遇偏頭看了她一眼:「喬時,是妳拒絕我不是我拒絕妳,妳跑什麼?」

  喬時被噎住,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反駁,悶悶地喝果汁。

  馮瓊瓊完全看不懂這兩人演的哪一齣,但大概明白了,沈遇是借她約喬時呢,明顯是衝著喬時去的。她也是識趣的人,兩人明顯需要好好談談,吃了約莫一個小時她便藉口有事先走了。

  喬時拽住了她的包想跟她一起走,沈遇看了馮瓊瓊一眼:「馮小姐有事先忙吧。」

  馮瓊瓊衝喬時擠眼睛:「寶貝兒,對不住了,回頭我再謝罪。」

  扔下喬時一人開溜了。

  餐桌前一下子就只剩喬時和沈遇了,兩人其實都已吃飽了,喬時筷子都擱下好一會兒了。

  沈遇看向她:「一起走走吧?」

  「我家裡還有點事……」

  「喬時,妳不用找藉口。」沈遇說著已起身,倏地彎身拉住了她的小臂,「只是在商場裡走走。」

  喬時被拖著踉蹌起身。

  他所謂的商場走走,卻是去了珠寶專櫃。

  喬時莫名生出沈遇要帶她挑戒指的荒謬感來,人在門口就遲疑了:「那個……我真的有事……」

  「一會兒就好,晚點我送妳回去。」沈遇手掌搭在她肩上,壓著微微使勁,喬時便被推著進了專櫃。

  「今天我媽生日,進來幫我挑個禮物。」

  「……」

  沈遇說:「我對挑禮物這種事沒什麼經驗,妳是女孩子,應該比較懂女人的心思。」

  他語氣誠懇,喬時也不好再拒絕,但也不知道他要送什麼樣的,扭頭看他:「你想送什麼?你媽喜歡什麼樣的?」

  「項鍊吧。至於風格……」沈遇看了她一眼,「雅緻一點就行。」

  有點籠統。

  喬時也不知道該是怎麼個標準,也就估摸著來了,挑了款偏典雅的祖母綠鑲鑽項鍊。

  沈遇沒什麼意見,拿起來看了眼便交給導購了,之後又讓喬時幫忙挑了些別的小禮物,這才一塊兒離去。

  喬時想著他還要回去給母親過生日,也不好麻煩他特地送她回家,因此偷偷打了車。

  人已出商場,喬時便轉身向沈遇告別:「你不用送我了,早點回去陪伯母過生日吧。」

  話音剛落計程車的電話就打了進來,計程車已停在商場大門正對面的馬路上了。

  喬時按下接聽鍵,衝沈遇揮了揮手:「我的車到了,我先走了,拜拜。」

  沈遇往前面馬路看了眼:「車在哪兒?」

  喬時往馬路邊指了指:「喏,那邊等著了。」

  掛了電話便往計程車方向走,沒想到沈遇也跟了上來,然後在她拉開車門時伸手壓住了車門。

  沈遇彎下腰,對車裡的計程車師傅歉然笑笑:「師傅,不好意思,我們暫時不用車了,麻煩您了。」說完將喬時輕扣著車門的手拉了下來。

  喬時眼睜睜地看著計程車開走,有些怒了:「哎……你……」

  話到嘴邊又不大說得出口了,沈遇正在看她,眸色沉沉的,臉色淡得近乎面無表情了。

  喬時鮮少看到沈遇露出這種面無表情的樣子,現在仔細一回想,沈遇這一下午幾乎都是這種平靜得近乎面無表情的樣子,連和她說話的音調也平靜得嚇人。

  喬時突然湧起一種發毛的感覺,甚至不敢看他,陡然生出一股趕緊逃的衝動。她的雙腿也很忠實地做出了反應,很快轉了身想走,但動作永遠快不過沈遇,她才轉了半個身,手臂便已落入沈遇手中。

  他拽著她的手臂將她整個人拉了回來:「跑什麼?」

  喬時也不知道自己跑什麼,只是剛才那一瞬間的沈遇讓她害怕,不言不語,面色平靜,說話也是不急不緩的,偏偏帶著巨大的壓迫感,她就像又回到了書房那夜,一動不動地坐在沙發一角備受煎熬。

  好在這裡是廣場,人多車多,不像書房那樣逼仄得放大她的恐懼。沈遇也沒和她多言,手掌改壓在了她的肩上,輕推著她,把她推到了他的車前。

  沈遇拉開了副駕駛車門:「上車吧。」

  喬時偷偷看了他一眼,淡淡的眉眼,沉斂平靜的樣子,已沒有剛才的壓迫感。

  上車後的沈遇一路沉默。

  喬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昨晚他「表白」了,她拒絕了他,今天他又像沒事人一樣,和她吃飯,讓她陪他買生日禮物,言辭沒有任何不合時宜的曖昧也絕口不提昨晚,就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

  喬時有點摸不準沈遇的意思,琢磨了一會兒沒想明白。車裡暖氣正好,她昨晚又一夜沒睡,琢磨著琢磨著就不自覺睡了過去。

  她這一覺睡得有些沉,直到車子緩緩停了下來,才被體內的生物鐘擾醒了。

  喬時打著哈欠坐直身,往四周看了看,蒼茫的夜色裡不是熟悉的灰白樓宇,也不是大片大片火柴盒式的房子,而是滿目壓著積雪的交錯枝丫,大棵大棵粗壯的枝幹,以及一棟棟淺灰純白的別墅,透著淺淺淡淡的昏黃燈光。

  喬時整個人都被嚇醒了,扭頭看沈遇:「這是哪兒?」

  沈遇剛停穩車,側頭看了她一眼:「我家!」

  「……」喬時先是一愣,再反應過來時已經迅速推開車門下了車。

  沈遇也不攔她,跟著她一塊兒下了車。

  喬時往四周看了眼,轉身想走,被沈遇伸手攔了下來。

  「陪我進去待會兒。」沈遇說,手掌已改扣住了她的肩,半強迫地推她進屋。

  喬時可勁兒轉著身子,就是脫不開他的鉗制,她一下就惱了:「我不進去!」

  沈遇沒理她,手掌壓著她的肩微微用力,幾乎是用推的了。

  喬時怒瞪向他:「我昨晚已經說得很清楚了。」

  「我知道,」沈遇平靜地看她,「但我沒說清楚。」

  他嗓音平穩,隱隱有些沉。

  喬時不確定,人卻安靜了下來,心不甘情不願地看了他一眼。

  沈遇也在看她,面色沉定,眉目依舊沉斂平靜。

  在他過於沉靜的眼眸下,喬時覺得自己就像要不到糖的小孩,任性嬌蠻,無理取鬧,可明明她才是該理直氣壯的那個。

  她有些沮喪,也有些賭氣,悻悻然地背過身:「喏,我現在給你時間,有什麼沒說清楚的,你說吧。」

  沈遇似是輕嘆了口氣,高大的身影突然朝她傾下來。喬時嚇了一跳,條件反射地側身想避開,但肩膀還是落入了他的掌中,被輕扣著。

  「先陪我進去待會兒。」

  屋裡都是他的家人,大過年的……

  喬時怎麼想怎麼覺得彆扭,扭著肩想避開他的手掌:「你去見你家人,我沒事陪你進去幹嘛啊?」

  但沒能掙脫開,扭扭捏捏間已被推到了他家門口。大門正敞著,亮著燈,屋裡人正好奇地盯著他們兩個看。

  面對那一雙雙陌生而好奇的眼睛,喬時尷尬異常,手輕擋著半邊臉轉身想走,手臂再次落入沈遇掌中,硬是拖著將她拉回了身邊,一塊兒進了屋。

  屋裡人早看傻了。因著沈遇幼時被收養的事,和這邊家人總有些距離感,一年也就春節回來個一兩天。

  沈遇父母出於對他的虧欠,對他的事向來不敢干涉,不像對老二沈司珩和老三沈司思那般,喜歡管束著。

  沈遇一年能回來個一兩天,他們已是欣喜異常,至於他的婚姻,更是不敢妄加干涉,對於他想找什麼樣的女人也都是由著他的喜好。只是這麼多年來,也沒見他有結婚的意思,連個女朋友都沒有,偶爾旁敲側擊問起,也都是被他以工作忙打發了,這一蹉跎就蹉跎到了這個年紀,始終沒半點消息。沒想到他今天突然帶了個女孩回來,一大家子人都有些反應不過來,一個個愣愣地看著兩人。

  沈遇面色始終平靜,反倒是被迫跟在他身側的喬時,臉上的尷尬連他們這些外人都瞧出來了。

  沈母是最先回神的,遲疑著看了喬時一眼,視線落回沈遇身上:「司騏,這位是……」

  沈司騏是沈遇被收養前的名字,他的父母還是習慣以這個名字稱呼他。

  喬時不知道,詫異地看了沈遇一眼。

  「一個別名。」沈遇低低解釋了一聲,輕推著她微微向前,向眾人做了個介紹,「喬時。」

  很簡短,並沒有過多贅述。

  喬時的尷尬稍減,不自在地衝沈母打了聲招呼:「伯母新年好。」

  沈母雖不知喬時身家來頭,但看著模樣乖巧討喜,而且是沈遇親自帶回來的姑娘,心裡已是歡喜,笑著回了句「好」後,已轉身抽了個紅包,塞入喬時手中:「新年快樂。」

  喬時那麼大個人了哪敢亂收紅包,嚇得趕緊推了回去:「謝謝伯母,這紅包我不能收……」

  中途被沈遇截了下來,重新塞回她手中:「給妳妳就好好收著。」然後看向沈母,「媽,生日快樂!」

  他將喬時剛挑的祖母綠項鍊遞了上去:「這是喬時給您挑的生日禮物,您看看。」

  「……」喬時詫異地看了沈遇一眼,趕緊補了一句,「這是沈遇專門給您挑的。」

  她本意只是想解釋,沈遇那話歧義太大,沒想到這麼一解釋,眾人反倒當成了小倆口在相互謙讓,一個個一副「我瞭解」的模樣。尤其是沈母,看著這兩人,越看越滿意,笑著道:「小時有心了。過來玩就好,還帶什麼禮物啊。」

  「不是,我……」喬時有苦難言。

  沈遇父親這會兒已笑著接過了話茬:「這項鍊真不錯,費心了。」還不忘衝沈遇誇讚了幾句,「司騏,眼光不錯,小時人漂亮也懂事識大體,好好對人家。」

  喬時:「……」

  沈遇沒點頭應是,只是微微勾起嘴角,給喬時做介紹:「這是我爸。」

  喬時不得不擠出笑容又打了聲招呼:「伯父,新年快樂。」然後掌心裡又多了個脹鼓鼓的紅包。

  喬時臉上的笑容這下是真的掛不住了,那兩個紅包拿在掌心裡硌得慌,這陣仗這架勢,她怎麼看都覺得自己是在見家長。而且今天是沈遇母親的生日,雖沒大張旗鼓地操辦,卻還是請了不少親朋,二三十號人,這會兒全看著她。

  她悄悄地扯了扯沈遇的衣角,想讓他把話說清楚,沈遇卻似沒留意到,拉著她,一一為她介紹其他人。喬時騎虎難下,在沈遇的引見下,被迫和沈家親戚一一問好。

  一圈招呼下來,喬時手上已經積了厚厚一遝紅包,大夥兒都將她當沈家兒媳婦了。

  喬時這下是真的演不下去了,趁著沒人注意,悄悄扯了扯沈遇的衣角,壓低了聲音:「哎,你解釋一下啊,這紅包我不能要。」

  沈遇微微側首,也壓低了聲音:「給妳妳就收著,還有嫌錢多的啊?」

  「那也得看是誰給的。」喬時偷偷將紅包往他大衣口袋裡塞,沈遇沒攔她,只是側首與她耳語,「妳再怎麼塞,紅包還是妳收下的。」

  旁人看著小倆口耳語的模樣,眼神裡都不覺多了幾分曖昧,其中一位喬時不記得是姨母還是姑母輩的直接笑著道:「打算什麼時候結婚啊?」

  嚇得喬時紅包都拿不住了,乾笑:「不是,我們沒有……」一下子又有些語塞。大過年的和沈遇回來見家長,紅包還攥在手裡呢,否認男女朋友關係,喬時懷疑她會不會被當成騙婚的轟出去。

  沈遇也沒給她想明白的時間,禮貌地回道:「過些時候再說吧。」

  那人笑道:「到時別忘了給大夥兒發請帖。」

  沈遇只是微笑頷首,喬時乾笑著沒法接話,好在眾人的注意力也沒在他們身上太久,很快被其他話題吸引了去。

  吃完蛋糕後眾人也都三三兩兩地聊了開去,沒人注意喬時和沈遇這邊。

  喬時根本沒心思吃蛋糕,看沒人注意自己了,悄悄扯了扯沈遇的衣角,讓他借個地兒說話。

  沈遇看了她一眼,接過她吃了一半的蛋糕,輕擱在桌上:「跟我來。」他拉過她的小臂,人已往樓梯上走。

  喬時被迫跟上,估摸著是要去他的房間,低聲道:「去花園就好了。」

  「外邊零下八度。」

  「……」

  沈遇的房間在三樓,離樓梯口最遠的房間,靠近花園方向。

  他推開門讓她進去時,喬時站在門口有些猶豫,回頭往走廊別處看了眼:「那邊陽臺不行嗎?」

  沈遇回她的是搭在她肩上的那隻手掌,一聲不吭地把她推進了屋,然後砰的一聲關上了房門。

  喬時雖然前些時間已和沈遇「同居」過,但畢竟是同棟房子,不是同個房間。

  這裡就只是個臥室,依然是簡約的黑白灰色調,明朗乾淨,一張大床一組沙發,很男性化的臥室。

  喬時的視線從那張大床掃過時就有些受不住,她會胡思亂想,和她肖想過的男人孤男寡女地關在他的臥室中,她沒辦法不臉紅心跳,尤其是兩人曾在另一張類似的柔軟大床上,極盡親密地糾纏在一起。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9-10-11 12:11 PM

第23章 向左轉,向右轉(3)

  某些過於火熱的畫面在腦海中浮現時,喬時連呼吸都覺得發燙,下意識地轉身想逃。但沈遇就在她身後,隔著段不遠不近的距離,她一轉身,他的手掌就很順手地搭在了她的肩上,愣是將她整個人旋了回去,推著她往裡屋走。

  喬時發現沈遇很喜歡這樣摁著她的肩,直接推著她走。她和他的身高懸殊得剛剛好,讓他的手搭得很順,不至於過高也不至於過低,因此沈遇完全不用看她,就能精準捕捉到她肩膀的位置。

  但他這種習慣讓她沒辦法像拆羽絨服連帽那般去避開,她就長了這個子,不能拔高也不能拉低,只能每次都讓他剛剛好地逮了個正著,完全不用正眼瞧她就能推得她踉踉蹌蹌地逃不開他的掌控。

  喬時就在這種踉踉蹌蹌中被推到了裡屋,經過沙發時,沈遇掌心下略略用了點力,喬時就被迫以一種剛剛好的力道跌坐在了沙發上。

  她人沒來得及起身,沈遇高大的身子已朝她俯了下來,兩根手臂穩穩地搭在了她兩側的沙發背上,將她圍困在了他的雙臂和沙發間,而他就以一個很帥氣的俯視姿勢,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說吧。」沈遇嗓音淺淺淡淡。

  喬時被他以這樣一個曖昧的姿勢圍困在沙發上,心臟已經跳得有些亂,大腦跟一團糨糊似的,一團亂,根本不知道該說什麼。

  沈遇也很清楚自己的魅力,以及他的魅力對她造成的殺傷力。

  他就這麼微俯著身子,動也不動地看著她,眸光平靜而沉斂,直到她被盯得慢慢紅了耳根,沈遇終於開口:「喬時,妳根本抗拒不了我,為什麼一定要逼自己去抗拒?」

  「……」喬時還有些混亂的腦子終於開始清醒,抬眸看他。

  沈遇看著她,繼續道:「妳喜歡我,我對妳也有感覺,這是感情基礎。」

  「妳沒有男朋友,也沒有什麼亂七八糟的男女關係,我也沒有。這就避免了以後因為前男友前女友而起的相互吃醋猜忌。」

  「妳有妳的工作和愛好,我有我的事業。我們都有相對獨立的經濟基礎,也就意味著,我們婚後不會存在因一方依附另一方形成不對等的家庭關係。」

  「我的家人對妳有極大的好感,我不和父母同住,這意味著,妳不需要面對所謂的婆媳關係。」

  「我不吸煙,不酗酒,無不良嗜好,不會干涉妳的工作,也不會逼迫妳生孩子,給妳充分的空間和自由。」

  沈遇看進她的眼睛,嗓音壓低了幾分:「喬時,妳說說看,哪一點比妳相親的男人差?」

  「……」喬時腦子一下子又轉不過來了,她本就因他這個姿勢有些心猿意馬,他說話時臉又朝她逼近了幾分,兩人鼻子幾乎都貼一塊兒去了,近到能清楚感覺到他溫熱的氣息,她連呼吸都覺得困難,遑論是思考。

  沈遇只盯著她,眼眸黑沉安靜,也不說話。

  喬時乾笑著扯了扯唇:「你比他優秀。」

  沈遇眉目不動:「而妳寧願接受他也不願接受我,是吧?」

  「……」

  喬時發現,沈遇總愛在說著讓人誤解的話時,卻維持著與之相反的理智和冷靜,他什麼都看得很透,卻不會刻意去說些好話討好她。比如他一言便戳穿她喜歡他的事實,卻不會為了讓她認可他而以一句「我也喜歡妳」來回應,他知道只要他說出這麼一句話,就是前面有刀山火海擋著她也甘願走到他身邊的,但他不會做違心的事。她目前之於他,確實只是停留在一個「他對她有感覺」的狀態,這種感覺讓他想留住她。

  喬時覺得但凡她再意亂情迷一點,估計就答應了。他的分析確實沒錯,她喜歡他,他對她有感覺,他們有感情基礎,說不定隨著相處的時日漸多,這種淡淡的情感會慢慢演變成融入骨血再也無法割捨的情感,當然,喬時想,這僅限於她。沈遇那樣的人不會有這種深刻到割捨不下一個人的感情。

  撇去這點,沈遇事業有成、成熟有魅力、忠貞、溫柔體貼、無不良嗜好、尊重她的個人自由,無論哪一點,都遠遠強於她所見過的男人。

  喬時心裡在動搖,她幾乎想要答應了。她不是不婚主義者,對婚姻對家庭還是有她的憧憬,既然總歸要嫁人,嫁一個沈遇這樣的男人和一個「173」那樣的男人,傻子都知道應該選擇沈遇。而且她喜歡他,能嫁一個她喜歡又能給她足夠安全感的好男人,她有什麼好糾結的?

  「我……」喬時想說在一起,但喉嚨又像被什麼東西卡住,踏不出這一步。

  到底是有些心不甘。其他人比沈遇再差,但在感情基礎上,他們和她是對等的,都是從零開始培養。但她和沈遇不是,一開始他就是站在制高點上,以一種全權掌控的姿態看著她掙扎,所以她從一開始就註定是輸家,真出了問題,他可以全身而退,但她不行。

  慢慢冷靜下來的喬時異常清醒,他那麼好,她那麼喜歡他,別人換到她這位置,都主動去追了,她甚至不用追,他就已經放下架子,走到她面前來,告訴她,他捨不得把她讓給別人,她完全不用糾結,應該欣然接受的,她……

  喬時被自己反復糾結的心思弄得一團亂了,她本來昨晚已經完全不糾結了,說不要就不要,現在被他這麼一說,鬧得她覺得沈遇都快成根雞肋了,還是食之有味棄之可惜就是擔心卡喉嚨那種。

  喬時被自己的心思折磨得有些惱,偏沈遇身體還壓低了幾分,他的鼻尖幾乎抵上了她的鼻尖,他正干擾著她的判斷。

  她有些惱地推了他一把:「你別干擾我的判斷,我沒想清楚呢。」

  答案已經從昨晚意志堅定的「對不起」變成了現在的不確定,喬時沒察覺出前後的態度變化,沈遇是瞧清楚了,微微側過頭,直盯著她的眼睛:「妳在猶豫什麼?」

  喬時正煩著呢,看他似是還想繼續給她分析,煩躁地推了推他的肩:「哎呀,你別說了。我都說了沒可能就是沒可能了。」衝動地說完才驚覺自己說了什麼,下意識地抬頭看沈遇。

  沈遇看著她不動:「原因。」

  「你太優秀,我配不上你。」

  沈遇說:「別背臺詞。」

  「……」喬時抿了抿唇,人清醒了些,「我說實話你別介意。我覺得你這樣的人不太可能把太多時間和心思浪費在女人身上,我自認沒那麼大的氣度忍受你的忽略。結婚是要找個知冷暖的人過日子,不是找個仰慕的人來崇拜的。所以我喜歡你,但我說服不了自己接受你。」

  沈遇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眼睛一眨不眨,喬時完全不敢迎向他的目光,低垂著頭。

  許久,沈遇終於放開她,什麼也沒說。

  喬時想,沈遇平時是沒怎麼被人拒絕過的,這會兒被拒絕了估摸著心情也不會太好,屋裡氣壓有些低,她心裡也不是很好受,低低道:「我先回去了。

  也不等他應,轉身便往門口走去,手剛擰著門把,將門旋開半道縫,未及拉開,一隻手掌突然從肩後伸來,壓著將門合上了。力道不輕,震得喬時握著門把的手微顫,門也重重地響了一聲。

  喬時站在原處沒動,和上次在書房近乎一模一樣的場景,喬時卻意外地平靜,沒有上次那種被盯上的緊張感。

  其實只要沈遇不故意施壓,她和他共處一個空間完全沒什麼壓力。

  沈遇壓在門板上的手緩緩收回,平靜的話語從她身後徐徐傳來:「喬時,妳沒試過,憑什麼認定我就是不知冷暖的人?」

  話音落下時,他已扣著她的肩膀,將她旋了個身,面對著他。

  站位的變化,她再次被迫將背抵靠在了門板上,看向正居高臨下看著她的沈遇。

  沈遇面色始終平靜,是真的平靜,和剛才逼視她時的感覺完全不一樣。

  喬時眼瞼垂了下來,低聲問他:「你是不是不習慣被拒絕啊?」

  看沈遇只看著她不說話,不覺又垂下眼眸避開他的視線,只低低道:「我戀愛就是衝著結婚去的,既然一開始就知道你不是適合結婚的人,其實真沒必要浪費彼此的時間。」

  沈遇說:「我是什麼樣的人,妳六年前不是已經清楚了嗎?」

  「妳手機號留了六年不換,又千里迢迢飛來安城,喬時,」沈遇捏著她的下頜,迫使她抬頭看她,「妳明明對我別有企圖。」

  他平穩的語調像一把利刃,將她那點小心思赤裸裸地剖開來,捧到檯面上來,喬時突然覺得難堪,不只是被他看穿心思的難堪,還有自己那種裝模作樣的醜陋面貌被撕下的難堪。

  她受不了他以這種冷靜語調去分析她藏著掖著的小心思,但她沒辦法反駁。理智有些不受控,而後在這種不受控的狀態下,她選擇了一種最無理取鬧的方式掩飾她的難堪,拼命掙扎著想推開他,並說道:「你別往自己臉上貼金,好嗎?就算是,還不許我有看清楚想明白的一天嗎?」

  沈遇面色沒什麼變化,很輕鬆地就抓住了她推著他的手,阻止了她的推拒,眼眸只緊緊盯著她:「喬時,妳對這句話反彈越厲害,只說明妳越心虛。」

  喬時冷靜下來,在他面前她根本生澀得像甫出生的嬰兒。他每句話每個動作都別有目的。他衡量著每句話的殺傷力,或輕或重,火候把握得分毫不差,她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你到底還想怎麼樣?」喬時冷靜是冷靜了,但也是被他逼急了,連語氣都不自覺地有些衝。

  沈遇始終平靜,再次捏著她的下巴迫使她看著他。

  「我滿足妳的企圖。」他說,還特別一本正經。

  喬時莫名地被逗笑了,哭笑不得,這次很乾脆,別開了頭:「不要。」

  下頜微微一緊,臉又被捏著轉了回去,沈遇看著她:「真不要?」

  喬時很堅定:「不要。」

  「好!」

  話音落下時,喬時只覺得下頜一緊,臉已被迫仰起,她甚至來不及反應,只覺眼前陰影壓下,雙唇已被吻住,溫熱的觸感在相貼的唇瓣間蔓延,濕濕軟軟的。

  喬時剎那間心跳如擂鼓,抽回的手下意識地抵在他的肩上,推擠著他,但推不動。沈遇撐在門板上的手掌已改壓在了她的腰脊上,收緊了將她困入懷中,另一隻手已捧住她的臉,掌心托著她的側臉迫使她仰起頭,長指插入她的髮中,牢牢壓在她的後腦勺處。喬時完全退無可退,抵抗的動作很快在他的攻城掠地下軟了下來。

  他不止滿足於淺嘗輒止,強勢的掠奪讓她不自覺抗拒了下,手剛微微一動便再次被他手掌抓困在了身側,以著絕對主導的方式,強勢而不容拒絕地勾著她沉淪。

  喬時完全無法抗拒,男人在性事上本就是天生的學習者,尤其是沈遇這種極度聰明的男人。他太懂得怎麼撩撥她。

  喬時很快就招架不住,抗拒不知不覺間變成了回應,她甚至不記得他們是什麼時候從門口糾纏到了裡屋,她微微清醒時她正被以著一個極度不雅的姿勢被沈遇困壓在了身下。

  沈遇氣息有些重,手捧著她的臉,吻在她嘴唇、下頷和脖頸間來回移動,摩挲著她的臉頰,很溫柔繾綣也很親暱的動作,攪動著喬時的意識。

  喬時就在這片混沌迷蒙中,聽到他低啞的嗓音在耳邊低低道,「喬時,我們在一起吧。」

  喬時完全沒法思考,渾身又燥又熱,邊扭著身子邊嚶嚀著嗯了一聲,應完才回過神來,急忙抓住他的手掌:「等等!」

  沈遇任由她抓著手掌,微撐起身,看著她徐徐道:「沒有反悔的餘地。」

  「……」喬時要瘋了,一腳踹向他,半途被他截了下來,緊緊壓制住。

  「喬時,是妳親口答應的,我沒有逼妳。」他看著她,一字一句。

  喬時都快哭了:「這不算,沈遇,你不能這麼卑鄙!」

  「兵不厭詐。」沈遇沉沉地壓著她,身下柔軟的觸感讓他嗓音不覺沉啞了幾分,「喬時,只要結果是我要的,我無所謂過程。」

  「你……」

  喬時被氣得不行,偏偏整個人都被他緊緊壓制著,還是以這種極度不雅的姿勢。

  她身上的大衣早已不知何時被他剝了扔在地板上,她上半身只穿了件寬鬆版短版毛線衣,因著剛才的激情,整個衣服幾乎被捲到了胸口上,衣服上半部也被他拽著從肩膀滑落,連帶BRA肩帶,胸前大片雪白的肌膚裸露在了空氣中,上半身近乎全裸,而且沈遇一隻手掌就貼在她平坦的小腹處,雖被她的手急急抓住,但整隻手掌都還是貼合在那裡的。

  沈遇的眸色幽暗了幾分,拉過被子一角,替她將身子遮嚴實了,這才撐起上半身,翻身坐了起來,側背著喬時整理衣服。

  喬時尷尬地捂緊被子,偷偷看了他一眼。

  沈遇正不緊不慢地撣平大衣上的褶皺。相較於她的凌亂不堪,他其實要好太多,除了頭髮被她揉得亂糟糟一團,衣服也被揉弄出幾道褶皺,其他其實還好。只是許是平時看慣了他一絲不苟的樣子,如今這略凌亂的樣子反倒帶了些許禁慾的氣息,除了某處略鼓脹的衣服。

  喬時眼角餘光不小心瞥到了他小腹下的衣服,不確定是否看錯了,不覺又往那邊多看了兩眼。

  「喬時,眼睛別亂看。」

  沈遇喑啞的嗓音突然徐徐響起,回過神的喬時瞬間尷尬得紅了臉,手擋著半邊臉,默默轉開了臉,無法直視自己。

  她其實什麼也沒看到,他的大衣垂在床上,擋住了她的視線。

  沈遇靜坐了一會兒,待人完全冷靜下來,這才彎身將她的大衣撿起,遞給她。

  喬時縮在被子裡不敢動:「背過身去。」

  沈遇看著她沉默了一會兒:「喬時,該做的不該做的,我們六年前就做過了,現在害羞是不是晚了?」

  「……」喬時窘得不行,輕踢了他一記,「轉過去。」

  沈遇似是笑了一下,卻還是背轉了過去。

  喬時在被子下摸索著把衣服拾掇好,她BRA的扣子都被他解開了,被子下空間小,又怕走光,喬時折騰了半天都沒能扣上。

  沈遇背後跟長了眼睛似的:「需要我幫忙嗎?」

  喬時戒慎地看著他:「你不許轉身。」

  好在到底是穿習慣了,總算扣上了,順道將上衣拉好了,這才敢掀開被子。

  沈遇也轉過身來,替她理了理衣服。

  喬時還是不大習慣,訥訥道:「我自己來。」

  沈遇沒鬆手,垂著眼眸細細地替她將衣服撫平了,又拿過大衣讓她套上,替她將衣領和衣襟攏好。

  喬時不覺偷偷朝他看了眼,他的神態很認真,很專注的那種認真,動作也是不疾不徐的,就這麼微垂著眉眼,認真替她將衣服整理整齊,直到看不出一絲異樣。

  「謝謝。」喬時不自覺地就道了聲謝。

  沈遇抬眸看了她一眼,手掌輕落在她的肩上,替她將壓垂在衣服內的長髮攏好,長指很親暱地碰了碰她的臉頰:「走吧,我送妳回去。」

  他嗓音溫軟,動作細膩溫柔,喬時完全沒有抵抗力,安靜地點了點頭。

  下樓時部分親戚已經走了,大部分人還在,看到兩人下樓來,都笑著道:「小倆口這是躲哪兒去了?」

  沈遇只是笑了笑,和眾人先道了聲別:「你們好好玩,我先送喬時回去。」

  喬時在眾人探視的眼神下也有些尷尬,笑著和眾人道了聲別,任由沈遇拉著她出去。

  沈遇親自開車送她回去,他家距離她家也就一個多小時的車程。

  回到喬時家時還不到零點。

  喬時心裡還是不大確定,怕被她家太后瞧見,仍讓沈遇把車停在了昨晚停車的地方。

  沈遇很尊重她,沒非要把她送到她家社區門口,更沒有要求送她進屋。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9-10-11 12:13 PM

第24章 向左轉,向右轉(4)

  車子停下時,沈遇突然朝她傾身,雙臂微張著,在喬時反應過來時,已將她輕輕摟入懷中。

  一個很親暱很溫柔的擁抱。

  喬時不敢動,任由他抱著。

  沈遇下巴輕抵著她的頭頂。

  「喬時。」他低低叫了她一聲。

  喬時靜默著等他說完。

  「喬時,雖然剛才是用了些不太正當的手段引誘妳鬆口,但我是認真的。

  「我明天要回安城了,我只能回來兩天。從決定回來的那天起,我的目的就很明確,就是拿下妳。但我不想通過逼迫或色誘的手段留下妳,我想要妳的心甘情願。」

  「我給妳一周時間,要不要到我身邊來,妳自己決定。」

  喬時只覺得腦子裡嗡嗡地響,她什麼也想不了,只能聽他說。

  沈遇沉默片刻,手掌輕揉著她的頭髮,很親暱的姿勢,出口的話卻異常冷靜。

  「就像妳擔心的,我確實是特別實際的人。什麼情啊愛啊,對我來說都是虛的,兩個人在一起就是要踏實過日子,相處開心才是最重要的。我不能保證給得了妳什麼,但我會給妳足夠自由的空間,一個衣食無憂的環境,以及作為一個男人應盡的責任。」

  沈遇捧著她的臉,垂眸看她:「我不會讓妳受一絲一毫的委屈,這是我能給予妳的最大保證。」

  喬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她心裡亂糟糟的,她所喜歡的男人,正以最冷靜的態度,說著她認為最動人的情話。

  她有點想哭,也有點不知所措。她喜歡上的就是一個優秀得不太正常的男人,他處理感情的態度,也完全沒法以正常人論。看似深情款款,卻又冷血得讓人覺得殘忍。

  他的手掌從她的臉頰上輕輕撫過,又扣著她的後腦勺,將她的臉壓入頸窩。

  「喬時,妳在安城時,我問過妳,妳為什麼要回來。走都走了,為什麼還要回來。我不想再看到妳,甚至不想我的未來再有一個叫喬時的女人。這麼多年來,我一直告訴自己,我不要去找妳,這麼散了就散了吧,妳太年輕,不適合我。我做到了,可是妳又回來了。我已經給過妳機會了,是妳自己推開的。」

  他垂眸看著她:「喬時,是妳先回來招惹我的,我已經不想放開了。所以別讓我失望,我期待妳的答案。」

  他輕輕在她頭頂印了個吻,推開了她。

  喬時僵在原處沒動,整個大腦混混沌沌的,只聽到自己乾澀的嗓音:「如果我讓你失望了,你會怎樣?」

  沈遇沉默了片刻:「我不希望有那麼一天。」

  喬時沒搭話,木然地下了車。她沒說再見,也沒回頭看他,只是一步一步、慢吞吞地往家裡走。

  沈遇也沒走,只是坐在車裡看她,直至她的身影漸漸消失在馬路盡頭,轉入社區內,這才掉轉車頭離去。

  喬時回到家時喬澤還沒睡,正坐在沙發上,捧了本書在看。

  她一進來他便察覺到了她的異樣。

  「怎麼了?」他問,擱下書。

  喬時看了他一眼,也說不上來怎麼了,沈遇的話讓她迷茫,情感和理智沒能搭上線。

  喬澤的視線在她臉上停頓了幾秒:「和昨天那個男人有關?」

  喬時覺得,喬澤本質上和沈遇是同一類人,同樣冷情冷感,又洞察力驚人,她有點想知道沈遇的想法,也就鼓著嘴,遲疑地點了點頭:「哥,問你個事啊。」

  她把和沈遇的事大略和他說了下。

  喬澤安靜聽她說完,輕嗤了聲:「我還以為多大事。不就他吃死了妳,妳又不確定他值不值得浪費時間嗎?」

  喬時咕噥了聲:「人生大事還叫小事啊……」

  喬澤將膝上的書擱一邊,雙臂環胸,看向她:「妳現在擔心的,不就是不知道他會把多少心思放妳身上嗎?」

  「他一眼看穿了妳的所有心思,妳卻讀不懂他。這是問題癥結。」

  「他為什麼能一眼看穿妳的心思,妳想過沒有?」

  喬時茫然地搖了搖頭:「為什麼?」

  「……」喬澤輕吐了口氣,「人家對妳勾勾手指,撩一撩,妳把底兒都兜完了。」

  喬時:「……」

  喬澤:「他會撩妳,妳就不會撩他?跟個小可憐似的指望誰心疼呢?」

  「……」喬時瞪他,她以為,但凡一個會疼愛妹妹的哥哥,這種時候都會陪著妹妹一塊兒痛駡那個男人,然後迫使她和他斷絕往來,哪有這樣反過來指責她的?

  喬澤也無所謂她此時氣鼓鼓的眼神,不緊不慢地繼續道:「感情這種東西是潤物細無聲的。越理智的男人,是越察覺不到這種變化的。」說完扭頭看她:「懂?」

  喬時依然是茫然地搖頭。

  喬澤克制地轉過頭,沒忍住,抓起書本一把拍喬時腦袋上了:「這腦子,妳說人家到底看上妳哪點了?」

  喬時無力地看了他一眼:「就是哪點都沒看上,我現在才愁啊。」

  喬澤長吐了口氣,衝她勾了勾手指:「過來。」

  喬時聽話地把腦袋湊了過去。

  「有事沒事多在他面前晃。別給他答案,吊著他。」

  「……」

  喬澤說:「總之一句話,不許答應!」

  喬時有些擔心:「那他要是轉頭找別人了怎麼辦?」

  話完腦袋又挨了一記。

  喬澤看都沒看她,捏著書,指著她太陽穴將她腦袋推了開去:「既然這樣,還來問我做什麼?去,現在就給他打電話,告訴他妳答應了。」

  「哥……」喬時揉著被他拍疼的腦袋,「我這不是被撩得放不下他,又有點不甘心才找你的嘛。」

  「真不甘心就聽我的。」喬澤用書指著她,「如果他那麼輕易就放棄了,這種男人沒必要惦記。如果他還是這副不冷不熱的死樣子,妳也沒必要搭理。

  「再理智的男人,在感情面前,總會有失控的時候。」

  「如果他連失控都沒有,」喬澤又拍了她的腦袋一記,「趁早死心。總之,對付沈遇,就一個原則,他表現得越不在意,妳就要更不在意。他對妳越大度,妳就更大度。」

  喬時聽著他教科書般的理論,皺了皺鼻子:「這是餿主意吧……真心相愛的兩個人這樣猜忌來猜忌去最後肯定得出問題啊。」

  喬澤說:「你們是真心相愛的兩個人嗎?」

  喬時覺得不是。

  「這只是針對沈遇的前期作戰戰略,」喬澤強調,「別用在其他男人身上。」

  「哦……」喬時敷衍了一聲,看向他,「你這麼出餿主意,都不擔心我哪天受傷害了,跑回來找你哭?」

  「別肉麻。」喬澤淡淡瞅了她一眼,「妳以為沈遇看上妳什麼?不就是這種有事憋心裡的死樣子,安靜乖巧,不吵他不鬧他。」

  喬時又沒話說了,果然是親生的。

  喬澤繼續道:「既然叫前期作戰戰略,就是發現苗頭不對趕緊閃,別死鑽。這個只是針對妳的不甘心,如果妳主動撩都撩不動他了,妳也別忙活了。」

  「那我還不如騎驢找馬呢。先和他一塊兒,遇到合適的再甩了他,反正人我也得到了,還不吃虧。」

  「那叫找小三。」

  「……」

  喬澤說:「妳有這膽子的話,儘管去。」

  喬時衡量兩個方案的可能性,想了一晚上沒能做出取捨來。

  沈遇是上午十一點的航班,一大早給她打了電話:「我去機場,順路去接妳。」

  喬時正徘徊在方案一中,也就淡淡道:「你去機場接我做什麼啊?一路平安。」

  沈遇說:「九點鐘,我在妳家社區樓下等妳。」

  掛了她的電話,和昨晚抱著她,在她耳邊承諾給她一周時間思考的通情達理樣兒完全兩個極端。

  九點整,喬時的手機果然再次響了起來:「在哪兒?或者我直接去妳家接妳?」

  喬時生怕他真的上來,急忙說道:「等會兒,我正換衣服,就下去。」

  喬澤剛好從她旁邊路過,看了她一眼:「慫。」

  喬時衝他以唇語低低道:「今天情況特殊,具體問題具體對待。」

  喬時一下樓便看到了沈遇的車子,正對著她家窗口。

  喬時怕被她家太后看到,鬼鬼祟祟地趕緊上了車。

  車門一關上就忍不住扭頭看他:「不是說給我一周時間考慮嗎?」

  沈遇正轉著方向盤,抽空看了她一眼:「正式拒絕前,妳不就是我女朋友?」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9-10-11 12:14 PM

第25章 向左轉,向右轉(5)

  「……」

  喬時突然覺得有句話說得挺對的,流氓其實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

  虧她昨晚還因為他的溫柔體貼亂感動了一把。

  她轉身提醒他:「你說過的,決定權在我。」

  沈遇沒和她就這個問題爭執,淡淡嗯了一聲。

  喬時突然想起一個事,如果她和沈遇在一起了,是她去安城,還是他回青市?

  她想起在安城那幾天,沈遇一直不讓她落單的事,也很執著於把她送離安城,他似乎很不希望她留在安城,她不知道這是否和宋勵有關,但結果都是一樣的。

  以沈遇的敏銳,他不可能沒考慮到這個問題。除非他回青市。

  「你……」喬時遲疑了下,「是打算以後回青市嗎?」

  沈遇沉默了一會兒:「以後會回,但最近這三五年,我還走不開。」

  喬時不大笑得出來了:「那如果我們真在一起了,也只能異地戀啊,總不會讓我去安城定居吧?」

  「喬時,我不希望妳再回安城。」沈遇扭頭看她,「這是橫亙在我們之間的問題。我不知道妳是否介意這個,所以我把決定權留給妳。」

  喬時怎麼可能不介意。

  他連追她都給自己制定了嚴格的行程表,步步為營,速戰速決。

  兩人真確定關係了,只能依賴社交軟體或者電話維繫這段感情,以沈遇的性子,甚至可能連打電話給她的時間都沒有,遑論見面。

  「喬時,我從一開始就知道,我們並不那麼適合彼此。我不希望妳來安城,短期內我也離開不了那裡。這麼多年來我不聯繫妳,確實有這方面的考慮。能看到結果的事,我從不會浪費一丁點時間。我一直覺得我應該找個安城的女孩,因為我很清楚,我和妳沒有未來。是妳打破了它,還讓我看到了我們的可能性。妳是青市人,我也是,妳的出現讓這一切變得剛剛好。」

  「原來只是剛剛好啊。」喬時嘴角動了動,笑不出來。

  她不介意他三五年內離不開那座城市,她介意的是,他的清醒和理智。

  他對這段關係的處理太過理智,讓她覺得,她其實沒那麼重要。

  「其實說了這麼多,你只向我傳達了一個信息,」喬時轉向他,「我對你沒那麼重要。」

  沈遇擰了擰眉。

  喬時沒說話,只是把頭轉向了車窗外,沉默了一會兒,低低道:「在前面路口停車吧。」

  沈遇看了她一眼,將車駛過去時沒停。

  「停車。」喬時聲音不大,但很堅持。

  沈遇握著方向盤的手緊了緊,車速沒減。

  喬時突然失控,衝他喊:「我讓你停車,你沒聽到嗎?」

  吼完時眼淚突然就流了下來,完全不受控制。

  喬時也不去擦,只是輕咬著唇看著他,神色倔強。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都是她猜得到的大實話,可真正聽他說出來時,她覺得特別難受。

  沈遇從沒見過她哭泣的樣子,看著這樣的她,胸口有些淡淡的悶疼,沉默著把車停了下來。

  喬時一聲不吭推開車門想下車,被沈遇抓住了手臂。

  喬時沒掙扎,只是冷靜道:「放開!」

  沈遇沒放:「喬時,我很抱歉。

  「我和妳提我曾經的想法和我對未來的安排,不是為了告訴妳,妳不重要。我只是希望我們一開始就以一個坦誠的態度相待,而不是到某一天,妳突然聽到些流言蜚語,再來猜忌我的初衷。我從沒有因為一個女人寢食難安過,甚至為了見她一面,不顧手頭工作,千里迢迢飛到她的城市。如果這些在妳看來還是不夠重要的話,我希望妳親自來把我變成妳想要的樣子。」

  喬時不說話,但態度明顯軟化了些,他太容易拿捏她的七寸。

  他如果真想對她做點什麼,她完全只有被他置之死地的份。

  沈遇抽了兩張紙巾,輕輕替她將眼淚擦乾淨。

  「喬時,我想和妳在一起。但感情也是需要培養的,我和妳都需要一個培養的過程。」

  喬時只是木然地坐著,沒說話。

  他重新啟動車子,她沒什麼反應,只是安靜地靠在車窗上。

  沈遇有些擔心她,不時側頭看她,喬時始終只是平靜地盯著窗外,側臉安靜。

  他猜不透她此時的想法。這番話出口之前,他衡量了一夜。他猜得到喬時可能的反應,包括她的失控她的流淚,甚至是拒絕,他都大致預測得到,但這是一個必經的過程,喬時一開始的猶豫,就是針對他的感情的,而不是他的任何外在的附加條件。

  在沈遇看來,與其到時在一起了,她再對兩個人過去那段空窗期的不聯繫、他來青市的目的橫加猜測,不如一開始就攤開了講,有心結就先解開,而不是等到成死結了再去想著怎麼解。

  但現在看到喬時的反應,他又隱隱有些不確定,不確定剛才那番話會不會成為她的另一個心結。

  沈遇就在這種不確定中將車開到了機場。

  喬時此時已經完全平靜下來,扭頭看他:「把你的手機借我一下。」

  沈遇將手機給了她,連同開機密碼。

  喬時拿過手機,打開通訊錄,翻出沈橋的手機號,拿出自己的手機存了下。

  沈遇還在開車,也不知道她在忙什麼,只看到她一手一個手機,估摸著是在存號碼,也就問了她一句:「找誰的電話嗎?」

  「沒。」喬時存完沈橋的手機號,將手機還給了他,「謝謝。」

  客氣的話語讓沈遇略略擰了眉心:「不用這麼客氣。」

  喬時不語。

  沈遇將車停穩後,拖著行李箱與她一道往登機大廳走。

  喬時一路上也不大和他說話,只沉默地陪他辦理完登機手續,送他去安檢口。

  他買的是頭等艙,走的貴賓通道。

  喬時只送他到通道口:「一路平安。」

  沈遇盯著她望了好一會兒,突然上前一步,張開雙臂將她摟入懷中,很溫柔又很緊的擁抱。

  喬時靜靜地任由他抱了一會兒,輕扯了扯他的衣袖:「別誤機了。」

  沈遇沒鬆開她,只低聲道:「喬時,妳還是接受不了這樣的我。」

  他用的是陳述句。

  喬時沉默著不回應。

  這樣的她讓他完全摸不透。他抱著她的手臂圈緊了些,手掌壓著她的後腦,將她的臉壓入胸膛中,好一會兒才低低道:「喬時,我期待妳把我變成妳喜歡的樣子。」

  喬時又扯了扯他的衣袖:「先過安檢吧,別誤機了。」

  沈遇又抱了她一會兒。

  「一周內給我答案。」他望著她,低聲要求。

  喬時本不想點頭,但他一直看著她,她不說,他就不動。

  對望許久,喬時終是敗下陣來,輕輕點了點頭:「嗯。」

  沈遇終於放開了她。

  喬時看著他一步步走過安檢通道,從容,沉穩,不疾不徐。

  這樣的沈遇她不可能不愛。

  可是就是這樣的沈遇,她不敢愛。

  未來這樣的畫面會不斷重複,她站在安檢門外,一次次地看著他走過安檢口,他甚至不會回頭看她一眼。

  她之於他的重要,只是他想要她站在他看得到的地方,他想起她時,回頭就能一眼看到她。

  喬時想起他昨晚的話:「我只能回來兩天。從決定回來的那天起,我的目的就很明確,就是拿下妳。」然後他就在兩天內,帶著她,迅速完成了吻她、見家長、確定關係的步驟,就差了個領證。

  他太懂得拿捏她的心思,也知道怎麼撩她,所以他幾乎是完美地完成了他的排程,她只是他日程的一部分。

  喬時不想自己之於他的意義,只是一個無怨無悔等他的角色。

  可是她已經開始不確定,不確定就這麼放棄,她會不會後悔。

  兩天相處下來,她就像掉進了糖罐裡,甜蜜微酸,既想見到他,又害怕見到,這是「173」和任何男人都無法帶給她的體驗。

  沈遇太懂她,她遇不到這麼懂她又旗鼓相當的男人了。

  這幾乎讓她輕易將兩天前和他保持距離的想法全盤推翻,讓她想把握住這個男人,又不甘心被他完全掌控。

  「沈遇。」她突然叫住了他,這是她第一次這麼認真地叫他的名字。

  沈遇回頭,沉黑的眸子靜靜看著她。

  喬時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我不用一周時間了,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答案。我不答應。」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9-10-11 12:15 PM

第26章 那麼近,那麼遠(1)

  沈遇面色不動,只是眸子黑沉了幾分,緊緊盯著她,手掌捏著的登機牌有些緊,甚至能看到手背上浮起的青筋。

  喬時靜靜地往他的手掌看了眼,視線重新落回他眼中:「同樣是要培養感情,我為什麼不能找一個我駕馭得住的?

  「我從來就不缺人追,我之所以沒有男朋友,只是因為我曾經對你心存幻想。但現在沒有了,我要找一個我喜歡的也不是多大的事。」

  喬時被他黑沉的眸子盯得手心都是汗,卻逼著自己以最冷靜的態度,一字一句地說出這番話,然後在隔著那段不小的距離裡,看了他一眼,平靜轉身。

  沈遇沉冷的嗓音自身後徐徐響起:「喬時,妳回來!」

  她沒回頭,她知道,以沈遇的理智,他不可能在即將登機時再退出登機口來抓她。

  沈遇確實不會,只是冷靜地給她打電話。

  喬時在手機鈴響了一聲後便掛斷了,關了機,出了機場,甚至沒坐他特地給她安排的回程車,和司機打了聲招呼,她上了另一輛計程車。

  人剛坐下,喬時發現她手心都是冷汗,整個人也有些虛脫,這是她第一次以這樣的態度去撩沈遇,如果不是隔著安檢那道門,她甚至拿不出這樣的勇氣。

  她想把握住這個男人,但不想讓這段關係走向悲劇。

  「他一眼看穿了妳的所有心思,妳卻讀不懂他。這是問題癥結。」

  「他會撩妳,妳就不會撩他?跟個小可憐似的指望誰心疼呢?」

  她想拿回主動權。

  喬時的手機關了三天。

  在這三天裡,她的導師謝正滔找了她兩回,都是勸她接下回訪的調研,再跑安城一趟的。

  喬時接了下來。謝正滔待她如親女兒,她不大想讓他為難,他如果不是無計可施了,不會這麼三番五次地勸她。

  她也有些想再回到安城,想再好好看看,沈橋口中那座讓沈遇放著富家少爺的滋潤日子不過,千方百計想留下來的城市。

  想知道到底是什麼,讓這個男人寧願不要她,也要守著這方寸大的地方,不離不棄。

  喬時大年初五飛往了安城,一起過去的,還有她大哥喬澤。

  喬澤是為喬燕過去的,他要把她送回她爸媽那邊。

  喬時沒和沈遇說她來安城的事,她一到安城便和喬澤先去了酒店。

  辦好入住手續後,喬時給沈橋打了個電話,告訴他,她人在安城。

  接到電話時沈橋和老三、老七幾個正陪沈遇吃飯,驚得差點兒把雞爪的骨頭咽進喉嚨裡。

  沈橋不知道沈遇回青市兩天已迅速拿下了喬時,還當兩人真橋歸橋路歸路了,偷偷看了沈遇一眼,手捂著手機沒讓他聽到,悄悄背過身,低聲問她:「妳怎麼又回來了?現在在哪兒?」

  「我剛到酒店。有空一起吃個飯嗎?」喬時問,又補充了一句,「對了,別讓你家五哥知道。」

  沈橋當喬時看到沈遇尷尬,很乾脆地道:「好。哪裡?」

  喬時報了個餐館名字。

  沈橋點點頭:「OK,一會兒見。」

  掛了電話,一抬頭見哥幾個正一個個盯著他看。

  老三先開口:「老六,和誰打電話呢?怎麼偷偷摸摸的?」

  老七揶揄著接過:「是女人吧,我聽到女人的聲音了。」而後衝他擠眉弄眼,「六哥,什麼時候瞞著大夥兒偷偷交女朋友了?」

  沈橋怕被沈遇瞧出端倪,說話都不利索了:「別胡說八道。人家找我有事。」輕咳了聲,又正色道,「那個,我一朋友過來,我去接她,就先走了,回頭聯繫。」

  不等沈遇點頭,趕緊開溜。

  喬時約的地兒離這邊不遠,一家牛排店,沈橋甚至不用開車,走路十幾分鐘就到了。

  喬時也是訂的附近的酒店,沈橋剛到沒一會兒她便到了。

  沈橋把她打量了一圈:「氣色不錯啊。怎麼過來了?」

  「工作有點事。」喬時在他對面坐了下來,把菜單遞給他,「想吃什麼?這頓飯我欠你的,隨便點。」

  沈橋隨便點了幾個菜,看向她:「妳回來,不怕又遇到我五哥啊?」

  「總不會那麼湊巧的。」喬時給他倒了杯茶,看他手腕好像纏著紗布,皺了皺眉,「手怎麼了?」

  沈橋看了她一眼:「被五哥收拾了。」

  喬時:「……」

  沈橋把當初撩沈遇的事大致說了一下,喬時有點笑不出來了。

  「他……收拾人真不手軟啊。」

  「那不廢話嘛。」沈橋衝他晃了晃傷臂,「差點兒讓他給廢了。」

  喬時不敢說話了,端起茶杯,默默喝著茶。

  想起這幾天晾著他的事,喬時心裡有些發怵。

  「老六……」喬時小心看向他,「你五哥這幾天……有什麼不對勁嗎?」

  「沒有啊,吃好睡好忙好,看著挺正常。」

  「真的沒有一絲一毫不對勁嗎?」

  沈橋很是莫名地看了她一眼:「當然沒有。」

  沒有啊……

  喬時下意識摸了摸手機,她關機三天,沈遇就給她打了兩個電話,以及一條短信:「看到信息回個電話給我。」再沒有其他了。

  她之於他,還真沒多重要呢。也可能是,他早看穿了她幼稚的小把戲,不屑於浪費時間在這些無意義的試探上。

  喬時突然覺得自己很幼稚。

  沈橋看她面色不對,側頭看了她一眼:「幹嘛呢?」

  喬時嘆了口氣,擱下手機,看向他:「其實我來安城,確實是工作問題,但部分原因,也是衝著你五哥來的。他春節時來找過我,說希望我們能在一起,我比較猶豫,撩了他一把,趁著他過了安檢,當面拒絕了他,還掛了他的電話,手機也關機了……三天。我感覺他……」

  話沒說完便見沈橋扔了刀叉,整個人幾乎彈跳起來:「妳怎麼不早說啊?」

  「……」喬時茫然地看著他,「怎麼了?」

  沈橋卻跟熱鍋上的螞蟻似的,來回叨叨:「我說他這兩天怎麼跟內分泌失調似的,原來是這事!」

  「你不是說他吃好睡好忙好,看著挺正常的嗎?」

  沈橋說:「他是吃好睡好忙好沒錯啊,但脾氣沒好啊!」說話間他人已站起身,「喬時,我老實和妳說吧,妳這次是真惹到他了。他越是不吭氣,這火就壓得越深,但他不會慣著妳。要麼,他就等著晾著妳這一陣,看妳會不會滾回來,妳不找他,時間一到,他還是會回去收拾妳。要麼,他就等著妳撞槍口上來再收拾妳。總之無論哪個,妳都完了。」

  說完就想閃人,被喬時急急抓住了衣角:「你等會兒,我話還沒說完呢。」

  「不許說!我今天沒見過妳。」沈橋拽著衣角,想抽出來,邊拽還邊衝喬時晃著右手腕,「姐,現在還疼著呢。」

  喬時任由他將衣服扯回去:「行,你走吧。」

  她拿過手機,手指按了下:「喂,沈遇嗎,是我,喬時,我現在和老六在吃飯……」

  手機被沈橋一把奪了過去。

  「妳瘋了!」沈橋壓低了聲音吼,「拿這麼幼稚的方法刺激他。沒聽清我的話嗎,他不會慣女人。」說完才發現手機根本沒撥出去。

  喬時將手機拿了回來:「我刺激他幹嘛,找個伴兒而已。」

  沈橋算是怕她了:「行,妳想說什麼都行,我們先換個地兒,我五哥就在附近吃飯,我剛走的時候就吃得差不多了,隨時可能會經過這裡。」說完伸手招來服務員要埋單。

  喬時因為他的話下意識地往門外看了眼,沒想到墨菲定律偏在這種時候應驗了,怕什麼來什麼。

  「那個是不是他?」她扯了扯沈橋的衣角,問道。

  沈橋正準備埋單來著,聞言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抬頭往外面看了眼,頓覺心驚肉跳,低咒了聲,推著喬時轉過身:「妳從那邊出去!」

  喬時今天也只是約沈橋吃個飯,感謝他上次送她去機場,沒想過要見沈遇,剛才又被沈橋恐嚇得心虛,人一緊張,扔下句「那我先走了」後便拿起包包,轉身往後門走去。

  沈橋也想趕緊開溜,沒想到剛起身便讓老七瞧見了:「那不是六哥嗎?」

  老三也跟著看了過來:「不是和女朋友約會嗎?怎麼就一個人?」

  沈遇也不覺側頭看了眼,眼角餘光不意瞥到了後門,瞳仁陡然瞇緊,腳步也倏地停下,而後在老三、老七驚詫的眼神下轉身,推開了牛排店厚重的玻璃門。

  老六剛埋完單,看到沈遇推門進來,手心都沁了汗,面上卻佯裝詫異地衝他笑:「五哥?你們吃完了?」

  沈遇看了他一眼,突然往後門走去。

  沈橋嚇得差點兒沒喘過氣來,亦步亦趨地跟了上去:「五哥,怎麼了?」

  想去攔他,又沒膽。

  沈遇沒理,撩開了後門的簾子,往門外掃了眼,摸出手機,開始撥號。

  沈橋偷偷看了眼,看到了手機螢幕上蹦出來的「喬時」兩個字,驚得差點兒伸手去摁斷,好在夠機智,盡可能地放大了嗓音,衝沈遇驚呼:「啊,老大,你竟然還和喬時偷偷聯繫啊?」

  他擔心喬時沒走遠,沈遇這電話一撥通,鈴聲一響全露餡了,因此說話時幾乎是用吼的,極盡可能地放大了音量。

  沈遇眼皮都沒動半分,逕自撥了喬的時電話。

  沈橋的心臟差點兒蹦出來,好在周圍沒鈴聲,喬時也沒接電話。

  緊張完,沈橋方覺不對勁,他和喬時只是一起吃個飯,怎麼弄得跟被捉姦似的。

  沈遇不是小肚雞腸疑心病重的人,不會連他和喬時吃個飯都橫加猜疑,再退一步講,理論上沈遇已經和喬時在一起了,眼下的情況是喬時讓沈遇找不到人,他如果幫沈遇留下喬時,明明是大功一件,該慌的是喬時,怎麼變成他先慌起來,還自作主張把人給放走了?

  想明白的沈橋恨不得抽自己兩耳刮子。

  沈遇這會兒已轉向他了:「剛才約你的是不是喬時?」

  沈橋聽出了點興師問罪的味道來,關鍵是他還和喬時一副被捉姦在床的心虛樣,想著喬時死咬著不承認,沈遇也查不出什麼,乾脆硬著頭皮扯謊:「沒有啊,她不是早走了嗎?」

  沈遇看了他一眼,也不說話,轉身走回了他和喬時剛吃飯那桌。

  桌子還沒收拾,桌上牛排只吃了一小半。

  沈遇在喬時剛才坐著的位置上站定,垂眸看著桌上沒吃完的牛排。

  沈橋感覺又坐上了過山車,一顆心隨著他視線的移動一上一下跳得慌,生怕喬時走得匆忙留下點什麼名片、手絹等洩露身份的東西。這麼擔心著就忍不住探頭往喬時座位上看,恨不得彎下腰到處找找,看她有沒有落下什麼可疑的東西。

  沈遇站在原地沒動,也沒去翻東西,只盯著喬時那一盤切成小塊的牛排看了一會兒,而後徐徐道:「牛排五分熟,開吃前習慣將牛排切成長條小塊,均勻尺寸,喜好和喬時倒是一模一樣。」然後抬眸看向沈橋,「一塊兒吃飯的是男是女?」

  沈橋臉都嚇白了,他光顧著吃飯,哪裡留意到喬時吃牛排時什麼樣,就知道她時不時拿刀子切一切,再時不時吃一兩口,輕啜半口紅酒,挺優雅的,哪知道她還有這習慣,沈遇這麼一說,擺明瞭是在等他自己招供。他繼續狡辯下去,他有的是證據逼他承認來人是喬時。

  「五哥……」沈橋一副快哭的樣子,「您有什麼話直接說吧。」

  「剛才約你的是不是喬時?」

  「你不是都看出來了嗎?」

  「她人呢?」

  「她……有事,先走了。」

  「怎麼不走前門,走後門?」

  「她……」沈橋沒敢說是他讓她走的,想著喬時都是沈遇的女朋友了,沈遇再生氣也不會把喬時怎麼樣,反倒是他,弄不好就是被收拾的下場,本著將功補過的那點小心思,乾脆把事推喬時身上去了,「我也不知道啊,會不會是……」

  沈橋遲疑著看他:「她剛看到你了,所以為了避開你才故意走後門的?」下巴還故意往喬時的位置點了下,「那個地方剛好面對著你們過來的方向呢。」

  沈遇眉目不動,只是看他:「她來安城做什麼?」

  沈橋茫然地搖搖頭:「她說是工作。」

  「她約你做什麼?」

  「就……隨便聊聊吧。」沈橋也是一頭霧水,回想和喬時閒扯的話題,確實有些不著邊兒,沒重點。

  沈遇嘴角似是勾了下:「她就專門找你聊聊?」

  沈橋連連點頭。

  沈遇說:「她千里迢迢飛安城來,電話都沒給我一個,就找你……」

  「老大,」沈橋急急打斷他,「這是她找我不是我找她的。天地良心,你別怪錯人了。」

  沈遇依然一副面色淡淡的模樣:「剛才吃飯時電話就她打的吧,你怎麼不說?」

  這個問題上沈橋是真的委屈,衝他晃了晃被扭傷的右手腕:「這不是你不讓我提的嗎?我敢提嗎,這手還要不要了?」一副被欺負的小媳婦可憐勁兒。

  沈遇淡淡看了他一眼,手突然伸向他,嚇得沈橋連連後退了幾步,正色道:「老大,我保證,我和喬時真沒什麼,就純粹朋友吃個飯。」

  話完便被沈遇無言地掃了眼:「手機給我。」

  「……」沈橋遲疑著拿出了手機,也不知道沈遇要幹嘛。

  沈遇沒接:「給喬時打電話。」

  沈橋不敢不聽,照著她剛才給他撥過來的號碼撥了回去,電話很快接通。

  「那個,喬時啊……」沈橋支支吾吾地看了眼沈遇。

  沈遇沒看他,長臂一伸,很俐落地將手機從他掌中抽了出來,舉到耳邊,對著電話那頭平靜地說道:「喬時,什麼時候我都得通過老六才能聯繫上妳了?」

  喬時沒想到是沈遇,嚇得差點兒掛斷電話。

  沈遇說:「怎麼不說話?」

  喬時清了清嗓子:「有事嗎?」

  「妳現在在哪兒?」

  喬時不敢說,她有點被沈橋影響到,現在都沒緩過來。她也不知道她在緊張啥,兩個人吃個飯而已,結果被沈橋這麼一攪和,反倒像她做了虧心事似的。

  那天撂他電話的氣勢早已沒有,喬時還記得他當時緊緊盯著她的黑沉眸子,有點不敢面對他。

  「那個……不好意思,好像信號不太好,我先掛了。」她佯裝鎮定地說完,掛斷了電話。

  沈遇將手機扔還給沈橋,沈橋忍不住偷偷看他。

  喬時做了一件他一直想做但一直沒敢做的事。

  沈遇面色很淡,眉眼低斂著,像在沉吟,沒一會兒便抬頭看他:「喬時剛才打車還是走路過來的?」

  沈橋說:「走路吧。」

  沈遇往前面馬路掃了眼:「這腳程三十分鐘內的酒店總共也就四五家。老七,回頭你托人打聽一下,有沒有個叫喬時的辦理入住手續。」又回頭看沈橋,「你別亂動,尤其是別想著給喬時通風報信,找不到她,我找你算帳。」

  「……」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9-10-11 12:17 PM

第27章 那麼近,那麼遠(2)

  喬時掛了沈遇的電話便直接回酒店睡了過去,八點多才被敲門聲吵醒。

  敲門的是喬澤,問她要不要出去吃飯。

  喬時整個人還睏著,沒清醒過來,人抱著門一邊打哈欠一邊道:「我不下去了,哥,你幫我帶一份吧。」

  話完腦袋便挨了一記打:「整天就知道睡。」

  念叨歸念叨,喬澤看了眼錶:「一個人在酒店注意安全,別亂跑。」

  喬時邊打著哈欠邊點頭,看著他走了才關上門,往裡屋走,沒想到剛走了沒幾步門鈴聲又響了,喬時下意識地去開門:「哥……又怎麼了啊?」

  門拉開到一半,僵住了。

  門口站著的不是喬澤,是沈遇,面色沉沉的,正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喬時只覺得全身血液直往腦門湧,手腳陡然冰寒,幾乎本能地,她狠狠地把門甩上,但動作不及沈遇快,門板合上的瞬間,沈遇手掌倏地扣在了門板上,穩穩牢牢地扣著,鐵鉗一般,喬時完全推不動。

  喬時心裡一慌,鬆了手,轉身往裡屋跑。

  恐懼達到頂峰時她完全無思考能力可言,只本能逃離。

  喬時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怕什麼,沈遇很平靜,甚至沒有一絲一毫的慍色,但她就是在這種平靜裡聞到了危險氣息,不顧一切地想將這種危險阻隔在門板外。

  但她怎麼可能是沈遇的對手,棄門而逃不過短短一瞬,從門被推開再到被關上的短暫時間裡,她已落入了沈遇手中。

  他從身後抓住了她,很敏捷,很俐落,將她整個人抓住,而後困入懷中。

  喬時嚇得差點兒尖叫,從背後制住的方式,使她看不清他的神色,什麼也看不到的恐慌放大了她的恐懼,她幾乎將身子蜷縮成了一團,甚至止不住地發抖。

  然後在這種不知名的恐懼裡,沈遇低沉的嗓音在她耳邊徐徐響起:「妳跑什麼?」

  喬時也不知道跑什麼,她真被他嚇壞了,縮著身子,甚至不敢回頭看他,恨不得把自己蜷縮成一團,像蝸牛一樣,躲到殼裡去。

  偏沈遇不放過她,將她嚇得擋住耳朵的手緩緩拉了下來,抵在她耳邊說:「這會兒知道怕了?那天撩我的膽色哪去了?今天撂我電話不是挺乾脆,嗯?」

  他說話時腔調刻意壓低了幾分,沉沉緩緩的,無形中放大了聲音裡的壓迫感。

  喬時覺得,沈遇沒繼續從警太可惜了,他太懂得利用自身優勢,通過眉眼情緒和音調的轉換來製造壓迫感,先從心理上擊破,再逐步審問,沒有過硬的心理素質根本受不住。

  她向來覺得自己心理素質過硬,但現在面對沈遇,她的心理防線潰敗得不堪一擊。

  他甚至不用逼問,光以這樣徐徐的語速,連著三個反問句式,就將她擊潰,縮著身子不敢回他。

  沈遇也不逼她,輕輕捏著她的下巴,迫使她轉過臉看他。

  他漆黑的眸子在她臉上打量了一圈:「怎麼?嚇傻了?」

  喬時心臟還在狂跳,沒緩過勁兒來,不敢看他。

  「你先放開我。」細若蚊蚋的嗓音帶了幾分可憐兮兮的味道。

  沈遇看了她一眼,似乎很享受她這種敢怒不敢言的樣子,指腹輕磨著她的臉頰,嘴角勾起些淡諷的弧度,手掌猛地扣住了她的後腦勺。喬時還沒反應過來,他已吻住了她,啃咬著她的唇,又急又狠。

  沈遇的呼吸也有些重:「還掛我電話嗎,嗯?」

  喬時低低地喘著氣,一開口嗓音便帶了絲沙啞的哭腔,嚇得她趕緊閉上嘴,胡亂地搖著頭,也不太敢亂動,只是以手肘小幅度地輕撞著他的肋下,想讓他放開她。

  沈遇沒放,依然保持著從背後抱著她的姿勢:「還找不找別人?」

  喬時猛搖頭:「不找了。」

  「那天拒絕我的話還算不算?」

  喬時想說「算」,但形勢比人強,又不甘心說「不算」,低垂著臉氣鼓鼓地不說話。

  沈遇貼著她的臉頰朝她靠近了幾分:「嗯?」

  喬時縮著脖子稍稍避開:「你說過不逼迫我也不色誘我的。」

  沈遇看了眼還被她死死抓著的手臂:「我現在什麼也沒做。」

  喬時:「……」

  沈遇的視線重新落回了喬時臉上:「喬時,一周時間差不多到了,我要答案。」

  喬時彆扭地推了推他:「哪有,明明還有三天。」

  沈遇似是笑了下:「意思是妳那天機場說的話不作數了?」

  「……」

  喬時這下真氣著了,手肘狠狠往他肋間撞了下,沈遇順勢放開了她,手掌扣著她的身體將她轉了過來,替她將衣服拉好。

  喬時有些尷尬,他衣衫完好,只是略有褶皺,她卻幾乎衣不蔽體,不該摸不該碰的,被他碰了個徹底。

  沈遇替她將睡袍腰帶繫上時,氣息還有些不穩,聲音也還是有些沙啞,但聲調已恢復了往日的沉穩:「喬時,我是抱著結婚的目的接近妳的。」

  喬時低聲咕噥:「那也不能動手動腳。」

  沈遇說:「我們需要加深瞭解。」

  「……」

  沈遇已替她攏好了衣服,這才認真看向她。

  「妳怎麼過來了?」他問。

  「工作的事……」

  喬時沒說完沈遇便擰了眉:「回訪調研?」

  喬時訝異地看他:「你怎麼知道?」

  「年前你們單位有人聯繫過這邊,我回絕了。」提到工作,沈遇已恢復冷靜,「喬時,我不希望妳再摻和進來。」

  喬時皺眉,有些不明白:「只是普通調研而已,你們這邊忙沒時間沒事啊,我自己去就行的。」

  「妳不能去。」沈遇很堅持,「妳明天就回去,調研的事我向你們領導解釋。有時間我再回去看妳。」

  「……」

  咚咚──

  門外響起的敲門聲打斷了她,伴著喬澤淺淡的嗓音:「小時。」

  驚得喬時下意識地抓住了沈遇的手臂,將他推到門後,衝他比了個「噓」的動作。

  半夜三更她房裡突然多了個男人,她還穿著睡衣,讓她哥看到得瘋了。

  沈遇隱隱聽出是喬澤的聲音,看了她一眼:「妳哥?」

  喬時點點頭,手掌壓著不讓他動,一隻手去開門。

  喬澤手裡拎著袋東西,看向她:「怎麼這麼久才開門?」

  「剛才在洗手間呢。」喬時伸手接過東西,屋裡藏著個男人,她總有些不自在。

  她的不自在全落入了喬澤眼底,他瞳仁緩緩瞇起,若有所思地往屋裡掃了眼,這一眼看得喬時面皮都陡然繃緊了。她哥和沈遇似的,洞察力驚人,她在他面前沒來由地心虛。

  喬澤遞到一半的夜宵收了回去。

  「小時,是不是有事瞞我?」

  「……」喬時笑容一下子僵了,「沒有啊。」

  沈遇看了她一眼,手掌輕搭在她的肩上,走了出來。

  「你好。」他淡淡打了聲招呼,將門拉開。

  喬澤的視線從沈遇的臉上滑到他整齊的衣裝上,再緩緩掃向一臉尷尬的喬時,三更半夜,酒店房間,孤男寡女,睡衣……

  這些意象在腦海中一串聯起來,喬澤臉色當下不好了:「喬時,妳出來。」

  喬時本能想動,沈遇壓住了她,看向喬澤,客氣道:「你別誤會,我只是過來找喬時有點事,一會兒就走。」

  喬澤的視線從他半環著喬時的肩上掠過,人沒說話,喬時卻跟被燙著似的,趕緊將沈遇的手臂拉下來,乾咳了聲:「那個……哥,你買的什麼啊?」默默拿過了他手裡的夜宵。

  喬澤沒看她,看向沈遇:「沈先生,這裡是酒店,大半夜的您一個人到一個女孩子的房間,傳出去估計影響不太好。」

  沈遇點點頭:「是我沒考慮周詳。」

  他抬腕看了眼錶:「時間不早了,我先回去了。」又低頭對喬時道,「妳先休息,明天我再過來。」

  喬澤看著他離開,這才轉向喬時:「大半夜的讓一個男人進妳的房間,妳是不是傻?出門在外就沒點自我保護意識?」

  喬時被訓得沒敢吱聲,沒敢告訴他,她誤以為是他,才直接開門讓他乘虛而入了。

  「妳和他進展到什麼程度了?」

  喬時想了想:「就……接觸中,沒確立關係,他給我一周時間考慮。」

  她沒敢把那天機場路上沈遇和他說的話告訴喬澤,不用想,他是一定勸她不用考慮的。

  沒有哪個哥哥願意讓自己妹妹無條件等待一個男人,還是個事業心重,一開始就擺明了娶她當花瓶擺設的男人。

  喬時自己也有些動搖了,想起這三天來沈遇對她故意挑釁的態度,以及剛剛聊起工作時的堅持。

  他有心和她在一起,但對她的表態,他並沒有安撫的意思。她三天沒開機,他如果真的在意她的態度,不可能聯繫不到她,甚至他那天就可以馬上回頭,找她確認,而不是不聞不問,等她主動找來。

  還沒在一起,他已經用實際行動告訴她,他不會縱容她的無理取鬧。

  他的理智和冷靜,讓她感覺她這幾天就像個要不到糖的孩子,幼稚又無聊。他是個習慣強勢的男人,會體貼,卻不會有柔情的一面。喬時想,時間長了她會受不住的,他不可能放下架子來屈就她,就連她的工作,他都不希望她留在安城,甚至不問她就強硬地要求她離開這座城市。

  喬時不知道他為什麼堅持不讓她留在這座城市,剛剛的談話被喬澤打斷了,沒能聊下去。

  第二天,沈遇一大早過來接她去吃早餐,餐桌上,他遞了張回青市的機票給她。

  「喬時,妳不能留在安城。妳工作的事我會親自向你們老師解釋清楚。」

  「你……」喬時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麼,「你怎麼能這麼做,你問過我了嗎?」

  「喬時,任何事我都可以聽妳的,但唯獨這個不行。妳留在安城不安全,我不希望妳有事。」他自始至終很冷靜。

  喬時看他:「我能知道為什麼嗎?」

  「我不希望妳知道太多。知道太多對妳來說並不是好事。」

  喬時點點頭,也沒再說什麼。他不想讓她知道的事,他永遠也不會說,他根本不會把她和他放在同等溝通水準。是她一廂情願地想多瞭解他,想多爭取些時間和他培養感情,但他根本只是想拿下她,像個花瓶一樣擺在家裡,他想起時,回頭就能看到。

  這不是她想要的感情。

  喬時突然沒了胃口,擱下豆漿:「我吃飽了,還有事先走了,你慢吃。」

  她起身想走,沈遇拽住了她的手臂,很冷靜地看著她:「喬時,我只是客觀和妳討論工作,沒有趕妳走的意思,但妳確實不能在安城久留。」

  「那我們根本沒有在一起的必要啊。」話不自覺地脫口而出。

  沈遇面色一下沉靜了幾分:「喬時,我希望和妳就事論事地談。即使妳不能留在安城,但我以後會離開這裡,這完全不會影響我們的未來。」

  「你捨不得離開的。」喬時看向他,想起年前去機場時,沈橋嘴裡的沈遇,他有他的抱負,他不可能會放棄。她也從沒想過要他捨棄什麼。

  「我會離開。」沈遇聲調始終平穩,仿似她只是要不到糖的小孩,任由她使性子。

  「喬時,異地不會是我們的問題。別使性子,我只是不希望妳有危險。」

  他甚至放軟了嗓音勸她,喬時覺得她和沈遇根本不在一個頻道上:「我沒使性子。你連我為什麼不能在安城久留都不肯告訴我,只一味地趕我走。如果你有你的顧慮,我不強求。但是……」喬時頓了頓,「我是真的需要冷靜思考我們到底適不適合。」

  沈遇面色隱隱沉了下來:「喬時,別拿這種問題作為我們談判的條件。」

  喬時發現她和沈遇根本沒法溝通,她是想認真考慮,他當她在要脅他,還真像沈橋說的,他不會慣女人。

  喬時不想和他爭,沉默了一會兒道:「我沒要脅你,但是你說過給我一周時間考慮的,我明天給你答案。」

  沈遇的眼眸緊緊盯著她,手抓著她不放。

  喬時衝他微微一笑:「我們沒必要弄得這麼劍拔弩張。那張機票退了吧,我明天不能走。」

  沈遇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手臂鬆了些:「妳今天什麼安排?我陪妳。」

  「不用了。我今天估計就在酒店待著,你先忙你的。」

  沈遇點點頭,沒堅持。

  劉副約了他有事,他送她回了酒店,讓沈橋過來看住她。

  沈橋有些莫名,不知道怎麼還得盯著喬時,卻還是依言過來了,路上耽擱了些時間,沒想到敲門時屋裡沒人,他給喬時打電話,沒想到喬時去看房子了。

  她和喬澤一起去的。

  她要在這邊待兩三個月,謝正滔和文化館那邊打過招呼,以後她主要在那邊辦公,單位讓人在附近給她找了房子,她過去看看。

  房子還不錯,兩室一廳的小居室,周邊環境清幽,喬時看了下便定了下來,下午便回來把行李搬了過去,喬澤也暫時住了進去。

  喬時搬家的事沒和沈遇說,她很認真地權衡了一晚上,她想她和沈遇還是不合適的,割捨有點難,但沒到情到深處的地步。她不想等到感情日深時,再被迫去割捨。

  她約了沈遇吃飯。

  沈遇要來接她,喬時沒讓,提前打車去了餐廳。

  沈遇過去時她人已到了,正靠窗坐在桌前,托著腮看著窗外,只看到半張側臉,恬淡安靜。

  看他過來,她站起身,衝他微微一笑。

  沈遇看著她不語,眼眸有些深,他本能地抗拒她的答案,因此在她緩緩開口「昨晚我考慮了一晚上」時,他打斷了她:「喬時,一周時間還沒到。」

  「六天和七天沒差了。」喬時在他對面坐了下來,「我覺得,我們還是只適合做朋友。」

  沈遇看著她不語。

  喬時繼續道:「你一直跟我強調你的感覺,你的看法、我覺得,我也有必要和你認真談談我的想法。」

  沈遇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冷靜了些:「妳說。」

  喬時沉吟了一會兒道:「我不否認我喜歡你,而且喜歡了很多年。但其實沒到非你不可的地步,你也不是非我不可。」

  沈遇沉默不語。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9-10-11 12:19 PM

第28章 那麼近,那麼遠(3)

  喬時繼續道:「我原來確實沒想過,我們之間到底合不合適。年前我來安城,也確實像你說的,我對你還心存幻想。當初我不告而別,只是因為突然捅破了這層窗紙,我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你。這六年來,我無數次想給你打電話,可拿起手機時,我不敢打。我那個號碼保留了六年,你從沒給過我電話,也沒有任何信息,我害怕是我自作多情了。我會偷偷找沈肆,假裝無意地打聽你的消息,知道你去相親的時候我很難受,聽說沒成時,我又很開心,可我依然不敢給你打電話,可能你壓根已經忘了喬時是誰。我就在這種躊躇中過了六年,這六年來,我一個男朋友都沒談過,不是沒人追我,是我放不下,我甚至會擔心,你來找我時,我已經嫁人了怎麼辦。可我已經二十六了,我不能再這麼蹉跎下去了,喬燕的事給了我名正言順來找你的契機。我來的時候沒想那麼多,就想試試,我和你還有沒有可能,無論結果怎麼樣,我都可以徹底斷了這種念想,安心找個人嫁了。」

  喬時看向他:「在你送我上飛機那一刻,我就知道,我和你已經再沒有可能。我刪了你的電話,扔了那張電話卡,把所有和你有關的東西都扔了,我覺得前所未有地輕鬆。所以有時我想,可能你之於我,只是記憶加持了。有句歌詞,『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就是因為我從來沒有得到過你,所以六年來,一直在無意識地美化這段感情,美化你的形象,才讓我生出了那樣的錯覺,我非你不可。」

  「但這幾天相處下來,我發現,除了感情,我會去思考我們是否合適這個問題了。你很好,很優秀,優秀到讓我覺得……你已經強大到無所謂感情了。你需要的只是一個無怨無悔等著你的妻子,一個不用你費太多心思的妻子。但我不是,我做不到默默付出不求回報,我越愛你,越在乎你,就越希望能得到等同的回報,要不然我會心裡失衡,會意難平,甚至可能會通過反復的吵架和死作來確認我在你心裡的位置,直到我們都忍不了對方了,最後落得個老死不相往來的下場。」

  沈遇指腹摩挲著杯沿,沉默了片刻道:「喬時,妳沒和我處過,不能這麼武斷地對我下結論。我們不會走向那樣的結果。」

  喬時說:「你目前給我的感覺,我們只會是那樣的結果。你把感情看得太輕,你認定我不能留在安城,你不想離開安城,所以六年來很理智地沒給過我一個電話,這已經很說明問題了。你覺得你需要的是一個安城本地的妻子,所以你會有意識地去相親,之所以一直沒成,只是因為你還沒遇到合適的,然後我又回來了,剛好我是青市的,你才重新考慮了我。這所有事看下來,你一直是理智地在做決定。如果三五年後,你發現你還是離不開安城,你基於現實考慮,會希望和我分手,這些都是可能的事,可我浪費不起五年。」

  沈遇的眸色已隱隱有些沉:「喬時,我說過,我們不可能是那樣的結果。以前我的種種,是基於我們薄弱的感情基礎,但妳不能就以此判定,隨著我們的相處漸深,我會依然故我。妳怎麼知道,妳有一天不會讓我愛得不能自拔?」

  「我沒有那樣的自信。至少目前來看,我看不到這種可能性。」喬時看他,「我所能看到的,就是我在一個剛剛好的時機出現,你把我當作了你行程的一部分,迅速拿下,然後安置一角,你繼續心無旁騖地專注你的事業,甚至連給我個電話的時間都沒有。如果我不喜歡你,我會很享受這種不被打擾的生活,但正因為我喜歡你,我不敢要。我以後肯定會心有不甘,會找你鬧。我不想變成自己討厭的樣子。」

  「你也不可能會喜歡那樣子的我。」她補充道。

  沈遇沉默了好一會兒:「明明喜歡,卻逼自己放手……」

  他抬眸看她:「喬時,妳不會遺憾嗎?」

  「可能會。」喬時不否認這個可能性,「但我對你沒到非你不可的地步。與其到時變成怨偶,不如停在最值得回味的時候。」她看著他的眼睛又道,「沈遇,你也不會想變成那樣。」

  沈遇微斂著眉眼,不接話。

  喬時也沒再說什麼,她該說的想說的都說完了,也不太想繼續待下去,便拿過一邊的包包:「我先回去了,你慢用。」

  她起身想走,經過沈遇身側時他突然伸手拉住了她。

  他的手勁有些重,握得喬時手腕生疼,忍不住回頭看他。

  沈遇沒看她,她的角度只看得到他面無表情的側臉。

  「吃完飯再走吧。」沈遇開口,嗓音徐徐的,平淡得過分。

  「我不用……」

  「坐下!」沈遇突然沉聲打斷了她,握著她的手腕用了幾分力道。

  喬時被迫重新坐了回去,陪著他把這頓飯吃完。

  沈遇始終面無表情,也不說話。

  喬時這頓飯吃得有些索然無味,吃了將近兩個小時。

  飯後,沈遇堅持要送她回去,他不知道她搬了家,把她送回了酒店門口。

  車子停下時,沈遇沒開車門,手握著方向盤,面無表情地盯著前方。

  黑暗在他深邃的側臉投下了大片陰影。

  喬時不敢出聲打擾他,坐在原處沒動。

  許久,沈遇終於開口:「喬時,妳確定了嗎?」

  喬時輕輕點頭:「嗯。」

  「我尊重妳的決定。」他拿過手機,扔給她,「刪了。」

  喬時一時間沒聽明白他的意思,下意識地看他。

  沈遇沒看她:「把妳所有的聯繫方式都刪了。我們之間不可能存在『朋友』這種中間地帶。」

  「……」喬時拿起手機,「抱歉,是我沒考慮周全。」

  她解了鎖,把他的電話號碼、通話記錄、短信以及微信都刪除了,刪的時候心裡有些悶疼,但沒手軟,一聲不吭全刪乾淨了,也把自己手機裡所有和他有關的聯繫方式全刪了,而後將手機還給他:「刪乾淨了。」

  沈遇沒看她,開了副駕駛門。

  喬時也沒和他道別,推門下了車。

  車門剛關上,沈遇的車子便已駛離,乾脆俐落,沒有絲毫拖泥帶水,就像讓她刪她的號碼般,不留一絲一毫的回轉空間。

  喬時站在酒店門口,被夜風吹得有些冷,胸口也覺得空落落的,像缺了一角,悶悶地疼。

  她第一次知道,如果一個男人心狠起來,可以狠到什麼程度。

  沒有言辭激烈的質問,也沒有軟語相勸,只有確認「是」和「否」的選擇,就是冰火兩重天的對待。

  理智上她很欣賞沈遇這種處理方式,乾淨俐落不拖泥帶水,但還是會難受,沈遇對她放棄得越乾脆、越狠,她就越難受。

  明明是求仁得仁的結果……

  喬時長吁了口氣,借此緩解胸口的不適。

  這裡距離她住的地方還很遠,她不太想打車,就想一個人走走。

  天還很冷,寒潮過境帶來的餘威未散,空氣冰涼刺骨,挾著寒風細雨,吹得人腦子也清醒不少。

  喬時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走去了哪兒,就一路悶頭往前,緩過神來時雙腳已被靴子磨得起泡,疼得幾乎走不下去,心裡倒是舒坦了許多。

  她朝四周望了望,想看看附近方不方便打車。

  周邊景致隱隱有些熟悉,喬時不確定是否來過,她雙腳疼得走不下去,便拿出手機打車。

  打車軟體定位顯示「聽風酒吧」,喬時陡然想起年前來這邊找喬燕的事,難怪會覺得眼熟。

  喬時已經好一陣沒喬燕的消息了,估摸著她是和宋勵混上了。

  喬澤這次過來說是來找喬燕的,但來這邊兩天了,喬澤連「喬燕」兩個字都沒提過,喬時也不知道什麼情況。

  她下意識地往馬路對面的聽風看了眼,沒過去,站在路口打了車。地圖顯示計程車要三分鐘左右才到,喬時也就趁著等車的空檔回頭打量了一會兒對面的聽風,沒想到剛回頭便看到了門口出來的高大身影,驚得她當下轉過身,用手擋住半張臉,身子不動聲色地挪著隱入一邊的電箱旁,借此擋住大半個身子。

  宋勵沒看到她,他後面除了跟著倆男人,還跟著喬燕。

  喬燕本也沒注意到喬時,隨著宋勵一塊兒上了車,車子從酒吧門口沿著小道緩緩駛向喬時這邊,而後在轉彎的一瞬,喬燕眼尖地看到了正欲上車的喬時,當下驚呼了聲:「咦?我姐!」

  宋勵正坐後座上閉目養神,聞言陡然睜眼,兩道精銳的視線順著喬燕手指的方向,只來得及看清半個背影,他看過去時喬時已彎腰上車,他只看到她側身關車門的樣子。

  宋勵轉向喬燕:「妳確定是她?」

  喬燕點點頭:「對啊,我姐我肯定認得出來啊。」

  宋勵朝司機看了眼:「跟上那輛車!」

  喬燕不解:「老闆,你為什麼一定要找我姐啊?」又遲疑著補了句,「你……喜歡她啊?」

  宋勵冷冷看了她一眼,喬燕不敢多嘴了,又隱隱有些擔心,不知道宋勵找喬時到底什麼事。

  她只知道那天她掏出喬時的身份證,力證自己身份清白時,宋勵看到喬時的身份證的剎那,臉色驟然變得森冷,而後兩指捏著身份證在她臉上輕輕劃過,以森冷帶笑的嗓音問她:「妳確定妳就叫喬時?」

  她在他森寒的眼神下瑟瑟發抖,當下便招了,說這是姐姐的身份證。

  他原以為宋勵會怎麼樣她,但他並沒有,反而像變臉似的,換上了溫文的笑,溫和地上前將她扶坐起來,笑睨向她:「瞧把妳嚇得。就這點膽色還敢來找我談條件?」

  之後便問了她一些和喬時相關的事,讓她暫時留在他手下做事,並扣下了喬時的身份證。

  喬燕剛畢業那會兒進廠打工,為防止員工私跑,常有扣下身份證的事,因此也沒覺得有什麼。要不是那天喬時找她要身份證,她被逼急了想去找宋勵要回來還喬時,也不會覺得這是多大事。

  那天他隨她出去沒找到喬時發了很大一通脾氣,後來抓著她追了出去,她只看到他帶著幾人追上了沈遇的車,一路追到了安城,逼停了沈遇,但沈遇車裡沒喬時。

  這幾天他一直托人在安城找喬時,一直沒消息,她的電話也打不通,宋勵最近脾氣一直很暴躁,時好時壞,她跟在他身邊膽顫心驚,也不敢多問。現在看著宋勵突然發狠的眼神,有些擔心地看了眼不遠處的計程車,沒敢吱聲。

  喬時從上車開始就察覺到宋勵在跟蹤她,她沒想到她上車的時間點剛好和宋勵車子駛過的時間點重合了。

  她怕他跟到她住的地方,心裡多少還是對他有些畏懼,想了想,她問計程車師傅:「師傅,能幫我甩掉後面那輛黑色轎車嗎?」

  計程車師傅往後視鏡看了眼:「我試試。」

  計程車師傅在前方路口突地左轉,轉入了路段複雜的老城區,只是他對安城雖熟,但計程車性能到底比不過百萬豪車。這個點路上也沒什麼車,不管他怎麼繞,始終沒能甩掉宋勵,反而讓他越跟越緊。

  喬時心裡有些緊張,手心都攥出了汗。

  當初他在員警的鉗制下拼命掙扎,目眥欲裂地瞪著她的畫面仿似在眼前:「喬時,妳最好祈禱別再遇到我,否則……」惡狠狠的威脅本來已經被時間磨得模糊,卻突然隨著他的迫近變得清晰起來。

  她這輩子唯一一次被人當槍使,她喜歡的男人利用她將無條件信任她的男人送進了監獄。

  如今這個男人出來了,正挾著巨大的恨意追趕著她。

  上次在聽風,有沈遇在,所以她能全身而退。

  但現在只有她自己。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9-10-11 12:20 PM

第29章 那麼近,那麼遠(4)

  喬時心裡越緊張,人越冷靜。她努力回想剛才司機帶著她繞過的路,而後從包裡掏出兩百塊,邊遞給計程車師傅,邊吩咐:「師傅,前面路口左轉,繞回居民區,在永義路貼著路邊房子開,車速儘量快,距離小超市三十米左右時放慢速度,我在超市門口下車,你把車子繼續往前開,盡可能快,別讓人瞧出有人下車了。」

  計程車司機被跟蹤了這麼長一段路也察覺到不對勁了,抽空從後視鏡看了她一眼:「小姑娘,妳惹上什麼人了?這大半夜的。」

  「具體我也不清楚。」喬時沒法細說,「你照我說的做就行,可以嗎?」又抽了一百塊給他。

  計程車司機自然樂意,但還是忍不住勸了她一句:「前邊不遠就是派出所,要不我帶妳去報警?」

  「別!」喬時阻止了他,宋勵並沒有要對她怎麼樣,兩人又是熟人,即使報了警,指不定還得在員警的見證下互認朋友,最後還落得個宋勵送她回家的下場。

  她不想讓宋勵知道她的住址。

  她向司機叮囑:「您照我說的做就行,車速一定要儘量快,能甩開他三分鐘就行。」

  這段路比較短,轉彎多,視覺盲點也多,小超市24小時營業,有前後門。

  只要計程車能和宋勵保持三分鐘左右的距離,她有足夠的時間在不被宋勵察覺的情況下下車。

  司機雖不知道喬時心底的盤算,還是照做了,在車子漸漸駛向小超市,而宋勵的車子還沒拐過彎時減了速。喬時借著車輪滾過超市門口的當兒,從車裡滾了出來,而後迅速爬起身,閃身進了超市,快步往後門走,一路小跑,一邊走一邊打車。從前門到後門,人是前所未有地緊張,也前所未有地冷靜。

  車子很快打到,但要三分鐘後才到。

  喬時不確定宋勵是否察覺到她下車了,在等車的三分鐘時間裡,她繞著貨架轉圈,眼睛透過貨架縫隙,觀察著周遭。然後就在這種緊張的擔心裡,她看到了宋勵大跨步跑來的高大身影,身上的黑色大衣隨著他的跑動隨風飄起,很漂亮的跑姿,與他此時面無表情的俊容形成巨大的反差。

  他明顯在找她,跑了小半程就停了下來,兩道銳利的視線從門口向屋裡掃視。

  喬時不覺屏息,悄悄矮下了身子,不動聲色地將腳上穿著的靴子脫了下來,拎在手裡,赤腳沿著貨架慢慢走,到虛掩著門的樓梯口時悄悄推開了門。

  門口有工作人員在,看到她走過來就要阻止,被喬時及時止住,低低道:「阿姨,求求妳別出聲,我被跟蹤了。」

  工作人員是個四十多歲的大媽,身材矮胖,一聽這話臉色當下就緊張起來。

  喬時悄悄往宋勵的方向指了下,衝她比了個噤聲的手勢,雙手合十又是拜又是求的,看著像飽受驚嚇還可憐兮兮的樣子。大媽當下衝她揮了揮手:「快走快走!三樓有電梯,西北方向。」

  喬時不敢耽擱,轉身上了樓,迅速往電梯方向走去。

  這邊超市房子是長排型,電梯在另一頭,隔著兩百多米的距離,從電梯出來後已是另一番天地。

  喬時下了電梯迅速另攔了輛計程車,往另一方向走,開了約莫二十分鐘,喬時沒再看到宋勵的車。

  喬時正要鬆口氣,手機便響了,是陌生的電話號碼。

  喬時任由它振動著,握著手機,沒敢去接。

  鈴聲響了一陣就停了,也沒再響,取而代之的是短信聲,還是剛才的陌生號碼發過來的。

  喬時盯著手機遲疑了一會兒,點開了短信。

  「喬時,妳跑得了第一次第二次,但不可能再有第三次,相信我!」

  隔著手機螢幕,喬時都能感受到文字後森冷的恨意。

  喬時沒敢回他,心臟隨著車子漸近家門才稍稍正常了些,但臉色還是有些不尋常的蒼白。

  喬澤已回來,正泡了杯牛奶要喝,看她進屋,一眼察覺到了她的不對勁:「發生什麼事了,怎麼走路虛軟無力的?」

  喬時沒法解釋,有些東西說來話長,她現在都沒怎麼緩過勁來,心臟跳得很快。她迫切需要休息,也就輕輕搖了搖頭:「沒什麼事。」

  她轉身想往臥房走去,喬澤拉住了她:「別敷衍我。」

  喬時是真的累,雙腳被磨得生疼,一邊脫著靴子一邊道:「真沒什麼事,我先休息一會兒,明天再和你說。」

  喬澤認為這和沈遇有關,她下午去找沈遇他是知道的。

  「和沈遇有關?找他攤牌了?」

  喬時此時沒什麼心思,點點頭敷衍著回了句:「嗯,聊了下。」

  「他怎麼說?」

  「當然是同意啊,然後就各自走了。」

  喬澤笑了下:「還挺狠的。」

  喬時沒什麼心情,手扶著門喘著粗氣:「他本來就是那樣的人。」

  她和喬澤道了聲「晚安」後便先行回房了,整個人呈「大」字形躺在床上,瞪著天花板。今晚的事給她的刺激過大,無論是沈遇的狠勁還是宋勵的威脅,都讓她有些緩不過勁來。

  她沒回宋勵的短信,宋勵也沒再發信息過來。

  喬時一夜沒睡好。

  第二天她約了沈肆,想和他聊聊調研的事。

  她和沈遇那邊算是徹底掰了,她也不好再麻煩他,而且他也明確說了,不會提供任何配合。

  安城因著宗族特色比較明顯,有自己內部的宗族機構,就叫族務廳,已經有幾百年歷史,在當地社會地位極高。族長有最大決策權和指揮權,下設了好幾個機構,裡面都是族內比較有才華有威望的人,在不違背法理前提下處理一些族內雜事,其中一塊包括了文化建設,對安城的宗族民俗文化搜集是最全最廣的。

  喬時當年來這邊調研,很多史料都仰仗沈遇幫忙。

  如今沈遇已經明確表示禁止做任何調研,她不大明白其中緣由,想找沈肆瞭解一下情況。

  沈肆和喬時的導師謝正滔有些交情,當初她來安城實習,是沈肆搭線把她介紹給沈遇的,他也幫了她不少忙。

  她給沈肆打電話時沈肆正在忙,一聽說喬時找他瞭解調研的事有些詫異,但也沒說什麼,只對她道:「我現在在公司,安城實業這邊,妳方便的話可以過來一趟嗎?現在安城族務廳都搬這邊大廈了,妳過來我剛好可以幫妳引薦。」

  喬時一聽到「族務廳」三個字就本能想到沈遇,有些遲疑:「沈遇也在啊?」

  沈肆想起上次涮火鍋的事,還以為兩人已經在一起了,笑著道:「估計要讓妳失望了,他哪有時間來這兒啊。」

  喬時鬆了口氣,笑道:「行,你給我個地址,我現在過去。」

  沈肆當下給了她位址,電話剛掛斷沒一會兒便見沈遇走了進來。

  沈肆有些詫異:「老五,你不是約了劉副聊案子,怎麼過來了?」

  「一會兒再過去。」沈遇淡應,看了他一眼,「你今天怎麼過來了?」

  和老二、老三、老七幾個一樣,沈肆也是在安城實業工作,同時兼族務廳的工作。只是幾人工作方向不大一樣,除了統領的沈遇,老二主要負責安城實業的運營和決策,老三工作比較傾向族務廳文化外聯一塊,老六、老七負責資訊搜集,主要是給劉副那邊提供些線索,沈肆則負責安城實業的市場拓展和族務廳其他雜務。

  自從六年前幾人合力組建了安城實業,族務廳便併到了這邊,以安城實業大廈的一樓作為辦公區。職能還是和原來一樣,處理些雜務,平時比較閒,因此裡邊的人除了值班的,多是樓上樓下兩邊兼。樓下沒事忙樓上公司的工作,有事再下來處理一下。

  沈肆平時除了出差,工作重心主要還是在族務廳那邊,辦公室也主要在樓下,這裡雖有他的辦公區,但不常上來,因此沈遇看到他有些詫異。

  「大過年的樓下沒什麼事,到樓上看看。」

  沈肆應道,看門口沈橋捂著眼角進來,鼻青臉腫的,皺了皺眉:「老六,怎麼了?」

  沈橋正捂著眼角,齜牙咧嘴地噝噝吸氣,聞聲幽怨地看了沈遇一眼:「問五哥。」

  沈遇輕咳了聲,轉身進了辦公室。

  老三、老七兩人忍著笑沒敢吱聲。

  沈橋衝兩人送了個惡狠狠的眼神:「還笑!」

  他這簡直是無妄之災。昨晚沈遇明明是和喬時去約會的,結果不到八點就回來了,剛巧他那會兒和老七幾個在他家打牌。

  他當時看著挺正常的,一如既往地眉目沉斂,面色平靜,站在棋牌室門口,直接叫住了他:「老六,陪我練會兒拳。」

  他好一陣沒機會陪沈遇練拳了。沈遇身手好,他們哥兒幾個平時都愛跟沈遇練練身手,只是沈遇工作忙,也不愛與他們這些小渣渣浪費時間,所以難得他主動找自己,當下放下牌局,陪他練起了拳,真打起來了才察覺到沈遇的不對勁。

  雖依舊面無表情,但每一拳都下了狠勁,與其說是在練拳,不如說是在洩憤,然後他就淪為沙包,根本招架不住沈遇的殺氣,今早起來整個人鼻青臉腫的。

  他昨晚因為是被打趴下的,也就在沈遇家住了一晚上。

  早上起來沈遇看著又挺正常了,看到他臉上的傷還擰了擰眉心,找了東西給他消毒,然後他就嘴賤提了一句:「老大,你和喬時進展到啥地步了?」

  話完便被他重重壓了一記傷口,造成了二次傷害,人也只扔了瓶消毒水給他便走了,他現在全身骨頭都在疼。

  沈肆聽沈橋控訴完,聽出了些許門道,往屋內的沈遇看了眼:「他和喬時崩了?」

  老七壓低了聲音:「絕對的!」

  沈橋指了指自己:「不崩能拿媒人出氣兒?」

  沈肆突然道了聲「壞了」,惹得幾人詫異地看他。

  沈肆把喬時給他電話的事大致提了下,換來幾人「好自為之」的眼神。

  老三直接提醒他:「調研的事老五年前就讓回絕了,你倒好,自己攬下來不說還給引薦。」

  「我這不想著喬時和老五關係不一般,給她開個綠燈嘛。」沈肆說著,看了眼錶,估摸著喬時也快到了,沈遇看著還沒要離開的意思,他有點擔心兩人撞上,正琢磨著對策,沒想到沈橋站起身:「不就和他提個醒兒嘛,我來。」人已豪邁地去敲門,「五哥,那個……喬時那邊說要做個回訪調研……」

  他沒說完,沈遇已抬頭看他:「她聯繫你了?」

  沈橋正要指沈肆,沒想到沈遇已收回了視線:「把她轟回去。」

  「……」

  「……」

  「……」

  幾人同時愣住。

  沈遇已經關了電腦起身,取過衣帽架上的大衣,邊往外走邊道:「她不能留在安城。老六,這事你來處理,別耽擱,就這兩天處理完。」

  「……」沈橋也有些愣住了,看向自家大哥。

  沈肆也摸不著兩人什麼意思,遲疑地看他:「老五,我約了喬時過來,估計快到了,你不留下和她談談?」

  「沒這個必要。」

  說話間沈遇已從辦公室出來,經過沈橋身側時又叮囑了句:「你的任務就是把她轟走,不擇手段。」

  「……」沈橋聽著都有些膽顫心驚,「沒必要這麼狠吧?」

  又忍不住道:「老大,你老這樣,正常女人都不敢嫁你的啊,偶爾也要適當柔軟的啊。」

  沈遇看了他一眼:「有些女人就是專吃硬不吃軟,沒必要慣著。」

  他說完轉身便往門外走,沒想到剛到門口便和喬時撞上了。

  喬時看著像來了些時候,面色隱隱有些蒼白,看到他時扯了扯嘴角,扯出一個淺淺的笑意,打了聲招呼:「嘿。」又指了指沈肆,「那個……我有點事找沈肆。」

  屋裡幾人都僵在了原處,白天不說人晚上不說鬼,都沒想到會這麼巧,一下子都反應不過來,一個個尷尬地看著沈遇和喬時。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9-10-11 12:22 PM

第30章 可惜不是你(1)

  喬時除了臉色蒼白了些,嘴角始終噙著淺淺笑意,打過招呼後便繞過沈遇,進屋找沈肆了。

  沈遇站在原地沒動,也沒說話,背影挺拔沉靜,但隱隱能感覺到那種肅殺的氣場。

  屋裡沒人敢吱聲,一個個偷眼看沈遇,屋裡完全陷入低氣壓。

  沈遇終於有了反應,但也只是輕吁了口氣:「老六,你過來!」

  沉沉淡淡一聲後,高大的身影已從門口出去了。

  老三衝沈橋扔了個「你完了」的眼神,沈橋張牙舞爪地指著自己,回了個「怎麼又是我」的眼神後,忐忑地出去了。

  沈遇一路上沒說話,但步履又沉又穩,虎虎生風,不用開口沈橋都知道他現在心裡憋著多大的火,就差沒轉過身狠狠賞他一耳光了。

  沈橋有苦難言,跟在他身後哀哀戚戚地道歉:「五哥,我沒想到她會這麼湊巧過來啊。」

  沈遇腳步頓住,回頭看他:「長本事了啊,來設計我?」

  沈橋低垂著頭,無比委屈:「我沒設計你啊……」

  聲音細若蚊蚋,沒敢讓沈遇聽清,但看著沈遇不同以往的怒意,他又忍不住小心問他:「五哥,你其實是因為你那番話被喬時聽到了,恐慌了吧?」

  沈遇看著他,黑眸深沉得嚇人。

  沈橋硬著頭皮繼續道:「其實恐慌沒啥,說明你在乎她。既然在乎,就找她好好解釋,女孩子很好哄。」

  沈遇喉結上下劇烈滾動著,明顯在克制脾氣。

  沈橋不敢吱聲了,好在沈遇的手機很適時地在這時響了起來。

  沈橋從沒這麼感激過沈遇的手機鈴聲。

  接完電話的沈遇已經平靜下來,側眸看了眼錶:「回去好好待著,回頭再收拾你。」

  人已轉身往電梯走去。

  沈橋在他身後道:「五哥,你不回去哄哄那誰啊?你還想不想要人家了?這得出事的啊。」

  沈遇沒理會他,逕自按下了電梯按鈕。

  劉副給他的電話,問他到哪兒了。

  劉副早上約的他,估計又有案子要處理。

  他過去時劉副正坐在會客沙發上泡茶,看到他便忍不住道:「聽小六說,你好事將近啊?」

  「他又什麼時候碎嘴到您這邊了。」沈遇在他對面坐了下來,情緒經過一路的沉澱,已經平復下來。

  劉副沒察覺出沈遇的異樣,平靜地賣了老六:「不就昨天遇上,我問你最近到底在忙啥,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他說你正忙著談戀愛,沒工夫理人呢。」

  沈遇搖頭笑笑:「他就生了個男兒身,女兒心。」

  劉副笑,抬頭看他:「怎麼樣,現在到底什麼情況?真談上了?」

  「沒有的事。」

  劉副看了他一眼:「真的?」又道,「真沒別人的話我可要說媒了。」

  沈遇端起茶杯輕啜了口:「對方什麼人,你這麼執著?」

  「就一親戚女兒,留學海歸,年輕漂亮,識大體,和你挺搭的,想介紹你們認識試試。」

  沈遇沉默了一會兒,點點頭:「行,你看著安排吧。」

  劉副有些詫異,這麼多年來他沒少給他說媒,除了他央求賣他面子見過那麼三兩個,他幾乎就沒肯點頭見過人。

  他一下就察覺到不對勁了,皺眉道:「你和那姓喬的小姑娘真成不了?」

  沈遇動作明顯一頓,沉默了一會兒,轉了話題:「今天又什麼個情況?」

  劉副心思還落在沈遇的終身大事上:「我是認真的,你真沒在談?沒談的話我可要給你說媒了。」

  沈遇看他:「劉副,您今天約我,不會就為著給我說媒的事吧?」

  「說媒只是順便,當然是有正事才約你。」劉副說著拿過卷宗,「這不是讓盯著宋勵嗎,昨晚有人報了個案。」

  沈遇擱下杯子:「他又犯啥事了?」

  「倒不算犯事。」劉副接過話,「他這人做事向來滴水不漏,當年那麼好一局,還愣讓他給脫身了,只判了三年,哪那麼容易再讓人抓住把柄。」

  當年他們在查安城涉黑大案,對於幕後主使,種種跡象都指向宋勵,沒想到抓捕中出了問題,所有證據不翼而飛,宋勵最終也只是被以私藏槍支彈藥罪判了三年。他在牢裡因為表現好獲減刑機會,進去兩年就出來了。這幾年經營著幾個小酒吧,看著老老實實並沒有做什麼違法的事。

  當年抓捕的事還是沈遇幫忙設的局,劉副記得那會兒纏著沈遇的小姑娘似乎也幫了不少忙,只是這事剛過去沒兩天她便走了。

  劉副突然想起這麼一號人來,忍不住看向他:「哎,對了,我記得當年那老愛跟在你身邊打轉的小姑娘也出了不少力,後來人去哪兒了?這麼多年怎麼也沒見你提起她?」

  沈遇喝茶的動作有些許停頓,而後淡淡道:「回去了。」

  劉副皺眉:「那小姑娘我印象中好像長得挺不錯的,我看她對你也有點那個意思,後來怎麼沒抓住機會好好發展啊?」

  沈遇沒應,摩挲著卷宗頁腳,已將話題繞回了剛才的問題上:「宋勵昨晚什麼情況啊?」

  「他最近不是一直在查一小姑娘嘛,昨晚跟蹤了人一晚上。」

  沈遇皺了皺眉:「跟蹤?」

  「可不是。」劉副看向他,「昨晚都快十二點了,超市一員工還過來報案,說一小姑娘被人跟蹤了,片區出警的時候,從監控裡發現跟蹤的人是宋勵,因為是重點監控對象,就往上報了,我今早順便看了眼。」

  沈遇眉心擰得更深:「方便看看監控嗎?」

  劉副起身,給他開了路段和超市監控。

  監控裡,喬時從行駛的計程車上滾落在地,爬起身時隱約能看到臉,但不清晰,超市監控裡也只能看到她的背影,以及背著貨架脫靴子的畫面,衝胖阿姨比手勢的時候終於看清了全臉。

  沈遇手點著鍵盤又拖著重播了一遍。

  劉副在一邊道:「這女孩倒機靈,還知道怎麼逃離。」

  沈遇盯著螢幕上從計程車上滾落的嬌小身影:「她在這些事上向來機靈,也有膽識,最擅長的就是自保。」

  「別看她嬌嬌小小的,是真有兩下子的,身手可不差。」

  劉副聽他語氣似乎是認識:「你還認識她啊?」

  「就你剛說的,姓喬的小姑娘。」沈遇啪的一聲關了監控,「還有就是當年那女學生,抓捕宋勵有功那位。」

  「……」劉副驚詫了,「那剛才說的我那親戚的女兒還見不見?」

  「再說吧。」沈遇已起身,「我先回去了。」

  他回到辦公室時喬時還在,正和老三、老六、老七幾個聊調研的事。

  喬時沒想到他這麼快回來,因著他這兩天的態度,以及剛剛那番轟她走的言論,她再看到沈遇時不免有些拘謹,勉強扯了扯嘴角,勾出一個淺淡的弧度,算是打過了招呼。

  沈遇看了她一眼:「妳過來一下。」

  人已先出去。

  喬時遲疑了一會兒,和幾人道了聲別,跟了出去,與沈遇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一直走到電梯,沈遇終於回頭看她。

  「妳昨晚被宋勵跟蹤了?」

  喬時有些訝異他消息的準確,抿著唇,輕點了點頭。

  「沒受傷吧?」

  「沒有。」

  沈遇點點頭,按下電梯:「宋勵是什麼樣的人妳比我瞭解,忙完早點離開安城。」

  「我知道。」喬時衝他客氣一笑,「謝謝。」

  看電梯門開,人走了進去,沈遇也跟著進去了,兩人在電梯裡各據一角,誰都沒有說話。

  出了電梯,沈遇給沈橋打了電話,讓他送喬時回去。

  剛送完喬時劉副的電話就打了過來,相親的事,沈遇臨走時的「再說吧」他自覺理解為「隨他」,因此效率極高地替他張羅了起來,這會兒時間都敲定了,約的明天晚上。

  沈遇搖頭笑笑:「劉副,我什麼時候答應了?」

  「你這不是一開始就答應見見了嗎?後來問你你沒說不見,我自然是當你同意了。」又開玩笑道,「怎麼,又對你家那位上心了?」

  「我家除了我沒別人。」沈遇道,「行,我明晚過去一趟吧。」

  沈遇答應相親的事讓劉副很是欣慰,晚上吃飯時還特地約了沈橋一塊兒,和他嘮起這個事來。

  沈橋一下有些蒙:「他要去相親?他腦子抽了吧?前幾天不還好好地追著別人,這才幾天,怎麼相親去了?」

  吼著吼著突然就有些憤怒了,問劉副要了沈遇相親的時間地點,晚飯後回去時還特地繞沈遇家去了一趟。

  沈遇正準備休息,開門看到他擰了擰眉:「這麼晚還過來,有事?」

  沈橋也不進去,只是手撐著門框看他:「你明天要去相親?」

  沈遇看著他沒動:「去吃個飯。」

  「喬時呢?」沈橋看著他,「你和喬時真就那樣了?還是你也這麼幼稚,想找另一個女人來刺激她?」

  「你想太多了。」沈遇面色始終平靜,「我和她都已經是成年人,有足夠成熟的思考能力和行為能力為自己的人生負責。既然她認定我不適合她,又何必再浪費彼此的精力和時間。」

  「……」沈橋被氣笑了,「行!」手指著他,忽而斂了笑:「我追她!」

  說完轉身離去。

  第二天晚上,沈橋特地約了喬時,就約在沈遇相親的餐廳裡,差不多的時間,連桌子都挑得剛剛好。

  喬時不知道他打的什麼主意,昨天他送她回來還想著要請他吃飯來著,也就答應了下來。

  他約的餐廳距離她住的地方有段距離,又是下班高峰期,路上有些堵,喬時過去時已比約定的時間晚了半個多小時。

  沈橋已經到了,看她過來特地起身給她拉了張椅子,讓她在他側邊坐下,也沒說什麼,只是沉默地拎過茶壺給她倒茶。

  喬時一坐下便拿過菜單,笑看向他:「吃什麼,今天我請客,最近一直麻煩你。」

  沈橋哼笑著看了她一眼:「和妳有什麼關係,那是五哥的吩咐。」

  喬時聽到這兩個字時已很平靜:「那也麻煩你了。」

  沈橋哼了一聲,卻還是拿過菜單,隨便點了幾個菜,也不怎麼說話。

  喬時終於察覺到沈橋的異樣,詫異地看他:「你怎麼了?今天感覺怪怪的。」

  「沒事。」沈橋蔫蔫地應了聲,眼睛有意無意地往不遠處瞥了眼。

  喬時下意識地順著他的視線回頭,一眼便看到了沈遇。

  沈遇背對她而坐,一塊兒的還有個年輕女孩,留著淺咖啡色的波浪長鬈髮,很美豔大氣的長相,氣質很好。

  喬時盯著女孩打量了一會兒,回頭看沈橋:「你故意的?」

  沈橋也不否認:「是!」

  喬時忽而笑了:「你想幹嘛啊?是想讓我去鬧場?還是想讓我看清楚你家五哥的為人?或者又想看看你五哥看到我在,是怎樣的反應?」

  沈橋看著她沒應。

  喬時面色看著沒什麼變化,始終噙著淺淺的笑意,看著他說:「如果他是在追求我期間又和別的女孩交往,我會很生氣,但如果他是在我拒絕他之後,才和她一塊兒的,這和我沒關係啊。」

  沈橋說:「他在相親。」

  喬時笑了笑:「我怎麼覺得你像在為我打抱不平?」

  沈橋沒說話,但明顯是這個意思。

  喬時搖頭笑笑,端過茶壺,給他添滿了一杯茶,這才看他:「謝謝你,不過完全沒這個必要。我和他都是成年人,都有足夠的行為思考能力為自己的決定負責。是我先拒絕的他,所以婚姻嫁娶都是個人的事,他沒做錯什麼,也沒對不起我什麼。」

  沈橋也笑了,搖著頭:「你和他還真是一模一樣,連話都差不離。」隨即端起茶杯敬了她一下,突然站起身,「我過去打聲招呼,妳要過去嗎?」

  喬時擺擺手:「不用了。」

  沈橋也沒強求,逕自端了杯酒過去。

  沈遇正和對面的女孩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沒什麼心思。

  女孩確實像劉副說的,大氣得體,開朗愛笑,不矯情,人也健談,沒什麼拘束感,和喬時面對他時的狀態完全不一樣。

  大概就是喜歡和不喜歡的區別吧。

  喬時喜歡他,所以看著他時眼神裡總藏不住那點小拘謹,和眼前女孩的坦然大氣完全不一樣。

  自從被喬時拒絕後,這幾天,沈遇一直在審視他和喬時的可能性,她的顧慮是對的,他們確實不那麼適合彼此。

  地域姑且不論,兩人本就不符合彼此的擇偶標準。他希望他的妻子足夠獨立,給彼此足夠的自由空間,不過分依賴彼此。喬時需要的,是一個能時時刻刻慣著她、寵著她、陪著她的男人。

  他給不了她這樣的生活,她也無法讓他做到後顧無憂,所以趁早放手,是對彼此最好的選擇。

  如今看著對面坐著的女孩,確實幾乎完全符合他對妻子的要求。相較於喬時的青澀稚嫩,她更多了幾分處事上的成熟,和這樣的女人在一起,確實會省心許多,但很奇異的是他對她沒任何想法,甚至將她歸類於同性,是一個純男性視角欣賞同性的感覺。

  對面女孩也察覺到他的心不在焉,笑著看向他:「沈先生似乎有心事?」

  沈遇搖搖頭:「沒有。」

  順道低頭看了眼錶。

  和別人用餐時頻頻看錶是很不禮貌的行為,沈遇深諳這個道理,但偶爾,也需要借由這種小動作表達自己想儘快結束的訴求。

  女孩也是識大體的人,笑著道:「沈先生是還有別的事嗎,沒關係的,你先忙你的。」

  「謝謝。」

  沈遇端起酒杯衝她敬了下,正要道別,沈橋吊兒郎當的聲音慢悠悠地插了進來:「五哥,不介紹介紹?」

  說話間人已走到了近前,站在桌子邊,一隻手搭在沈遇的椅背上,另一隻手端著酒杯,微笑著衝沈遇對面的女孩舉了舉杯:「妳好,我叫沈橋。」

  沈遇抬頭看他:「你怎麼在這兒?」

  沈橋很是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打了個酒嗝:「約會啊。」手往喬時的方向指了指,「喏,我把喬時約過來了。」

  沈遇臉色微變,手掌迅速搭在沈橋的手腕上,大有撕了他的架勢。

  沈橋早有防備,沈遇沒動手已經搶先說道:「你敢揍我就證明你心虛!」

  沈遇眼皮都沒動,抓著他的手腕狠狠一個用力,沈橋啊的一聲慘叫,驚得餐廳裡其他人紛紛看向這邊。喬時也不覺看了過來,看到沈橋扭曲著一張臉,嗷嗷直叫,趕緊起身過來,走到近前才發現沈遇搭在他手腕上的手掌。

  沈橋已經疼得連話都快說不出來了:「妳快叫他放手,放手啊……」臉色痛苦得不行。

  喬時也顧不得其他了,趕緊伸手握住沈遇的手腕,邊捏著逼他鬆手,邊急聲道:「哎,你鬆手啊,再扭下去他這手都要廢了。」

  沈遇看了她一眼,鬆了手。

  沈橋手一得到解脫,趕緊伸手去揉,邊揉邊吸氣喊疼,一張臉都疼白了。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9-10-11 12:24 PM

第31章 可惜不是你(2)

  喬時也不知道他怎麼個情況,擔心地看向他:「你沒事吧?要不要去醫院看看?」

  沈橋疼得都快哭了:「當然要去,都不知道斷沒斷。」

  喬時也不敢耽擱,歉然地回頭看了眼正盯著她看的女孩,又看了眼沈遇:「那個……我先送他去醫院……」

  她推著沈橋想往外走,被沈遇擋了下來:「斷不了。」

  沈遇站起身,招來服務員:「埋單。」而後看向對面的女孩,「劉小姐,不好意思,我有事先走了。妳慢用。」

  劉檸寧也察覺到現場氣氛尷尬,笑著道:「沒事,您先忙。」視線若有似無地從喬時身上掃過,「這位是?」

  喬時看她在問自己,坦然地衝她打了聲招呼:「妳好,我叫喬時。」又笑著道,「不好意思,打擾你們了。」然後扭頭對沈遇道,「你先忙你的吧,我送老六去醫院就好。」

  沈遇沒理她,掐住了沈橋的肩膀:「走。」

  劉檸寧叫住了他:「沈先生,方便留個聯繫方式嗎?」

  沈遇略略回頭:「不必了。」拽著沈橋出去了。

  喬時被忽略得有些尷尬,跟著到外面後,很識趣地對沈橋道別:「那你就先去醫院看看,我不過去了。有什麼事電話聯繫。」

  她轉身想去打車,肩上突然落了隻手掌,扣壓著將她推向了車子。

  沈橋詫異地看向沈遇。

  沈遇沒看他,也沒看向喬時,只是一手輕扣在喬時肩上,另一隻手拉開了車門,壓著要將她塞進去。

  喬時拼命轉著肩膀想避開,只是沈遇比她還強硬,扣在她肩上的手掌幾乎要將她的肩膀壓碎。

  在體力上喬時本就和沈遇相差懸殊,他又下了狠勁,她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沈橋在一邊看得目瞪口呆,悄悄挪到副駕旁邊,笑著道:「喬時不願意坐就算了,副駕留給我,呵……呵呵……」

  他貓腰就想鑽進去,半途被沈遇揪著衣領拎了出來。

  「滾後邊去!」嗓音冷沉得嚇人。

  沈橋被沈遇的反應嚇到,下意識地抬頭看他,借著昏黃的路燈才發現沈遇臉色沉得厲害,又忍不住偷偷朝喬時看了眼,喬時還在拼命想要逃開沈遇的鉗制,沒留意到沈遇的臉色。

  沈橋鮮少見到這樣的沈遇,也不知道沈遇心裡這火壓了多久。

  他撲哧撲哧地衝喬時提了個醒,喬時剛想抬頭,肩膀倏地一沉,沈遇很強硬地壓著她彎下身子,粗暴地將她推進了副駕駛座,啪的一聲關上了車門,這才繞過車頭回駕駛座。

  喬時被推撞得頭昏眼花,緩過神來想推開車門下車,被已上車的沈橋拉住。

  他沒說話,只是偷偷朝沈遇指了指,讓她別鬧騰。

  沈遇這時已上車來,人沒看她,逕自啟動引擎,並將車門落了鎖。

  車子疾馳而去。

  喬時被迫坐在原處,也沒說話,只是頭靠著車窗,玩著手機。

  喬澤稍早前給她發了信息,他不知道她出去,誤以為她在家,讓她不用準備他的晚餐,他在外面還回不去。

  喬時也不知道他現在還有沒有在忙,想了想,給他發了條信息,問他在哪兒。

  喬澤的信息很快回了過來,人在市區,正準備回去。

  安城不算特別大,她這邊也是市區,估摸著和喬澤不遠,就讓他順路過來接她一下。

  沈遇剛才的強硬其實讓她有些心有餘悸。

  她第一次見識沈遇的強硬還是六年前,抓捕宋勵的時候。她有點接受不了沈遇借她的手誘捕宋勵,和沈遇吵了起來,她當時比較失控,衝沈遇罵著罵著就哭了起來,沈遇要攔她,她聽不進去,死命掙扎,想去看看宋勵到底什麼情況。沈遇也是像今天這樣,很強硬地困住了她。

  只是她那時完全沒有理智可言,鬧著鬧著終於激怒了沈遇,他失控地將她撂在了床上,以一種男人對女人的方式,強硬又強勢地,阻止了她的無理取鬧。

  那是她和他唯一的一次親密接觸,男人和女人的那種,最親近又最親密的接觸。

  他本意也只是為了阻止她,只是被她逼得失控了而已,兩人並沒有進行到最後一步,但該看的不該看的該做的不該做的都做了。

  喬時至今記得他緊緊抱著她,臉頰輕觸著她的臉頰,以異常沙啞的嗓音在她耳邊低低地說「對不起」的畫面,粗重的呼吸隨著他低啞的嗓音噴灑在耳際的感覺她至今清晰記得,之後他克制著將她被撕扯掉的衣服,一件件地套回了她身上。

  喬時至今不知道,他的「對不起」是差點兒強暴了她的對不起,還是利用了她的對不起。

  事後兩人都沒再說話,他親自送她回去。

  儘管冷靜過後她嘗試著站在一個普通人的角度去理解他的立場,理解他的正義,但捅破那層窗紙的尷尬還在,她的調研也接近尾聲,二十歲的她還稚嫩得不知道該怎麼去處理這種尷尬,也不知道該怎麼向他表達,她理解他的立場,甚至連離開都沒勇氣親自告訴他。

  他剛才的強硬讓那一夜的畫面像潮水般,排山倒海而來。

  喬時不知道他突然的強硬是因為什麼,她有點害怕他的強硬,更害怕一會兒獨自面對他,所以讓喬澤來接她。

  喬澤不到半個小時就到了,彼時他們也已在醫院好一會兒,沈橋的手腕沒什麼事,只是瘀青重了點。

  沈遇雖是教訓人,但力度把握得恰到好處,就是讓沈橋痛一陣但又不至於真的失手廢了他的手臂。

  幾人剛從醫院出來喬澤便到了,為了出行方便,他一到安城便租了輛車代步。

  喬時眼尖,一抬頭就看到了開車緩緩駛來的喬澤,趕緊衝他招了招手。

  沈橋詫異地看向喬時:「他是誰啊?」隨即偷偷看了眼沈遇,沈遇面色已恢復冷靜,半個小時的時間足夠他收起所有外露的情緒。

  看到喬澤走過來,他淡淡衝他打了聲招呼。

  喬澤應了一聲,隨即看向喬時:「怎麼到醫院來了?出什麼事了?」

  「沒事,一個朋友手扭傷了。」喬時指著沈橋給兩人做了簡單介紹。

  喬澤看時間已不早,和沈遇、沈橋道了別便把喬時帶走了。

  「怎麼又和沈遇扯上了?」車子一駛出去,喬澤便淡聲問道。

  喬時沒提太多:「意外遇上的。」

  喬澤也沒說什麼,看了眼後視鏡:「他今晚看著不大對勁。」

  「有嗎?」喬時不太想談沈遇,換了個話題,「你最近天天早出晚歸的在忙什麼啊?喬燕呢?」

  喬澤也不想多談:「先晾一陣。」

  明顯回避了她的第一個問題,喬時也不追問,喬澤是極注重隱私的人,從不會和她交代行蹤。

  喬澤也沒再說什麼,開了約莫半個小時,黑眸從後視鏡外轉向前方路況,若有所思:「妳是不是在這邊惹上什麼人了?」

  喬時正閉目養神,聞言睜開了眼,啊了一聲,扭頭看向喬澤:「怎麼了?」

  「被人跟蹤了妳沒發現?」

  喬時下意識地往後視鏡看。

  喬澤淡聲阻止了她:「別亂動。」

  喬時聽話地沒亂動,借著轉彎時偷偷掃了眼後視鏡,因著有喬澤在,也沒留意過車外動靜,一時間也沒分辨出不同來。

  喬澤將剛才的問題重複了一遍:「妳是不是惹上什麼人了?」

  喬時知道瞞他不住,提了點宋勵的事,很自覺地跳過了昨晚被宋勵跟蹤的事。

  喬澤笑了下:「原來沈遇還是個員警,難怪感覺眼神不太一樣。」

  喬時沒接話,不太想提「沈遇」兩個字。

  喬澤也沒再多言,只不緊不慢地掃了眼後視鏡,轉著方向盤的手也不緊不慢的,很快將車子融入了車流中。

  有喬澤在,喬時完全不用擔心被跟蹤的事,回到家時喬澤已順利甩開了跟蹤的人。

  但宋勵既然能跟蹤她,應是已經知道她的行蹤了,喬時總覺得住這邊不大安全,正考慮要不要換個地方時,沒想到第二天宋勵就找上門來了。

  彼時喬時正在樓下超市的速食麵貨架旁挑選速食麵,身後陰影突然壓過來,喬時甚至沒來得及反應,一隻手臂已突然從身後環過來,橫過她的腰部,輕抵在她另一側腰上。

  冰涼的匕首透過薄薄的布料傳來時,一道森冷帶笑的嗓音在自耳邊徐徐響起:「喬時,我說過,妳逃得了第一次第二次,不會有第三次機會。」

  另一隻手也搭在了她的肩上,以一種很親暱的姿勢從背後將她圈攏在懷抱下,匕首抵住的地方被她身上的寬鬆版呢子大衣擋住。

  喬時從貨架旁豎著的小鏡子裡,看到了貼著她後背的高大男人,與此時緊緊抵在她腰間的匕首透露出來的危險截然不同,他英俊的臉上甚至還帶著淺淺的、寵溺的笑意。

  喬時輕捏著手中的速食麵,格外冷靜:「你想做什麼?」

  宋勵輕笑:「多年不見,當然是敘舊。」

  說話間已將速食麵從她手中抽了出來,放回貨架,圈攏著她往出口處走去,姿態親暱,沒人看出大衣下的異樣。

  喬時在脅迫下被推上了車,他也跟著坐了進來,手中匕首自始至終沒從她身上偏離半寸。

  人剛上車,喬時口袋裡的手機便響了。

  宋勵掏了出來,喬時看了眼,只看到一串數字,很眼熟。

  宋勵盯著那串數字,笑了:「沈遇找你?」

  喬時不確定,她和沈遇都互刪了聯繫方式。沈遇不是衝動的人,他的每一個決定都是經過深思熟慮的,既然讓她刪他的電話,他就是沒打算再與她有任何聯繫。

  宋勵這會兒已按下了通話鍵,笑得溫和有禮:「沈先生?」

  沈遇瞳仁微瞇:「宋勵?」

  宋勵輕笑,聲音壓得迷離低啞:「是我,找喬喬有什麼事嗎?」

  沈遇說:「你讓她接電話。」

  「她啊……」宋勵意味深長地頓了頓,「可能不太方便呢。」

  他突然側身,在喬時的臉頰上親了一記,帶出些許曖昧的聲響,然後啞著嗓音道:「沈先生,要不,回頭我再讓她給您回電?」

  宋勵掐斷了電話,笑看向喬時道:「妳說,他的女人正被他的對手染指,他會不會殺過來?」

  喬時直直坐著沒敢動:「你可能對我和他的關係有什麼誤解。」

  「是嗎?」宋勵轉著手機,玩味地看她,「那天在聽風,你們不是吻得挺火辣?」

  喬時沒接話。

  宋勵也沒在意她的沉默,收回了抵在她腰間的匕首,是一把很精緻的瑞士軍刀,刀刃上透著森寒的光,很鋒利。

  喬時掃了眼,宋勵淡聲警告:「別動什麼歪心思。」

  喬時沒敢動什麼心思,她現在在他的車上,車子正以極快的速度向市區行駛著。

  她不知道宋勵要帶她去哪兒,但顯然,他並沒有傷害她的意思。

  宋勵也沒理她,將手機塞回了她的大衣口袋,坐直身子,剛才的陰狠已悉數收起,安靜地盯著車外。

  喬時偷偷看了他一眼,他面容很淡,背光的側臉上,隱隱帶著絲寂寥。

  「為什麼還回來?」他突然出聲,語氣很平靜,「因為沈遇嗎?」

  這樣的他有點她熟悉的影子,讓喬時心裡的緊張消散了些。

  她沒承認也沒否認:「有工作要處理。」

  宋勵冷笑了聲,沒再搭話,看著廣場外牽手滑輪滑的年輕人,突然扭頭看她:「會玩嗎?」

  「……」喬時有些摸不準他的心思,往窗外滑輪滑的小年輕看了眼。

  宋勵已轉向開車的男人:「徐力,前邊溜冰場。」

  車子行駛了小段距離後,在市區一家溜冰場門口停了下來。

  宋勵把喬時拽下車,和徐力叮囑了幾句什麼,拉著喬時站在溜冰場門口,仰頭看了一眼樓頂的大招牌,然後扭頭看她:「今天我們來玩個小遊戲。」

  他拽著她進了溜冰場,從工作人員那兒接過兩雙輪滑鞋,一雙扔給喬時:「如果會玩,我就給妳個機會,妳能趁機逃走,我今天就這麼算了。如果不會呢……」

  宋勵衝她微微一笑:「我先教會妳。」

  喬時不應,只是兀自打量著場內佈局。

  溜冰場很大,也很空,沒多少人,多是年輕的小情侶,或笑或鬧的。

  「不用觀察,我們進來的大門是東南方向,東北方向有個出口,是應急通道,距離大馬路大概兩百米距離,步行街,路段狹窄擁擠。西北方向入口是電梯,二、三樓購物商場,四樓餐飲區,五樓桌球室KTV,另有下樓扶梯,門口還是擁擠狹窄的步行街。」

  宋勵跟在她身後解釋,腳尖踢了下輪滑鞋,問她:「會嗎?」

  喬時看著他,遲疑著搖了搖頭。

  宋勵也無所謂,蹲下身:「鞋子脫下來,換上。」

  說話間已一把拉起她的腳,喬時差點兒摔倒。

  她摸不準宋勵的意圖,伸手壓住了腳上的雪地靴:「我自己來。」拿過輪滑鞋換上了。

  宋勵打量著她的動作:「動作挺笨拙,看著倒挺像個生手,就不知道……」

  他沒再說下去,替她整理了下鞋子,拉著她進了場內,也沒提醒,手掌壓著她的背就將人猛推了出去。

  喬時僵著身子,不讓自己有任何本能反應,任由身子隨著他推出的力道慢慢失衡,而後以一個極度不雅的姿勢,啪的一聲摔倒在地。摔得不輕,喬時只覺頭暈眼花,但好在摔倒時她條件反射避開了要害,沒傷到骨頭。

  宋勵笑著過去將她拉起:「還真是不會滑啊?」

  他又狠力將她一把推了出去,喬時在自由滑動了小半圈後再次因為失衡而摔倒,正在滑行的旁人一個個詫異地看著兩人,也不知道怎麼個情況。

  宋勵過來將她拉起,笑著將她打量了一圈:「沒摔疼吧?」

  喬時揉著手肘看他:「你要試試嗎?」

  反手推了他一把,宋勵很快以一個很漂亮的姿勢退滑了出去,喬時也因用力過猛,整個身子往後仰,看著像是要跌倒,宋勵就在她頭部即將著地時,突然快速朝她滑了過來,手掌貼著她的後背,一把將她撈了起來。

  很帥氣的姿勢,又很迅速靈敏的反應,一看就是高手中的高手。

  喬時任由他將她拉起,不可避免地因為慣性撞入他懷中。

  他的手掌輕壓著她的背,手臂抵在了她的後腦勺上,以一種極具佔有性的動作將她圈攏在懷中。很帥氣又戳少女心的解救動作,連旁人都忍不住鼓掌,喬時如果不是作為當事人,她幾乎也要為他鼓掌了。

  她從他的風衣中抬起頭來時,宋勵也正在看她,眼眸很深,面色卻很淡,見她也在看他,鬆開了環在她肩上的手,改握住了她的手掌:「跟著我。」

  開始帶著她徐徐滑行,並不時配以解析和示範,看著很溫馨的畫面,惹來旁人一陣讚嘆聲。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9-10-11 12:26 PM

第32章 可惜不是你(3)

  喬時只笨拙地跟著他的步伐,宋勵帶著她滑了大半圈後,在滑到靠近門口的護欄時,抬眼瞥見二樓衝他使眼色的徐力,突然笑著低喃了句:「還真來了!」

  他拽著喬時的手腕猛一用力,喬時再次被拖著以一個極度親暱的姿勢撞入他懷中,他的左手掌也隨之輕撫上她的臉頰,長指插入髮中,另一隻手跟著滑入了她的大衣內,親密地摟著她的腰,冰涼的刀刃隨之抵在了她腰椎要害部位。

  宋勵嘴唇輕抵著她的耳朵:「沈遇來了。妳說妳在他心裡到底能占到幾分?」

  喬時下意識地回頭。

  宋勵抵在她腰間的匕首微微一緊:「別亂動!」又低低道,「喬時,我有多恨沈遇,就有多想傷害妳。」

  喬時站著沒動,只是看著他,人也出奇冷靜。

  宋勵輕笑:「對,就這麼看著我,再含情脈脈一點,別亂動。」

  說話間,他的嘴唇刷過了她的耳垂,輕吻著,喬時本能側頭,身子剛微微一動,抵在她腰眼的刀子便壓深了一分。

  「別亂動,真不小心插進去了,指不定得下肢癱瘓呢。」

  喬時定定站著不敢動,任由他親暱纏綿的動作。

  宋勵笑道:「乖女孩。」

  指腹摩挲著她的臉頰,吻沿著她的下頜往上,眼看著就要落在她的唇上,喬時扯住了他的衣角。

  宋勵看著她的眼睛,笑了:「怎麼?怕沈遇看到,不要妳了?」他若有似無地朝喬時身後看了眼,「他在一邊看著呢,妳沒發現?」說著摟著她稍稍轉了個身。

  喬時一側頭便看到了護欄外的沈遇,看著已來了些時候。

  他身上依然是黑色長款大衣的打扮,挺拔的身形在這空曠的溜冰場中,依然顯得氣質沉穩超然。

  她看過去時他也正在看她,眼眸深黑,一如既往地平靜無波。

  宋勵先出聲,輕笑著衝沈遇打招呼:「沈先生,好久不見。」

  沈遇眉目不動:「好久不見。」

  宋勵道:「沈先生今天好雅興,怎麼有空出來玩?」

  沈遇的視線落在喬時的臉上:「我來找人。」

  宋勵垂眸看了喬時一眼:「找她嗎?」

  手臂佔有性地將她摟緊了些:「不好意思,不知道沈先生找我女朋友有什麼事嗎?」

  沈遇不語,只是看著喬時。

  宋勵也看著喬時,外人看來深情款款的模樣,眼神卻帶著警告。

  喬時看了他一眼,看向沈遇:「沈先生找我有事嗎?」

  沈遇將手伸向了她:「過來。」

  喬時抿著唇沒動。

  宋勵輕撫著她的頭髮,看向沈遇:「喬喬不願意呢。」又低頭在她額頭上輕輕印了個吻,神態很寵溺。

  沈遇只平靜地看著喬時,叫了她一聲:「喬時。」

  喬時避開了他的眼神:「你先回去吧,我和宋勵還有事。」

  沈遇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緩緩點頭:「好!」隨即真的轉身往門外走去。

  「等會兒!」

  喬時突然叫住他,話音剛落,被刀抵著的腰脊便猛地一疼,宋勵手中的刀尖刺破了衣裳,抵在了肌膚上。

  喬時面色如常地看著沈遇:「沈橋好像挺中意劉小姐的,他讓我幫他挑個生日禮物送她。我前兩天幫他在前邊造船工坊訂做了一套船藝品,你回去的話順便幫他取一下吧,我就不去找他了。」

  沈遇回頭看她,視線從她的大衣下一掠而過,很平靜也很冷淡地嗯了一聲後走了。

  宋勵看著沈遇高大的身影慢慢消失在大門口,輕笑著看她:「和沈遇又打的什麼啞謎,想讓他救妳?」

  喬時搖了搖頭:「沒有。」

  她的手掌輕輕覆住他握刀的手掌,掌心輕輕摩挲著他的手背,慢慢沿著他的手腕方嚮往上,柔軟的觸感讓宋勵一時失神,下意識地看向她。

  喬時也仰頭看著他,面色始終淺淺淡淡的,很平靜很柔和。

  宋勵沉默地看著她的眼睛。

  喬時終於開口,嗓音很柔很平靜,閒聊般道:「宋勵,我因為工作和興趣,一年裡可能有大半年時間都是在外面走動,什麼窮鄉僻壤窮凶極惡的地方都去過,我一個女孩子常年孤身在外走動,總是要學一點防身技能的。」

  話音一落,摩挲著他手腕的手突然反手一個用力,咯吱一聲骨節錯位的細響從大衣下傳來,他手中握著的瑞士軍刀瞬間錯了位,落在了喬時手上。

  宋勵的臉色有剎那扭曲,他惡狠狠地看著她,手掌也反應極快,不顧被掰傷的手腕,反手想去搶刀,但畢竟受了傷,不及喬時靈巧,他想再動時,喬時手中的瑞士軍刀已緊抵在了他腰腹要害處。

  「別動。」喬時低低地道,嗓音依舊綿軟平靜,面色也平靜柔和。

  宋勵看著她,忽而笑了:「扮豬吃老虎?喬時,看來我小瞧妳了。」

  喬時沒笑,只是平靜地看著他:「我有一個很厲害的哥哥。而且……」喬時頓了頓,「我會輪滑,滑得絲毫不比你差。」

  話音落下的瞬間,喬時右腿膝蓋已屈起,突地撞向宋勵胯下要害部位,準快狠。宋勵完全沒有防備,饒是強悍如他,男人最脆弱的地方被蠻力撞上,也敵不過那突如其來的疼痛,悶哼了聲後,手捂著半彎下腰。喬時趁機推開了他,以極快的速度滑著輪滑,朝東北方向的應急出口奔去。

  宋勵的車就停在大門口,徐力也在車裡候著,她不可能直接從大門走,整個溜冰場裡唯一的出口也就東北門的應急通道了。

  剛進來時喬時目測了下,從這裡到步行街入口估計兩千米,她腳下輪滑的速度衝頂也就一千米一分鐘了,這意味著兩分鐘之內她不能搶在宋勵司機之前到達步行街入口,她順利逃離的概率就很小。

  喬時不知道她和沈遇說的話他聽沒聽懂,造船工坊就在步行街入口處,如果他在那裡等她,她完全不用擔心兩分鐘內能不能到那裡。但如果他沒聽明白,或聽明白了也不想理她,她兩分鐘內到不了鐵定不容易走,兩分鐘時間足夠宋勵電話通知司機並過來攔她。

  喬時向來不大習慣把性命押在別人身上,喬澤教她防身術時最常警告她的一句話就是:「關鍵時刻,能救妳的永遠只有妳自己。」她也確實是這麼認定的,因此踢傷宋勵後,她一刻不敢停留,以最快的速度往應急門外滑去,但她錯估了宋勵的恢復能力,短短兩百米的應急通道,她剛到門口,宋勵便已追了過來。

  喬時有些緊張,其實她的輪滑技術並不像她告訴宋勵那般,不比他的差。

  喬時剛在步行街上滑行了一千米左右,宋勵和她的距離就縮短在了五十米以內,他在身後笑:「喬時,妳跑,繼續跑,再快點,小心讓我逮到妳。」

  帶笑的嗓音森寒徐緩,近得仿似一伸手就能抓住她。

  喬時很緊張,手心都是細汗,但越是緊張越是冷靜,絲毫不受他的影響,甚至在經過路邊的報刊亭時,順手抓起報刊亭上放著的飲料朝宋勵拋去,借此減緩他的速度。確實也起了一點點作用,在她到達步行街口的一千米距離裡,他始終和她保持著五十米左右的距離。

  就在喬時抵達路口的瞬間,一輛黑色轎車很及時地在她身側停了下來,後座車門也適時打開。

  「上車。」沈遇平穩的嗓音隨之響起。

  喬時手扶著車門,一彎腰便朝後座倒捲了進去,順勢帶著車門關上。

  坐起身的瞬間,喬時看到了也到車門旁的宋勵,正平靜地看著她,以她聽不到的聲音說:「後會有期。」

  喬時看了他一眼後又收回視線,長長地吐了口氣。

  沈遇將車載箱裡的紙巾扔給她:「擦一下汗。」

  喬時沒覺得自己有汗,沒想到手指一抹,一腦門的汗。

  「謝謝你。」喬時道謝著接過,這才坐直身,低頭解輪滑鞋。

  沈遇從後視鏡看她:「怎麼回事?」

  「就他劫持了我啊。」喬時說著已坐起身,側頭看了他一眼,有些不大相信,「你沒看出來?」

  沈遇不大自在地轉開了視線,只是認真開著車,繃著張臉。

  喬時看他臉色似乎是真沒看出來,很是詫異。

  沈遇在她心目中就是神一樣的存在,洞察力驚人,無所不能。

  然而現在這個她認為無所不能的男人,竟然沒看出她被宋勵劫持了,她和宋勵的演技有那麼好?

  「你……既然沒看出來,為什麼會過來啊?」

  喬時忍不住問,當時電話裡宋勵又故意製造曖昧。

  「電話裡我有懷疑,但到了現場……」沈遇停頓了下,看了她一眼,「我去那邊有段時間了。」

  喬時一下便明白了,他早到了那裡,所以她和宋勵的「嬉鬧」,推倒他又被他救起,他耐心教她輪滑的畫面都被他看在了眼中,估計才因此產生了誤會。

  不過仔細回想起來,她和宋勵看著確實不像人質和劫匪。其實除了在超市裡用刀劫持她,宋勵並沒有做什麼出格的事。

  「他……」喬時想解釋,話到嘴邊又覺多餘,硬生生換了話題,「我沒想到你會來。」

  說完又覺得聽著幽怨,笑了笑轉開話題:「對了,你當時打電話找我有什麼事嗎?」

  沈遇轉開了視線:「沒什麼。」

  喬時摸了摸鼻子,也不好接話了。

  沈遇沉默地開了段路,問她:「住哪兒?」

  喬時朝四周看了看,往前面指了指:「我就住附近,前邊購物中心停車吧。」

  沈遇依言將車停在了購物中心廣場前,側頭看她:「宋勵這人野心大,遲早得栽跟頭,妳自己想清楚。」

  「……」喬時聽得莫名其妙,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下了車。

  沈遇沒再說什麼,開車走了,回了公司一趟。

  他回到辦公室時沈橋也在,稍早前沈遇給喬時打電話時他就在,喬時的電話還是沈遇問他要的。

  沈橋當時還挺詫異,沒想到還沒詫異完,喬時的電話卻是宋勵接的,他隔得遠沒聽清電話那頭說什麼,只知道沈遇臉色瞬間變得很難看,掛了電話便找人調取馬路監控,查找宋勵的車。

  電話中隱隱有風聲和喇叭鳴聲,他判斷得出他當時在車上。而且從宋勵這幾天的行駛路線,他很快就能判斷出他大致的方位,找起來很迅速。

  沈橋也是通過監控才知道喬時和宋勵在一起,監控裡看不出車裡情況,但按沈遇分析喬時可能被宋勵劫持了,他要過去找喬時時沈橋其實是想一塊兒過去的,但被沈遇嫌礙事攔了下來。沒想到等了兩個多小時,沈遇回來倒是回來了,卻沒見喬時。

  他不自覺地往門外看了眼:「喬時呢?」

  沈遇道:「回去了。」

  「啊?」沈橋詫異,「不是說被宋勵劫持了,你怎麼讓她一個人回去了,再被宋勵找上怎麼辦?」

  「宋勵不會傷害她。」沈遇看了他一眼,「宋勵對她就貓抓老鼠的心態,逗一逗,嚇一嚇。」

  「……」沈橋一下子也蒙了,「那你還老防著兩人遇上?」

  連著兩次在聽風,都讓沈遇神不知鬼不覺地把人帶走了。

  喬時在安城的那幾天,沈遇也一直讓他看著喬時不放。

  「防宋勵只是順便,我真正要防的不是他。」

  沈遇說完已回了辦公室,留下一臉懵懂的沈橋。

  沈遇沒多解釋,他確實要防兩人見面,但不願讓喬時留在安城,卻不全然是因為宋勵。

  不過今天的事基本讓他心裡的一塊大石落了地,宋勵不會傷害喬時。

  只要他和喬時沒關係,宋勵就不會把對他的恨意轉嫁到喬時身上。只是因為當年誘捕的事,他會心有不甘,會意難平,因此也不見得會讓喬時好過,但這種不好過不是指身體上的傷害,而是精神上的施虐。

  他剛到溜冰場時剛好喬時後仰摔倒,他距離她太遠,救不了她,但沈遇沒想到宋勵會出手。

  是他將她置於危險中,卻又在最後關頭救了她。沈遇沒錯辨宋勵當時的神色,那是一種驚恐過後的釋然,他在擔心她。

  宋勵對喬時,沒有那麼深的恨,只是不甘。所以他借由這種施壓恐嚇的方式來釋放這種不甘,借此獲取情緒上的平衡。

  本質上宋勵和他都是同類人,情緒上來時,偏看不得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過得好。

  喬時攪得他心頭非常不舒服,一點點的,跟針扎似的,很不舒服,就想狠狠欺負那個女人。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9-10-11 12:28 PM

第33章 可惜不是你(4)

  從他認識她開始,這種被攪得不舒服的浮躁感就一直存在,只是不強烈,他忙起別的事情就容易忽略掉。不像現在,胸口跟燒著炭似的,悶燙悶燙的,越是想忽略,越是心浮氣躁,比那天喬時拒絕他還浮躁。

  沈遇將這種浮躁發洩了出來,把看到一半的檔摔在了桌面上,深吸一口氣,又長長地吐出,借此平復心頭的騷動。

  沈橋自沈遇回來便一直偷偷看他,這會兒跟發現新大陸似的,拍了拍一邊的老三:「哎,三哥,五哥是不是受刺激了?」

  老三一下午都在忙工作,沒注意沈遇,抽空回頭往辦公室內看了眼,只看到沈遇的背影:「咋的了?」

  沈橋說:「臉色不太平靜。」

  老三又朝沈遇的背影看了眼,沒瞧出什麼來。

  沈橋也不敢近前觀察,偷偷壓低了聲音道:「肯定受刺激了,他被喬時拒絕那晚也是這個死樣子。」

  他正要繼續往下說,門口突然傳來敲門聲,前臺小姐的聲音:「五哥在嗎,有位劉小姐找。」

  安城實業裡,內部員工都愛叫沈遇一聲「五哥」,對於老六、老七幾個也都是「六哥、七哥」地叫,年長些的直接叫「老五、小六、小七」,不像別的公司,都某總某董地叫,這裡不愛這一套,只有對外時才會帶上職銜。

  沈橋回頭看向門口,前臺小姐旁邊還站了個女孩,正微笑看向屋裡,落落大方。

  沈橋瞇眼打量了一圈,一下就認出是沈遇昨晚相親的女孩。

  他記得當時她索要聯繫方式時,沈遇已經明確拒絕了,聰明點的女人都會識趣地不打擾了,沒想到她還厚著臉皮登堂入室。他向來不喜歡死纏爛打的人,當下面色就不大好了,站起身走向門口,以居高臨下的態度打量著她:「請問妳是?」

  「你好,我是劉檸寧,昨晚和沈遇吃飯那個。」相較於沈橋的冷淡,劉檸寧笑得坦然,「我記得你,老六是吧?」

  沈橋盯著她打量了一圈:「妳找我五哥有事嗎?他估計沒空。」

  劉檸寧笑:「沒事,剛知道我們公司正好和沈先生同棟辦公樓,順路上來打聲招呼。」她手指了指樓下,「我們公司在二樓。」

  沈橋皮笑肉不笑:「真順路。」然後回頭往沈遇辦公室看了眼,不無抱歉地道,「在裡面忙呢,不過似乎心情不太好,剛和女朋友吵架了。」

  劉檸寧訝異地看他:「啊?他有女朋友啊?」

  沈橋說:「可不是。這不就前兩天吵架鬧分手,脾氣一上來,相親去了。」

  「……」劉檸寧有些無言,「還挺幼稚的。」

  沈橋連連點頭,指了指對面會客室:「劉小姐要不先到會客室坐會兒?他有空了我再讓他過去?」

  劉檸寧點點頭:「好啊。」話落突然衝沈橋身後微微一笑,「沈先生。」

  沈橋下意識地回頭,看到了不知何時已走出來的沈遇。

  沈遇面色已恢復如常,衝劉檸寧略略頷首:「劉小姐。」

  劉檸寧笑著道:「我公司剛好在樓下,剛聽說你們公司在樓上,過來打聲招呼。」

  沈遇說:「挺巧。」

  劉檸寧也笑著回他:「是挺巧的。」又問,「下班方便一起吃個飯嗎?」

  沈橋聽著就微妙了,忍不住偷偷對一邊的老三嘀咕:「現在的女孩子都這麼主動嗎?」

  他有些擔心沈遇答應下來,卻見沈遇只是歉然地笑笑:「不好意思,恐怕不太方便。」又補充道,「劉小姐,我們不太適合彼此。昨晚就當朋友一起吃個飯,相互認識一下,妳別放在心上。」

  劉檸寧並未因此露出絲毫尷尬神色,依然笑著道:「那沈先生今晚能當普通朋友一起吃個飯嗎?」

  沈遇道:「抱歉。」隨即轉向一邊的沈橋,「讓老六陪妳吧,你們差不多大,比較有話題。」

  「……」被點到名的沈橋突然被噎到,「我和喬時也差不多……」

  「大」字沒說完,沈遇已打斷他,「老六,劉小姐是劉副的堂侄女,已經好幾年沒回來,對安城可能不太熟悉,你帶她好好逛逛。」

  劉檸寧也無所謂陪的人是誰,爽快地應了聲:「好啊。」看向沈橋,「麻煩你了。」

  沈橋沒法再拒絕,硬著頭皮應承了下來。

  沈遇看了眼手錶,問他:「老六,你打聽一下喬時的住址,一會兒給我。」

  說完人已出去了。

  沈橋衝著沈遇的背影揮了揮拳頭:「這會兒知道求我了?」

  抱怨歸抱怨,他卻還是乖乖給喬時發了條微信問地址,喬時沒線上,他和劉檸寧吃飯時才給他回了信息:「幹嘛啊?」

  「還不許我去串個門啊?」沈橋回,「快發過來。」

  等待喬時回覆的時間裡,忍不住看了眼對面的劉檸寧,看她在打電話,忍不住偷偷拍了張照片,給喬時發了過去:「猜猜,這是誰?」

  喬時一眼就認出是昨晚沈遇相親的「劉小姐」。

  「猜對了。和妳說個事,這女孩的公司剛好在我們辦公樓下,特意來找五哥的。近水樓臺知不知道,妳長點心。」

  喬時很快回了過來:「和你五哥好般配,可以發展。」

  沈橋被噎住了,刺激不動,也就乾脆不理:「地址地址,趕緊發過來。」

  喬時很快給他發了位址,沈橋當下截了圖,本想只將地址給沈遇發過去,盯著這截圖對話怎麼看怎麼礙眼,牙一咬,乾脆整個圖片給沈遇發了過去,配了幾個字:「喬時家地址。」

  沈橋的消息發過來時沈遇剛回到家,正從冰箱裡拿了罐飲料,聽到手機聲響,也就順勢拿出來掃了眼,盯著手機螢幕看了幾秒,收了手機,順手將冰箱門摔上,不緊不慢地拉開飲料拉環,喝了一口,經過客廳時擱在了茶几上,撈起旁邊的鑰匙,轉身出去了。

  喬時那兒距離這裡有一個多小時車程,沈遇到那邊時已經快八點了。

  沈遇將車開到喬時樓下,給喬時打了電話。

  喬時剛煮好泡麵準備吃,正坐到餐桌前,聽到手機振動,順手拿了過來,看到那串數字時遲疑了下,接了起來:「你好?」

  沈遇說:「妳出來一下。」

  「……」喬時聽他語氣不大對,有些莫名,「怎麼了?」

  「我在妳家樓下。」

  喬時先是一愣,而後放下筷子,起身往陽臺去。

  她住的三樓,站在陽臺上往下,一眼就看到了樓下停著的黑色轎車。

  沈遇人在車裡,她沒看到。

  喬時低頭打量了下自己,一身淺米色帶帽法蘭絨睡衣,腳上趿著雙同色系棉拖,頭髮也亂糟糟的沒梳理,也不能這樣子下去,想著還要回屋換衣服就有些犯懶:「有什麼事嗎?我現在不太方便出去。」

  沈遇那邊沉默了片刻,掛了她的電話。

  喬時有些莫名其妙,瞪著手機看了會兒,回屋繼續吃泡麵,剛坐下門鈴聲就響了。

  「誰啊?」喬時起身,往貓眼看了眼,沈遇那張好看的臉陡然出現在眼前,驚得喬時收回了握住門把的手。

  沈遇低沉的嗓音已從門外徐徐傳來:「是我。」

  喬時看了眼身上的睡衣,將門拉開了一道縫,從門後探出半顆腦袋,隔著防盜門問他:「有事嗎?」

  沈遇看向她,人雖看著平靜,面色卻總有些不同以往,沉沉鬱鬱的。

  「先開門。」他說。

  聲音不大,卻隱隱帶著不容拒絕的強硬。

  即使隔著道防盜門,喬時依然能感覺到他的異樣,與以往的冷靜很不同。

  喬時遲疑地握著門把:「要不你先在外面等我一會兒吧,我先回去換套衣服。」

  轉身想走,沈遇叫住了她:「妳什麼樣子我沒見過,有必要這麼拘謹嗎?」

  看她還在遲疑,沈遇眉目不動地問她:「喬時,中午才救了妳,妳非得這麼防我?」

  這話讓喬時有些赧顏,沈遇不是宋勵,他是沈遇,永遠冷靜、理智又沉穩的沈遇。

  她轉身開了門,反手拿過外套披上。

  沈遇進屋時帶了股低氣壓,他話不多,打量了屋子一圈,轉身看她:「妳一個人住?」

  「沒,我哥現在也在這邊。」

  沈遇點點頭,問她:「真打算在安城長住?」

  喬時想起他前兩天讓沈橋把她轟回去的事,怕他又拿這事來說,下意識道:「沒,就先瞭解一下情況,實在不行過兩天就回去了。」

  說完卻見沈遇眉頭皺了起來,臉色仍有些沉鬱,摸不準他到底幾個意思,也就乾脆不吭聲,站在一邊看他打量。

  沈遇的視線從屋子陳設落回了她桌上的泡麵,眉頭又擰了起來:「妳晚餐就吃這東西?」

  「嗯……也不是,就偶爾吃一下。」今天喬澤不在,她懶得下廚而已。

  自從喬澤搬過來後,就整天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也不知道他在忙什麼,喬時也沒過問,回來有熱飯她就吃,沒有就自己煮點麵。

  沈遇抬腕看了眼錶:「正好我也沒吃飯,一起吃個飯吧。」

  喬時不想去:「不用了,我六點剛吃過,就嘴饞想吃點泡麵而已。」

  沈遇卻像沒聽懂她的拒絕,手又壓在了她的肩上,往臥室方向推了推:「去換套衣服。」

  強行把她推屋裡去了。

  喬時被他鬧得實在莫名,說他和她不存在「朋友」這種中間地帶的是他,要與她老死不相往來的也是他,這會兒又跟沒事人似的,這實在不是她所認識的沈遇,那樣一個說一不二的男人……

  喬時實在憋得慌,掙扎著回頭提醒他:「沈遇,我們那天不是已經說好……」

  「換衣服!」一字一頓,沈遇突然變得強硬,臉色也沉了下來。

  喬時鮮少見這樣的沈遇,不敢吱聲了,手抓著大衣站在原處,心不甘情不願的。

  沈遇沉冷的嗓音自身後響起:「喬時,別逼我動手!」

  喬時也被他激惱了:「你到底想幹嘛啊?莫名其妙的,能不能把話說清楚?」

  沈遇眸色沉冷了幾分:「我不想幹嘛,心裡不舒服。」

  喬時被那雙沉幽的眸子盯得頭皮發麻,一下就慫了下來,不甘願地咕噥了聲:「我先回去換衣服。」

  轉身回了房,把門落了鎖。

  她衣服不多,不用挑挑揀揀的,很簡單的一套深色牛仔褲搭米色寬版毛線上衣,再配個韓版大衣和白球鞋就夠了,抹個BB霜,把長髮梳一梳,沒幾分鐘就把自己收拾好了,從屋裡出來時和剛才的居家休閒完全兩個樣子,很簡單清新的打扮。

  沈遇的視線在她身上轉了一圈:「走吧。」

  人已轉身下樓。

  他的車就在樓下,各自上了車,卻都沒什麼話題。

  喬時不想和他把氣氛鬧得太僵,隨便找了個話題緩和氣氛。

  「那位劉小姐看著挺不錯的。」

  沈遇沒搭理她。

  喬時摸了摸鼻子,又試著聊了句:「怎麼樣,你和她有戲嗎?」

  沈遇終於有了反應:「沒戲。」

  喬時詫異地看他:「為什麼啊?劉小姐和你挺配的。」

  沈遇又不理她了,臉皮繃得跟鼓面似的。

  喬時沒想到會把氣氛弄擰,試著調侃道:「唉,都是相親,怎麼你相親的對象就這麼優質,我就都是些條件普通的呢?」

  沈遇睨了她一眼:「對於一個眼睛被紙糊了的女人,條件再好的男人也是白搭,妳媽瞭解妳。」

  「……」喬時扭頭看他,完全看不出一絲一毫玩笑的意思,這種一本正經的吐槽完全看不出是玩笑話還是真心話。

  沈遇也沒理會她的打量,往前邊購物廣場看了眼:「想吃什麼?」

  「我都行。」

  他找了家火鍋店,大冬天的適合吃火鍋。

  喬時因著已經和沈遇談開,他讓她刪聯繫方式和相親的事也讓她有點想開了,現在面對沈遇時已慢慢坦然,不像年前在他家那段日子,拘謹而不自在。

  沈遇將菜單遞給她時她隨便點了幾個便將菜單遞給了他,坐著有些無聊,忍不住摸出手機,兀自刷微博和網頁,正刷得開心,一隻手橫了過來:「吃飯就吃飯,玩什麼手機。」將她的手機收繳了去。

  「……」喬時有些莫名地看向沈遇。

  沈遇將她的手機扔到了一邊,這才看她:「妳和我在一起,除了玩手機和不說話,就沒有其他事可做?」

  喬時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吃了,他又是不怎麼愛說話的人,於是遲疑地搖著頭:「吃飯不就是吃吃喝喝嗎?」

  沈遇盯著她看了一會兒,沒說什麼,只拎過茶壺不緊不慢地給她倒了杯茶,將茶水輕推給她,這才徐徐道:「喬時,我想要妳回來。」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9-10-11 12:30 PM

第34章 如果沒有愛過(1)

  喬時先是一愣,而後微微一笑:「你前兩天不是才讓老六不擇手段也要把我轟出去嗎?」

  沈遇臉色不大好了,看著她不說話。

  喬時依然是淺淺的微笑:「你現在這算是出去對比了一圈,發現還是我比較好,所以又想要我回來了嗎?」

  「還是覺得,你暫時找不到更適合你的,所以想先圈著我,等找到了再讓我俐落地滾蛋?」

  「你說我這種人不能慣,可我這人確實挺矯情的,以後肯定還會像這次這樣,各種死作,估計還仗著你是我男朋友變本加厲。到時你又得心煩得讓我滾了。」

  喬時越說越溜,只覺得憋了兩天的情緒在胸口翻滾,像是終於找到了出口,源源滾出舌尖時都不帶思考的,她甚至忍不住對他彎眉淺笑:「我們沒必要這麼麻煩啊,我現在直接滾了不回來就是。」

  沈遇只靜默地聽她說完,面容慢慢變得平靜,指尖輕輕摩挲著杯沿,緩聲道:「喬時,我竟一直沒發現,妳還挺伶牙俐齒的。」

  喬時苦惱地歪頭想了想:「大概因為以前我喜歡你,女孩子在喜歡的人面前總會拘謹些。」

  沈遇微微側頭:「妳的意思是,現在不喜歡了?」

  喬時坦然迎視著他的目光,沒承認也沒否認。

  沈遇也不逼問,只看著她不動。

  喬時以往和他對視不足三秒就潰敗,今天卻異常膽大,與他對視了好一會兒,還忍不住勸他:「沈遇你看,你之前對我那麼好,我都沒敢要你。現在你狠起來了,我怎麼可能還敢要?」又以很是詫異的語氣反問他,「難道你一直沒發現我軟硬不吃的嗎?」

  啪──玻璃碎裂的清脆聲響,驚得喬時看向他的手掌,清透的玻璃杯在他掌心下裂成了幾道碎片。

  沈遇卻似什麼也沒發生,眉目依舊沉斂平靜:「喬時,妳記性不錯。」

  喬時點點頭:「我小學連跳了兩級,十六歲就上大學了,確實有點仰賴好記性。」又忍不住補充道,「記性好的人有一點特別不好,就是特別愛記仇。」

  沈遇忽而笑了:「看得出來。」

  他垂眸看了眼掌心下的碎杯,撤回了手,不緊不慢地拍淨掌心黏著的東西,這才側頭看她:「我有一點也特別不好,愛收拾人,尤其是軟硬不吃的。」

  喬時摸著鼻子不說話了,伸手招來服務員,讓其處理一下桌上的碎杯。

  飯桌氣氛並沒有因為這一小意外而變得壓抑沉重,相反,喬時心情特別輕鬆,吃火鍋時胃口都比以前好了不少。

  沈遇看著和平時也並無變化,深邃的面容始終沉斂平和,胃口也沒太大影響,偶爾還會很平靜地和她閒聊幾句,仿似剛才捏碎玻璃杯的事不曾發生過,埋完單後還很平靜地問她:「去走走?」

  外邊天氣冷,喬時怕冷,趕緊搖頭:「不走了。冷。」

  沈遇也沒強求,與她一道出去,卻不是往停車場走去,而是往大馬路上走。

  喬時詫異:「我得先回去了。」

  沈遇說:「現在就是回妳家。」

  喬時看他的意思是要走路回去,這邊距離她住的地方走路起碼還得半個小時,想想就覺得頭皮發麻,當下停下了腳步:「我不習慣走路,我去打個車吧。」

  她轉身就想往前邊路口走,腳沒邁出去手腕就被沈遇扣住了,還是很緊的抓扣,拉著她往後拽了幾步,拽回了他面前。

  「走累了再打車。」沈遇說。

  喬時用力想掙開:「我現在就很累。」

  但掙不掉,沈遇扣著她的手腕,紋絲不動。

  他眉目不動地看她掙扎了一會兒,才徐徐道:「喬時,只要我不想放手,妳掙不開的。」

  喬時看了他一眼,手腕靈巧一轉:「只要我不願意,沒人能……」話陡然停了下來,看了眼仍被他牢牢抓著的手腕。

  沈遇面色未動:「喬時,妳那點皮毛在我這兒不管用。我練了多少年,妳又學了多少年。」

  他這話是事實,純業餘選手在專業選手面前只有被秒成渣的份。

  喬時放棄了掙扎,一聲不吭地跟著他往前走。

  這邊是偏郊區的地方,路邊有家很大的森林公園,裡邊連著娛樂設施,晚上特別熱鬧,尤其是高空蹦極。因著過兩天便是情人節,不少小情侶都愛往這兒跑,捆著從高空墜落,熱鬧聲中伴著尖叫聲,刺激又甜蜜。

  喬時對這種找刺激的愛情向來無法理解,和沈遇站在那兒看了一會兒後便想走,沒想到沈遇突然拉住了她的手腕:「去試試?」

  喬時想也沒想:「不要。」轉身想走,卻被沈遇拽住了手腕。

  「喬時,妳在害怕。害怕我又像前幾天那樣撩撥妳,妳抗拒不了。」

  喬時轉著手腕:「現在還用激將法很幼稚。」

  「我沒激妳,只是實話實說。」

  沈遇扣著她的手腕一用力,她整個人都撞入了他的懷中,他的手臂也跟著環上她的腰,壓貼著她的背,也不說話,只靜靜地看著她。

  喬時初始時還能和他對望,看著看著就不行了,不自在地轉開了視線,沈遇終於開口:「只要五秒鐘妳就扛不住。」

  喬時想罵一句神經病,沈遇已放開了她,卻還是鬆鬆垮垮地扣著她的手,不由分說拉著她去了售票處,買了兩張蹦極票,抱在一起的雙人跳。

  站在高臺上時喬時很抗拒,老想要下去,但就像沈遇說的,他不想放手,她掙不開,直到她被迫和沈遇綁在一起,她還是沒能掙脫半分。

  雙人跳採用的是綁腳後空翻式,彈跳繩將兩人緊緊綁在了一起。喬時其實從沒玩過蹦極,她雖然膽子不小,但是要在這麼高的地方後空翻下,心裡還是有些犯怵,原先還計較著被沈遇拽上高臺,這會兒被綁住逃不開,就忍不住開始打顫了,衝沈遇喊道:「你能不能別這樣,我真沒跳過!」

  「總要有第一次。」沈遇淡聲安慰,「放輕鬆,有我在。」

  喬時輕鬆不起來,人被工作人員推著站在了跳臺邊緣,沈遇的手臂也緊緊抱住了她,這樣的姿勢讓她害怕又不自在,手忍不住緊緊拽著沈遇手臂上的衣服:「你都一把年紀了,能不能別玩這些小年輕的東西?」

  「一把年紀也有心裡不痛快的時候。」沈遇看著她,「我即使不是通過這種途徑宣洩,喬時,妳也逃不了。」

  「況且,」沈遇頓了頓,「我從不認為我的年齡是個問題。」

  壓著她的後背突地一個用力,喬時還沒反應過來,整個人就已被他抱著往後翻去,猝然下降的刺激讓喬時不自覺地閉眼放聲尖叫,隱隱約約中感覺沈遇將她摟緊了些,幾乎將她整個身子都壓靠在了懷中,心臟貼著心臟。

  他的脈搏很有力,一下一下,跳得沉穩有節奏,不像她那般跳得飛速。手臂也穩穩當當的很有力度,將她牢牢抓抱在懷中,很穩。

  喬時在他沉穩的心跳聲中慢慢適應了這種高空彈跳,慢慢睜開了眼睛,一睜眼就撞入了沈遇那雙幽沉的黑眸。

  他正看著她,眼眸很黑,很深,也很靜,就這麼一動不動地看著她。

  喬時不自在地想轉開視線,但轉不動,他的手掌扣壓著她的臉,他的臉一寸寸地朝她逼近,她知道他想吻她,但她拒絕不了,平地上她就敵不過他的力氣,更何況是在高空中。

  他看著她的眼睛:「喬時,我是認真的。妳不回來,別逼我又對妳出手。」

  「……」

  沈遇只盯著她的眼睛:「不用瞪我,再給妳十年時間也不會是我的對手。

  「為了妳,我把我說過的話一句一句地吃了回去,妳不知道這幾天我多想撕了妳。」

  喬時有些怔,看向他,這個一貫從容的男人,正以最柔軟繾綣的語氣,說著最狠的話。

  他的眼睛很靜,很平和,暗夜下尤其深邃漆黑,瞳仁是不見底的墨色,像旋渦,吸引著她去剝開那層深黑,一步一步地陷進去。喬時完全沒法移開目光,直至沈遇的唇軟軟柔柔地再次覆上來,細細地來回吻著她,仿似對待珍寶般。

  喬時有些迷茫,鼻息間都是他柔軟的氣息,憐惜而寵溺,高空懸宕的彈跳感早已慢慢停了下來,周遭除了呼呼的風聲,安靜祥和,時光靜好。

  從高空中下來,人重新踏回地面上,那種不真切感還在,喬時整個人暈乎乎的。

  沈遇已面色如常,又恢復了往日的內斂,整個人氣場都變得沉穩下來,不像稍早前,帶著若有若無的戾氣和浮躁。

  喬時不知道是剛才的極限運動讓他將胸口那口氣徹底宣洩出來了還是因為她,總之現在的沈遇就和她一直認識的沈遇一樣,氣場內斂從容。

  從公園裡出來的時候,他的手是牽著她的手的,鬆鬆垮垮地牽著,一路上沒怎麼說話。

  他們從公園又走回了購物中心,取了車,沈遇開車送她回去。

  喬時心境很微妙,她和沈遇好像又回到了在青市那幾天,她被他撩得面紅心跳,不知所措。

  沈遇將車停在了她家樓下,跟著她一塊兒下車,在她要上樓時突然張開手臂,輕輕抱住她,將她的頭按入了懷中。

  他沒有說話,只是一個很柔很軟的擁抱,甚至帶著點寵溺,而後慢慢放開了她。

  「早點睡。」他看著她,低聲道。

  喬時像失去了語言能力般,只能愣愣地點頭,然後任由他的手掌在她的頭髮上親暱地揉了揉,推她上樓。

  回到屋裡時喬時還有些緩不過來。

  她和沈遇說她軟硬不吃,可當他軟硬兼施的時候,她完全沒有招架能力。

  現在的她整個人暈乎乎的,完全沒法恢復正常的思考能力,只是依循著本能開門,關門,而後靠在門板上,回想剛剛發生的事。然後就在她的恍神中,喬澤淺淡的嗓音已在屋裡徐徐響起:「不過一個擁抱,這都回不了魂了?」

  聲音穿透耳膜,沿著聽覺神經傳導到大腦皮層時,喬時終於反應過來,看向喬澤。

  喬澤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的,正端了杯咖啡從客廳裡走出來,倚在酒櫃旁看她。

  「還沒回過神?」喬澤問,輕吹了吹咖啡,不緊不慢地小啜了口。

  喬時被喬澤說得有些不自在:「你回來多久了?」

  「不久。剛夠看到他送妳回來,以及妳傻愣愣地任人抱著。」

  「……」喬時沒法和喬澤好好談這個話題,換了鞋,訥訥道,「我先回房了,明天還得工作。」

  喬澤也不攔她,只倚在酒櫃旁問她:「和沈遇又怎麼回事,那天不是都談清楚了嗎?」

  「我也不知道啊。」喬時也是還暈乎乎的,有些蒙,把剛才沈遇來找她的事和喬澤大致說了下。

  喬澤搖頭笑笑:「折騰。」卻也沒再說什麼,全由著她自己做決定。

  喬時也沒有頭緒,一晚上沒怎麼睡好,也就乾脆先放下不想,先想工作。

  她那天去安城實業找沈肆聊調研的事,喬時不知道是不是沈遇吩咐的,電話裡沈肆說得好好的,要給她引薦兩位老師,去了那邊後他卻一直避談這個問題。

  她記得沈遇當時說「那會害了她」。

  喬時理不清這其中的利害關係,她只是做個調研,和大夥兒聊聊,採些樣本,怎麼就成「害了她」了?

  從她回到安城的那一刻,沈遇便執意要把她送走,不讓她在這邊多逗留,也一直在強調,是為她的安危著想,喬時卻琢磨不透其中緣由。

  她是知道安城治安不太好的,可也沒壞到一個外地人走在路上就被打劫或者綁架的地步,而且現在的安城名聲正在好轉,也算一座小型旅遊城市,每天來旅遊的外地人不少,根本不可能存在所謂的治安問題。

  到底是因為什麼?

  喬時琢磨不出來,沈遇似乎瞞著她什麼,老六也不知情,沈肆似乎知道,卻什麼也不肯說。

  她記得她剛回來那天,沈肆笑著問她:「喬時,妳還敢回來啊?」她當時只當他指安城治安亂,她怎麼還敢回來。

  安城這幾年名聲不大好她是知道的,外地人提到安城就差沒冠以「土匪窩」幾個字了,提到安城人都是野蠻、無賴,周邊城市甚至有嫁人不嫁安城男的說法,普遍覺得安城男人素質低、直男癌嚴重、狂妄自大、好拉幫結派、粗蠻無禮,被地圖炮得特別嚴重。

  沈肆偶爾會以戲謔的語氣提起這些風言風語,她當時對安城的印象還停留在她在的那段時間,亂是亂了些,但名聲不差,無所謂地圖炮這種東西,也只當他在開玩笑,她也就開玩笑說這麼可怕沒膽子回去了。因此那天他笑問她怎麼還敢回來時,她只當他在延續當初的玩笑話,如今想來卻似乎另有深意。

  沈遇不讓她留在這裡,不讓她去做回訪調研,難道是安城真的如傳言那般,當地人無賴野蠻,怕她單獨行動時遇到危險?

  喬時記得當年過來時,當地人都挺熱情好客的,與傳言完全兩個極端,因而總覺得傳言不大可信。

  沈遇這邊不好配合,但她的工作也不能不做,喬時想著自己橫豎沒什麼事,不如去附近村莊走走聊聊,採些樣本。

  現下還在春節餘熱中。春節是大節日,許多民俗習慣都是現成的,親自去便能切身體會到,比聽人口述更直觀一些。

  喬時上午先去了趟文化館,和那邊的老師打了聲招呼。

  安城這邊許是真不大歡迎外人來調研走動,喬時去打招呼時,裡面的人反應有些冷淡,與當年迎接他們的熱情勁兒幾乎兩個極端,但也不至於過分。只是看到她的名片時,看著她的眼神總有些欲言又止,還隱隱摻著些許詫異,也或是一種「妳竟然又回來了」的莫名感,仿佛她……上次過來做了什麼罪大惡極的事。

  喬時仔細想了想,她只是老老實實地做了些調研,寫了份報告,也沒做什麼。

  如果真說有什麼過分的,也就厚著臉皮纏上了他們的族長而已。

  是因為這個嗎?

  喬時一琢磨起來心思就沉了進去,有些走神,直到一聲「喬小姐」在耳邊響起,才回了神。

  此時,她正在文化館洗手間的洗手池前,剛從辦公室出來,正準備回家,順道來了趟洗手間。

  叫她的是劉檸寧。

  喬時一眼便認出她是那天晚上和沈遇相親的女孩,也微笑著打了聲招呼:「劉小姐,妳好。」

  劉檸寧對她記住自己的名字似乎很是詫異,微微一愣,而後坦然微笑,衝她伸出手:「妳好,我叫劉檸寧。」

  喬時也與她握了握手。

  「喬小姐是過來參觀的嗎?」劉檸寧與她一道走出了洗手間,往門外走去,問道。

  文化館與安城博物館在同一個園區。安城博物館遠近馳名,這會兒遊客很多,她出現在這裡確實容易給人這樣的錯覺。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9-10-11 12:32 PM

第35章 如果沒有愛過(2)

  喬時衝她搖頭笑笑:「沒,工作上有點事。」

  這個時間遊客多,洗手間到大門口的過道又窄,人擠人的,喬時幾乎是與劉檸寧貼著身走,好在現在是冬天,她身上穿的是寬鬆的韓版呢子大衣,不至於尷尬。

  這一段路不算長,沒兩分鐘便出來了。

  劉檸寧似乎是過來辦事的,她的車就停在文化館門口。

  走到車前,她笑著看向她:「喬小姐,妳要去哪兒?我順帶送妳一程吧。」

  「不用了,我就住附近,謝謝啊。」

  喬時笑著拒絕,劉檸寧的熱情讓她有些受寵若驚,覺得這女孩確實不錯,坦蕩大氣。

  劉檸寧點點頭,也不勉強:「那我先走了,有時間一起吃個飯。」說著給了她一張名片。

  喬時看了眼名片,互動行銷公司,公關客戶總監。

  喬時想到了「年輕有為」,和沈遇也算得上旗鼓相當了。

  正想著,沈遇的電話剛好打了進來。

  這是昨晚蹦極後兩人第一次聯繫,沒有了夜色遮掩,喬時突然接到沈遇的電話還是有些不知所措的。

  「吃飯了嗎?」電話一接通,沈遇低沉的嗓音便徐徐傳來,與昨晚的浮躁氣怒截然不同。

  喬時正往家裡走,點點頭:「吃過了。」

  「晚上一起吃飯,我下班去接妳。」語氣迷離沙啞,有點情侶間的曖昧。

  喬時也有些鬧不明白她現在和沈遇到底算什麼情況,有點像既定事實的情侶。她知道自己在動搖,從昨晚他抱著她從高空蹦下,盯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告訴她,為了她,他把他說過的話一字一句地吃回去時,她就已經在動搖了。這樣的沈遇和任何一個時候都不同,沒有理智的分析,也沒有冷靜地告訴她,他們到底有多不合適。他的一個眼神抵得過他的千言萬語。

  她喜歡他眼神裡在乎她的感覺。

  他正在為她改變,他願意為她改變,他正以行動間接告訴她,所有她擔心的問題都不會存在。

  喬時想起前兩天沈橋吐槽她和沈遇:「沒試過妳怎麼就知道不合適了?要我說,你們兩個都少了點年輕人該有的衝動,這才幾歲,怎麼一個個跟七八十的老僧似的,你們有意思嗎?」

  「妳就應該多點年輕人的朝氣,衝動一點,凡事別想太多。要享受當下,享受當下懂不?他要真不好,妳一腳踹了他還不容易嗎?」

  喬時心情突然變得輕鬆,不念過去不想將來。

  心情輕鬆,連語氣都不自覺柔軟下來:「我晚上估計沒時間呢,下午得出去。」

  沈遇皺眉:「去哪兒?」

  「就去附近轉轉。」

  「妳別亂跑,要去哪兒?晚點我送妳去。」

  喬時哪裡敢勞煩沈遇,外邊正下著雨,大寒天的,他又身兼數職,整天一堆忙不完的事,不好讓他專程來當她的免費司機,她只是想到周邊城鎮轉轉,採些樣本。

  但她知道沈遇的強勢,他不會接受她的拒絕,也就面上應承了下來,打算到那邊再給他電話,省得他來回跑,得浪費四五個小時。

  喬時回到家便開始收拾行李,她估計得在外邊待三五天。

  正收拾著行李喬澤便回來了,他走了過來,看向她:「這是去……」說話聲被一聲尖銳的警報聲打斷。

  喬時詫異地看他,卻見他若有所思地往衣帽架掃了眼。

  喬時沒聽出警報聲從哪裡發出來的,站起身問他:「怎麼了?」

  「沒事。」喬澤平靜地看她,「一個人出門在外注意安全。」

  「……」喬時茫然地點了點頭,哦了一聲,把衣服收拾好,去了趟洗手間,出來時看喬澤正拿著她剛脫下的大衣。看她看過來,他將衣服扔給了她:「多穿點衣服,最近有寒潮。」

  「……」喬時覺得她哥今天實在奇怪,貼心得跟換了個人似的。

  喬澤不理會她的詫異,問她:「去哪兒?做什麼?去幾天?」

  跟身家調查似的。

  喬時一個個答:「上徐村,做調研,三到五天吧。」

  喬澤點點頭:「一個人在外注意安全,有事給我電話。」

  喬時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哦……」

  「哦什麼哦。」喬澤的手掌在她腦門上招呼了一記,「人身安全都這麼敷衍嗎?」

  他看了眼錶:「我送妳去車站。」

  車站距離喬時住的地兒就十多分鐘。車站有到上徐村的大巴。上徐村在安城周邊,是個小生態旅遊村,宗族文化保存得最完整的村落之一,距離安城市區有將近兩個小時車程。

  喬時到那邊時已下午三點,她提前在網上訂了家民俗客棧,人到那邊便先去辦了入住手續,這才出去轉悠。

  剛下樓喬時便發現這邊氣氛不大對。

  記憶中上徐村和隔壁的下徐村類似,喬時當年和沈遇去過幾次隔壁的下徐村,都是很有特色的小村莊。兩村曾同屬一個宗系,據說當年徐家祖先是親兄弟,一起從外地遷徙到這邊,定居了下來,幾百年發展下來,慢慢演化成了如今的上徐村和下徐村,也分別修建了自己的宗祠,而當年的宗祠也被完整保存了下來,只是一直被荒廢著,最近才傳出要開發成旅遊資源的消息。

  與安城其他村落一樣,上徐村宗族文化氣息濃厚,散居的房子不多,多是同個宗親一起,幾十戶人家住在一棟圍屋式的洋樓裡,四五層樓,四四方方的,每排七八個房間,中間是大片的空地,空地上有搖井和曬谷場,老人小孩都愛搬了桌子在空地上,或搓麻將或玩撲克或玩天九或閒聊,還有不少人擺起了小攤,賣些小零食什麼的,很是熱鬧。

  但今天的上徐村有種不同尋常的安靜,村民雖都三五成群聚在一起,交頭接耳的,氣氛卻有些凝重。

  喬時心裡困惑,看樓道口幾個大嬸在閒聊,都是些四五十歲和上了年紀的,也就走過去,打了聲招呼。

  當地人不排外,很熱情地和喬時打了聲招呼,還和她閒聊起來。

  「小姑娘來旅遊嗎?」問話的是一位五十上下的大嬸,圓潤的臉上堆著笑意,看著很是和善,問完話還順勢拖了張椅子讓她坐。

  喬時也就順勢坐了下來,寒暄了幾句,問她:「是發生什麼事了嗎?」

  「沒事沒事。」另一位大嬸笑著回她,「妳怎麼挑這個季節過來旅遊?」

  「剛好最近比較有空。」喬時笑著回道,「這附近有什麼好玩的地兒嗎?」

  「就後邊山景區都不錯,不過這兩天都不大太平,鬧得厲害,妳來得不是時候,還是少出門比較好。」

  喬時詫異:「怎麼了?」問完回頭往別處聚在一起閒聊的人群看了眼,「好像大家面色都挺凝重的。」

  這一問一答的,大夥兒也就沒藏著掖著了:

  「這不是為了搶後村祖祠,那兒分明是咱老祖宗留下的,什麼時候成他們的了。」

  「可不是,當初說要拆的也是他們,還老嚷嚷著我們把東西建他們村地上占地兒,這會兒一聽說要開發成景點了,又搶著說是他們自己的了。」

  「要不是咱們拼死護著,早讓他們給拆了,這會兒倒出來搶功勞了。」

  「一看有利可圖就跟蒼蠅似的盯上來,一惹事就會推卸責任。當年要不是他們對那些學生胡說八道,給了人胡編亂造的依據,咱這地兒會這麼讓人瞧不起?」

  「可不是嘛,在外邊找個工作一聽說是安城的,二話不說馬上攆出去了,還不是他們多事給鬧的,還不肯承認……」

  七嘴八舌的,一個個義憤填膺。

  喬時隱約聽明白了,閒置的宗祠要開發成旅遊資源,兩村爭所有權來了,只是什麼學生,什麼胡編亂造,什麼找不到工作……

  喬時皺了皺眉,正詫異著,電話在這時響了起來,沈遇打過來的,問她人在哪兒,準備去接她。

  「我已經在上徐村了。」喬時轉過身,壓低聲音回他,「我看你工作忙,怕太耽誤你的時間,自己先坐車過來了。」

  沈遇卻擰起了眉:「上徐村?怎麼跑那邊去了?」

  「就想來採些樣,聊聊。」

  「喬時妳……」沈遇似是想說什麼,又打住了,「妳先在客棧等我,別瞎跑,那邊這兩天有點亂。」

  喬時聽他語氣凝重,忍不住問道:「怎麼了?」她看了眼外面下著的大雨,想著一路過來大段的山路,軟聲勸他,「外面下雨了,山路不好開車,你別過來了,我會好好在客棧待著的。」

  「沒事,我大概兩個小時後到。」

  喬時道:「那你注意安全,慢點開。」

  掛了電話,一扭頭便見和善的圓臉大嬸正笑著看向她:「男朋友嗎?」

  喬時有些窘迫:「也不是啦。」

  她也不知道兩人算不算是情侶關係了,沈遇這次直接略過了所有表白步驟,也不問她同不同意了,似乎是單方面認可了。

  旁邊另一大嬸看她窘得臉都紅了,揶揄著道:「小姑娘臉都紅了,還說不是。」

  一道男聲在這時很突兀地插了進來:「眉眼帶春呢,沈遇的電話?」

  聲音陰冷帶笑,驚得喬時倏地轉身,只看得見一片淺灰色的毛衣和隨風擺動的風衣,宋勵已雙手撐著她的座椅靠背,朝她傾下了身子,似笑非笑地看著她,笑意卻並未抵達眼底。

  喬時一下怔住了:「你為什麼會在這兒?」

  宋勵微微勾起唇,突然傾身朝她靠近,貼著她的耳朵,壓低了嗓音,徐徐道:「我說了,後會有期。」

  喬時的大腦有一瞬間停滯,反應過來時手肘往他撐在椅背上的手臂狠狠一撞,人也俐落地站起身,同時很迅速地脫下身上的大衣,抓著衣領來回甩了幾下,翻起衣服找起東西來。

  她懷疑,他那天在教她溜冰,或是劫持她的時候,趁機在她身上裝了微型監控!

  宋勵只在一邊看著她翻找,眉眼冷淡,嘴角噙著冷笑。

  喬時很輕易地就找到了大衣內襯的一個細小刀口,指甲大小,不細看根本留意不到。

  她撕開那道口子,在裡面找到了一個紐扣大小的監聽定位器。

  喬時捏著那個紐扣狀的東西舉向他,整張臉都沉了下來。

  這件大衣是她那天穿的,回來後就擱在了衣帽架上,今天才穿上的。這意味著從她那天離開到現在,她的每一句話每一個舉動都可能在他的監視之下,喬時只覺得脊背發涼,冷冷地看著他。

  宋勵輕笑:「真聰明,一下子就連繫到這上面來了。」

  說著就要伸手去拿,喬時手腕一彎,避開了。

  宋勵也不在意,輕拍著手,笑著道:「妳就這麼篤定是我放的?」

  喬時抿唇不語,除了他,她想不出第二個人,這幾天來神不知鬼不覺近她身的就只有他。

  宋勵冷笑了聲,手掌突然探向她,喬時手中的監聽定位器瞬間落入了他手中。

  他捏著打量了一遍:「假的。」又將東西扔回了她手上,低頭整理著身上的風衣,「我來這邊有事。」

  宋勵與旁邊詫異圍觀的眾人打了聲招呼,轉身走了,與她擦肩而過時在她耳邊低低叮囑了句:「老實在客棧待著。」

  喬時看向他時,他已經遠去。

  他說話總半真半假,喬時分辨不出話裡有幾分真,被他這麼一鬧,心裡總不大踏實,和大夥兒閒聊了一會兒便先回房了。因著那個假監聽定位器,喬時總覺得沒有安全感,心裡發毛,回房後把衣服包包裡裡外外全檢查了一遍,生怕身上真被人塞了什麼莫名其妙的東西而不自知,她甚至想讓沈遇幫她帶一個反監聽探測儀過來。正拿著手機猶豫著要不要打,樓下卻突然起了動靜,一陣喧鬧,伴著高昂的嘶吼聲:「下徐村人打過來了,人都欺負到咱頭上來了,還躲屋裡做什麼?」而後便是急促的腳步聲,夾著鐵鍬鐵鏟的撞擊聲。

  喬時快步跑向窗口,卻見村裡的青壯年一個個操起扁擔、鐵鍬和鐵鏟衝了出去,看著像是要去打群架。

  喬時怕鬧出事,也轉身出了屋,邊往大門外跑邊給沈遇打電話。

  電話沒人接,估計是在開車,她給他發了條信息,告訴他這邊的情況。

  發完信息後,喬時沒敢耽擱,立刻報了警,跟著人群一塊兒跑了出去。只見上徐村和下徐村相隔的空地裡,聚集了大片人,一個個握著扁擔、鐵鍬和鐵鏟,隔著段不小的距離,相互罵架,人都還算冷靜,沒直接拎起武器就上。

  喬時當年陪沈遇在下徐村走動過,雖六年沒回來,但人群裡還是有一些熟面孔,此時也都吵得面紅耳赤的,眼看著越吵炮火味越重,手中武器蠢蠢欲動,任何一個瞬間都有可能失控而爆發衝突。

  喬時心裡著急,心思一轉,衝著對面人群為首的大叔高聲喊道:「六叔!」

  原本吵得火熱的眾人因這突如其來的聲音靜了下來,下意識地看向喬時。幾乎在同一瞬間,她的手臂突然被人從背後用力拽住,力氣很大,拽得她整個人都往後轉,狠狠撞入了一具硬實的胸膛,撞得喬時頭暈眼花,下意識地抬頭,後腦勺隨之被一隻寬厚的手掌扣住。沈遇冷靜的嗓音在頭頂徐徐響起:「六叔、徐伯,這是在做什麼?」

  喬時突然就鬆了口氣,臉被他緊緊扣在胸口,憋得她快喘不過氣了。

  她本能地抬頭,卻被沈遇牢牢扣著不讓她動,伴著低低的警告:「別抬頭。」

  他的聲音繃得很緊,有著不同以往的凝重。

  喬時有些詫異,卻還是瞬間安靜下來,原本吵得火熱的眾人也因為他的出現冷靜了下來,有人詫異出聲:「老五,你怎麼過來了?」

  「五哥,你來得正好,你給大夥兒主持主持公道,看誰占理。」

  「老五,大夥兒都敬重你,今兒個你就來評評理,這祖祠到底歸哪邊。」

  七嘴八舌的一下又吵開了。

  「大家先靜靜。」沈遇平靜道,聲線一貫沉穩,現場當下寂靜如夜。

  喬時看不到周圍情況,但從沈遇胸腔牽動的肌肉裡感覺得到他朝眾人掃了眼,手掌不動聲色地拉起他的圍巾,擋住了她的大半張臉,而後不緊不慢地推著她往他身後走,以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道:「馬上回客棧,別出來,妳這臉要惹事。」

  喬時被不著痕跡地推到了身後圍觀的女人和小孩中。

  眾人都在等著他評理,注意力都在祖祠的事上,而且安城這邊男人都有些大男子主義,男人談事時一般沒女人什麼事,很多時候女人都是默默走開的。沈遇推喬時離開的舉動在眾人看來再正常不過了,也沒人去留意喬時。

  喬時很順利地從人群出來,回了民俗客棧。

  她沒再出去,一直待在房間等沈遇。

  沈遇晚上近十點才回來,給她帶了份晚餐。

  「下午出去吃過飯了嗎?」人一進屋,沈遇便看向她問道,反手將門反鎖了。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9-10-11 12:34 PM

第36章 如果沒有愛過(3)

  「沒敢出去。」喬時走了過去,在他面前站定,仰頭看他,「什麼叫『我這臉要惹事』?」

  「情急下隨口說的,」沈遇推著她的肩往裡屋走,將手中晚餐一一擺在桌上,這才看她,「妳沒看到兩邊炮火正濃,知趣的都躲一邊去了,妳還上趕著,要真打起來了,妳往哪兒躲?」

  喬時被他這麼反客為主地一訓,注意力也跟著偏了:「我這不是看著要失控,才出聲轉移一下注意力,讓大夥兒有機會冷靜冷靜嘛。」

  「以後別再做出頭鳥。」沈遇掐了掐她的臉頰,「先吃點東西。」

  喬時依言坐了下來:「現在怎麼樣了?」

  「暫時都安撫住了,但明天怎麼樣不好說,有人故意挑事。現在都浮躁著,禁不起挑撥。」

  喬時突然就想到了宋勵:「宋勵?」

  沈遇看向她:「他找妳了?」

  「下午他突然從我背後冒了出來。」喬時把下午的事和他提了一下。

  沈遇擱下筷子:「那個監聽定位器妳還留著嗎?」

  喬時起身取了過來,遞給他。

  沈遇捏著打量了一遍:「假的。」

  他順手拿過她的大衣:「在衣服裡發現的嗎?」

  「對啊。」喬時指著衣服上的切口,「喏,這裡。」

  沈遇翻看了一會兒:「東西被替換了。」

  他指著內襯上的刀口:「刀口兩頭有撕裂痕跡,說明有人將手指伸進去過,但因為刀口過小,撐裂了兩頭。」

  「我看看。」喬時將衣服拿了過來,確實有不大平整的撕裂痕跡,很微小,不細看的話根本看不出來。

  她想起中午收拾行李時,那聲古怪的警報聲,以及她從洗手間出來,喬澤正拿著她大衣的樣子。

  專程給她遞衣服,那真不是喬澤的習慣。

  喬時皺了皺眉:「等會兒。」

  她傾身拿過電腦桌上的手機,給喬澤打電話。

  「有事?」電話很快被接起,喬澤語氣一貫冷淡。

  喬時也不和他多言,直入主題:「哥,是不是你把我衣服裡的監聽定位器換了?」

  「原來妳還知道啊。」喬澤輕哂,「被人裝了監聽定位器還屁顛屁顛帶回家,妳是不是傻?」

  「……」喬時被堵住,她就一普通人,誰會想到身上會被人裝這種東西。

  「以後在外面注意著點,別整天跟個傻大姐似的。」喬澤淡淡道,「原來那個我扔了,其他的,我檢查過了,暫時沒別的東西,在外面就安心玩,別疑神疑鬼的,注意安全。」

  「哦……」喬時拖著嗓子應了聲,「那你幹嘛還裝個假的進來?」

  「本來想裝個真的,拿錯了。」

  「……」

  「好了,我掛了,一個人在外注意安全。」

  掛了電話,喬時完全辨別不出喬澤剛才那句是真心話還是開玩笑。

  沈遇走向她:「妳哥處理的?」

  喬時有些莫名地點點頭。

  沈遇若有所思地看向她:「妳哥做什麼的?」

  「我……也不知道。」

  沈遇看了她一眼,也沒再追問:「監聽定位器這事不簡單,是不是宋勵幹的也不好說,妳自己多留心著些,有可疑跡象及時告訴我。」

  喬時點點頭:「好。」

  與他一塊兒吃完飯,喬時很自覺地收拾餐盒,沈遇也站起身,說道:「我先出去看看外邊情況,妳好好在屋裡待著,別出去。」

  喬時看了眼錶,點點頭,問他:「對了,你今晚應該回不去了吧?訂房了嗎?我給你再訂一個吧。」說著就要拿手機,中途被沈遇攔了下來。

  「喬時,今晚我沒打算另開房間。」

  「……」喬時回頭瞥了眼房間,「屋裡……只有一張床。」

  沈遇也回頭看了眼:「夠了。」

  喬時:「……」

  沈遇已拿過一邊掛著的外套,邊收拾桌上餐盒,邊道:「我先出去一趟,估計會晚點回來,妳早點睡,一個人注意安全。」

  坦然得似乎完全沒意識到他所謂的「夠了」會給她造成多大的衝擊。

  喬時學不來沈遇的自在,到底是兩人第一次在清醒狀態下同床共枕,她還是忐忑和窘迫大於其他。

  為避免尷尬,她想趁著沈遇回來前先睡,因此沈遇一走,她簡單洗漱後便先上了床,沒想到人還沒來得及躺下,沈遇便回來了。

  「還沒睡?」他邊問,邊將身上的大衣掛在衣帽架上。

  「嗯……正準備睡。」喬時不大自在地回他。

  不過才兩天,他和她竟莫名處出了點老夫老妻的味道來。

  沈遇似乎已經很習慣這種相處模式,朝她走過來,俯身捏了捏她的臉:「早點睡,別熬夜。」

  說話間已摸出手機,給劉副打電話,和他提了下這邊的情況,之後便先去洗澡了,出來時只在腰間圍了條白色浴巾,裸著上半身,邊擦著頭髮邊朝床邊走來,完全沒把自己當外人。

  喬時當下就受不住了,輕咳了聲,手擋著半邊臉轉向了另一邊。

  沈遇有些莫名地看了她一眼,在她身側坐了下來:「怎麼了?」

  喬時說:「我怕長針眼。」

  她隨手扯了薄被扔他身上。

  沈遇微微一愣,而後了然,好笑地看了她一眼:「喬時,這樣妳就受不了,再往下……難道以後都讓我關燈?」

  喬時一張臉又窘又紅,克制著沒敢往他脖子以下看,彆扭地扯了扯床單:「披上。」

  喬時只默默轉開了視線,不敢再往下想。這個男人穿上衣服時成熟沉穩,淡漠疏離,對所有人都淡淡的,渾身上下透著股禁慾氣息,讓人完全無法想像他脫下衣服的樣子。

  沈遇似乎對她的反應很是意外,衝她微微挑眉:「妳在緊張。」

  這不廢話嗎?孤男寡女,客棧房間,白色大床……

  喬時沒法不緊張。

  她窘迫地抱著被子準備轉過身:「我先睡了。」

  沈遇莞爾,倒也沒說什麼,擦乾頭髮便先上床休息了。

  喬時背對著他,一個人抱著被子縮在床的另一側。

  隔著床被子,沈遇都能感覺到她的緊張。

  他看了她一眼,長臂一伸,將她整個人攬著翻過身來,帶入懷中。

  喬時被他的舉動嚇到:「哎……你……」

  話沒說完,視線便與他的視線相撞。

  沈遇在看她,瞳孔漆黑深邃,像有磁力般,讓她不覺安靜下來。

  他伸手輕輕撥開她臉頰滑下的頭髮,指腹輕輕摩挲著她的臉頰,視線一直凝在她的臉上。

  「喬時。」他低低叫著她的名字,手掌順著她的頭髮,慢慢滑入後腦勺,臉也緩緩朝她側俯下。

  她身子本能地僵了下,卻沒有抗拒。

  沈遇開始只是很溫柔地試探,一點點加深,呼吸漸漸變得粗重,人也慢慢失控。

  喬時下意識地抓住了他的手,喘息著,她在緊張,也有些慌亂,她沒準備好。

  沈遇盯著她望了好一會兒:「喬時,在妳同意前,我不會強迫妳。」

  「我只是希望我們能有一個更親密更自然的相處狀態。」他低低地補充,指腹摩挲著她的眼角。

  這是喬時和他第一次在清醒狀態下,與他發生這種親密關係。

  這種感覺之於她很奇妙,有點小不自在,但又有種很甜蜜的親密感。

  後半夜時她是趴在他懷裡睡過去的,疲憊和滿足過後睡眠意外地好,半夜裡又隱隱被某些空虛的不適感鬧得做了場似真似假的春夢,第二天醒來時喬時整個人都覺古怪,下意識地往身側看了眼,床鋪已空,沈遇不知道何時已起床。

  她往屋裡看了眼,沒看到人,心裡有些詫異,掀被想起床,一低頭一張臉又紅透了,除了她上身皺巴巴的上衣,她身上沒別的布料,她昨晚就這麼抱著沈遇睡了一晚,她……

  喬時捂臉呻吟,整個身子都變得滾燙,沒臉見人。

  好在沈遇沒在,她很快起身洗了澡換了衣服,這才自在了些。

  桌上壓了張字條,沈遇留下的:「我有點事出去一趟,醒了就好好在屋裡休息,客棧八點會把早點送上來。」

  喬時拉開窗簾往外面看了看,天色灰濛濛的,還很早,沈遇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起身出去了,大清早的……

  喬時不大放心,自己也沒什麼睡意,想了想,決定出去看看。

  天還沒全亮,空氣中還夾雜著刺骨的寒意,濕漉而清新。

  圍樓的大門已經開了,除了三五家已經亮起燈的廚房,曬穀場上沒什麼人,喬時也沒看到沈遇,倒是看到了徐昭和三個男人,步履匆匆又鬼鬼祟祟地往門外走,不時四下張望。

  喬時已有好一陣沒見過徐昭,沒想到竟在這裡遇上,她心裡詫異,想了想,悄悄跟了過去。

  徐昭幾人出了大門便貼著城牆沿著圍樓往後走,一路經過上徐村宗祠,往後村爭搶中的祖祠而去。

  後村祖祠歷經幾百年的風吹日曬,外牆早已被腐蝕得斑駁,長滿青苔,屋子結構卻依然堅固如初,只是在晨色和樹影下,添了幾分陰森。

  當地人迷信鬼神,祖祠又年代久遠,鬼鬼神神的謠言不少,距離民房也有一段距離,因此平日裡幾乎沒人敢來這邊,一直空置著,如果不是最近政府要整修開發成旅遊資源,兩村也不會極力爭搶。

  如今天未大亮,徐昭幾人卻鬼鬼祟祟地往裡面走,喬時總覺古怪,待幾人身影消失在門後,也小心跟了過去。

  祖祠裡已看不到幾人身影,斑駁的城牆後門卻開了道縫。

  那是一道鐵門,鐵門上已長滿鐵銹,一圈一圈的,門閂卻被磨得錚亮。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9-10-11 12:35 PM

第37章 如果沒有愛過(4)

  城牆外是座低矮的後山,栽滿了竹子。後山和祠堂之間有個緩衝的坡度,坡度下有塊半個足球場大小的小空地,空地上有一棵很粗壯的大榕樹,主樹幹估摸著得七八個成年人手拉著手才抱得住。

  榕樹上垂下的細須將方圓幾十米內的地方變成了一個中空的屋狀的空間。

  透過微開的門縫,喬時看到了徐昭幾人,其中一人在外面守著,其他幾人進了樹洞。

  樹洞側對著門口,喬時看不到樹洞裡面的東西,只隱約聽到些聲響,像動物的呻吟和哀鳴,窸窸窣窣的,聽不大清晰,但總透著些古怪。

  喬時不覺摸出手機,偷偷錄了下來,人也往鐵門靠近了些,想錄清裡面的聲音,沒想到腳底踩著了東西,滑溜溜的,驚得她猛地低頭,卻見一條黑白相間的蛇正防備地豎起上半身,齜著蛇信子,嚇得喬時連連後退了好幾步,驚動了裡面的人。

  「誰?」粗啞的男聲響起時,裡面的幾人已快步走了過來。

  喬時想躲已來不及,動作極快地退出視頻錄製,改給沈遇打電話。

  電話沒接通徐昭人已到近前,瞇眼打量了她一眼:「是妳?」

  喬時也很是詫異地看了他一眼,像在這裡遇到他很意外般:「徐昭?你怎麼在這兒?」

  徐昭冷笑看她:「我姓徐,這裡是上徐村,妳說我為什麼在這兒?」他打量了她一圈,「倒是妳,大清早的,怎麼在這兒?」

  喬時笑:「我和你表哥起來散步,我看這裡挺有特色的,就進來看看,沒想到會在這兒踩到蛇。」

  她指了指地上朝牆縫爬行的蛇,大半個身子已鑽入牆縫中。

  徐昭朝她手指的方向看了眼,瞇眼看她:「我表哥在外面?」

  喬時點點頭:「對啊,剛走到門口被人叫住了,我閒得慌就先進來看看。」

  徐昭狐疑地看向大門,喬時手機剛好接通,沈遇低沉的嗓音正從電話那頭徐徐傳來:「喬時?」

  「嗯,我還在祖祠裡面呢,你還在外面吧,等我會兒,我這就過去。」喬時神色自若地回他。

  沈遇很快聽出她的答非所問,聲音一下繃緊了:「出什麼事了?」

  喬時面上依舊維持著輕鬆笑意:「沒事啊,剛好遇到徐昭,正說到你呢。」還不忘朝徐昭揮揮手,低低道,「我先走了。」

  她不緊不慢地往大門走去。

  徐昭同行的幾人神色凝重,看著喬時的眼神隱隱有些陰狠,其中一人似乎忍不住,臉上掠過狠意後,眼看著就要上前攔她,但很快被徐昭攔了下來。

  徐昭皮笑肉不笑地衝喬時揮了揮手:「慢走。」

  喬時也彎唇笑笑,很快出了大門,一離開幾人的視線範圍,笑容馬上斂了起來:「我剛出門看到徐昭帶著三個男人鬼鬼祟祟地去了祖祠,有些好奇,所以就跟了過去。他們進了後門的古榕洞,裡面似乎有東西,聽著像動物的聲音。」

  沈遇聲線倏地變緊:「沒受傷吧?」

  喬時搖搖頭:「我沒事。」

  「妳現在馬上回客棧。」沈遇吩咐,伴著沉急的腳步聲,人正往外面來,「神色儘量自然,該吃飯吃飯,七點半有回鎮上的小三輪,妳吃完飯馬上回去,行李先擱客棧,也別退房,直接上車走。」

  喬時雖察覺出些許異樣,但依然是一頭霧水:「我能知道為什麼嗎?」

  「妳聽到的古怪聲音可能是珍稀野生動物。最近警方在查珍稀野生動物走私,懷疑有村民參與整個交易,但一直沒找到有力證據。我現在在隔壁村,回去估計得半個小時。」

  「那等你回來時,東西早讓他們轉移了,要不我在這兒先幫你盯著……」

  「妳馬上回去,」沈遇打斷了她,「半個小時足夠他們神不知鬼不覺地把妳處理掉。徐昭不是簡單角色。」

  喬時道:「我有自保能力。」

  「馬上回去!」沈遇語氣很強硬,「乖,別讓我擔心。妳得馬上離開上徐村,越快越好,我得留在這邊處理,妳一個人能行嗎?」

  喬時點點頭:「我可以的。」

  「好。」沈遇叮囑,「一個人注意安全,別落單。回客棧進屋前仔細檢查屋裡情況,門窗要鎖好,有人敲門別理,男女老少都要防。最早的車是半個小時後,七點半,妳坐那趟車,村口馬路就有,趁著他們現在沒時間料理妳,趕緊離開,有情況隨時和我電話聯繫。」

  「好。你也注意安全。」

  掛了電話,喬時依言回了客棧,一路上沒遇到什麼人,也沒發生什麼事。

  喬時雖依然不大瞭解情況,卻也隱隱知道事情的嚴重性,快八點時,神色自若地出了門。

  外面已有不少人,三五成群的,男女老少都有,正往祖祠方向跑。

  上徐村大馬路距離祖祠不算太遠,視野好,遠遠能看到祖祠門口那裡已聚滿了人,門口也拉起了警戒線,沈遇也已到來,正站在警戒線內,低首與一邊的沈橋商量著什麼。

  沈遇也看到了她,遠遠看了她一眼,似乎不太放心。

  喬時不覺衝他微笑,摸出手機,給他發了條短信:「我沒事,你一個人注意安全。」

  剛好有小三輪經過,喬時沒留在這裡給沈遇添亂,上了車。

  這個點沒什麼人到鎮上,一米多長的小車廂裡,就喬時一個人。

  車子剛出上徐村,即將駛入下徐村時,車廂後把手突然被人用力拽住:「等等!」

  喬時正盯著窗外風景出神,突然聽到聲音,下意識地回頭,看到了宋勵,正抓著把手,很俐落地跳上了車,彎了腰準備進來。

  看到她看過去,他還冷淡地衝她勾了勾唇,隱隱帶著些淡諷。

  喬時本能地想到監聽定位器的事,看著他的眼神不覺變得戒慎。

  宋勵在她對面坐了下來,冷笑道:「怎麼,又懷疑我給妳裝監控?」

  喬時抿唇不語,宋勵讓她莫名恐懼。

  宋勵也無所謂,往車前面的玻璃看了眼:「怎麼突然急著回去了?」

  「館裡有點事,得回去一趟。」

  喬時面色極盡自然,沒想到宋勵輕嗤了聲,意味不明地看著她:「沈遇呢?他就這麼放心妳一個人回去?」

  喬時總覺得他話裡有話,無聲地看了他一眼,沒應。

  宋勵輕笑:「看來,妳在沈遇心裡,也不過如此。」說完沒再理會她,頭已轉向車窗外,只留了個側臉給她。

  喬時盯著他的側臉看了一會兒,看他不說話,她也沒再說話,對於他突然出現在這裡總覺得有些古怪,一邊不動聲色地留意他的舉動,一邊又佯裝隨意地看著窗外風景。

  一路下來都是丘陵山路。安城山多海多,地勢比較複雜,上徐村地處鄉下地段,雖修了公路,但回鎮上的路並不是一馬平川,要翻過一座丘陵,不算很彎曲陡峭,但到底是山路,山連著山的,有陡崖。

  喬時就坐在陡崖一側的車座上,車子開到全路段最狹窄陡峭的地方時突然狠狠抖了下,喬時完全沒防備,後腦撞在了車廂鐵皮上,身子也被搖得歪歪扭扭的,正晃蕩著,右手臂突然被抓住。

  喬時下意識地抬頭,視線撞入宋勵眼中。

  宋勵正在看她,黑眸很深,定定地看著。

  喬時從沒見過他這樣的眼神,一時間忘了掙扎,只是詫異地看他,還沒琢磨過來,車廂突然狠狠地抖了一記,隱約伴著一記車胎爆破的聲音,晃動的車子突然失衡,劇烈傾斜著向陡崖邊滾落。幾乎在同一瞬間,宋勵拽著她的手臂將她一把拉入懷中,另一隻手墊在了她的後腦勺上……

  上徐村回鎮的三輪車翻車事件在事故發生半個小時後才被經過的路人拍照上傳到朋友圈。小地方新聞不多,一點小事在朋友圈一傳,瞬間就能成為當地大熱點,傳播的人從村裡到鎮上,再從鎮上到城裡,十多分鐘後,愛刷朋友圈的沈橋便刷到了這條新聞,彼時他正和沈遇及劉副吃飯,祖祠的事已暫告一段落。

  失去了時間上的先機,古榕洞裡的東西都已被轉移,為了消滅證據,徐昭幾人甚至直接將所有動物就地放生,當地人幫著驅趕,沒有留下絲毫證據。

  雖說結果有些遺憾,但查了半月無果的案子,基本能把範圍從十里八村牢牢鎖定在上徐村,也不是不無收穫,因此沈橋心情是大好的。看到翻車新聞時他也沒聯想到喬時身上,只是感慨道:「上徐村這破地兒都能出車禍,最近兩村爭鬥剛鬧得沸沸揚揚,再來個車禍,還有人敢來旅遊?」

  「車禍」兩個字傳入耳中時,沈遇的目光微微一頓,看向沈橋:「什麼情況?」

  「就一載客的三輪車在林灣路段翻崖裡去了。」

  「什麼時候的事?」

  「就剛剛啊,一個小時前的樣子。」

  沈遇倏地放下筷子,拿過手機,給喬時打電話。

  沈橋被沈遇的舉動鬧得莫名其妙:「怎麼了?」

  沈遇沒工夫理他,撥著電話,電話沒通,關機狀態,電話那頭只有客服小姐客氣有禮的「您好,對方已啟用來電提醒功能……」

  連撥了幾次都同樣的回覆。

  沈遇撂下手機,看向劉副:「劉副,下邊交警有人去處理了嗎?有認識的人嗎,給我個電話。」

  劉副也是一臉莫名,從沒見過沈遇這麼凝重的臉色:「怎麼了?」

  沈遇搖搖頭,現在什麼也沒法回答:「先給我電話。」人已站起身,「我現在得回鎮上一趟,你一會兒直接把電話發我手機上。」

  「等等,」劉副拉住他,「你現在不能回去,上徐村和下徐村問題還沒……」

  沈遇手腕一翻將手抽了回來:「喬時出事了!」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9-10-11 12:39 PM

第38章 有了牽絆,便有了軟肋(1)

  沈橋倏地站起身:「什麼情況?」

  劉副也是一臉凝重:「可能只是巧合。」

  「我不確定,」沈遇沒耽擱片刻,「但她不會無緣無故關機。」

  人已快步往門外走。

  沈橋也待不下去了,和劉副道了別,匆匆跟上,在沈遇將車開出來時攔住了車:「五哥,我也去。」

  沈遇沒說話,開了副駕車門鎖。

  沈橋拉開車門就上了車,掏出手機嘗試著給喬時打電話,電話依然是關機狀態。

  沈遇側頭看他:「給劉副打電話,催他要當班交警電話。」

  沈橋改撥了劉副電話,沒一會兒便要到了鎮上當班交警的聯繫方式,當下打了過去,詢問車禍情況。

  「車禍現場剛好是段窄崖,三輪車翻落,墜落過程中被卡住。車上連同司機三人都不同程度受傷,其中司機受傷較重,至今昏迷不醒……」

  「有沒有個叫喬時的女孩?」沈橋著急打斷,「她怎麼樣?」

  「是有個女孩,當場昏迷,目前在醫院急救室,身份正在核實中,和她一塊兒的還有個年輕男人,傷得比較重。」

  「好,謝謝。」沈橋再次打斷,「他們現在在哪個醫院?」

  「暫時在鎮上人民醫院。」

  「好,謝謝。」沈橋掛了電話。

  沈遇扭頭看他:「怎麼說?」

  沈橋把剛剛通話的情況大致提了下,沈遇沒說話,面色也並無特別大的變化,至少倏然變色這種形容詞用不到他身上,只是臉色繃緊了些,略略加快了車速。

  以沈橋對沈遇的瞭解,他那樣喜怒不形於色的人,這已是他最大的在意。

  早上沈遇和喬時打電話時他就在旁邊,換作是他,那種時候他大概早不顧一切去把人送走了。在明知她有危險的情況下,他不會放心讓她一個人離開,但沈遇是做大事的人,不像他,關鍵時刻會把兒女情長放在前面。

  昨晚他是和沈遇一塊兒來上徐村的,剛到村口沈遇便看到了喬時發給他的短信,臉色當下凝重了起來,甚至連車都來不及停穩就急忙下了車,朝人群聚集的廣場跑,腳步又急又亂,遠遠便將喬時拽入了懷中,緊緊壓著不放,像極了年前在聽風,他為了阻止喬時和宋勵碰面的樣子。

  這樣的舉動在任何一個男人做來都充滿深情,但在沈遇身上,他看到的只有冷靜。

  他不想讓下徐村的人看到喬時的臉,才以這樣的方法,冷靜而不著痕跡地把她推離風暴中心。

  沈橋不知道其中緣由,但如果換作他,那樣的情況下他做不到沈遇的冷靜,甚至他會想著連夜把喬時送走,但沈遇沒有。

  上徐村、下徐村衝突一觸即發,昨晚的調停也只是暫時的。在劉副帶人來之前,他得留在這邊觀察,防止事態惡化。昨夜他幾乎一夜沒睡,沈遇也幾乎一夜沒睡,都得時不時出去看看外邊的情況。上徐村、下徐村不像安城,對沈遇有種莫名的崇拜心理,更多時候只是忌於他「族長」的名銜,明面上給面子而已,陽奉陰違的事,從幫著徐昭等人毀滅走私珍稀野生動物證據的事就看出來了。

  早上徐昭等人來不及轉移走私的野生動物,就地放生,村裡老人小孩都跑來幫忙驅趕和阻攔他們,這個村子裡,起碼三分之二的人都或多或少地參與了這個案子,放著正道不走,都跟著背後那人走歪門邪道了。

  在這樣的背景下,沈遇不可能就這麼不管不顧地離開。

  他有他的考量,在他的考量裡,關鍵時刻,喬時必須有足夠的自保和應對能力,他也一直很相信喬時有這個能力。

  沈橋覺得,沈遇之所以那麼在意喬時,部分原因大概也是他還沒遇到過這樣有膽識又自立自強的姑娘。以他的身份、他的抱負,他是要不起一個只能嬌養在溫室中的小花的。

  只是他千算萬算,沒算到喬時會真的出事,因為無論是徐昭還是他背後那個人,都沒有傷害喬時的動機和時間,沒想到千算萬算不如天算。

  沈橋也不知道沈遇現在怎麼個心情,從他略繃緊的臉上基本讀不出太多的情緒來。

  他這種冷靜泰然的情緒在抵達醫院門口時終於有了崩裂的痕跡。

  沈遇甚至連車都沒停穩,人已推開車門下車,快步往急診大廳走去,經過問詢處時,側身看向問詢處的護士:「您好,請問稍早前上徐村三輪車車禍送過來的女孩現在在哪兒?」

  「三樓手術室……」

  「謝謝。」沈遇道謝著打斷,腳步不停,往電梯行去,遠遠就伸手按下電梯按鈕,人到近前,電梯門也剛好開啟。他迅速閃身入內,按下三樓按鈕,手臂維持著撐在按鈕旁的動作,直至電梯門開,一刻不停地往電梯外走去。

  手術室門外站著兩名交警,估摸著是處理事故的。

  「你好,請問你們是負責上徐村車禍事故處理的嗎?」走到近前,沈遇已先出聲,很冷靜,在兩人點了點頭後馬上道,「出事的女孩現在什麼情況?人在哪兒?」

  「人已經醒過來了,沒什麼事,在那邊病房。」其中高個的交警指著不遠處的病房道。

  「好,謝謝。」

  沈遇轉身往病房區走去,腳步沒有絲毫停滯,人剛到病房門口,便與正準備出來的喬時差點兒撞個正著,好在喬時及時剎住腳步,一抬頭便看到了行色匆匆的沈遇,詫異地叫了他一聲:「沈遇?」

  沈遇頓住腳步,視線落在她的臉上,停了停,又緩緩往下移,落在她裹著紗布的左腳上,再移回她裹著紗布的右手腕,直至慢慢落回她臉上,很慢很認真地打量,而後突然張開手臂,將她整個人緊緊摟入了懷中。

  他摟得很緊,手臂箍得她渾身有些發疼,喬時試著動了動,想讓他鬆開些,人剛微微一動,沈遇便又收緊了手臂,手掌輕扣著她的後腦勺,將她的臉緊緊按在懷裡。

  「先別動。」他低低開口,聲音有些緊繃,很沙啞。

  喬時突然就不敢亂動了,聽著耳朵下急促的心臟跳動,完全不同於平時的沉穩規律,心底突然變得柔軟,連聲音都不覺變得輕快起來:「我沒事啊。」

  沈遇抱了她一會兒,這才鬆了手,低頭看著她手上和腳上的紗布:「嚴重嗎?」

  「沒事,就是輕微扭到而已。」喬時輕聲安撫,「就剛摔下去的時候不小心被磕到頭,撞暈了。宋勵……」

  提到宋勵,喬時猛然想起要去找護士問宋勵情況的事來,正要往下說,沈遇卻微微凝眉:「宋勵?」

  「嗯,他半路上了車,翻車時護住了我。」喬時提到這個有些著急,「不知道他傷得怎麼樣,我正要找護士問問。」

  「妳先回病床坐著,我過去看看。」

  沈遇扶她回了病房,出門找護士。

  宋勵已從手術室出來,因著車子中途被卡在了縫隙中,陡崖也不高,人傷得不算特別重,只是在護著喬時的過程中磕破了頭,有些腦震盪,以及可能出現顱內積血,需要留院觀察幾日。

  打聽清楚他的情況後,沈遇回病房找喬時,陪她一塊兒去看宋勵。

  宋勵已醒來,正靠坐在病床上,頭上被縫了幾針,剃掉了些頭髮,裹著幾層白紗布。

  這樣的宋勵讓沈遇心情有些複雜。

  「今天真的謝謝你。」沈遇向他道謝,這還是這麼多年來,兩人第一次這麼平靜地對話。

  宋勵哂笑地扯了扯嘴角:「我救的又不是你,要你的謝謝做什麼。」人已轉向喬時,語氣不大好,「沒事吧?」

  喬時心情也有些複雜,前一刻她還緊緊提防著他,下一秒,他卻突然對她捨身相救。

  她想起車子翻下那一瞬間,他飛身撲向她,手掌護著她的頭,將她緊緊壓在胸口,擋住所有顛簸的樣子。

  那樣毫無保留的守護,讓她沒來由地有些慌,甚至是不敢迎向他此刻的眼神。

  「我沒事。」喬時下意識地避開了他的眼神,「你呢,怎麼樣?」

  宋勵指了指腦袋上的紗布:「就那樣唄,死不了。」

  吊兒郎當的語氣更讓喬時無所適從。

  沈遇將她的侷促看在眼裡,心裡隱隱有些沉,但他不能計較什麼,是宋勵捨命救了喬時,沒有宋勵,可能就沒有現在的喬時。他從沒像此刻這般,感謝有宋勵這麼個人。可是感激之下,心頭總有些彷徨不安。

  他不知道當時的情況是怎樣兇險,但生死關頭,一個男人為自己捨身相護,換誰都不可能無動於衷。

  遇不敢往深處想。回去路上,一直若有所思。

  喬時問題不大,已經可以出院,和他一塊兒回去。

  宋勵傷得比較重,得留院觀察幾天,下午已經轉回了安城市醫院,沈遇給他請了專業看護,安排得很周到,這反倒讓喬時有些不好意思,她和沈遇還沒走到可以讓她坦然享受他的好的地步。

  「宋勵的事真的謝謝你。」

  喬時忍不住看向他,道謝道,說完便見沈遇古怪地看了她一眼:「和我還客氣什麼。」

  喬時摸摸鼻子。

  沈遇也沒繼續在這個問題上打轉,趁著等紅燈的時間,扭頭看她:「妳手腳還傷著,一個人在家不方便,這幾天先在我那兒養傷吧。」

  「……」喬時愣了愣,「我哥在家的。」

  沈遇看了她一眼:「妳哥到底是個男人。」

  「……」喬時覺得這話不對,「你也是男人。」

  「但我是妳的男人。」

  他說這話時一如平日沉穩嚴肅,說話間已啟動車子,完全沒意識到這句話在她那兒造成的窘迫。

  喬時看著他冷靜的俊臉,臉紅都覺得自己矯情了,但想著就這麼和他「同居」了,心裡總還是有些古怪。不止她不習慣,她哥知道了也得瘋。

  「我一個人可以……」

  「妳現在這樣總不大方便。」沈遇打斷了她,扭頭看她,「喬時,別讓我擔心,嗯?」

  微揚的尾音酥酥軟軟的,讓喬時連反駁都覺勢弱了:「哦。」

  沈遇的手臂橫了過來,安撫性地揉了揉她的頭髮:「妳的安全是大事,不能隨便。」

  語氣一如既往地沉斂,喬時聽著卻心頭微暖,順從地點點頭。

  車子很快在沈遇家別墅門口停了下來。

  沈遇扶她進屋,讓她在沙發上坐了下來,轉身給她倒水。

  沈橋的電話在這時打了過來,打給喬時的。

  知道喬時沒事後,他心裡的大石頭也落了地,他被沈遇留在那邊瞭解事故進展及配合劉副處理上徐村、下徐村的問題,沈遇則先送喬時回來。

  「怎麼樣,回到家了吧?」電話剛接通,沈橋已朗聲問道,語氣又恢復平日的陽光輕快。

  喬時情緒也受他感染,不覺微笑:「對啊,剛到。」

  「受了那麼大的驚嚇,沒事吧?」

  「沒事啊。」

  「那就好。」沈橋笑著道,遲疑了下,這才進入正題,「老實說,妳沒怪五哥吧?」

  喬時聽著有些莫名:「幹嘛要怪他啊?」

  沈橋怕喬時因為這個事心裡有疙瘩,忍不住替沈遇說話:「其實這個事五哥確實也有不對的地方,但當時的情況妳也知道,警方沒來,肯定得有人控制局面……」

  喬時忍不住朝沈遇看了眼,他正在倒水,背對著她。

  喬時不大好意思讓沈遇聽到,她知道沈橋的擔心,不覺起身,邊往陽臺外面走,邊對沈橋道:「你別瞎操心,我根本沒多想。如果他真放下一切,不管不顧地來找我了,我才要不安了。我喜歡的就是他這樣的頂天立地,沉穩有擔當。」

  沈橋一下就放鬆下來,笑道:「看來只有我在那兒瞎操心。」

  喬時也不覺跟著笑笑,正要說話,沈遇低沉的嗓音已從身後傳來:「腳還傷著,回沙發好好坐著,打電話坐著也能聊。」

  驚得喬時猛地回頭。

  沈遇不知何時已過來,正站在她身後的推拉門前,右手穩穩地端著杯熱水,也不知道有沒有聽到她剛剛的話。

  喬時總還有些窘迫,臉皮也有些燙:「你什麼時候過來的?走路一點聲音也沒有。」

  「剛來一會兒。」沈遇左臂伸向她,扶著她回屋坐下,將溫水遞給她,順手接過了她手裡的手機。

  「老六。」沈遇淡聲開口。

  沈橋沒想到沈遇也在,嚇了一跳:「五哥?」

  「是我。」沈遇一隻手臂很放鬆地搭在沙發背上,問他,「交警那邊怎麼說?」

  「暫時定性為普通交通事故。」沈橋說,「車輪被路邊的三角扎馬釘扎破,漏氣失衡才滾下崖的。」

  沈遇動作略頓:「三角扎馬釘?」

  「對。可能是過路行人不小心扔的。釘子已經生銹,看著像被扔那兒許久了,只是喬時運氣不好,車子剛好軋上面去了。」

  沈遇道:「每天來回那麼多車子,都沒軋到,就湊巧喬時的車軋上了?」

  沈橋沉默了一會兒:「回頭我再查查。」

  「好,有消息通知我。」沈遇掛了電話,一扭頭便見喬時正盯著他看。

  「你覺得是人為?」喬時問。

  沈遇點點頭,沉吟了一會兒:「而且我懷疑,宋勵脫不了關係。」

  「他出現的時間太巧合。」沈遇補充道。

  喬時嘴角笑容有些僵:「不會吧,他當時……還救了我。」

  她說得委婉,宋勵當時已經不能用「救」這個字眼了,他幾乎是以命相護,乾脆,決然,不帶一絲一毫的猶豫。

  喬時感覺不出絲毫演戲的成分。

  沈遇看著她不語,沒有試圖去否定她或者說服她。他只是懷疑。

  宋勵有車,大清早的,卻偏趕在半路跳上車陪她,說明他是知道點什麼的。但是如果他的目的只是救喬時,直接把人拽下車就行了,完全沒必要陪她冒這一趟險。

  這是沈遇想不通的地方,除非他想借用苦肉計,設計了這麼一齣英雄救美,改善他和喬時之間的關係。

  這是目前沈遇能想到的最合理的解釋,以宋勵遊戲人間的態度,倒像是他的行事風格。

  只是喬時之於他的意義,重要到了以命來賭嗎?

  沈遇不覺朝喬時看了眼,喬時正在出神,似乎在想事情,手上端著的水杯已歪向了一邊而不自知,眼看著水就要倒出來,沈遇伸手將杯子接了過去。

  手中陡失重量讓喬時回神,下意識地看向沈遇,沈遇也在看她,很安靜地看著,黑眸深邃幽靜,瞳孔是很深的墨色,讀不出裡面的情緒。

  屋子也很靜,周遭的空氣因為兩兩相視的眼神變得曖昧燥熱起來,喬時突然不自在起來,傾身端起杯子,想借著喝水的動作緩解這種曖昧。

  手剛伸出去便被沈遇握住了。

  喬時突然覺得臉紅口燥,不覺轉開視線,後腦勺突然被扣住。

  他的手掌輕壓著她的頭,看著她,然後在她的不知所措下,臉緩緩朝她側低下,吻住了她。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9-10-11 12:41 PM

第39章 有了牽絆,便有了軟肋(2)

  他太過繾綣的吻讓喬時沒法完全投入,整個人被動而無措地跟著他的動作走,但沒到意亂情迷的地步,只略慌亂地看著他,沈遇吻了一會兒稍稍停了下來,臉頰親暱地蹭著她的臉頰,手掌也在她的頭髮中很親暱地揉弄。

  「喬時,」他低低地叫她的名字,低沉的嗓音異常沙啞,氣息也微重,黑眸隨著他喚她的名字時緩緩抬起,望入她略顯茫然無措的眼中,「我想要妳。」

  喬時大腦一下子有些空白,心臟跳得又快又急,看著那雙藏著暗焰的深黑眸子,整個人跟失去思考能力般,完全沒法反應。

  沈遇也沒等她反應,突然將她打橫抱起。

  「別,」她氣息還有些亂,也有些不知所措,心跳得太快讓她沒辦法正常與他對視,只低低道,「太快了,我沒做好心理準備。」

  沈遇看著她的眼睛:「喬時,我們昨晚該做的不該做的都做了。」

  「不……不是,真的太快了,我一下子沒辦法……」喬時有些語無倫次,對於即將發生的事還是有些慌。她不知道自己在抗拒什麼,只是直覺她和沈遇沒發展到可以發生實質性關係的地步,那不只是一層膜的問題,而是對彼此負責的問題。兩三天的時間還沒到認定彼此一生的地步,她和他都還需要一個相互瞭解並確定彼此的過程。

  沈遇盯著她看了一會兒,低低應了聲「好」,人已撐著床板稍稍撐起身,看著她,徐徐道:「喬時,我做一個決定只要幾秒,但在那之前,我都是花大量時間和精力去權衡和對比的,所以我至今從沒做過讓自己後悔的決定。對妳也是。從我決定把我說過的話一句一句吃回去開始,我就認定了妳。我希望妳也是。」

  他話說得很慢,一字一句,很清晰。

  喬時不知道他為什麼會突然對她說這一番話,有些無措地看著他。

  沈遇直接將話挑明了說:「喬時,妳讓我很沒有安全感。」

  喬時:「……」

  沈遇繼續道:「現在是我認定了,妳還在遲疑。這樣的妳讓我很不放心。」

  喬時還是沒明白過來,不太確定地看向他,「你為什麼會有這種錯覺?」

  沈遇看著她不語。

  喬時還沒完全從意亂情迷中緩過神來,思維有點跟不上他的節奏。

  沈遇沒再明說,伸手緩緩撥開了她額前的頭髮,看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喬時,我們結婚吧。」

  「……」喬時整個人都蒙了。

  沈遇看著她,面色未動:「我是認真的。」

  「……」喬時終於察覺到不對勁,不確定地看向他,「你怎麼了?」

  她撐著床墊想起身,被沈遇壓住了肩:「喬時,妳還沒給我答案。」

  喬時不大笑得出來:「我們現在……甚至連正式交往都不算。」

  兩人確實只是自然而然地在一起了而已,她甚至不確定她現在是不是沈遇的女朋友,突然跳到結婚,這於她確實太玄幻了。

  沈遇看著她不動:「妳覺得,我們不是在交往?」

  喬時覺得還是應該由他告訴她答案:「是嗎?」

  「喬時,我們是以結婚為前提在交往。換句話說,我是妳的男朋友。」

  語氣徐徐緩緩的,喬時的胸口像被什麼撞擊了下,暖暖脹脹的。她喜歡他告訴她,他是她男朋友的事實。

  她不覺微笑,有些羞澀也有些不自在,卻還是輕輕地握住了他的手掌,十指緊扣,而後仰頭看他,她的態度不言而喻。

  沈遇緊繃的俊臉突然變得柔和,他低頭在她嘴唇上親了親,翻身坐起身。

  沒一會兒浴室裡便傳來了嘩嘩的水聲,人從浴室出來時已是神清氣爽,腰間只簡單地繫了塊浴巾,完全沒把她當外人。

  喬時總還是沒他自在,默默轉開了視線。

  沈遇這會兒已朝她走了過來,翻身看她:「要洗一下嗎?」

  喬時是肯定得洗的,今天又是車禍又是醫院的,渾身黏膩,就是手腳都傷著不是很方便,總不能讓沈遇代勞。

  「我……先不用了吧,明天再洗。」喬時不大自在地道。

  沈遇看了她一眼:「妳先坐會兒,我給妳拿衣服。」

  沒一會兒便將她的行李箱拎了上來,開了箱子,將她的衣服一一疊進他的衣櫃裡。

  「等等,」喬時急忙叫住他,「我不是住原來房間嗎?」

  沈遇動作沒停:「妳手腳有傷,還是住過來方便些。」

  他說著順手拿起她的內衣收納箱,喬時窘得不行,跳著腳趕緊起身:「那個別亂動,我自己來就好。」

  沈遇側身看她:「喬時,我們是男女朋友。」

  一句話堵得喬時沒法反駁,很糾結地將收納箱遞給了他,自暴自棄地閉上了眼睛:「你來吧,你來吧,裡面的衣服比較那啥,不許笑話我。」

  沈遇被她孩子氣的反應逗笑,無奈地拍了她的腦袋一記,這才拿過她的收納箱,喬時窘得都快哭了,手擋著半張臉默默轉開了視線。

  她的內衣款式都偏保守型,棉布料,健康舒適為主,款式挺土,想著這麼土的東西就這麼一一暴露在他面前了,喬時總覺得難為情,有點後悔沒買些時尚款備著。

  相較於她的窘迫,沈遇自然許多,隨便翻了翻,很冷靜地評價:「挺好,穿著舒服最重要。」

  喬時偷偷看了他一眼,他確實沒開玩笑也沒安慰,就是很實事求是地評價,而後有條不紊地將裡面的衣服一件件折好放進衣櫃裡,沒有絲毫尷尬或者嫌棄。

  喬時想起兩人為數不多的兩次親密接觸,沈遇確實不會在意她穿什麼,像他這種注重效率的男人,根本不會浪費時間慢慢欣賞她在裡面穿了什麼,直接扒了再說。

  這麼一細想起來,喬時發現沈遇在夫妻生活上似乎確實挺古板保守的,直來直去不懂情趣,而且以他這種自律到近乎一板一眼的刻板性子,說不定連一周幾次、什麼時間什麼地點、幾點幾分到幾點幾分都精確計算好了。

  可能因為她性格比較閒散,更喜歡隨性而為,哪怕是夫妻生活上,也是希望自然而然地發生,而不是像趕任務一般,連夫妻間耳鬢廝磨你儂我儂的時間都沒有。

  這麼算起來,喬時隱隱覺得她和沈遇以後可能會夫妻生活不和諧。

  收拾完行李的沈遇一回頭便看到喬時正若有所思地看他,皺著眉,連他看她都沒發現,走神得厲害,不覺走了過去:「怎麼了?」

  喬時正想得入神,一時間沒察覺,心裡話自然而然地脫口而出:「沒什麼,就覺得,我們以後夫妻生活會不太和諧吧?」

  話完才驚覺說了什麼,驚懼抬頭,便見沈遇正偏頭看她:「要試試嗎?」

  驚得喬時連連後退:「那個……我只是覺得你在夫妻生活上似乎比較偏向一板一眼,不懂情趣,這個可能……」

  隱隱覺得越描越黑,喬時突然不知道該怎麼把話圓回來,沈遇的眼神卻因她的話越發深沉,喬時那一瞬間突然莫名恐懼。伴著不知名的危險,趨利避害的本能讓喬時以極快的速度轉身,腳步還沒能挪半分,肩上一沉,沈遇的手掌壓了下來,緊扣著她的肩,微微一用力,很輕易又技巧地將她撂在了床上,沒撞疼她的傷臂和腿,整個人卻是被迫以一種毫無防備的姿勢跌仰在床墊上。那一瞬間恐懼突然在腦海中放大,喬時嚇得急聲道:「沈遇,你說過你要給我時間適應的。」

  「我是說過。」聲音徐徐淡淡地落下時,沈遇高大的身子也隨之覆了上來,沒壓著她,只是一隻手掌撐在了她頭側,支撐著身子懸宕在她身上,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喬時,妳好好記著妳今晚的話,到時別哭。」

  喬時現在就想哭,沈遇要嚇她,分分鐘做到的事,完全不需要準備。

  她不敢亂動,現在的她又成了狼爪下的小白兔,還是手腳受傷逃無可逃的,除了瑟瑟發抖別無他法。

  沈遇也不管她的戒慎,抬起手,不緊不慢地落在她牛仔褲的紐扣上,叭的一聲細響,解開了她的紐扣。

  喬時握住他的手,阻止他的下一步動作。

  沈遇沒掙脫,視線落在她的臉上:「妳該去洗澡了。」

  喬時抓著他的手不敢鬆開:「我可以自己來。」

  「妳受傷了。」

  話音剛落,沈遇手腕一翻,很輕易地從她手腕裡將手抽了出來,落在她的牛仔褲上。喬時伸手阻止,沈遇看也沒看她,將她的手拉開,語氣很平靜:「別瞎動,一會兒碰到傷口有妳哭的。」

  喬時不敢動了,很難為情地任由他將褲腿從受傷的那隻腳上褪了下來。

  他盯著她腳上那處傷口看了一會兒,看向她:「傷口不能碰水,妳怎麼洗?」

  喬時有些彆扭:「我坐凳子上。」

  沈遇往她掛著繃帶的左臂掃了眼:「哪隻手拿噴頭?」

  喬時不說話了。

  沈遇將她扶坐起身,冷不丁就將她打橫抱了起來,直接抱浴室去了。

  喬時還是覺得壓力很大,總還是沒親密到可以這樣讓他給她擦洗。她彆扭地推著他想讓他出去,但怎麼可能推得動他,沈遇砰的一聲便將浴室門關上了,取下噴頭調著水溫,喬時趁機單腳跳著起身,想出去,剛到門口,沈遇的手掌就壓了下來,扣在她的肩上,拎著她的身體稍稍後退了兩步,後背貼在了他的胸膛上。

  「還想走?」沈遇側低下頭,貼在她耳邊,以低緩的嗓音徐徐道,「喬時,今晚讓妳提前感受一下,一個一板一眼的男人是怎麼不懂情趣的。」

  他扣著她僵硬的身子緩緩轉了過來,低低道:「放心,我還是會給妳時間適應的。」

  第二天早上,喬時是在沈遇床上醒來的。

  沈遇是說到做到的人,他確實沒和她有實質性進展,但也確實讓她提前感受了一把,這個一板一眼的男人是怎麼「不懂」情趣的,就以一板一眼的方式,不玩花樣也沒什麼有的沒的,過程慘無人道,讓喬時一睜眼看到身側放大的俊臉時下意識地連連往後退,差點兒沒摔下床,被沈遇伸手撈了回來。

  沈遇早已醒來,還是那副眉目清淡內斂的沉穩模樣,很平靜地和她打了聲招呼:「早。」

  喬時抽著嘴角回了聲:「早。」

  沈遇看她:「昨晚睡得好嗎?」

  喬時鼓著眼睛看他,她眼底的兩團青黑已經告訴他答案了。

  「我也沒睡好。」沈遇低低道,低頭在她臉頰上親了一記,人已掀被起床,從衣櫃裡取了衣服,不緊不慢地換起來。

  喬時沒他臉皮厚,默默轉開了臉。

  沈遇很快換好了衣服,傾身看她:「精氣神嚴重不足,再睡會兒,一會兒吃飯再叫妳。」說著將她重新塞入被窩中,拉過被子替她掖好。

  他貼心的舉動讓喬時心窩有些暖,點點頭。

  沈遇出去後她又很快睡了過去,將近十點才醒來。

  沈遇早餐早已準備好,他扶她下的樓。

  床下的他與床上的他判若兩人,沒有在床上時的強勢和失控,人早已恢復往日的沉斂,眉目平靜,沒有過多的溫柔,也不會顯得冷淡。

  兩人間也沒有太多的言語交流,卻在言談舉止間讓喬時生出股老夫老妻的踏實感,似乎她和他就合該是這樣的,不濃烈,卻平淡而溫馨。

  沈遇剛扶她坐下,門鈴就響了。

  喬時下意識地往門口看了眼,沈遇已站起身:「我去開門。」

  來人是劉副。

  昨天沈遇因喬時出事,不得不中途回來,上徐村的事全權交給了他處理。

  因著前天晚上沈遇已勸服兩邊共用祖祠旅遊資源,昨天他也以一個官方的態度明確兩邊權益,上徐村、下徐村本就同一個祖宗,確實各自有份,勉強同意了共同開發的處理結果,衝突暫時解除。至於上徐村可能涉嫌走私販賣珍稀野生動物的事,也基本取證完成,因而劉副一大早便回了安城,順路來了沈遇這邊。

  一方面是找他聊案子,另一方面也想見見喬時。

  一直以來他本就對喬時有幾分好奇,只是沈遇一直強調對人家沒那個意思,他也一直沒找機會見上面,虧得他還把自個兒堂侄女介紹給他了,沒想到才見面沒幾天,沈遇卻對這位喬小姐上了心。昨天甚至在沒確定事故情況時,人已不管不顧地往醫院跑,他對喬時的好奇不免多了幾分,也有幾分不平。

  以前因為劉檸寧一直在國外,他也沒想過要撮合兩人,最近她回了國,秉著那點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小心思,他才給兩人搭了這條線,還以為有機會結成姻親,沒想到沈遇沒看對眼。他就納悶了,喬時到底有什麼魅力,竟把他引以為豪的堂侄女比下去了,乾脆趁著找沈遇聊案子,順路來打個照面。

  喬時當年在抓捕宋勵的現場中和劉副打過照面,對他隱隱還有些印象,微笑著打了聲招呼。

  劉副也對喬時還有些印象,之前沈遇有說過兩人是同一人,沒想到真的是,便笑著道:「原來真是妳啊,我記得妳。」

  而後扭頭衝沈遇豎了豎大拇指:「眼光不錯。」眼睛卻是直直看著沈遇,話裡有話。

  沈遇看向喬時:「妳先吃飯,我和劉副有些案子要談,有什麼事叫我。」

  交代完便和劉副進了棋牌室。

  房門一關上,劉副已笑道:「看不出來,你對這個小姑娘還挺上心。」

  「這麼多年就惦記了她一個,不對她上心還對誰上心?」沈遇淡聲回道,在他對面坐了下來,「上徐村、下徐村的事怎麼樣了?」

  「處理得差不多了,沒處理好的也安排好了,讓人暗地裡盯著呢。」劉副隨手拈了顆黑子,「昨天我在下徐村,看到有人議論,說好像看到當年那女學生了,說的就是喬時吧?」

  沈遇抬眸看他:「他們怎麼說?」

  「只是在議論而已,沒人看清臉。」劉副說著看向他,「當年這小姑娘把你利用完就跑了,留下那麼大個爛攤子,這麼多年來,你幾乎是在賣身給她收拾爛攤子……」

  「劉副,」沈遇打斷了他,「她沒有利用我。當年的事只是意外,她並不知情。而且這麼多年留在安城,雖然有她的原因在,但主要還是我的問題,當年的事確實有我一半責任。」

  「再說,我當初本意也是要留在安城。」沈遇補充道。

  「以後呢?」劉副側眸看他,「她無法留在安城。」

  「她是青市人。」沈遇說。

  劉副一愣,忽而笑了:「難怪。」

  他知道沈遇的身世:「那你以後打算回青市?」

  沈遇點點頭:「是有這個打算。」

  「什麼時候?」

  「就這兩三年內吧。」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9-10-11 12:43 PM

第40章 有了牽絆,便有了軟肋(3)

  劉副突然生出些悵然若失的情緒。他和沈遇認識多年,合作默契十足,真沒想過他會有離開安城的那天,他突然生出些阻止沈遇和喬時的衝動:「那小姑娘我看性子也有些內斂,不是很擅長交際的樣子,以後事業上恐怕幫不了你什麼。」

  「您不是說,以我現在的身份地位,找個乖巧懂事的就挺好,沒必要門當戶對或能給事業帶來助益?」沈遇將他的原話還他。

  劉副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可我似乎聽某人提過,這小姑娘挺會來事兒?」

  「是挺會來事兒。」沈遇倒不否認,「所以總得有個能擺平事兒的。」

  劉副一下被堵住,好半晌才幽幽道:「小姑娘太年輕了。」

  沈遇不語,喬時確實小了他好幾歲,和她在一起,倒顯得他有些老牛吃嫩草了。

  「她也不是什麼小姑娘了。」沈遇沉吟著看他,「這個年齡差……剛剛好。」

  劉副忍不住笑了:「看來你真認定她了?」

  沈遇點點頭:「劉副,我知道您在擔心什麼,其實即使不是喬時出現,我也是打算過個三五年回青市的,一個人過了這麼多年,還是有些眷戀家的味道。」

  劉副沉默了一會兒:「檸寧就比不上她半點?」

  「她們兩個人沒有可比性,只是看對眼的問題。劉檸寧很好,也很優秀,甚至比喬時要優秀,但看對眼這種事,第一眼看的就不是條件,而是感覺。感覺是她了,就是她,不是她,就不會是她。」

  沈遇頓了頓,看向劉副:「說起來,這事也是怪我。一開始我沒想過我非喬時不可,她拒絕了我,我就想著那就別強求了。你要給我介紹劉檸寧,我一開始確實抱著試試的心態接受的,但我發現我其實只是在拿她做對比。我看著她,想著的還是喬時。我捨不得把她讓給別人。」

  「也捨不得把我留給別人。」沈遇笑,端起茶敬了劉副一杯,「這事是我不厚道,這杯茶就當向您賠禮道歉了。」

  劉副難得聽他這麼認真地談論感情問題,心裡那點小疙瘩反而被他一番話磨沒了,痛快地接受了他的歉意,喝完才慢悠悠地看向他:「真不後悔?」

  「沒什麼可後悔的。」沈遇擱下茶杯,「她這樣就挺好。不好的,慢慢磨吧。」

  劉副點點頭,敬了他一杯:「看來只能祝你們幸福了。」

  沈遇搖頭笑笑:「估計還有段距離。」

  而後沉吟著看他:「劉副,你當時是怎麼說服嫂子結婚的?」

  「……」劉副先是一愣,而後哈哈大笑,「你這都想到結婚上來了。」

  「遲早的事,拖久了反而夜長夢多。」沈遇看他,「傳授點經驗?」

  劉副想也沒想:「生米煮成熟飯。」

  「不行,年代不同了。」

  「我說的生米煮成熟飯是孩子。」劉副手指在半空中畫了個挺大肚的輪廓。

  沈遇笑道:「那更不行了。我和她這才幾天,這會兒要個孩子,她注意力不得全跑孩子身上了。」

  劉副忍不住打量了他幾眼:「以你的條件,還需要用婚姻綁住一個人?你是對你沒信心還是對她沒信心?」

  「也不是要綁住,只是不喜歡拖,想速戰速決,認定了就不想再橫生波折。」沈遇略略垂眸,指尖摩挲著杯沿,沉吟了一會兒,「說實話,我也是對她沒信心。她喜歡著我的時候,都能乾脆拒絕我,她不是那種愛情至上的女孩,行事有她的考量。這種女孩讓人省心也不讓人省心,總之是看不住就會跑的。」

  「而且,」沈遇頓了頓,「女孩子多少有點英雄情結,宋勵救了她,這事肯定會在她心裡留下點痕跡。當年宋勵救過她一次,之後她就對宋勵完全不設防,對他比對我親近信任多了,我不想再發生那樣的事。」

  沈遇的視線落在劉副臉上:「於公於私,宋勵我都必須除掉。整個安城好不容易有了點起色,我不會讓他再攪得天翻地覆。」

  劉衛臨點點頭:「這是自然。」

  他與沈遇聊了些宋勵近期的動態及對喬時事故的看法,下午兩點多才起身離開。

  他剛走沒多久,喬時便午休起來了,看到沈遇正在客廳沙發看書,沒看到劉副,忍不住問了句:「劉副走了?」

  「嗯,剛走。」沈遇擱下書,站起身,扶她下樓,「睡飽了?」

  「嗯……起來一會兒了。」

  喬時輕點頭,其實沒怎麼睡,只是看劉副明顯找沈遇有事,也就借著午休躲房間裡不出來打擾了。

  沈遇扶著她在沙發上坐了下來,又給她倒了杯水。

  喬時很不習慣這種被細心照顧的感覺,她是從小獨立慣的人,雖有喬澤,但喬澤從小就沒慣過她,除了偶爾教她些防身功夫,連和她說話的機會都少,更別說軟言軟語給她倒水了,突然被這麼照顧著,她反倒有些無所適從,接過水杯時忍不住嘟噥:「我其實傷得沒多嚴重,不用這麼小心翼翼,你這樣讓我挺不習慣的。」

  沈遇偏頭看她:「那說明妳還沒有完全從心裡接受我是妳男人的事實。」

  喬時:「……」

  「沒關係,總要有一個適應過程,慢慢來。」沈遇安慰她,抬腕看了眼錶,「晚上想吃什麼?一會兒我們去超市逛逛?」

  「我隨便吃點就好。」喬時想起還在醫院的宋勵,「對了,我想燉點湯給宋勵送過去,再怎麼說他也是因為我才受傷的,不去看看他心裡總有些過意不去。」

  沈遇盯著她的眼睛看了好幾秒,緩緩點頭:「好。」

  超市就在社區旁邊,五分鐘的腳程。

  喬時因著腳傷,走路比平時慢,沈遇虛攬著她的腰,陪著她慢慢往超市走,話也不多,只是配合著她的速度,不緊不慢的。

  沿途都是鄰里街坊,剛吃過午飯沒一會兒,也沒什麼事,就搬了小凳子,在門前空地上,三三兩兩地坐著閒聊,人情味很濃。

  距離上次買菜,鄰里們已許久沒見過喬時,還以為她走了,沒想到突然又回來了,還是跛著腳的,一個個不免好奇,和沈遇打招呼時,也就順便問了下喬時的情況。

  「不小心摔的。」沈遇避重就輕地回道,與眾人打招呼時,臉上始終帶著淺淺的笑意,很淡,但是真心實意在笑,不若在其他人面前的客氣疏離。

  「你對他們好像與其他人不太一樣。」走過那一段小街道後,喬時忍不住問。

  「都是小時候的鄰居。」沈遇低聲道,「我爸是個員警,比較忙,抽不出時間照顧我和大哥,我們都是東一家西一家地吃飯,沒人計較這些,那時的人情味很重。」

  「可以說,沒有他們,就沒有現在的我。沒有我爸、我大哥和我同事那樣的人,就不會有安城的現在。」沈遇低頭看了喬時一眼,「我很喜歡這座城市,包括這裡的人,這種濃郁的人情氛圍、文化氛圍。這些都是我爸、我哥、我那些同事,一代一代熱愛著並拼死守衛著的東西,我不想讓人毀了這一切。」

  「當年我為什麼非逮著宋勵不放……」沈遇偏頭看她,「不是非得他幹了什麼殺人放火罪大惡極的事,那影響的只是小部分人。是他將所有非法勾當統一成了產業鏈,並慫恿想不勞而獲的那批人去禍害正經工作生活的那批人,從中牟取暴利。製毒販毒、走私販賣珍禽、私設賭場等,哪一個不是禍害幾代人的?」

  這些事當年沈遇向她解釋過,喬時是理解他的立場的,只是……

  「可不是沒證據證明是他幹的嗎?」喬時皺眉,宋勵被關的那兩年是因為私藏槍炮。

  沈遇說:「所以他現在能安然無恙地躺在病床上,等著妳去好湯好水地伺候著。」

  「……」喬時摸了摸鼻子,不說話了,被沈遇這麼一說,她反倒生出些助紂為虐的感覺來。

  人到超市生鮮區時,整個人都有些糾結,在買不買間猶豫許久,終還是決定買了。宋勵是否罪大惡極不好說,但他拼死救了她是事實,她就這麼對他不聞不問,狼心狗肺得讓她過不了心裡這道坎。

  沈遇尊重她的決定,俐落地替她挑了些食材,回去給燉了半鍋湯,和她一塊兒給宋勵送過去。

  再看到宋勵時,喬時心境總還有些複雜。

  兩人進病房時宋勵正兩手交疊著枕在腦後,盯著天花板發呆,整個人看著孤寂而落寞,人出神得厲害,她叫了他兩聲才回過神來。

  他輕咳了聲,手肘靠著床沿要坐起身,看著有些吃力。

  喬時下意識地想上前幫忙,被沈遇擋了下來,他上前扶起了宋勵。

  宋勵看了他一眼,視線掠過他的肩膀,看向他身後的喬時:「妳怎麼過來了?傷好點了嗎?」

  喬時點點頭:「好多了。」

  她給他盛了碗湯:「給你燉了些湯,你趁熱喝點吧。」

  「謝謝。」

  宋勵伸手接了過來,手臂也有傷,不太方便,喬時本能地想上前幫他,沈遇已看向一邊的特護:「小張,麻煩妳了。」

  宋勵瞥了沈遇一眼,哂笑:「喬時餵一下救命恩人又怎麼了?」

  「她的手臂也還傷著。」沈遇面色不動,將碗遞給了走上前的特護,看向宋勵,「不過我有點困惑,宋先生怎麼會這麼湊巧攔下了那輛車?」

  宋勵笑道:「沈先生的意思是,我故意製造的車禍?」

  沈遇不置可否:「是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但宋先生顯然知道那輛車會出事。」

  宋勵只是似笑非笑地看他,不說是也不說不是。

  喬時猜不透這兩個打啞謎一樣的男人,看了宋勵一眼。

  宋勵也在看她,人已收起了面對沈遇時的哂笑,只是沉默而安靜地看她。

  喬時讀不懂他眼神的意思,只是這樣的眼神讓她沒來由地心虛,不覺轉開了視線,佯裝隨意地往門外看了眼,沒想到看見了徐昭。

  病房門沒關,徐昭人剛走到病房門口,兩隻手很隨意地插在風衣口袋裡,低垂著頭,也沒看屋裡,走到病房門口時便下意識地抬臂敲門,指骨沒叩到門板,人已看到了屋裡的喬時和沈遇,手臂當下僵在了半空中。

  沈遇也注意到了門口的徐昭,側轉身,不言不語地看他。

  徐昭很快回神,尷尬地扯了扯嘴角:「不好意思,走錯了。」做了個歉然的手勢,人已轉身走了。

  沈遇轉身看宋勵,宋勵只是聳了聳肩,臉上並沒有絲毫心虛神色。

  沈遇也不多說什麼,和喬時在這兒陪他坐了會兒便先回去了,晚飯後有點事外出了一趟。

  他直接去了嵐姨客家菜館。

  沈遇距離上次已有一陣沒來過這裡,因此嵐姨見到他,很是歡喜地上來打招呼。

  沈遇與她寒暄了幾句,側眸往屋裡掃了眼:「徐昭在嗎?」

  「在呢,一回來就躲屋裡玩遊戲,整天無所事事的。」提到徐昭嵐姨就忍不住嘮叨,「人在房間裡,你有時間也幫我好好勸勸他。」

  沈遇點點頭:「好。」掀開簾子進了屋,徑直去了二樓徐昭的房間。

  徐昭正在電腦前玩遊戲,年前帶回來的女孩正陪坐在一邊看著。

  門沒反鎖,沈遇一推門就開了,兩人詫異地回頭。

  沈遇朝女孩看了眼,下巴往門外略略一點:「妳出去!」

  他面色很淡,不怒自威,女孩遲疑著看了眼徐昭,還是忐忑地起身出去了。

  沈遇反手將門鎖上。

  徐昭從沒見過沈遇這模樣,極淡極淡的臉色和眸色,卻帶著極大的壓迫感,讓他不自覺地站起身:「表……表哥……」打招呼的聲音都不自覺地顫顫巍巍了。

  沈遇看了他一眼:「過來。」

  徐昭遲疑著站在原地沒動,沈遇也不逼他,不緊不慢地往前一步,冷不丁出手,扣著他的右臂,反手用力一扭,將他整張臉死命壓在了鍵盤上,疼得他啊啊地直喊疼。

  沈遇輕扯了扯嘴角:「知道疼了?」扣著他的手腕再用力往下一壓,在他的慘叫聲中徐徐道,「我怎麼警告你的?不許動她!不許動她!都當耳邊風了是吧?」

  音落,他又是俐落往上一折,骨節脫落的脆響下,徐昭瞬間慘叫。

  他手腕沒斷,只是脫臼而已,疼得冷汗直冒,不敢亂動,不斷出聲告饒:「我真的沒動她,我現在都學好了,真的……」

  「不敢承認是吧?」

  沈遇的手掌往他後腦一按,用力壓在了鍵盤上,又扣著將他拉了起來,正要往下說,門外已傳來急急的拍打門板聲,伴著嵐姨著急的聲音:「阿遇,出什麼事了,你們在裡面做什麼?」

  徐昭急聲喊:「媽……救命……」

  「找你媽也沒用。」沈遇按著他後腦將人拎著翻了過來,握住他剛被掰脫臼的手掌,用力一推,在徐昭的慘叫聲中將脫臼的手掌重新接了回去。

  嵐姨在門外急壞了,使勁兒拍著門板:「阿遇,開門,你們到底在裡面幹什麼?」

  沈遇側頭往門外看了眼:「我們沒事,就練練身手。」然後轉向徐昭,壓低了嗓音,「識趣的,就適可而止。」

  徐昭顫抖著不敢吭聲。

  沈遇也沒再說什麼,一把推開他,轉身開門。

  嵐姨趕緊進屋,看到徐昭蒼白著張臉,冷汗直冒,著急問道:「怎麼了,你們這是在裡邊做什麼?」

  「沒……沒什麼。」徐昭偷偷瞥了沈遇一眼,「表哥就陪我練……練拳。」

  嵐姨輕聲斥責:「在屋裡練什麼拳,把傢俱打壞了怎麼辦?」

  沈遇掃了徐昭一眼,這才平靜地看向嵐姨:「是該讓他長長記性了,省得整天惹是生非。」

  嵐姨重重拍了徐昭一記:「聽到沒有,整天這麼混日子,連你表哥都看不下去了。」

  徐昭沒敢吭聲。

  沈遇也沒再多待,和嵐姨道了聲別便先走了。

  沈遇教訓了徐昭的事第二天下午便從沈橋口中傳到了喬時耳中。

  沈橋本也不知情,是去嵐姨家吃飯聽嵐姨提起的。

  嵐姨不知道沈遇教訓徐昭的真正意圖,只當沈遇在替她管教徐昭,又是寬慰又是心疼,寬慰的是他這個表哥願意在百忙中抽空關心表弟,心疼的是沈遇下手重了點,徐昭那隻右臂今天一天沒能用,軟綿綿的,稍微碰一下就疼得大叫。

  她心情複雜,沈橋一來就忍不住和沈橋嘮叨起來,也是知道他和沈遇關係好,盼著他能和沈遇提提,下次再教訓徐昭時下手輕點。

  沈橋樂呵呵地聽著,慢慢就聽出端倪來了,也不點破,飯後忍不住給喬時打電話,順道提起了這事。

  喬時正在客廳看書,有些詫異:「他去教訓徐昭?」

  「可不是。」沈橋可著勁兒幫沈遇在喬時面前樹立英雄形象,「衝冠一怒為紅顏,老大可從沒這樣過。」

  喬時:「……」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9-10-11 12:45 PM

第41章 有了牽絆,便有了軟肋(4)

  「以前因為喬燕那事兒,五哥就警告過徐昭,不許動妳。沒想到徐昭還真膽兒肥了,對妳動起手腳來了,五哥怎麼可能忍他。這不,給妳報仇來了。」

  喬時皺了皺眉:「可不是沒證據證明是他做的嗎?沈遇不會有事吧?」

  「瞎操什麼心呢,五哥什麼人,教訓自己弟弟,誰敢說話?」沈橋這事是完全站沈遇一邊,「說實話,真有證據就不是扭他一隻手臂的事了。有些人不給點教訓永遠不會長記性。妳是沒被五哥教訓過,那個狠勁,完全不手軟,妳看我這隻手臂,都被他……對哦……」

  沈橋突然壓低了聲音:「他沒在家吧?」生怕又像上次那樣被他逮個正著。

  「沒呢,還沒回來。」喬時回道,下意識地往陽臺外看了眼,差點兒沒被欄桿上的小人兒嚇到。

  低矮的欄桿上,一個軟乎乎的小丫頭正掰著欄桿,可勁兒地想往裡鑽。

  喬時起身走了過去,小丫頭鑽欄桿的動作頓住,睜著雙黑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盯著喬時看,完全不怕生。

  小丫頭看著兩歲多的樣子,五官很周正漂亮,軟乎乎的可愛得不行,喬時幾乎一眼就喜歡上這不懼生的小丫頭,忍不住彎下身,衝她微微一笑:「小朋友,妳叫什麼名字?」

  沈橋在電話那頭聽到她的問話,有些莫名:「什麼小朋友?」

  「不知道誰家的孩子,正在爬陽臺,看著兩歲多的樣子,沒看到大人呢。」喬時切換到視頻通話模式,把鏡頭轉向小丫頭,問沈橋,「你知道她是誰家的孩子嗎?這麼晚了讓她一個人在外面總不太安全。」

  「那是童童。」沈橋一眼便認出了人,「二哥家的小丫頭,估計是自己偷跑出來了。她媽媽身體不太好,看不住她。」

  「沈靳嗎?」喬時皺眉,依稀記得這個名字,「他家在哪兒啊?我送她回去吧。」

  「對,二哥就是沈靳,估計這會兒還和五哥在外面,沒回來。」沈橋說道,「他家就社區門口的小書店,妳現在這樣能行嗎?」

  「沒事。只是點小傷。」

  喬時掛了電話,試著和童童聊了幾句,小丫頭年紀雖小,但口齒清晰,思維也清晰,有問有答,連家在哪兒都知道。

  喬時越聊越喜歡,握了握她的小手,對她說:「童童站在這裡等姨姨,姨姨送童童回家,好不好?」

  童童乖巧地點點頭,奶聲奶氣地回了聲「好」,人真乖巧地站在原處不動了,喬時出去時她還維持著兩手抓著欄桿的動作,看到喬時小眼神兒都亮了,「姨姨」地叫了聲,人已屁顛屁顛跑向喬時,張著雙臂,抱住了她的大腿。

  喬時喜歡得不行,單手抱著她親了又親,這才問她:「我們回家,好不好?」

  童童重重地點頭:「好。」

  小書店就在社區門口,喬時路過幾次,只是看書店一直關著門,還以為沒人。

  童童對於自己家早已是熟門熟路,一到家門口就噌地從喬時身上滑了下來,搖搖晃晃地用身子去推門。

  書店是略厚重的玻璃門,沒想到小丫頭蹭著蹭著竟真把門推開了一道縫,喬時也跟著推開了門。

  裡面空間不大,二十多平方米,一排排古樸整齊的實木書架,文藝而幽靜。書架後有幾張供客人閱讀的小桌子,對面是收銀台,旁邊鋪設了大片的泡沫板,亂七八糟地扔了些小玩具,泡沫板正對面是內樓梯入口,一個纖瘦的女孩正從樓梯下來,邊往泡沫板那邊看,邊問收銀台前埋頭寫作業的女孩:「曉曉,童童呢?」

  名叫曉曉的女孩詫異地抬頭看她:「童童不是和妳在屋裡嗎?」

  纖瘦女孩臉色突然變了:「沒有啊,她不是一直和妳在樓下嗎?」

  童童剛好從門縫裡鑽進來,搖搖晃晃跑向收銀台前的女孩,衝她揮舞著小手,奶聲奶氣地道:「姨姨,姨姨,在這兒……」

  樓梯口的纖瘦女孩重重地舒了口氣,遠遠衝童童露出一個微笑,招了招手:「童童。」

  童童扭頭看了她一眼,人卻爬上了收銀台女孩的大腿上。

  喬時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兩人,叫「曉曉」的女孩看著還很青澀,十六七歲的模樣,身上穿著當地中學的校服。

  樓梯口的女孩很漂亮,也很瘦,和她差不多大的樣子,但氣色很差,臉上有種病態的蒼白,精神也不大好,嘴角卻始終掛著淺淺的笑意,給人一種很恬靜柔弱的美,人隨便往那兒一站就能美成一幅畫,氣質讓人很安靜舒服。

  她也留意到了喬時,而後衝她微微一笑:「妳好,我叫夏言,妳是老五的女朋友吧?我聽大夥兒提過妳。」

  喬時也不覺衝她微微一笑:「妳好,我叫喬時。」轉身看了眼童童,又說道,「剛才看到童童一個人在外面玩,擔心她出事,就把她送回來了。」

  「麻煩妳了。」夏言笑著道,看向收銀台的夏曉,「曉曉,妳去給童童盛碗粥過來,她晚上沒吃什麼東西。」

  夏曉應了聲,很快放下筆,起身回廚房。

  童童一個人轉身去泡沫墊上玩,不像別的孩子,會纏著媽媽。

  喬時心下有些奇怪,不覺朝兩人多看了兩眼。

  夏言赧然地衝她笑笑,朝童童走了過去。

  她的腳步不是很穩,衣袖下的手白皙而細瘦,瘦骨嶙峋的,幾乎讓人感到硌手。

  喬時記得沈橋說過夏言身體不太好,她面上的病容確實藏不住,氣色不好,說話時也細細軟軟的,有些有氣無力,像在強撐,身體健康的人不會這樣。

  初次見面喬時也不好打探太多,笑著將話題轉到了童童身上:「童童很可愛。」

  夏言不大好意思地笑笑:「太皮了,也不知道像誰。」

  夏曉剛好端粥下來,夏言接了過來,半蹲下身,邊喂童童喝粥,邊道:「老五這麼多年一直單著,大夥兒都在猜老五會看上什麼樣的女人,看到妳竟也不覺得意外,好像適合他的人就該是妳這樣的。」

  喬時被誇得有些不好意思:「我也沒想到最後會和他在一起。」

  門口風鈴在這時響起,喬時下意識地回頭,一道高大的身影正從門外掀簾子進來,疏離的氣質從他掀簾子的動作中便能輕易感覺到。喬時對他印象不深,但依稀認得出來是老二沈靳,那個對她隱隱有些敵意的冷漠男人。

  沈靳也看到了她,只淡淡看了她一眼,視線便從喬時身上落在一邊的母女身上。

  夏言也回頭看了他一眼,又平靜地移開了目光,繼續餵女兒吃飯,看著有些生疏,反倒是童童,俏生生地仰頭衝沈靳喊了聲「爸爸」。

  沈靳嘴角的冷漠因為這聲「爸爸」變得柔和,朝夏言走了過去,手掐著夏言的肩膀將她拉了起來,接過她手裡的碗:「我來吧。」

  夏言點點頭,沒再說什麼,只是侷促地站在一邊,安靜的眼神裡總有些拘謹和小心翼翼。

  喬時看不真切,不覺朝夏言多看了兩眼,又看向沈靳。沈靳自始至終沒說話,面色始終淡淡的,兩人間並沒有夫妻或者情侶間的親暱,只有相敬如賓的疏離。

  喬時不確定,初次見面也不好多問,站了一會兒便找了個理由先回去了,人剛到家門口便和沈遇遇上了。

  沈遇剛回來,看到她詫異地挑了挑眉:「怎麼出去了?」

  「剛才童童在外面爬陽臺,我看到就送她回去了。」喬時回道,心裡還惦記著夏言和沈靳的異樣,忍不住回頭問他,「剛才我在夏言那兒坐了一會兒,沈靳也剛好回來,他們兩個感情是不是很一般啊?我看他們似乎不太熟的樣子。」

  「沒有的事。」沈遇輕推著她進屋,順手關了門,這才看向她,「不是非得膩膩歪歪才叫夫妻,他們兩個就那樣的性子。」

  喬時皺了皺眉:「可我看沈靳對夏言也不是很關心的樣子,而且夏言看著……是不是身體不太好啊?」

  沈遇點點頭:「她有先天性心臟病。」

  他語氣平靜,只是簡單的陳述,像在說著無關緊要的事,也確實無關緊要,喬時卻聽得心頭一跳:「這麼嚴重嗎?」她腦海中浮現出夏言柔弱蒼白的側臉,胸口生出些心疼的情緒來:「那怎麼還讓她生小孩,這樣很危險的啊。」

  「可能是老一輩想留個後吧,具體我倒不清楚。不過夏言生完孩子後身體越來越差是事實。」

  喬時突然說不上什麼滋味,沈靳不可能不知道夏言懷孕的風險有多大,如果只是為了留後才讓她懷孕,她……

  「他不心疼或者後悔嗎?」喬時想起夏言剛才面對沈靳時,小心翼翼又拘謹的樣子,心裡突然難受得厲害,「夏言看著狀態很不好,他就不擔心她……」

  「去世」兩個字喬時怎麼也說不出口,可能因為同是女人,雖然只是一面之緣,她卻很心疼那個叫「夏言」的女人。

  只是她的心疼在沈遇眼裡似乎變成了很無法理解的事。

  他有些莫名地看了她一眼:「結果已經造成,後悔於事無補,關鍵是過好眼下。況且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只是早晚的問題而已。」

  「……」他的話沒錯,可能這就是男人的理性,但喬時有些接受不了這樣的理性,可能更多時候她是感性至上。女人在這種問題上都容易產生惺惺相惜之感,並會不自覺地將同樣的問題套到自己身上。

  「假如說,我也像她那樣,你會不會也為了傳宗接代讓我生孩子?」

  喬時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問他,話音剛落腦門便挨了一記輕拍:「胡說八道什麼,妳不可能像她那樣。」

  「就假設一下嘛,你會不會也像老二那樣?」

  沈遇說:「不會。」

  「如果妳真的像夏言那樣,我們連開始的可能都沒有。」

  喬時雖然知道沈遇的答案不會好到哪兒去,但真的聽他這麼說時,她心裡卻莫名有些沉。

  她知道這就是他的心裡話,他寧願什麼也不說,也不會說謊騙她,哪怕只是說幾句好話哄哄她。

  沈遇可能是另一個沈靳,但她永遠不會是夏言,她比夏言幸運,因此她的假設根本沒存在的必要。

  喬時覺得自己就像戀愛中的傻女人,總想借由一些子虛烏有的事證明自己在對方心裡的重要性,幼稚得讓她有些窘迫。

  她嘆了口氣,突然有些意興闌珊,默默地將手從他掌中抽了出來:「算了,這個問題確實沒有討論的必要,是我腦抽了。」

  她轉身想回房,卻被沈遇拉住手臂,拽著她轉了個身,眼睛在她臉上打量,像要將她看透般。

  喬時被他瞧得有些狼狽,她確實有點介意他剛才的答案。她曾和他說,她想要找的是一個知冷暖的人過日子,而不是找個仰慕的人來崇拜。她明知道沈遇不會是知冷暖的那個人,他不會哄她,不會慣她,但最終還是義無反顧地選擇了他。

  從選擇他的那天起,她就沒奢望過他會為自己改變,就想著磨合出一個最適合彼此相處的狀態就好了,不過才兩三天,她卻差點兒陷入自己曾害怕的樣子,這讓她有點慌。

  「喬時,」胡思亂想中,沈遇已徐聲開口,「如果妳一開始就像夏言那樣,我們根本沒有認識的可能,也就無所謂開始。」

  「而且我不喜歡失去的感覺,所以哪怕我們有機會認識,但如果一開始就註定會失去,我會斷絕所有在一起的可能性。」沈遇繼續道。

  喬時仰頭看他:「所以當初我離開後,你是不是也是這種心理?」

  這六年多來他從沒給過她一個電話、一條信息,他不會離開這座城市,她也可能不會回來,所以對於她的不告而別,他選擇了俐落地斬斷一切。

  沈遇看著她不語。

  喬時不覺笑了笑:「好了,你別回答了。沈遇,你永遠學不會說好話哄我。」

  「對不起。」沈遇只給了她三個字,喬時不知道他的「對不起」是因為她這句話,還是因為當初的不聯繫,他的眼神已漸漸柔和,張開手臂,將她攬入了懷中。她剛微微一動,他的手臂便箍緊了些,手掌按著她腦袋壓靠在胸前,輕輕在她頭髮上印了個吻。

  柔柔淺淺的動作,又隱隱帶著些許霸道,混著淡淡的寵溺,喬時心頭突然柔軟,悶悶道:「沈遇,你這是吃定我了。」又忍不住仰頭看他,「我和夏言唯一不同的,是她一直處在死亡的陰影下,隨時可能撒手人寰,但這個世界那麼多的意外,說不定哪天我也突然就沒了,所以你那個不喜歡失去的理論根本……」

  沈遇沒讓她說完,手掌將她的腦袋按在了胸前:「別做這些沒意義的假設。」

  喬時忍不住抗議:「我說的是實話,要是我死了……」

  「喬時!」沈遇聲音變得冷厲,「別做這種假設。」

  喬時噘了噘嘴,沒敢吱聲了。

  她不說話沈遇又不習慣了,長指捏著她的下巴抬起,黑眸在她臉上掃了一圈:「生氣了?」

  喬時哭笑不得:「不敢。」

  剛說完便被他捏著臉皮扯了扯:「明明就在賭氣。」他輕吁了口氣,嗓音卻是柔和了下來,「喬時,我不是不會說好話,我只是以為妳不需要那樣的虛話。」

  「我沒有應對女人的經驗,但我一直以為妳是不一樣的。」

  「哦,」喬時鼓著嘴巴仰頭看他,「現在發現我和其他人沒什麼不同,是不是很失望?」

  「沒有。只是重新認識,重新……」沈遇看進了她的眼睛,「調整策略。」

  「……」喬時被他逗笑,心裡的鬱結也一掃而空。她從來就不是很有原則的人,沈遇三言兩語就輕易將她哄成了繞指柔,和沈遇這樣的人就適合談人生,不適合談感情。

  他有他的事,不是整天惦記著情情愛愛的人,享受的就是那種有她陪在身邊的充實感。喬時想想她也不是很喜歡膩歪的人,她喜歡的只是這個內斂沉穩的成熟男人,不會油嘴滑舌,也不會甜言蜜語,但會默默地以行動告訴她他的在意。

  她愛上的,不過是這樣的沈遇而已。

  這麼一想,喬時心裡也變得輕鬆,頗無奈地扯了扯他的衣袖:「好啦,你也不用整天想著怎麼對付我,我認命了還不成嗎?」

  沈遇看著她不動:「就只是認命?」

  「那要不然呢?」喬時忍不住笑,隱約知道他想聽什麼,偏不太想讓他如願,推開他,轉身想走,半途被沈遇扯回了懷中,圈著她不放。

  「把話說清楚,什麼叫妳認命了?」

  喬時沒想到他真較真了,忍不住仰頭看他,沈遇也在看她,眼眸黑沉黑沉的,透著極大的壓迫感。

  「和我在一起只是認命,嗯?」沈遇問,面色不動。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9-10-11 12:48 PM

第42章 有了牽絆,便有了軟肋(5)

  「不是。」喬時沒敢和這個一板一眼的男人繼續開玩笑,「開個玩笑嘛,我用錯詞了,我道歉還不行嗎,你別這樣看我。」

  話完手臂便被他掐了一記。

  沈遇看著她,很認真地看著:「喬時,我說了,我要妳的心甘情願,不是認命。」

  喬時突然就想起了蹦極那次,他也這麼抱著她,低低在她耳邊撂狠話的樣子:「喬時,我是認真的。」

  「妳不回來,別逼我又對妳出手。」一邊逼迫著她,一邊又要她的心甘情願。

  「你之前可不是這樣說的。」喬時忍不住提醒他。

  「那不矛盾。」沈遇語氣未變,「要妳回來是勢在必得,但是最終是否留下,我要的是妳的心甘情願。」

  喬時抓住了他話裡的矛盾:「你的意思是……如果我現在不願意留下,你會讓我走?」

  沈遇看著她不動。

  喬時一下來了興致,一步步從他懷裡退了出來:「那我走啦?」

  人沒來得及轉身已被沈遇從背後撈入了懷中,困住她的手臂在她腰上狠狠掐了一記:「妳敢跑試試!」

  而後似是頗為無奈地吁了口氣,臉頰輕蹭著她的臉頰,終於說了句人話:「好了,我道歉。不管妳是不是心甘情願,妳都得留下,是我非妳不可。」

  喬時嘴角的弧度因他的妥協而慢慢放大,她轉過身看他,有些不自在,卻還是肉麻了一把:「剛才逗你的。我是心甘情願。」

  「那麼……」沈遇看著她,「關於我們結婚的事……」

  「……」

  喬時發現她真的不能對這個男人有一絲一毫浪漫的期待,剛說了句人話就自動自發地啟動老夫老妻模式,連求婚都跟去菜市場買白菜似的:「就要這棵吧。」偏偏她還有點心動,但她不敢衝動。

  「我哥會殺了我。」喬時搬出喬澤。

  「藉口。」沈遇又在她腰間掐了一記,倒沒逼她,只是低低道,「喬時,我是認真的,希望妳也好好考慮。」

  喬時點點頭,忍不住認真思考起和沈遇結婚的可能性。

  有點期待,又有點惶恐,擔心自己和沈遇會成為另一個夏言和沈靳。

  想到夏言,喬時的心情多少有些沉重。

  她拘謹而小心翼翼地看著沈靳的眼神就像定格的鏡頭般,在她腦海中揮之不去,她想瞭解她,甚至動了幫她的衝動。

  第二天,喬時又忍不住去了夏言的書店。

  夏曉和童童都在,卻沒見夏言。

  「妳姐呢?」喬時忍不住問。

  「她今天不太舒服,在屋裡休息呢。」夏曉說著,指了指樓上,「她就在樓上,妳要上去嗎?」

  喬時回頭往樓梯看了眼,有些擔心:「她沒事吧?」

  「還好。」夏曉說著衝樓上喊了聲,「姐,喬時姐來看妳了。」又對喬時道,「樓上就我姐一人,妳不用太拘謹。」

  喬時皺了皺眉:「妳姐夫呢?他不陪陪妳姐?」

  「他和我姐沒什麼話說的,而且公司也忙。」夏曉似乎很習慣沈靳和夏言的這種狀態,語氣並沒有絲毫怨言,只是很平靜地引她上樓。

  喬時看童童正趴泡沫板上玩,也就衝她招呼了聲:「童童,我們去找媽媽,好不好?」

  童童仰起頭看她,嘟著嘴搖了搖頭:「不好。」

  夏曉歉然地看向喬時:「童童不太親我姐。她出生後我姐夫就不大讓她親近我姐,估計是我姐情況不太好,怕小孩太黏了,以後我姐走了她受不了。」

  喬時錯愕地看向夏曉,突然想起昨晚,童童看也沒看夏言,一進屋就逕自找夏曉的畫面。

  她鼻子突然酸得厲害,眼睛也酸澀得厲害。夏曉說這番話時已很平靜,這麼多年下來,對於夏言,她已經從恐懼到平靜,再到麻木,也坦然接受了這一切。

  喬時卻學不來她的平靜。她不知道夏言當時是以怎樣的心情看著這樣的畫面的,還是因為類似的畫面已經多到讓她麻木了?

  她冒著生命危險生下的孩子,卻連親近的機會都沒有。

  她無權指責沈靳什麼,他站在一個父親的角度為孩子考慮沒什麼錯,他只是理性地考慮到了未來的種種,做著他認為對孩子有利的安排,卻從沒站在一個丈夫、一個母親的角度為夏言考慮過。

  他對夏言,到底有沒有感情?

  喬時無解,心頭因夏曉這番話變得沉重,因此當她看到正靠坐在床頭上,拿著本硬皮筆記本寫著什麼的蒼白女孩時,眼睛突然酸澀得幾乎控制不住。

  眼前的夏言,她甚至沒法將女人這個詞用到她身上,她就像個未經世事的女孩,恬淡自然,正安靜地寫著什麼,看到她進來,還赧然地衝她笑了笑:「不好意思,今天精神不太好。」

  她掙扎著想起身,喬時趕緊上前壓住了她:「妳別亂動,這麼坐著就好。」又道,「聽曉曉說妳不太舒服,好點了嗎?」

  「我沒事,就今天精神不太好,想偷懶了。」夏言不好意思地道,看她手臂上還掛著繃帶,有些擔心,「妳沒事吧?」

  「沒事,一點小傷而已。」

  夏言笑:「聽說妳出事時老五可緊張了,正吃著飯,當下擱下筷子給妳打電話,結果電話還沒打通。」

  喬時很是詫異,忍不住笑道:「真的假的?他還會有緊張的時候啊?」

  「當然真的,大夥兒也跟妳一樣,詫異著呢,老五竟然也有這樣的一面。」夏言難得有人陪她聊天,一時間也有些收不住,「他們堂兄弟幾個性子都挺像的,老五和沈靳一樣,都是喜怒不形於色的人,所以聽他們這麼說時我還挺驚詫的,沈靳可從來沒……」

  話到嘴邊夏言才意識到說了什麼,一下就打住了,不大好意思地衝喬時笑笑,沒再說下去。

  喬時看她提到了沈靳,也就順著她的話尾道:「妳和老二感覺挺不錯的啊。」

  「是嗎,」夏言笑著搖搖頭,再看向她時面色已恢復平日的恬靜,「夫妻嘛,也就那樣。」

  「你們……」喬時遲疑了下,「結婚多久了?」

  「快五年了吧。」夏言也不避諱談自己的婚姻,「我和他相親認識的。他以前名聲不太好,比較遭嫌棄,我身體不好,也比較遭人嫌棄,然後兩個被嫌棄的人就這麼被安排相親了,見了一面,當天就確立了關係,第三天就領證了。」

  她語氣極其平靜,像在說別人的故事。

  喬時很難想像這個年代的這種結合。

  「妳沒想著先相處一段時間看看嗎?三天……會不會太快了?」喬時問。

  「當時沒想那麼多。我們兩個都是不太愛說話的人,就一起吃了頓飯,幾乎全程沒任何交流,吃完飯後他送我回家,突然對我說,我們在一起吧,我當時有些蒙,稀裡糊塗就答應了,然後第三天他就拉我去領證了,之後就這麼過來了。」

  「那……」喬時遲疑了下,「妳愛他嗎?」

  夏言笑笑,將頭轉向了窗外,留下一張纖薄的側臉,明明很恬淡的氣質,但淺淺的側影裡,總透著些許蕭瑟。

  「像我這種有今天沒明天的,哪能想著愛不愛的,能安穩活著就不錯了。」

  她的聲音幽緩而平靜,像從晨霧中飄來,輕軟得不真切。

  這個安靜得幾乎沒有任何存在感的女孩,她甚至沒敢奢望過愛情,不是不想,只是不敢奢求,心如止水地把生活過成了一攤死水,卻沒人願意走近她,去關心她真正想要的是什麼。

  沈靳如此,沈遇如此,沈橋亦是如此。

  他們都覺得,現下的生活,對夏言是最好的。

  這是喬時從沈橋的話裡總結出來的。沈橋下午約了她吃飯。

  他和夏言認識五年,和喬時認識半個多月,但他面對夏言時明顯生疏許多,甚至連對夏言的定義也只是「是個可憐的女人」。

  「怎麼個可憐法?」喬時忍不住問他。

  「從小就生病,沒法像正常人一樣,挺不容易的。」沈橋說道,抬頭看了喬時一眼,「不過她嫁給二哥挺好的,二哥挺照顧她。」

  喬時皺眉:「你覺得你二哥對她很好?」

  「當然,」沈橋是完全站在沈靳這邊的,「讓她吃好住好過得好,請了醫生和保姆細緻入微地照顧著,什麼也不用她做,一有點風吹草動就送醫院,二哥也不在外面拈花惹草,還不好啊?」

  喬時說:「那他為什麼要她生孩子?他不知道夏言的身體承受不住嗎?」

  「主要是家裡老人想留後,催得緊,那會兒二哥條件已經起來了,家裡老想逼他在外面生一個,那一陣二嫂身體也好轉了,大概也覺得可以生了吧。」

  「而且當時二哥家人其實很不滿意二嫂,覺得會是個拖油瓶,只是沒辦法才接受的。」沈橋一提起沈靳和夏言就有些收不住嘴了。

  當年的沈靳因脾氣暴戾古怪,尤其不喜歡女人,名聲不太好,事業上也剛遭遇滑鐵盧,負債累累,年過三十還沒結婚。家裡老人都是思想傳統的人,擔心沈靳就這麼光棍一輩子,家裡斷了後,便張羅著給沈靳相親,但別人一聽是沈靳就不敢說媒,好不容易夏家同意了,沈家二老雖嫌棄夏言身體不好,但和沈靳光棍一輩子比,健康倒是其次了。而且那會兒的夏言身體沒現在差,調養一下還是可能生養的,沈家一個遠房親戚也是娶的患先天性心臟病的姑娘,還一口氣生了三個兒子,這對二老來說已經足夠了,因此沈靳決定娶夏言時也沒反對,就是怕夏言沒留下個一兒半女就去了,因此兩人婚後逼生也逼得緊。

  沈靳估計也是基於留後考慮,才在結婚兩年後讓夏言懷了孕。

  原因都只是沈橋猜的,具體的除了沈靳、夏言,沒人知情,只是在大夥兒眼裡,夏言確實因為沈家二老迫切想要孫子才生的,只是沒想到頭胎是女孩,聽說還想著讓夏言再生個兒子,但夏言身體實在太差了,也就一直沒懷成功。

  這幾年因著沈靳脾氣漸漸收斂了,事業上也有了起色,想嫁他的女人倒是多了起來。沈家二老不止一次私下裡勸沈靳在外面再找一個,夏言就剩一口氣在吊著了,指不定哪天就去了。

  喬時想起沈靳對夏言的態度,皺眉看他:「沈靳真在外面找女人了?」

  「怎麼可能。」沈橋想也不想,「二哥那種人,天生討厭女人這種生物。」

  「當然,他也不喜歡男人。」沈橋補充,「純粹性格古怪。」

  「所以他就那樣對夏言?」

  「他對我二嫂哪裡不好了?」沈橋有些莫名,「她想要什麼給她什麼,生活富足,給了她一個幸福的家,還有個可愛的女兒,這不比她一個人孤零零地走好多了?」

  「那你們有沒有想過,她也是個人,是個有血有肉有情感的女人,有誰在意過她的感受?關心過她嗎?」喬時情緒一下有些繃不住,「你們家的男人是不是都覺得,只要給女人富足的生活,就是對她最大的恩賜了?沈遇如此,沈靳如此,你也這樣。」

  沈橋被她訓得越發莫名:「我沒這麼說啊,可這是二哥的家事,我就一個外人,也不能插手不是?」

  喬時知道自己遷怒了,沈橋和她一樣,只是一個旁觀者,只是情感代入不一樣,男人的理性和女人的感性區別而已。

  「對不起,」喬時低低道了聲歉,「是我激動了。」

  「沒事。」沈橋倒沒往心裡去,「其實妳說的也挺有道理的。二嫂主要是太沒存在感了,導致大夥兒都習慣性忽略她的感受了。」

  喬時點點頭,她理解這種忽略,但無法容忍。

  夏言就像被圈在溫室裡的花朵,那一層玻璃將她和所有人都隔絕在了兩個世界裡,看得到,摸不著,任由她在那個世界獨自凋零。

  那不是她該有的人生。

  「沈橋,我想幫她。」喬時看著沈橋,一字一句地道。

  沈橋一愣:「妳怎麼幫她?」又忍不住道,「妳也別整天操心二嫂,就不擔心妳自己?之前和五哥相親的那女的還記得吧,人家還真的看上五哥了呢,這樓上樓下的辦公室,小心人家近水樓臺先得月了。」

  喬時自然記得劉檸寧:「她怎麼了?」

  「天天往我們辦公室跑,醉翁之意不在酒,妳說呢?」沈橋偏頭看她,「長相、身材、學歷、性格,人家可是樣樣高過妳,妳不著急?」

  喬時:「……」

  沈橋:「要我說,妳趕緊和五哥定下來才是正經事,別讓人有機可乘。」

  喬時:「……」

  人還沒能說話,電話便響了。

  喬時下意識地接起。

  「最近在上徐村怎麼樣?」是喬澤的聲音,語氣很平靜。

  喬時怕喬澤擔心,受傷的事沒和他提,也沒說回安城的事,也就含糊地應道:「嗯……還好。」

  「是嗎?」

  很平靜的嗓音,卻不是從電話那頭傳過來的,而是身後,過於清晰的聲音,讓喬時本能地回頭,看到站在身後的喬澤時整個人都有些慌神了:「你……你怎麼在這兒?」

  喬澤看了她一眼:「不是說在上徐村嗎?」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9-10-11 12:52 PM

第43章 有了牽絆,便有了軟肋(6)

  他的眼神隱隱帶著逼視感,喬時當下就蔫了:「出了點小車禍……回來養傷。」

  喬澤垂眸打量了她一眼:「哪裡?」

  喬時指了指手臂和腳,休養了兩天,除了不能提重物和走路還有些跛外,已經好了很多。

  喬澤哂笑:「出事了不回家休養,跑別的男人家住去了,是吧?」

  喬時沒敢吱聲。

  喬澤看向沈橋:「不好意思,我和喬時還有點事,先走一步了,你慢用。」

  他拎著喬時出了門,把人塞車裡,人一上車就轉身戳她腦門:「妳是不是傻,沒名沒分就這麼住人家裡去?」

  喬時腦門被他戳得生疼,邊躲邊咕噥:「以後你可別讓人沒名沒分住進你家。」

  話完腦門便挨了一記輕拍:「有男人撐腰,翅膀硬了是吧?」

  喬時揉著被戳疼的腦門不說話,愛雙標的男人,一被指出前後矛盾,馬上反客為主地轉移話題,和沈遇一個德行。

  喬澤看她氣鼓鼓的不說話了,輕嗤一聲:「怎麼,還不服了?我還會害妳不成?

  「像沈遇那種男人,講究的是效率,不是感情。如果不是我今天湊巧遇到妳,我估計不到兩天,妳早屁顛屁顛跟人領證去了。」

  「……」喬時倏地轉頭看他。

  喬澤沒看她,啟動了車子:「別這麼看我,注重效率的男人時間比黃金還貴,才沒那個閒工夫陪妳膩膩歪歪談情說愛,早圈住早放心。」他側過頭來,「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宣誓主權的最好方式,就是把她的名字印到自己戶口本上。」

  「……」

  喬時沒敢告訴他,沈遇真有了把她的名字印他戶口本上的衝動,她還心動了,喬澤知道又得和她談人生了。

  「我不是要反對妳和沈遇。」借著等紅燈的機會,喬澤先表明了立場,「你們都是思想成熟的個體,有自己的判斷。但愛情容易使人盲目,尤其是妳這種沒什麼感情經歷的小女生。妳一天到晚和他膩在一起,又是正處於熱戀期,這會嚴重干擾妳的判斷。我希望妳的每一個決定是經過冷靜思考的,而不是一時衝動。」

  喬時沒敢反駁,喬澤從小就教她,凡事要先降溫再思考,最後再做決定,她也被他的思想影響到了,導致她都快變成沈橋口中那種「沒有一點年輕人的衝動」的人了,幾乎成了他和沈遇的同類。

  好在她是女生,到底還有女孩子柔軟感性的一面,沒被同化得太厲害,但喬澤的話確實有道理,這幾天和沈遇膩歪下來,她已經有點不習慣沒有他的日子。

  不過幾天,沈遇已經快把她變成戀愛腦了。

  回到家後,喬時偷偷給沈遇打了個電話,告訴他她先回家了。

  「下午我去接妳。」沈遇說道,人似乎還在忙,隱約聽到檔翻閱的聲音。

  喬時怕喬澤又有話說:「別了,我老住你家裡總不太好。」

  「只是一起吃個飯,做一些情侶該做的事,比如約會、看電影。」

  「……」喬時有些窘,她以為他要來接她回去。

  「我六點半去接妳,先去開會了。」

  沈遇是說到做到的人,下午六點多時,電話很適時地打了過來。

  喬時正在陪喬澤用餐。

  喬澤看她手腳傷著,做了一大桌菜,喬時也不敢不吃,被他灌了一大碗補湯,沈遇的電話就打了進來。

  喬時當下擱下筷子:「那個,哥,我吃飽了。」

  喬澤瞥了她一眼:「去約會?」

  喬時遲疑了下,點點頭:「對啊。」

  喬澤掃了眼她的傷腿:「都成瘸子了還不老實。」

  喬時說:「你分明是嫉妒我有人陪。」

  「是,是,我嫉妒妳,我這一桌菜還比不上外面的地溝油,是吧?」

  「這不一樣嘛。吃什麼不重要,關鍵是和誰一起吃。」

  喬澤很受教地點點頭:「嗯,就是有了男朋友忘了大哥,是吧?」

  「怎麼會。大哥比男朋友重要,但是大哥永遠會是大哥,已經花了二十多年時間和你培養感情了,跑不掉。」喬時軟聲軟語地給他順毛,人已站起身,不忘補充,「男朋友就不一定了,剛開始肯定得花點時間培養感情,等你談戀愛你就知道了。」說完輕巧地衝他揮揮手,「我先回房了,哥,你慢吃。」

  走了兩步她又回過頭來,衝他微微一笑:「或者趕緊找個願意陪你吃飯的女人。」

  喬時在喬澤訓話前趕緊溜回了房間,正收拾著自己,門鈴聲已響了起來。

  喬澤去開的門,門外是沈遇。

  「你好。」沈遇客氣地衝他打了聲招呼,「喬時在嗎?」

  「在房間。」喬澤把人讓進了屋裡。

  喬時從房間裡探出半顆腦袋:「那個,你先和我哥坐會兒,我一會兒就好。」

  「沒事,妳慢慢來。」沈遇在沙發上坐了下來。

  喬澤也在他對面坐了下來,狀似隨意地問道:「聽喬時說,沈先生以前是個員警?」

  沈遇不動聲色地看了他一眼,點點頭:「在警隊待過一陣。」

  「後來怎麼沒繼續了?」

  「一些私人原因,想換個環境。」

  喬澤點點頭,也沒再追問,沉吟了一會兒,繼續道:「安城人提到沈先生都是讚不絕口,沈先生在本地似乎影響力挺大。」

  「影響力說不上,只是有些事能說上點話。」沈遇轉眸看向他,「喬先生是遇到什麼難處了嗎?」

  喬澤微微一笑:「難處說不上。」人已掏出手機,「沈先生方便留個私人電話嗎?」

  沈遇點點頭,和喬澤剛交換了電話,喬時便出來了。

  「走啦。」喬時衝沈遇道,看向喬澤,「哥,我們出去啦。」

  喬澤這次沒損她:「早點回來。」

  「知道啦。」喬時衝他做了個鬼臉,人已拖著沈遇出了門。

  「妳哥做什麼的?」兩人一上車,沈遇便突然問道。

  這已經不是沈遇第一次問這個問題,喬時詫異地看了他一眼:「怎麼了?」

  「只是對妳哥有些好奇。」

  「他……」喬時遲疑了下,「我其實真不知道他做什麼的。」

  沈遇說:「他來安城做什麼?」

  「說是為了喬燕。」提到這個喬時就忍不住想吐槽,「具體我也不知道,他掛羊頭賣狗肉的事多了去了。現在我只看到他在盯著我,也沒見他去找喬燕。」

  沈遇微微側頭,盯著她的眼睛看了兩秒:「喬時,妳在防我。」

  「……」喬時不大笑得出來了,「為什麼這麼說?」想想又覺得廢話,他根本跟長了雙火眼金睛似的,能自動甄別她每句話的真假成分,她在他面前完全無所遁形。

  和這樣的男人在一起有好也有不好,一點小心思根本逃不過他的眼睛,好在他是個耿直的人,有什麼說什麼,不會和她藏著掖著,要不然她只有被他玩死的份。

  「我不是在防你,只是真的不知道我哥做什麼,很多人甚至不知道我還有個哥哥。」喬時忍不住解釋,「我就是覺得,他的事,提得越多對他越不好。」

  她確實不太清楚喬澤到底做什麼,一個自她懂事開始,就已經徹底在她家戶口本上銷聲匿跡的人,背後總有些深層原因。只是對於這些深層原因,家裡人都諱莫如深,沒人和她提起。

  她家的孩子普遍讀大學早,喬澤也是十六歲就離家外出讀大學,那時候喬時也就才八九歲的樣子,人還處於懵懂不懂事的階段,對喬澤的印象也只停留在那個年紀,只記得他勸她爸媽送她去學些女子防身術,他寒暑假回來也會親自教她一些。頭三年還回來得頻繁些,第四年開始就很少再回來了,之後聽她爸媽說她哥去了外地工作,常常兩三年才回來一次,但還是會和她保持電話聯繫,只是不多。他依然會透過電話,敦促她學些防身技能,也會教她些人生道理。

  可以說,她是喬澤一手帶出來的。

  她隱約知道喬澤工作特殊,也就沒刻意去求證,也從不與外人提起。

  向沈遇介紹喬澤,已經是對他最大的信任。

  「喬時,我不是要打探他的事,只是不喜歡被妳防著的感覺。」沈遇看著她,說道,「妳哥都比妳信任我。」

  「……」

  喬時哪裡知道喬澤和沈遇聊了什麼,她自己的事她可以百無禁忌,喬澤的事她卻是怎麼也不敢隨便說的。若是喬澤恰巧和沈遇立場對立,以沈遇那種六親不認的性子,是絕不可能看在她的面子上放過喬澤的,所以還不如什麼也不說。

  沈遇現在這話她也聽不出他是幽怨還是試探,乾脆鼓著眼睛看著他不說話。裝可憐這種事她向來得心應手,在喬澤面前都沒失手過,在沈遇面前自然也不會例外。

  沈遇頗為無奈地拍了她的腦門一記:「別和我裝可憐。」這才道,「妳哥剛才和我聊了一會兒,他話裡隱約透露了些東西。」

  喬時來了興趣:「什麼?」

  「他自己都不和妳說,我更不能和妳說了。」

  「……」喬時想踹人,也偷偷踹了他一腳。

  沈遇輕笑,倒沒再說什麼,先帶她去吃飯。

  「聽老六說,妳一直在向他打聽夏言的事。」兩人剛坐下,沈遇便狀似隨意地道。

  「老六這個大嘴巴。」喬時咕噥了聲,看向他,「你不覺得夏言很可憐嗎?」

  「同情並不能改變什麼。關鍵還是看老二。」

  喬時撇撇嘴:「你不是和老二走得近嘛,就不能勸勸他?」

  「每個人有每個人的相處模式,他們現在這樣未必就不好。」沈遇看她,「不過老二和夏言倒是真的認識三天就結婚了。喬時。」

  他叫了她一聲,喬時正喝著湯,冷不丁被嗆到,陡然想起下午喬澤的速戰速決理論。

  沈遇的手臂橫過桌子,扯了張紙巾給她擦嘴角:「喬時,我們認識快七年了。」

  喬時任由他擦著,小心翼翼地看向他:「你知道我哥為什麼讓我回去嗎?」

  「為什麼?」

  「他說,我要是在你家繼續住下去,不出三天,肯定會稀裡糊塗跟你扯證去了,所以他讓我先……降降溫。」

  沈遇瞥了她一眼,而後微笑:「看來我一開始就犯了方向性錯誤,目標從來就不應是妳,而應是妳哥啊。」盯著她的臉打量了一圈,又道,「我說妳這性子誰教出來的,原來是妳哥影響出來的。看來,我應該先想辦法把妳哥攆出安城,再集中火力對付妳。」

  喬時被他逗笑:「別鬧,我不是沒主見的人,我做決定從來不參考我哥的意見。」

  「我看妳倒挺聽妳哥話的,怎麼就從沒見妳聽過我一句話?」沈遇說著重新拿起筷子,卻還是停下來,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喬時,別讓我等太久。」

  他音調徐緩,很低沉柔軟的音質,眼神也柔得像是能掐出水來,喬時突然就平和下來,他的眼神有讓人沉淪的魔力。

  喬時突然跟著了魔似的,陡然生出股答應的衝動。

  「要不……我們試試?」話很自然而然地脫口而出。

  說完喬時一愣,沈遇也略略一愣,但反應極快地撂下筷子,手指著她:「不許反悔!」

  清醒過來的喬時當下後悔了:「不……不……不行……我再想想,再想想。」

  「不行!」語氣斬釘截鐵,說話間沈遇已經拿起手機,反手遞給她,「讓妳爸媽寄戶口本過來,或者我陪妳回青市,我們在青市登記,順便先拜訪妳爸媽,提前和他們打個招呼,省得嚇到他們。」

  「不……不對啊,我們怎麼繞到這個話題了。」喬時總有種中了圈套的感覺,還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先等等,我們這是在談婚事不是在談工作啊。」

  「我知道。」沈遇保持著將手機遞給她的姿勢,微微側頭,看著她,「我這幾天就等妳這句話,我不可能給妳反悔的餘地。」

  「安城,或青市,這次我給妳選擇。」

  「……」喬時有口難言,「我可以都不選嗎?」

  沈遇點點頭:「可以,我當妳棄權。」又道,「我們兩個都在安城,原則上在這邊會方便些。但結婚畢竟是大事,情理上還是應該先知會妳爸媽。而且妳已經見過我這邊的親戚了,我還沒拜訪過妳家人也不大說得過去。妳看看妳這幾天什麼時候有空,我陪妳回一趟青市。」

  「……」喬時無言了,自己還處於一臉懵懂中,「你語氣能不能稍微柔軟點,眼神也柔和點,讓我覺得我是在談戀愛,而不是在談生意?」

  「再柔和點妳又得說我色誘妳了。」話雖這麼說,沈遇眼神倒是真的柔和下來,身子微微傾向她,手舉著手機,「乖,打電話。」聲音壓低了幾分,沉沉啞啞的,有些誘人。

  喬時手擋著半張臉默默轉開了臉:「你還是恢復正常吧,我經不起色誘。」

  她一把拿過他的手機,在他的盯視下,給她家太后打了個電話。

  她家太后正在看電視,喬時也沒廢話半句,只猶猶豫豫地道:「那個……媽,我可能要結婚了,先和你們說一聲喲。」

  她家太后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誰結婚啊……」反應過來時愣了,「等……等等,妳說誰要結婚?」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9-10-11 12:52 PM

第44章 我們結婚吧(1)

  「我……我吧。」

  喬時說話時還遲疑地朝沈遇看了眼,自己還是覺得很怪異,她就是衝動地說了句「試試」,這才幾分鐘,都上升到通知家長了,不止她自己沒調適過來,她家太后當下也被嚇傻了:「這孩子說的什麼胡話,男朋友都沒一個,結啥婚呀?」

  「剛剛……交了一個。」

  說這句話時喬時又想擋臉偏頭了,不用想也知道,下句話她家太后得瘋了,果然……

  「剛剛交了一個?剛剛交了一個男朋友妳就急著結婚了?對方什麼人,做什麼的,人品怎麼樣,妳瞭解清楚了嗎?帶回來給我們見過了嗎?八字都沒一撇妳就等不及要把自己嫁出去了,啊?」

  和年前迫不及待的逼婚簡直兩副模樣,喬時邊捂著耳朵,邊默默把手機遞給了沈遇,以唇語道:「你聽聽,我媽不同意。」

  沈遇看了她一眼,拿過電話,在電話那頭聲音漸漸平息下來後,很禮貌地喚了聲:「伯母,您好。」

  他的嗓音低沉好聽,沉穩略帶磁性,一口標準的普通話,當下把喬母叫愣了。

  她沒想到喬時旁邊還坐著個男人,關鍵是喬時一個字沒提,她剛剛的咆哮……

  喬母突然尷尬了,陡然生出股掐死自己女兒的衝動來,乾笑著回了句:「你是?」

  「伯母,您好,我是喬時的男朋友,沈遇。」沈遇很客氣有禮地打招呼,說話時甚至是面帶微笑的,「實在不好意思,本來和喬時說了,春節去拜訪您和伯父,沒想到臨時出了點事,沒能趕上。」

  「呃……沒……沒事。」喬母在電話那頭聽得一頭霧水,「春節啊,可春節喬喬不是……」

  相親的事她沒敢提,兀自壓著一口氣在心裡把喬時又罵了個狗血淋頭,然後遲疑著道:「你和喬喬在一起很久了嗎?」

  「也不算很久,但我和她認識有六七年了,都比較知根知底。剛才和喬時商量著過幾天一起回去看看你們,不知道方不方便?」

  「方便方便,什麼時候都方便。」喬母這會兒還是一愣一愣的,被喬時這個電話嚇得不輕,只下意識地跟著沈遇的話走,「你們什麼時候回來?」

  「估計就這幾天吧,我先和喬時商量商量,看看她那邊什麼時候方便,到時再給您電話。」

  「哦……好,好啊。」

  「那好的,我就先不打擾您和伯父了。喬時就在旁邊,我先把電話給她。」沈遇說著將手機遞給了喬時。

  喬時根本不敢接,估計她家太后這會兒早在心裡把她罵了千百遍了,拼命衝沈遇擺著手,讓他關機。沒想到沈遇沒理,愣是將手機塞她手上了,不得已接了起來,輕咳了聲,虛虛叫了聲:「媽!」

  「趕緊給我滾回來!」她家太后語氣不太好,但因著沈遇就在一邊,還是克制著沒爆發,「晚上回家後再給我電話。」然後掛了她的電話。

  喬時把手機遞還給沈遇:「這次真要把我媽嚇傻了。」

  「是倉促了些。」沈遇將手機接了過來,「怎麼樣,想好哪天回去了嗎?我先訂機票。」

  喬時想哭:「我今晚會被我哥打斷腿的。」

  這會兒她家太后的電話肯定打喬澤那裡去了,喬澤下午才警告她,讓她先降降溫,冷靜思考,她一轉身就給了他一記響亮的耳光,還是在他眼皮底下,她現在根本不敢回去見喬澤。

  沈遇看著她的眼神柔軟下來:「我這麼安排讓妳很為難?」

  他態度一軟喬時就不行了:「也不是……他們很尊重我的決定,只是不希望我後悔。」

  沈遇嘴角彎出一個淺淺的弧度,很暖,手掌緩緩朝她伸出,握住了她擱在桌上的手,摩挲著握了一會兒,看著她的眼睛:「喬時,我也不希望妳後悔。」

  他的眼神安靜柔軟,清清淺淺的,燈光被揉碎在墨色的瞳孔裡,星星點點地綻著柔光,只一個眼神就輕易讓她沉溺。

  她不覺衝他微微一笑:「我沒後悔。」

  心底的彷徨突然沉澱了下來,喬時發現自己似乎並沒有那麼排斥和沈遇閃婚。

  飯後,沈遇陪她去看了場電影,就像普通情侶約會般,吃飯,看電影,他全程牽著她的手,很自然而然的動作,十指緊扣,不鬆不緊地牽著。

  這還是兩人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約會,這於喬時而言是新奇的。

  沈遇這樣嚴謹自律的男人,她一直以為不會有這種浪漫溫情的時刻。

  看完電影時已是十一點多,沈遇送她回的家。

  回到家時看客廳燈沒開,喬時還以為喬澤已經睡了,特地放輕了腳步,沒想到正換著鞋,喬澤低沉的嗓音突然鬼魅一般幽幽地從身後飄了出來:「知道回來了?」

  嚇得喬時陡然一個轉身,差點兒把沒好全的腿又給扭了。

  喬澤啪的一聲開了燈,手掌還按在牆壁的開關上,側頭打量著她:「出息了呀,下午剛上完課,晚上就給了我一份滿分答卷,青出於藍啊。」

  喬澤語氣平靜,喬時卻聽得心驚膽顫。

  一晚上約會下來,她幾乎忘了她要結婚的事。

  她不知道她家太后是怎麼和喬澤說的,但很顯然,喬澤氣得不輕。

  這種時候喬時也不敢多言,可憐兮兮地衝他擠出一個笑容:「哥……」

  喬澤只看著她不語,眉目不動,與前些時候逼迫她的沈遇有的一拼。

  喬時頭皮發麻,小心思飛快地轉著,喬澤這不陰不陽的一句話讓她實在摸不透他的意思,也不敢倉促開口,只小心翼翼看向他:「媽……都和你說了?」

  喬澤瞥了她一眼:「妳說呢?」

  那就是真的通過電話,探過沈遇的底了。

  「那她怎麼說啊?」喬時偷偷覷著喬澤,小心翼翼問道。

  喬澤瞥了她一眼,手掌突然朝她揚起,嚇得喬時抱住了頭:「男人不能打女人的!」

  喬澤沒打她,只是拎住了她的衣領,把人拎到了沙發邊。

  「坐下。」

  淡淡沉沉的一聲命令,喬時不得不依言坐下,決定先認錯:「哥……我不是一時頭腦發熱,我是真的經過慎重考慮的。」說話間已抬頭看向他,「你也和他打過交道,也打聽過他,你應該清楚他的為人,我嫁給他不會吃虧的。」

  喬澤扯唇:「這都還沒嫁,已經迫不及待為他說話了。」

  「……」喬時不敢高聲反駁,只是小聲回他,「我要說他的不好,你更要和我算帳了。」

  喬澤不語。

  喬時偷偷看了他一眼,斟酌著措辭:「哥,我知道你在擔心我。可能我答應他時是有點衝動了,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真的。」

  「你以前總教我,凡事做決定前,要先晾幾天,冷靜下來了,再思考。這其實是對的,但有時我會想太多,反而容易瞻前顧後,舉步不前。我和他在一起之前確實考慮過很多,也覺得他真的不適合我。其實直到現在,我還是很忐忑,他可能真的沒那麼適合我。他就像你一樣,太冷靜,不會寵我,也不會慣著我,我和他甚至可能一輩子都不能像別的情侶那樣,感情濃烈而如膠似漆。可是和他在一起的時候我覺得很踏實,很滿足。兩個人在一起,要的不就是這樣嗎?」

  喬澤哂笑:「妳和他才在一起幾天?三天!熱戀期都無法踏實滿足,妳也不用和他浪費時間了。」

  喬時沒法反駁,她以前從沒衝動過,但沈遇給了她這種衝動,和他在一起,讓她覺得自己就像個被疼寵的小女孩,心態都變得年輕了,每一天都是新鮮而奇妙的。

  喬澤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態度終於軟了下來:「我說過,妳想要和誰在一起,嫁給誰,那是妳的自由,我不能也不會干涉妳。沈遇確實是個值得欽佩的男人,但是否是一個好丈夫,我希望妳能花至少半年的時間來判斷,而不是短暫的三天。畢竟,這一步走出去的,是妳的一生。」

  他說話時語氣很克制,不輕不重,很理智地與她分析利弊。

  喬時知道喬澤的擔心,與他對視了幾秒,而後緩緩道:「哥,我覺得他值得。」

  喬澤點點頭:「行,妳覺得值得,妳就去做。不過……」他頓了頓,「在沈遇面前妳也別太軟,別一味遷就他。婚姻關係裡你們是平等的,結婚只是一紙證明,妳平時怎麼過,還是怎麼過。適度拉近,但也適當保持個人空間,別太圍著一個男人轉,別指望男人會感恩。」

  喬時笑著點頭:「哥,我咋覺得你都快成戀愛專家了?」

  「我只是個男人。」喬澤站起身,「還很不巧地和沈遇是同一類人。」

  他人已回房,沒再說什麼。與剛回來時突然出現在她背後的冷沉相比,典型的雷聲大雨點小。

  喬時有點感動於有個這樣的哥哥。喬澤雖然不會像別的兄長那樣疼寵妹妹,但會給她充分的自由,並時不時以他的經驗,提點她一二,不會讓她陷入牛角尖。她這小半生過得順遂自在,大部分原因還是她有這麼個哥哥。

  他的態度現在已經很明顯,他尊重她的選擇。

  有了喬澤的認可,喬時和沈遇的婚事一下就被提上了日程。

  沈遇是極其注重效率的男人,他的這種效率同樣花在了婚事上。

  第二天上午,沈遇突然給她打電話,讓她去公司一趟。

  喬時有些莫名,卻還是打了車過去。

  她上次已經來過,這次過來已經輕車熟路的了。

  來之前沈遇已經交代沈橋去樓下接她,他在開會。

  「你五哥找我什麼事啊?」隨沈橋一塊兒上樓時,喬時忍不住問道。

  「我也不知道,」沈橋聳聳肩,「五哥的心思可猜不出來。」

  出了電梯,他扭頭提醒她:「不過,妳可得看緊點,近水樓臺那位又來了。」

  「……」喬時一下沒反應過來。

  沈橋隔著玻璃指了指辦公室裡,正坐他辦公桌上翻雜誌的劉檸寧:「喏,看到沒,又來找我打聽五哥的行蹤了。」

  「她看著不像那樣的人啊。」喬時打量了眼劉檸寧,轉向沈橋道。

  她和劉檸寧不熟,但對方給自己的感覺是優雅得體,開朗健談,應對得宜,不像是會對男人死纏爛打的人。

  沈橋哼了聲:「人心隔肚皮。」說著已推開辦公室的門,大著嗓門對大夥兒道,「看看誰來了。」還自配起旋律來,一番「噹噹噹」的前奏後,把喬時推進了屋,對眾人介紹,「五嫂!」

  喬時差點兒沒被口水嗆到。

  劉檸寧也詫異地抬頭看了喬時一眼。

  沈橋逮著了機會,對劉檸寧說話完全不客氣:「喏,我五哥的正牌女朋友來了,別一天到晚打我五哥主意。」

  劉檸寧看了他一眼,那眼神裡透著種看傻子的無語感,再看向喬時的時候已落落大方地衝她露出一個笑容:「喬小姐,我記得妳。我們上次見過。」

  喬時知道她指在博物館那次,也衝她微微一笑:「劉小姐,妳好。」

  劉檸寧像是怕她誤會,笑著解釋道:「我的辦公室在樓下,平時有事沒事就上來晃晃。」

  「晃晃?」沈橋哼笑,「醉翁之意不在酒。」

  話完便被劉檸寧鉤著腳尖踢了一記。

  劉檸寧似乎已經很習慣沈橋的毒舌,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那也不犯法不是?」

  喬時訝異地看著兩人。

  劉檸寧有些歉然地扭頭衝她笑笑:「喬小姐別放心裡去,我沒別的意思,就是看不慣他。」

  喬時笑笑:「沒事。」想了想又道,「劉小姐喜歡沈遇?」

  劉檸寧大概沒想到她會這麼直接,眼眸裡隱隱帶了絲探究,卻還是大方地點點頭:「沈先生是個有魅力的男人。」

  喬時坦然替沈遇接下她的稱讚:「謝謝。」然後扭頭看沈橋,「你五哥有說開會到幾點嗎?」

  「快了吧。」沈橋低頭看了眼錶,一抬頭正巧看到對面會議室出來的沈遇,「喏,這不出來了?」而後叫了他一聲,「五哥。」

  喬時循聲回頭。

  沈遇正從會議室出來,還在和一邊的沈靳談事情,抬頭往辦公室看了眼,看到屋裡站著的喬時,臉上緊繃的線條瞬間柔和下來,扭頭對沈靳道:「這些問題還是你拿主意吧,生意的事向來不是我的專長,回頭告訴我結果就成。」

  沈靳點點頭,合上筆記本,也看到了辦公室裡的喬時,因著當年的事,他對喬時多少有些微妙。代表麻煩的女人,他向來是不贊成沈遇和喬時牽扯太深的。

  「你確定真要和她在一起?」沉吟了一會兒,沈靳還是提了一嘴。

  沈遇點點頭:「嗯。」又抬頭朝喬時看了眼,「沒有人比她適合我。」

  「那是因為你沒和其他女人接觸過。」沈靳說著朝不遠處的喬時看了眼,「我看她只會是個麻煩,當年的事可沒完。再說,宋勵這會兒人已經出來了,指不定又得拿她牽制你。」

  「他已經在故技重施了。」沈遇的視線從喬時的側臉上掠過,「這兩年我不會把她留在眼皮底下。」

  沈靳看向他,略詫異,他看得出來,沈遇有和喬時結婚的打算。

  沈遇也不瞞他:「我過幾天和她回青市登記,到時她會留在青市。」

  說話間兩人已快到辦公室門口,沈靳也沒再多說什麼,他的辦公室在另一個方向,和沈遇說了聲便往辦公室去了。

  沈遇逕自走向喬時,手掌很自然地落在她頭上:「等很久了吧?」

  嗓音低沉溫暖,完全沒在意旁人的目光。

  喬時還是不大習慣在外人面前親暱,微微側過身避開了,卻還是淺笑著回他:「沒,剛來。」又問他,「對了,你特地叫我過來,什麼事啊?」

  「自然是宣佈好消息。」沈遇淡淡道,攬著她虛轉了個身,手掌輕拍了兩記,等眾人注意力被吸引過來時,這才徐聲道,「和大家宣佈個事,我和喬時要結婚了。喜糖回頭補發大家。」

  原本喧鬧的辦公室瞬間安靜,一個個傻愣愣地看著他們。

  喬時也有些蒙,一下子沒反應過來,怔怔地任由他將她圈入懷中。

  劉檸寧最先反應過來:「你們要結婚了?」人卻不自覺看向喬時,不是敵意,只是種帶著深思的打量。

  從她踏進這個辦公室開始,劉檸寧便一直在不動聲色地打量她,隱隱淡淡的,喬時能感覺到她這種若有似無的探究。

  喬時和她一共就見過三次面,但似乎每一次,劉檸寧看她的眼神總像帶著研判,喬時說不上來這種感覺,看她看過來,也就禮貌地對她笑笑。

  沈遇也接過了話茬:「對。估計下半年辦喜宴,劉小姐方便的話也歡迎來坐坐。」

  劉檸寧笑:「那是自然。」而後她看向喬時和沈遇,「先恭喜兩位了。」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9-10-11 12:54 PM

第45章 我們結婚吧(2)

  呆愣了許久的沈橋這會兒也反應過來了:「真的假的?」而後撩起衣袖,指著之前被沈遇扭傷過的手腕,很是憤然,「老大,你得賠我,為了你們倆這破事兒我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傷。」

  老三拍著他的肩,笑道:「放心吧,老大少不了你的好處,沒有功勞也會有苦勞的。」

  沈橋只眼巴巴地看著沈遇,就等他一句話。

  沈遇的視線從他的手腕上劃過:「好,你想要什麼,儘管提。」又補充了一句,「但不能過分。」

  幸福來得太突然,沈橋一下子也想不出來要什麼:「你先欠著,等我想好了再問你要。」他伸出手,「來,擊個掌,大夥兒做個見證!」

  沈遇也爽快地伸出手掌和他交握了一下。

  沈橋終於心滿意足,眼角瞥見劉檸寧還在打量喬時,也不客氣:「哎,別看了。那句話怎麼說來著,在時間的荒野上,沒有早一步,也沒有晚一步,只是剛巧趕上了,蘿蔔白菜的問題。」

  劉檸寧扭頭瞥了他一眼:「看不出來你還有點文化啊。」

  沈遇也不理會兩人,該宣佈的也宣佈了,閒聊了兩句便先帶著喬時出去了。

  喬時還有些沒從剛才的事中緩過來,到電梯時忍不住拍了一記他的手臂:「你今天特地讓我過來,不會就為了這個事吧?」

  沈遇點點頭:「當斷則斷。」

  喬時皺眉:「劉檸寧?」

  沈遇不置可否,轉開了話題:「想吃什麼?」

  喬時還在糾結上一個問題:「真因為劉檸寧啊?可我看她對你也不是很迷戀的樣子,她對你還不如對老六熱情呢。你是不是有點……自作多情……嗯……」

  腦門挨了一記打。

  沈遇掐了掐她的臉頰:「就不能人家真看上妳男人了?」又道,「她確實不像迷戀我的樣子,而且人在國外好些年了,感情的事還是比較拿得起放得下。我和她只見過一面,一個小時的相處,她沒到非我不可的地步。」

  「這還差不多,」喬時咕噥,「指不定人家就是奔著老六來的。」

  沈遇笑笑,沒再多言,看電梯門開了,這才放開她,與她一前一後出了電梯。

  下午沈遇還有工作要忙,飯後喬時便先回去了。

  她和沈遇訂了週五回去的機票。上午她導師給她電話,詢問工作進度,讓她將手中資料整理整理,聽著像在安排工作交接。

  喬時心裡有些奇怪,問謝正滔,他只讓她好好整理,別胡思亂想。

  喬時從沈遇那兒回來後就坐電腦前整理資料,整理了一下午,直至被門鈴聲打斷。

  她看了眼錶,已經快六點,還以為是沈遇,邊應著邊去開門,沒想到剛拉開裡屋的門便看到了站在防盜門外的宋勵。

  宋勵還是慣常的中長款黑風衣的打扮,受傷的頭部還貼著紗布,但不明顯,被垂下的頭髮遮住了。

  她看向他時他也在看她,面色很淡,甚至有些面無表情。

  喬時雖然被宋勵救過,但不知道是不是前幾次被他跟蹤甚至是挾持造成的陰影過大,也可能是他面無表情時自帶的陰鷙氣質有些嚇人,他突然在這個時間毫無預兆地出現在她眼前,喬時大腦有一剎那的空白,只覺得全身血液直往大腦上湧,脊背發涼,掌心也沒來由地開始冒虛汗。

  這種害怕和面對沈遇時的害怕完全不同。

  沈遇只是在氣場上給她造成很強的壓迫感,宋勵卻是讓她感到全身血液被凍住。

  她手握著防盜門閂,不敢打開,只隔著門看著他,試圖冷靜地擠出一個微笑:「你怎麼過來了?」

  宋勵勾起嘴角,扯出一個若有似無的笑:「不先開一下門?」

  喬時不敢開。

  宋勵看出喬時的恐懼,嘴角笑意加深:「喬時,我這才救了妳沒幾天,就嚇成這德行了?」

  他說得直接,喬時聽著也是有些尷尬,但潛意識裡趨利避害的本能讓她沒辦法被他嘴角的笑意蠱惑,面上倒沒表現出這種防備來,只是言不由衷地淺笑:「沒有啊。屋裡有點亂,我哥在裡面可能不太方便,你先等我會兒,我回去換個衣服再和你一塊兒出去吧。」

  喬時衝他歉然一笑,不等他回答,已將裡邊的門也關上,心裡這才踏實了些,輕拍著胸口輕呼了口氣,正要往裡屋走,門外突然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像是開門聲。喬時詫異回頭,剛好看到門被從外面推開,宋勵站在門口,嘴角噙著淺淺的笑,卻有些冷,笑意並沒有抵達眼底。

  在她看過來時,他甚至衝她晃了晃指間夾著的兩把鑰匙,微微笑著。

  那一瞬間,喬時再次感受到了全身血液被凍住的冰冷,整個人再次被巨大的恐懼所攫住,下意識想逃,卻被理智緊緊壓著這種拔腿而逃的衝動,甚至逼著自己擠出一個看似平常的笑容:「你怎麼會有我家鑰匙?」

  「當然是從妳身上拿的。」宋勵勾唇說話時,手已推著房門緩緩關上,落了鎖,從內往外反鎖,這意味著,喬澤即使回來了,他也打不開這道門。

  不知名的恐懼因著他反鎖門的動作放大,喬時逼著自己站在原地不動,只戒慎地看著他。

  宋勵似乎很享受她的這種恐懼,動作不緊不慢,一步步走向她,經過餐廳處的餐桌時,手掌往餐桌上輕輕一壓,將指間夾著的鑰匙反手擱在了桌面上。

  喬時完全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拿的她的鑰匙,他唯一一次近她身的機會就是挾持她那次,在超市,握著瑞士軍刀抵著她的腰,她穿的是韓版寬鬆大衣,鑰匙揣在大衣口袋裡。她的鑰匙是沒丟過的,她唯一能想到的可能就是他當時可能趁她不注意,不著痕跡地用橡皮泥印下了她的鑰匙的模型。

  這是喬時唯一能想到的解釋,這樣的宋勵讓她膽寒。

  空間的狹小放大了這種恐懼感,屋裡沒開燈,這個點的天色已經暗了下來,整個房間暗暗沉沉的。

  喬時逼著自己冷靜,看著他還有些跛的腳,試圖轉移話題:「你的傷怎麼樣了?」

  「還好,能動能走。」宋勵打量著房間,「這房子不錯。」

  喬時勾唇笑笑,氣氛因他這沒來由的話而稍稍緩和。

  「那個……我去給你倒杯水。」喬時指了指飲水機,佯裝鎮定地想轉身開燈,足夠的光線能稍稍緩解她的緊張。

  但宋勵沒給她轉身的機會,嘴角又勾起陰陰涼涼的微笑看著她。

  他的笑容在暗影下有種陰森森的冷鷙氣息,鬼魅一般,喬時只覺脊背又開始發涼。

  宋勵朝她走近幾步,人站在她面前,眼睛卻是四處打量著屋內擺設,好一會兒才轉眸看她:「聽說,妳要嫁給沈遇了?」

  喬時詫異地看他,她和沈遇結婚的事中午才在沈遇公司裡宣佈出去,身在醫院的他是怎麼知道的?

  沈遇在安城是有些影響力沒錯,但畢竟不是公眾人物,沒到一有點風吹草動就全民皆知的地步。

  她眼裡的詫異讓宋勵眼裡帶了絲玩味:「看來還真是啊。我該說恭喜嗎?」

  人朝她逼近了些,幾乎將她困在了他的臂彎和牆壁間。

  這樣的動作下,喬時反而冷靜下來,觀察著他。

  宋勵面上始終帶笑,有些漫不經心,看著也不像是生氣或者其他,只是玩味。

  喬時理解不了他的這種玩味,專程跑她家裡來,就為了向她確認是不是要結婚了嗎?然後呢?

  喬時猜不透,這會兒卻是徹頭徹尾冷靜下來了,人沒動,只看著他:「你今天過來有事嗎?」

  她的嗓音輕而軟,恰到好處的力道不至於過於強勢刺激到他,也不至於過於軟弱。

  宋勵盯著她看了一會兒,笑道:「沒事。」

  他退開幾步,放開了她,又開始有一搭沒一搭地打量著屋子,道:「喬時,我記得妳以前不怕我的,現在怎麼怕成了這樣?」

  喬時回答不上來,她和他一開始只是萍水相逢,就如同她和沈橋那樣,湊巧在同一列火車上,硬座,面對面坐著,二十多個小時的長途。他那時話不多,只倚著車窗坐著,看著車窗外,安靜平和,與現在的陰鷙完全不同。

  她那時還年輕,人也活潑些,同座的都是同學,旅途漫長而無聊,幾人約著玩撲克,也就禮貌性地問他要不要加入,沒想到他人也爽快,當下便和她們幾個學生玩起了撲克,慢慢地也就熟識了,但下火車時都沒留聯繫方式,畢竟是旅途認識的過路人。後來是由於工作才又遇上了,還是因為沈遇。

  那會兒她也剛認識沈遇,因一些調研上的問題要找沈遇瞭解情況,沈遇那會兒也不大樂意搭理她,是她看他有進出博物館史料館的許可權,死皮賴臉地纏著他幫忙,終於趁他剛好也要去博物館時搭了個便車,一塊兒過去,然後在那兒重新遇到了宋勵。那之後才留了聯繫方式,她也才知道宋勵是安城本地人,住得離她當時住的地方也不遠,也就前後樓的距離。

  之後,宋勵找她突然就找得勤快了,她那時還不知道他和沈遇剛好處在一個極端對立的立場上,不知道他是因著沈遇的關係才刻意接近她,只是彼此聊得來,又因著火車上那段打牌的旅途情誼,和她幾個同學也算熟悉,住得也近,他時不時來蹭蹭飯什麼的,一來二去大夥兒也就熟悉起來。

  宋勵是個氣質多變的男人,時而安靜平和,時而風趣不羈,總之那會兒的宋勵給喬時的感覺是正面而溫暖的。她從沒過問過他的工作和生活,他也從不會追問她的情況,兩人就像火車上認識的樣子,無話不談,卻又不會觸及隱私,因此那時她從沒把他和唯利是圖、冷血殘暴等負面的詞彙聯繫在一起過。

  現在宋勵問她,怎麼會對他怕成了這個樣子,喬時也不知道,可能這種改變就是從他被捕時,目齜欲裂、雙目赤紅地瞪著她,一副要撕了她的模樣開始的,也可能是因為他突然掙脫員警困縛,將毫無防備的她拉扯入懷中,嘴唇抵著她的耳際,以低柔陰狠的嗓音在她耳邊低低地威脅:「喬時,妳最好祈禱我一輩子都踏不出這牢房,否則……」一口狠狠咬在了她頸部動脈上,兇狠,殘暴,毫不留情面。

  那一口咬得她頸部都留了牙印,滲著血絲,疼得她幾乎哭出來,如果不是沈遇及時將他撂倒在地,喬時不知道他會不會真的發狠一口咬斷她的喉嚨。

  即使她看不清他當時的眼神,喬時也能從那陰狠的牙印下感受到他嗜血一樣的恨意。或許就是從那一刻開始,她對他的恐懼便隨著那個牙印滲進了骨血中,即便多年後再見,他的每一次出現,那陰冷的氣質和蛇信子一般的眼神,總讓她陡然生出一股全身血液被凍住的寒涼感。或許這種寒涼裡也隱隱摻著對他的愧意,導致一直以來,她從不敢與他平靜對視,甚至是交流。

  他此時的眼神讓她心情無端複雜,今時舊往的不同,心境總是有些物是人非的荒涼感。

  「我……」喬時覺得她應該說點什麼,但喉嚨裡像被什麼堵住般,她說不出來,只是突然有點懷念當年那趟綠皮火車上,二十多個小時的漫漫旅途裡,那個安靜平和、始終淺笑以對的風趣男人。

  宋勵大概也是想起了些過往,心境有些複雜,也沒再追問她,依然是以那副漫不經心的模樣,打量著這屋子,倒是斂去了那一身讓她膽寒的陰冷氣質。這樣的宋勵平和許多,喬時從他的側影裡,依稀看到點當年安靜看窗外的英俊男人的影子。

  在她打量他時宋勵已微微側過頭看她:「一起吃頓飯吧?」

  語氣裡再無乍見到他時的陰寒。

  喬時心境也跟著平和,點點頭:「好。」

  她回屋換了套衣服,這才與他一塊兒出門,想著要先給沈遇打個電話說一聲,正低頭翻找著手機,宋勵已拉開房門,而後動作倏地頓住。

  喬時明顯察覺到他細微的動作變化,停下翻找手機的動作,抬頭看他,不期然看到了門外站著的沈遇,手臂正微抬著,看著像是要按門鈴。

  容易引人誤會的畫面裡,氣氛有瞬間的凝滯。

  喬時大腦運轉的速度一時間有些跟不上,整個人都僵在了那裡,宋勵一言不發地拉開了防盜門。

  沈遇的視線從宋勵身上緩緩移到了喬時身上:「喬時?」

  回過神的喬時啊地應了聲,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眼下這個情況。一開始宋勵確實是不帶善意地闖入,但眼下宋勵在,她也不能直接說,怕激化矛盾,但不解釋也擔心沈遇誤會,也就避重就輕地道:「宋勵他……有點事來找我,正準備一起去吃個飯。」人很乖巧地稍稍上前一步,仰頭看沈遇,輕聲問,「你要一起嗎?」

  沈遇略略垂眸,視線落在她坦然迎視他的眼眸上,有片刻停留,又略略從宋勵身上掃過,頷首:「好。」而後看向宋勵,「宋先生救了喬時,我和喬時一直沒機會請你吃頓飯,剛好今天都有時間,一起吃個飯吧?」

  宋勵看了眼喬時,沉默地點了點頭。

  沈遇帶兩人在附近找了最好的餐館,因著各異的心思,整個氣氛都陷在一種詭異的沉悶中。

  宋勵幾乎全程忽略沈遇,只偏頭看著喬時,面色淺淺淡淡的,已沒有平日裡的陰鷙,隱隱有點當年綠皮火車上初遇時的樣子,喬時心境不覺跟著輕鬆。

  沈遇自始至終沒怎麼說話,只是端著茶,小口小口地輕抿著,不時轉著茶杯,面色平靜自然,並沒有因為兩人的熱絡有絲毫不悅,只是偶爾斂下眼瞼,若有所思的樣子。

  喬時和沈遇在一起也算有些天了,他的一些小神色小習慣還是大約摸得準的,他這麼一斂眸喝茶,喬時估摸著他又在轉著小心思了。飯後與他回去時,喬時先表明清白:「我和宋勵沒什麼。」

  「我知道。」沈遇啟動了車子,扭頭看她,「他怎麼會在妳那兒?」

  喬時把下午的事大致提了下。

  沈遇聽完並沒有什麼反應,只斂著眉眼,手掌有一下沒一下地在方向盤上輕拍,直到等紅燈時,轉頭看她:「喬時,妳今晚搬回我那兒。」

  「……」喬時有些莫名,「沒這個必要吧,換把鎖就好了。而且宋勵吧,我感覺他對我沒有他故意表現的那麼狠。你看今晚我們相處就挺自然的。」

  「以防萬一。」沈遇依然只是平靜看她,「宋勵心思複雜,人也是一陣好一陣瘋,妳住那兒我不放心。」

  「可他……」喬時皺了皺眉,隱隱覺得宋勵不會那樣了。他的本意不是要傷害她,他至少需要發洩。

  「喬時,」沈遇轉頭看她,語氣柔軟下來,「聽話,別讓我擔心,嗯?」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9-10-11 12:57 PM

第46章 我們結婚吧(3)

  他態度一放軟,她就招架不住:「行吧……不過還是得問問我哥的意思。」

  喬澤人就在家,聽說他的房子被人拿著鑰匙大搖大擺地闖進來了,輕笑著看了喬時一眼:「妳行啊,得刮目相看了。」

  喬時被說得羞窘:「哥……」

  喬澤也不理她,看向沈遇:「行吧,你願意帶走就帶走,這麼蠢的人我真看不穩。」

  一句話就把她賣給了沈遇。

  半個小時不到,喬時被迫灰溜溜地跟沈遇回去了,她的行李還在沈遇那兒擱著,說要幫她把東西拿回來的人,還沒行動就雙手將她推了出去。

  一路上沈遇沒什麼話,只沉默而專注地開著車,若有所思的樣子。

  喬時偶爾朝他那邊看一兩眼,也看不出什麼來,說是誤會也不像,真正誤會的人不會那樣心平氣和地分析整個來龍去脈。

  說是吃醋吧,更不像了,送宋勵回去時,他甚至與宋勵禮貌地握了手,沒有絲毫不悅或醋意,對她也一如既往,不算熱切但又時不時有些暖心的小舉動。

  這樣的沈遇讓她有些琢磨不透,她也從沒琢磨透過,很多他對她的想法,都是他坦白直接地告訴她的,他不說,她根本猜不透。

  喬時向來懂得自我調節,猜不透也就不會再花心思去琢磨,只手托腮盯著窗外的霓虹發呆,車子從馬路上慢慢駛進社區,經過夏言的小書店時,喬時習慣性地往那裡看了眼。

  書店依舊關著門,一眼望過去也看不到屋裡有人沒人,但看到了門口獨自玩耍的童童,兩歲多的小姑娘,正一個人抱了球在那兒扔著玩兒,也沒個大人看著。

  這邊還是小馬路,電動車、摩托車開得飛快,人真跑出來的話剎車也來不及……

  這麼想著,喬時趕緊叫住了沈遇:「停下車。」

  沈遇正專心地開著車,聞言偏頭看了她一眼,將車子停了下來。

  喬時推門下車,朝童童走了過去。

  童童還記得她,一看到她便奶聲奶氣地「姨姨」「姨姨」地叫開,喬時牽著她的小手,往屋裡看了眼,沒看到屋裡有人,輕聲問她:「媽媽呢?」

  童童只茫然地搖著頭。

  喬時將她抱起:「我們回屋裡,好不好?」

  沈遇也下車走了過來,往屋裡掃了眼,掏出手機給沈靳打電話,讓他下來抱小孩。

  喬時剛抱著童童進屋便見夏言從後門掀簾進來,神色有些匆忙,像在找人,正要開口便看到了喬時抱著的童童,不覺微笑:「我還說她跑哪兒去了,一轉眼就不見了。」

  她上前就要抱童童,指尖剛碰到,另一雙健壯的手臂已經從喬時斜對面伸了過來,伴著沈靳平淡的嗓音:「童童,來,爸爸抱。」

  童童馬上乖巧地爬沈靳身上去了。

  夏言的手臂僵在半空中,轉頭看向沈靳時顯得有些侷促:「能不能讓我抱抱她?」

  喬時突然有些心酸,她冒著生命危險生下的孩子,她想抱一抱,什麼時候也要這麼小心翼翼了?

  沈靳卻只是平靜地看了她一眼:「時間不早了,妳早點休息。」

  他手掌輕搭在她肩後,推著她上樓,溫情的舉動與冷靜的話語形成矛盾的反差。

  喬時不知道沈家的男人是都普遍情商低不會說話,還是真的不想讓夏言與孩子有過多接觸,她想出聲說點什麼,緩和一下氣氛,沈遇阻止了她,和沈靳、夏言道了別後便將她帶離了。

  喬時心裡有些悶:「老二對夏言到底什麼態度?他如果是擔心夏言身體不好,抱孩子累著,直接說就好啊。」

  「他只是單純不想讓夏言和孩子有過多接觸。」

  「……」

  「夏言離開是遲早的事。人走了可以了無牽掛,但活著的人會痛苦。沈靳不想讓孩子以後經歷那樣的痛苦。」

  喬時只覺得難受:「你們家的男人都理智得挺無情的。」

  沈遇沉默不應,將車開回了車庫。

  喬時心情也不大好,下了車後想先回房,沈遇拽住了她:「一起走走吧?」

  喬時沉默地點點頭,陪著他沿著社區散步。

  一路上沈遇也沒怎麼說話,經過超市時,偏頭看了眼,拉住了喬時:「進去看看。」

  喬時莫名地看了他一眼:「要買什麼嗎?」同時抬起手腕看了眼手錶,差不多已快到關門時間,隨他進去後也就拉著他的手往裡走,想趕在關門前買完,沒想到剛走到收銀處貨架沈遇便停了下來,還反手將她拉了回來,人站在貨架前,長指從貨架上的東西上輕輕滑過,仔細而認真地挑著。

  喬時也沒看清他在挑什麼,看他挑得認真,也就好奇地湊了過去:「要買什麼……」

  「嗎」字隨著那一溜五花八門映入眼底的安全套噎在了喉嚨裡,整張臉唰地紅了,輕輕扯了扯沈遇的手掌,想拉他走,卻被他反手拉了回去,沈遇偏頭問她:「想要哪種?」

  他面色平靜,語氣平靜,是真的在認真徵求她的意見。

  喬時卻窘得不行,且不說在公眾場合討論這種問題會尷尬,她和他也沒熟到可以隨意討論選擇哪款安全套的地步,還是他覺得他和她已經老夫老妻了沒必要矯情害羞?

  他此時的語氣太平和認真了,不是調情式的詢問,就跟平時買菜似的,理智地問她一句:「喜歡吃什麼?」完全不帶一絲一毫的溫柔浪漫,就事論事的態度,讓她連羞窘都覺得矯情。

  她嘆了口氣:「哪款都不要。」拉著他的手想走,沒拉動,人反而再次被他給反拉了回來,直接扯到身前,將她困在了他和貨架間。

  他微低下頭,以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低低道:「喬時,今晚我不可能再放過妳。妳願意的話,我更希望不用這東西。」

  溫熱的氣息隨著他徐徐的話語縈繞在耳邊,喬時皮膚有些燙,被他以這樣的姿勢從背後擁在懷裡,說著那樣的話,也有些不自在。她彆扭地轉著身子想走,沈遇卻緊箍著不放,執意讓她挑一款,很執拗的強勢態度,與前幾天信誓旦旦地說尊重她、給她時間適應完全兩個極端。

  喬時有點忍不住想打他的臉了:「你前幾天才說過會尊重我。」

  「我也說過,妳讓我很沒有安全感。我不喜歡夜長夢多。」說話間,沈遇已伸手拿起標價最貴的「至尊持久型」,遞給她,「這個?」

  「……」喬時臉已經燙得不行了,手肘狠狠地撞了他一下。

  沈遇略略側身便避開了,邊看著包裝上的文字,邊低聲道:「我對這些東西沒什麼研究,真有什麼照顧不到的,妳多擔待。」

  喬時窘迫得想從他懷裡鑽出來,但沈遇沒讓,手按著她,將手中那盒東西遞給了收銀員。

  回去時,喬時幾乎是被沈遇推著走的。她心裡緊張忐忑,走起路來就免不了有些磨磨蹭蹭的了,總想著拖延時間。沈遇顯然沒那個耐心等她磨蹭,今晚的他反常得有些嚇人,隱隱又恢復些和劉檸寧相親那日的強硬,看她想拖延時間,也不多言,手掌直接按在她肩上,半強迫地推著她往前走。

  喬時本來只是覺得緊張,沒覺得可怕,被他這麼強硬地推了幾次,再遲鈍也感覺到不對勁了,回到家門口時說什麼也不敢進門,轉著身子想往外走,又被沈遇按著肩膀推了回去,推開門時直接將她給推了進去,踉踉蹌蹌的。

  喬時心裡忐忑得不行,人一站穩馬上回頭看沈遇:「哎,你能不能別這樣,我壓力好大。」

  沈遇抬眸看她,被她瑟瑟縮縮又有些小委屈的模樣氣笑:「我怎樣?」

  喬時說不上來:「反正很反常。」

  沈遇看了她一眼:「還不錯,看得出來。」

  他朝她走近,高大的陰影壓下來時,喬時又有了想逃的衝動,但沈遇的手掌又按在了她的肩上,垂眸盯著她:「喬時,我今晚心情很不好。」

  「……」喬時不確定地看了他一眼,「因為宋勵?」

  沈遇不語,只看著她,黑眸安靜深沉。

  喬時眼裡不覺帶了絲小雀躍:「你在吃醋?」

  沈遇看著她不動:「妳似乎很滿意?」

  嗓音低低沉沉的,喬時不知怎的就嗅出了一絲危險味道來,很識趣地打住:「沒有……我就隨便問問。」

  「是嗎……」低低的嗓音落下時,沈遇的臉已朝她俯低下來,微微側著,避開了與她鼻尖相碰,卻又以微斜的角度親暱地貼在了一起。

  他的氣息與她的氣息交融在了一起,手掌也改為牢牢托住她的後腦勺,眼睛直直地看進她眼睛裡,而後以刻意壓低幾分的嗓音徐徐道:「喬時,別光傻樂,一會兒有妳哭的。」

  話音未落,唇已覆上她的唇,不重,卻不容拒絕。

  喬時被他的話嚇到,不斷後退著想避開,她越後仰,他吻得越重,將她困得越牢,吮咬得她舌頭發麻,卻猶不放過她,一把扒了她大衣,將她打橫抱起,回到房間時直接將她拋扔在了柔軟的大床上。

  喬時被摔得七葷八素,腦袋卻還略略清醒的,頭一沾上床,馬上麻利地翻坐起身,戒慎地看著沈遇。

  沈遇也不急著撲倒她,似乎很享受她這種緊張又戒慎的狀態,站在床前,看著她,不緊不慢地脫下黑色大衣,再一顆一顆地解著襯衫紐扣,自上往下,面色平淡如常,只以那雙深幽的眸子,平靜而深沉地看著她。

  喬時只覺頭皮發麻,人雖然緊張,但不得不承認,這樣的沈遇真的很誘人,尤其是隨著他慢悠悠解紐扣的動作,結實分明的胸肌在燈光下若隱若現。他身形本就高大挺拔,隨便往那兒一站就美成了一幅畫,如今再以著這種磨人的速度,不疾不徐地寬衣解帶,她……

  喬時默默轉開了視線,沈遇的身子卻突然朝她俯了下來。

  他紐扣沒解完,只解到了胸前第四顆,沒有紐扣束縛的襯衫隨著他俯身的動作,鬆鬆垮垮地垂掛下來,露出大片結實的胸肌。

  這樣的沈遇與平日裡的嚴謹完全不同,隱隱透著禁慾的氣息。

  喬時完全hold不住,喉嚨乾燥,鼻頭發癢,再這麼被沈遇誘惑下去她估摸著鼻血都要衝破毛細血管噴湧而出了。

  她輕推了他一下:「哎,你別靠這麼近……」

  沒能推動,沈遇就這麼微傾著身看她:「知道怕了?」

  喬時像做錯事的小學生,一下一下地點著腦袋:「是……」

  沈遇眼底隱隱掠過些笑意,沒再逼迫她,拉起了她手,抓著輕搭在他未解開的紐扣上。

  他的手卻落在她衣領處,從衣領滑入,指腹上的薄繭摩挲著她敏感的肌膚,手掌微微抬起,長指插入肩帶,扒拉著她上衣,連同裡面的,慢慢地從肩膀滑落。

  喬時知道他要幹什麼,這樣溫柔細膩的動作沖散了她剛才因他話而起的感動,卻也帶來了緊張,帶著點不知名的小羞澀,明明已經不是第一次裸呈相待,她卻緊張得連呼吸都急促起來。

  「別怕。」沈遇突然道,低軟的嗓音帶著安撫的味道,奇異地緩解了她的緊張,手略笨拙地替他解開了所有紐扣,沈遇也再次吻上了她的唇,將她順勢壓躺了下去。

  雖然一進屋時他恐嚇著她一會兒有她受的,但到底顧慮著她是第一次,他的動作自始至終溫柔而克制,但畢竟是忍了許久,真正投入進去時就漸漸失了控,一下一下的,深沉而用力,越發地快狠,喬時被逼得不行,推擠著他,往後退了點又被他掐著腰拉了回來,手掌克制地蜷縮著,卻又被他手掌壓制住,十指交叉地緊緊壓著……

  一切沉寂下來時已是許久以後,喬時渾身又酸又累,嗓子乾啞,人被沈遇摟著壓靠在懷裡。

  發洩過後的他依然精神奕奕,剛歇了一小會兒又低頭吻她,蠢蠢欲動,喬時剛就被他折騰得哭得不行了,也是真怕了沈遇,他氣息一逼近人就嚇得側開了頭,「我不要了……」

  「再一次,嗯?」他唇輕吻著她臉頰,嗓音也異常的沙啞,雖是在徵求她的意思,卻不等她點頭或搖頭,人已勾著她腰再次將她沉沉壓捲入懷中。

  喬時幾乎一夜沒能睡,沈遇的體力好得驚人,大概真的是忍太久,也可能是心裡壓著什麼,第一次這樣的親密交融,他就像頭不知饜足的獸,一次一次的,恨不得將她拆吃入腹。

  第二天,喬時累得睡到日上三竿,沈遇也難得給自己放了個假在家陪她賴床。

  她醒來時他早已醒了,但沒起身,人正靠坐在床頭,手裡捧了本書在看。

  看她醒來,人已擱下書,看向她:「醒了?」

  喬時點了點頭,打著哈欠:「你今天不上班嗎?」

  「為免有人擔心被吃了就跑,今天破例一次。」沈遇說道,手掌習慣性地在她那一頭亂髮上揉了揉,這才掀被起床,邊撿著散落一地的衣服,邊道,「今天我陪妳,想去哪兒玩?或者有什麼安排?」

  喬時忍不住笑道:「這算陪睡福利嗎?」

  「不是,」沈遇從衣櫃裡抽出她的睡衣扔給她,「是婚前蜜月。」

  喬時又忍不住笑了:「少來。」

  她拿過衣服換上,先去洗了個澡,沈遇先下樓準備早餐。

  她洗完澡時沈遇已將早點準備好,泡了個熱水澡,她身體的不適緩解許多,但走起路來姿勢便不自覺有些彆扭。她自己沒察覺,沈遇看出來了。

  喬時被他的舉動鬧得有些奇怪:「怎麼了?」

  「沒事。」沈遇聲音隱隱有些沙啞,說話間已給她盛了碗粥,遞給她,「多喝點。」

  喬時接過便低頭喝了起來。

  沈遇看了她一眼,她平時和他坐一塊兒時都是拘謹地並著雙腿,這會兒卻微微叉開著。

  他沉吟了一會兒,問她:「昨晚沒傷著吧?」

  「啊?」喬時一下子沒反應過來,以為指的是她胳膊和腳傷,當下擱下勺子,衝他轉了轉手腕,「沒事啊,沒傷著。」

  剛說完便見沈遇很克制地盯著她看了一會兒,目光微微下移:「我知道妳手臂沒事,我問的是下面。」而後意有所指地往那處掃了眼。

  「……」喬時瞬間凌亂了,又羞又窘,腳當下狠狠踢了他的腿肚子一記,「去死!」

  卻因用力過猛,牽動了那裡,不適感傳來時,她雖沒叫出聲,但微擰起的眉心還是沒能逃過沈遇的眼睛,他當下皺了眉:「真傷著了?」又道,「一會兒我看看。」

  「……」

  喬時有些崩潰,偏沈遇神色自然,似乎完全沒意識到他們在討論的問題多隱私,看她窘紅著一張臉瞪他,這才勾起嘴角:「怎麼,還害羞啊?」

  喬時將勺子重重地在粥裡戳了幾下:「我沒那麼豪放。」

  沈遇似是笑了下,拍了一記她的腦袋:「先吃飯,別晾涼了。」

  喬時還以為這個話題就這麼過了,剛鬆口氣,沒想到吃完飯剛回到房間,沈遇已啪地開了燈,轉身拍了下她的肩:「我看看。」

  喬時一下子沒反應過來:「看什麼?」陡然想起吃飯時的話題,耳根一下就燙了,「哎……你……」

  憋了半天沒說出一句話來,偏沈遇還是那副沉穩從容的平靜模樣,掐著她肩膀輕轉了個身:「先坐下。」

  「……」喬時無言了,扭著身子避開他的手掌,「哎……你……你能不能別用這麼正兒八經的語氣說這樣的話?」

  說他耍流氓她都覺得自己想太多了,偏沈遇也這麼認為,很順手地在她腦袋上拍了一記:「自己多想了還嫌棄起我來了?」

  喬時氣鼓鼓的:「明明是你的話讓人……」

  她說不下去,懊惱地推了他一記。

  沈遇輕笑著反手抱住了她,將她整個人從背後摟入懷中,抵著她耳邊低低道:「我只是擔心妳真的傷著了,昨晚是我失控了,沒控制好力度。」

  「你也知道?」喬時小聲咕噥,心裡卻莫名有些小感動,沈遇這樣體貼溫情的時刻實在不多。

  沈遇看她身體確實還有些不適,也沒安排什麼戶外活動,在家陪了她一天,下午才陪她到附近海邊散步。

  這個季節還有些冷,海邊沒什麼人,倒是有不少學生在這邊聚餐,露天燒烤什麼的,一大群一大群的,笑容四溢的臉上滿是青春。

  喬時自從大學畢業後就沒再有過這樣恣意張揚的時候了,昔日的同學都已各奔東西,天南地北地聚在一起不容易。這個年齡段又是嫁人的嫁人,生子的生子,忙工作的忙工作,鮮少再能像大學時代般,時不時三五成群地約著玩兒。

  如今看著這些學生,喬時突然有些羨慕起來,扭頭問沈遇:「哎,我們要不要把沈橋他們幾個叫上,今晚也來個小小的燒烤派對?好像你們都沒好好放鬆過。」

  沈遇垂眸看了她一眼:「好。」當下摸出電話,給沈橋打電話,把這事和他提了下。

  沈橋向來愛熱鬧,自然是求之不得,當下忍不住吹口哨:「果然是有了女人的男人比較懂得體貼人。沒問題,一切交給我。」

  沈遇掛斷電話時垂首看她,略無奈:「本來想把時間留給妳,結果妳倒好,約了一堆電燈泡。」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9-10-11 12:58 PM

第47章 我們結婚吧(4)

  喬時忍不住笑道:「就當讓我融入你的生活圈嘛。」

  她突然想起一直被大夥兒忽視的夏言,拽了拽沈遇的衣角:「讓老二把夏言也帶上吧,她其實也是蠻想融入老二的生活圈的。」

  沈遇點點頭,特地給沈靳打了個電話。

  對於喬時的要求,他幾乎是有求必應。

  兩人再過兩天就回去登記,登記完喬時勢必得留在青市,像這種和大夥兒聚在一起吃飯的機會很難再有。

  他沒和喬時提起今後的安排,領證之前,他不希望再橫生波折。

  對於喬時,他勢在必得。但現實卻是,她不能在安城久留,他也不能離開太久,所以婚後兩人勢必得兩地分居,他不希望這成為兩人領證的阻礙。

  他等不起。宋勵的存在就像根刺,扎得他心裡不大舒坦。他看得出來,喬時和宋勵的關係在緩和,她對他的恐懼正在消彌。

  沈遇是介懷喬時和宋勵的過去的,他們相識得早,也相處得自然。當年如果不是他按捺不住,條件沒成熟便急於收網,宋勵不會只在牢裡關兩年。但相應地,真等時機成熟了,指不定喬時真會和宋勵發展出點什麼來。

  當年他不允許出現那樣的事,現在自然更不會。

  他不會容許宋勵在喬時那兒變成白月光一樣的存在。

  所以他對於喬時,就是要不擇手段地快,週五他勢必要她和他的關係以法律認可的形式正式確立下來。

  他瞭解喬時,不確定時她會萬般躊躇,一旦確定,也就一心一意想著怎麼往好的方面努力。

  他要她的一心一意。

  沈橋是行動力極強的人,人也愛熱鬧,一下午就把人都約了起來,也效率極高地載來了燒烤架。

  喬時和沈遇也在等他們的一個多小時裡買好了食材。

  來的人不多,也就沈橋、老三、老七幾個,沈靳也帶了夏言和童童過來,夏曉也在。

  讓喬時比較意外的是,劉檸寧也來了,和沈橋一起過來的。

  因著幾次見面劉檸寧打量她的眼神,以及宋勵突然出現在她家,喬時看著劉檸寧總感覺有些微妙。

  「下樓時碰上了,就死皮賴臉地湊過來了。」沈橋解釋道,直來直去,完全沒顧及劉檸寧的感受。

  劉檸寧似乎已經很習慣他這張損嘴,白了他一眼:「我跟著老七來湊熱鬧不行啊?」看向喬時卻有些赧然,「不好意思,沒經過你們同意就厚著臉皮跑過來了,不介意吧?」

  喬時笑笑:「沒事,人多些更熱鬧。」

  沈橋接過話:「人來了就幫忙幹活唄。」直接拽了她去幫忙搬烤肉架。

  喬時也過去幫忙,夏言看大夥兒都在忙,也想去幫忙,被沈靳拉了回來:「看著童童就好。」

  童童性子皮,沈靳剛把她的手交給夏言時人還老老實實站在夏言身邊,後來看大夥兒忙得熱鬧,小手腕一掙,撒腿就跑出去了,夏言下意識地要去追。

  沈靳剛好回頭,突然厲聲衝她道:「站住!」

  震得夏言當下停住腳步,有些無措地看著他。

  沈靳沒看她,已扔下手中的東西,轉身去把跑遠的童童抱了回來,將小人兒往臂彎間一翻,反手在她屁股上拍了兩記,小丫頭當下哇的一聲哭了。夏言心疼地上前想抱她,沈靳卻將童童交給了一邊的夏曉。

  「妳看不住她,還是讓曉曉來吧。」低聲說完時,沈靳已轉身去忙了。

  喬時不覺朝沈靳多看了兩眼,又朝夏言看了看,想起兩次撞見童童一個人在外邊玩,隱約有些明白沈靳不讓童童親近夏言的原因。

  夏言的心臟負荷不了跑步帶來的壓力,但童童人小力氣大,又是看不住的,他……是擔心夏言出事吧?

  喬時也不知道是不是,以往她覺得沈靳疼女兒,可剛才他沉臉教訓童童的模樣,卻又不太像,他對童童的感覺似乎有些複雜。

  喬時不自覺看了眼夏言,夏言已轉身安撫還在抽抽噎噎的童童,小丫頭也不知道是天生性子樂天還是習慣了,哭了一會兒便停了下來,只是委屈地一下一下抽噎著。喬時看著都有些心疼,拿了兩個青棗過去,塞入她手中,跟著夏言一起哄了一會兒,她才破涕為笑。

  這一小插曲很快便被現場的熱鬧衝散。

  劉檸寧和沈橋、老七都是外向型人,能玩能鬧,尤其劉檸寧和沈橋。兩人雖看著氣場不和,烤起串來卻默契有加,劉檸寧還特地拿手機拍下來上傳朋友圈。

  彼時喬時正烤著肉串,兩隻手各抓了一大把放在架子前,有模有樣的。

  沈遇就站在她身邊,陪著她一塊兒烤,喬時順手就將一串剛烤好的肉串塞他嘴裡,沈遇也不避諱,任由她餵著,還點了點頭,讚道:「味道不錯。」

  沈橋和劉檸寧就在對面站著,沈橋很是嫌棄:「呀呀呀,咱能別秀恩愛嗎,能不能考慮一下『單身狗』的感受?」

  劉檸寧也笑著道:「就是就是,照顧一下『單身狗』的感受,好嗎?」舉著手機,順手就把兩人這一幕拍了下來。

  沈遇眼角瞥見,突然出聲:「刪了!」

  劉檸寧微笑:「沒事啦,就拍一個嘛。」手指在螢幕上輕點了下,也不知道是退出來還是發出去,而後很輕巧地將手機塞回了大衣。

  沈遇看了她一眼,也不說話。

  劉檸寧嘴角笑容突然有些僵凝,不大自在地轉開了視線。

  喬時的手機恰在這時響了起來,她正烤著串兒,手肘輕撞了沈遇一記:「幫我接一下。」

  沈遇拿起她的手機,看了眼,宋勵的電話。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劉檸寧,而後接起:「喂?」

  電話那頭大概沒想到是他接的電話,沉默了一會兒:「喬時呢?」

  「她在忙,有事嗎?」

  「沒事。」宋勵掛了電話。

  沈遇將手機塞回喬時口袋中,喬時抽空扭頭看他:「誰啊?」

  「宋勵。」

  喬時有些詫異:「他有什麼事嗎?」

  「沒說。」

  喬時點點頭,也沒在意,轉身烤肉去了,沒想到一個小時後,宋勵的電話再次打了過來。

  彼時喬時正和大夥兒坐在沙灘篝火前閒聊,電話響起時也就順勢接了起來。

  「喬時。」宋勵叫了她一聲,聲音夾著海浪和風聲,遙遠又熟悉的感覺讓喬時詫異回頭,果然看到了馬路邊的宋勵。

  他正從車裡下來,身上的風衣被海風吹得衣袂飄飄,正舉著手機,人也看到了喬時,遠遠衝她招了招手,人已朝她走了過來。

  沈遇也察覺到了喬時的異樣,本能地回頭,看到正踏著柔軟的沙子一步步往這邊走來的宋勵,黑眸微微瞇起,而後站起身,衝走到近前的宋勵打了聲招呼。

  宋勵也微笑著打了聲招呼,看向喬時:「在病房裡悶得難受,來吹吹風,不介意吧?」

  話裡話外都像在暗示她對他這個救命恩人不管不顧,喬時尷尬地笑笑:「怎麼會。」說著往沈遇身邊側了側身子,給他空出一個位來。

  現場氣氛本來挺和諧,宋勵突然這麼一插進來,氣氛當下變得有些古怪。

  劉檸寧先出聲打破了尷尬:「宋先生,好久不見。」

  沈橋偏頭瞥了她一眼:「怎麼哪兒都有妳的熟人?妳的交際圈未免太大了。」

  劉檸寧扭頭白了他一眼:「要你管。」一來一去間倒有了點打情罵俏的味道。

  沈遇擰了擰眉心,看了眼沈橋,眼裡隱隱帶著些深思,而後不動聲色地將視線轉向劉檸寧。

  篝火下的劉檸寧臉上依然掛著落落大方的笑容,偏頭看著宋勵。

  宋勵也回了她一個淡淡的眼神:「好久不見。」

  喬時笑著接過話茬:「原來你們還是熟人啊?」

  「以前見過幾次,不太熟。」劉檸寧回道。

  沈遇嘴角勾了勾,帶著淡哂,偏頭看宋勵:「宋先生怎麼找到這兒的?」

  「刷朋友圈看到劉小姐發的照片,勾起了些回憶,橫豎沒什麼事,就過來湊湊熱鬧。」

  沈遇笑笑:「是嗎?」眼睛卻看向劉檸寧。

  劉檸寧抿了抿唇:「不好意思,照片是我故意發給宋先生的。我們是舊識,我知道他想追喬時,我只是看你們都快結婚了,不想他再橫插一腳。」

  她摸出手機,點開微信,打開了和宋勵的聊天介面。她把偷拍的喬時沈遇恩愛照片發了過去,配了句話:「挺恩愛的喲,你這麼糾纏人家有意思?」

  這話看著能解讀出多種意思。

  宋勵只不緊不慢地搓著手掌,扭頭問喬時:「真要結婚了?」

  這個問題讓喬時有些尷尬,點點頭:「對啊。」

  「恭喜。」宋勵拿起一罐啤酒,敬了喬時一杯,仰頭一飲而盡,望著對面蒼茫的大海道,「我記得當年,你們同學幾個也愛在這邊燒烤野炊。」說著人已轉向喬時,平靜的俊臉上有些迷離,像在懷念,又似是感慨。

  喬時略略一愣,而後微笑點頭:「對啊。」

  當初他們同學四人一起來安城做調研,那會兒年輕,也都愛玩,初來乍到的,空下來也就時常約著在海邊烤烤肉什麼的。

  那時宋勵住得近,又時常去他們那兒蹭飯,一來二去的慢慢熟了,出來玩時一般都會順便叫上宋勵。

  她那時因為恰好和沈遇熟識,宋勵打著利用她牽制沈遇的小心思,自然和她走得最近。她也沒什麼小心思,單純覺得宋勵人不錯,談得來,兩人走得近也沒少被開玩笑,尤其真心話大冒險類的小遊戲,兩人常是被連著一起罰,大夥兒都變著法兒想撮合他們。

  這些陳年舊事突然被宋勵提起,喬時也說不上什麼感覺,總有些物是人非的傷感。

  沈遇知道以前喬時和宋勵走得近,也知道那會兒喬時沒少和宋勵一塊兒出遊,當初那些影影綽綽的介懷,如今隨著兩人的閒聊更像根刺似的,扎得心尖總不大舒坦。

  他不大喜歡這種被排斥在她的世界之外的感覺,偏頭看了她一眼,淺淺淡淡地插了話進來:「當初有事幫忙時沒少纏著我,吃喝玩樂倒從沒見妳提過半句。」

  喬時聽他這話有點秋後算帳的味道,哀哀戚戚地抱住了他的手臂:「那時不好意思嘛。」

  她那會兒和沈遇雖熟,但都是她死皮賴臉纏他的,他對她總愛理不理,工作被拒絕她還能振振有詞地給自己找藉口,約他吃喝玩樂被拒絕臉皮上總不大過得去,況且她那時已慢慢對他存了點暗戀的小心思。

  小心翼翼又怕被人察覺,那會兒的沈遇在她眼裡已經是個了不起的大人物,和他們這些窮學生根本不在一個檔次,她也怕被同學起哄鬧尷尬了,因此從不敢輕易邀請他參加他們的小團體活動。

  這些話她沒好意思當著眾人面說,只是蹭著他的手臂阿諛奉承蒙混過關。

  只是這些話聽在沈遇耳裡倒像是把他當外人了,宋勵卻成了自己人。

  他克制著拍了她的腦門一記:「油嘴滑舌。」

  這一掌拍得有些重,喬時揉著腦袋:「小氣男人。」

  沈遇的眼神淡淡瞥了過來,卻也沒說話,直接拿了串雞翅塞她嘴裡。

  宋勵看著兩人的小互動,漆黑的眸子靜寂了幾分,一聲不吭地撥著火把,不知何時,人已默然地從人群裡退了出去,退到了身後不遠的礁石上,眼睛望著遠處灰濛濛的海洋,目光深遠平靜,看著總有幾分心不在焉。

  喬時回頭看了他一眼,突然就想起了當年綠皮火車上,倚窗看向外面的安靜男人,平和又像帶著莫大的哀傷。她心裡有些不忍,輕輕扯了扯沈遇的袖口,示意她過去一下。

  沈遇的視線在她臉上定了兩秒,輕輕點頭:「去吧。」

  喬時一走,沈橋脾氣便繃不住了:「五哥,你不擔心五嫂被拐跑了?憂鬱的男人可是最容易勾女人心魂的,尤其還是宋勵這種妖孽級別。」

  沈遇的回應是他嘴裡被塞進的雞翅。

  他心裡總不似面上平靜,沉吟了一會兒,人已站起身,朝兩人走了過去。

  「喬時,在妳眼裡,我是不是真的是十惡不赦的大渾蛋?」

  「怎麼突然說這個了?」

  「剛才劉檸寧給我發了張照片,不知怎的,突然很想見妳。」

  宋勵摸出手機,將手機遞向喬時,沈遇在喬時接過前拿了過去。

  他垂眸看了眼,螢幕上是宋勵和喬時的照片,與劉檸寧剛才發他那張有異曲同工之處,差不多的背景,差不多的燒烤架前,喬時和宋勵並排而立,喬時右手握著剛烤好的肉串,宋勵正低頭咬上她手裡的肉串。

  照片是抓拍的,隔著鏡頭,沈遇都能感覺到喬時和宋勵的熟稔和快樂。

  喬時眼角也瞥到了這張照片,卻沒什麼印象,詫異地看了宋勵一眼。

  宋勵拿過了手機:「曉琳當時發我的,看著不錯,就存了下來。」

  曉琳是當初的同學之一。喬時心情有些複雜,她突然不知道宋勵這麼做的背後,是無意,還是有意。

  沈遇握住了她的手,平靜地看向宋勵,轉開了話題:「宋先生傷好些了嗎?」

  宋勵看了他一眼,視線從他和喬時交握的手上淡淡劃過:「好多了,謝謝。」而後看向喬時,笑笑,「這張照片我也是前兩天整理相冊時才發現的,沒別的意思,妳別多想。」

  他低頭看了眼錶:「我打個電話。」

  人已從礁石上跳了下來,打著電話,一個人沿著海岸線,慢慢往遠處走去,背影總似透著無盡的蒼涼,在夜色中漸行漸遠。

  喬時收回視線時沈遇正在看她,漆黑的眸子幽邃靜沉,隱隱帶著絲深思。

  「怎麼了?」喬時問。

  沈遇搖了搖頭,手掌搭上她的肩膀:「沒事,這邊冷,先回篝火前吧。」

  劉檸寧從宋勵起身離開便一直盯著他的背影看,靜默了一會兒,終是默不吭聲地起身,朝他走了過去。

  沈橋面色當下就沉了下來,一聲不吭地狠狠嚼著雞腿。

  他異常的舉動讓喬時下意識地看向他,與沈遇互望了眼,沈遇眸子雖平靜,沉黑的眸底卻隱隱藏著一抹深思。

  「老六,」沈遇沉吟出聲,「你是不是看上劉檸寧了?」

  沈橋重重咬了口雞腿:「瞎眼了才看上那女人。」說是這麼說,人卻已沉著臉起身走了。

  喬時本來是想著借這個機會讓大家一起放鬆放鬆,沒想到劉檸寧和宋勵一過來,反倒把氣氛都弄僵了,一個個也沒了興致,她也有些意興闌珊,有一下沒一下地逗著一邊的童童。

  這麼多人裡,最無憂無慮的大概也就這兩歲多的小丫頭了,前一陣兒還哭著鬧著,這會兒小嘴巴塞得滿滿的,倒是吃得心滿意足了,那可愛的小模樣看著心情好了不少。

  沈遇坐了一會兒便有電話進來,起身去接電話了。

  老三和老七擔心沈橋出事,跟著他過去了。

  夏言被沈靳強行送回了車裡。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9-10-11 01:00 PM

第48章 我們結婚吧(5)

  除了一邊玩手機的夏曉,原本熱熱鬧鬧的篝火堆前一下靜寂下來。

  童童是個安分不下來的主,玉米沒啃完,看到一邊的皮球,人已拽著喬時去陪她玩皮球。

  宋勵散了圈步回來看到喬時正和兩歲的小丫頭玩皮球,一人一頭的,玩得不亦樂乎,也就自動自發地加入遊戲中,在一邊替她撿球。

  喬時詫異地扭頭看他,宋勵衝她淺淺一笑,將球往童童那兒一扔,趁著童童去撿球,人已轉向她,突然說道:「喬時,別嫁給沈遇。」

  喬時一愣,而後微笑:「你怎麼了?」看童童拿著球還想往遠處跑,叫了她一聲,過去把人抱了回來。

  宋勵跟在她身側,面色始終平靜:「我不希望妳嫁給他。」

  喬時笑了笑:「你這話讓我覺得你別有目的。」而後扭過頭看他,「你別說什麼你喜歡我之類的話,不太像。」

  宋勵看她:「你愛沈遇嗎?」

  喬時覺得愛這種字眼從宋勵這樣一個大男人嘴裡說出來很奇怪,從自己嘴裡說出來也很奇怪,心態上總感覺自己似乎已經很老了,不能再像那些小年輕般,把這些情情愛愛的東西隨便掛在嘴邊了。她突然想到了沈遇春節時和她說的那套適合的理論,也就笑著道:「哪有什麼愛不愛的啊,兩個人在一起就是踏實過日子,彼此覺得適合,在一起開心就夠了。」

  宋勵沉默不語。

  喬時也沒再說什麼,心思一時有些恍惚,抱著童童,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拍著她的背,沒想到身後突然伸來一雙手:「我來吧。」

  平穩的男音,驚得喬時倏地回頭,看到沈遇時才長長舒了口氣。

  「你什麼時候過來的,怎麼走路沒半點聲音的?」

  「剛過來。」

  沈遇將童童從她懷裡抱過來,這才側頭和宋勵打了聲招呼,宋勵也微笑著打了聲招呼,也不管剛才的話有沒有被沈遇聽了去,面色無半分尷尬。

  沈遇面色也與平日無異,看大夥兒都沒什麼心思,各自收拾了下便散去了。

  喬時和沈遇回到家時已是十一點多,一身烤肉味,喬時一進屋便先去洗澡了。

  人剛從浴室出來,沈遇也已從隔壁房間洗完出來,看她頭上裹著乾髮巾,朝她走了過去:「我來吧。」

  他將她按坐在床頭,抓著乾髮巾擦了擦便拿過吹風機,一縷一縷地替她吹頭髮,差不多乾時才關了吹風機,手掌就勢扣住了她的後腦勺,迫使她仰起臉,他人就朝她吻了下去,乾脆俐落,隱隱帶了絲意味不明的蠻橫。

  「喬時……」他嗓音沙啞,手臂摟緊她,「妳晚上和宋勵說什麼?哪有什麼愛不愛的,兩個人在一起適合就夠了,是嗎?」

  喬時混沌的腦子裡闖入一絲清明:「那不是你說的嗎?」

  沈遇卻不管,磨著她:「妳再說一次!」

  喬時被他磨得難受,手指甲都快掐進他肉裡去了,但意識模模糊糊的還算清醒,沈遇這話分明是「妳再說一次試試」!

  偏沈遇自制力驚人,只摟著她不動,伴著沙啞的嗓音:「喬時,只是合適嗎?」

  「……」喬時第一次知道這個男人也有這麼黏膩磨嘰的時候,還反復無常。

  她輕推了推他,人被磨得也來了脾氣:「你起來,我不要了。」

  人剛微微一動又被他箍緊了些,眼睛卻直直地看進她的眼睛裡,固執地重複著剛才的問題:「只是合適嗎,嗯?」

  明明他也忍得難受,額上密密地沁著細汗,細汗匯成大滴的汗水,沿著臉頰滑下,低落在她身上,卻偏忍得不動,只磨蝕著她的意志。

  喬時約略明白他想聽什麼,想著他當初說這些話時的冷靜,骨子裡那點叛逆因數蠢蠢欲動,偏不想讓他如意了,只刻意放柔了嗓子,以著又軟又糯的嗓音在他耳邊低低地,「沈遇」「沈遇」地叫他名字,下邊還無意識地收縮著,也磨著他。

  沈遇終於失控,手掌往她腰上狠狠一掐,抵著她唇邊沉沉道了句,「妳自找的!」

  重重沉入,喬時幾乎哭叫出聲,沈遇卻鐵了心地折騰她,一夜下來,喬時被折磨得嗓子都啞了,渾身上下被掐揉得青青紫紫的。沈遇終於停下來時,她早已累得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了,軟趴趴地趴在床上,任由沈遇勾著腰將她攬入懷中,隨他擺弄。

  不知是不是夜色深沉的緣故,饜足後的沈遇有些黏人,手臂緊摟著她不放,臉頰蹭著她汗濕的臉頰,也不說話,只是以著一種很寵溺很親暱的姿勢緊緊摟著她,似乎很享受她在懷中的充實感,喬時早已是累得不行,蹭著蹭著就沉沉睡了過去,一覺睡到了第二天大明。

  沈遇早已起床,喬時還記得他昨晚摟著她執著逼問的模樣,以及失控時的樣子,有點遺憾沒能早點醒來,想看看清醒後的他還是不是昨晚那個固執得有點幼稚的男人,或者又恢復成了平時那副泰山崩於前也八風不動的死樣子。

  她原以為沈遇已經去上班了,沒想到洗了個澡下樓,卻看到沈遇還在客廳裡,正抱了筆記本坐在沙發上,11.6吋的小本子,很安靜平穩地貼在大腿上,修長有力的手指,正有節奏地在鍵盤上飛快敲打。

  沈遇微斂著眉眼,低著頭,面色沉穩平和。

  聽到她走路的聲音,他微微抬起頭來:「醒了?」

  很平穩低沉的嗓音,與昨晚那個緊緊摟著她,沉沉地逼她承認她和他在一起不僅僅是因為合適的男人判若兩人,床上床下的男人,嘖……

  喬時心情好,連說話時語調都輕快了幾分:「對啊。」

  沈遇的視線在她臉上停了兩秒:「心情似乎不錯?」

  喬時點點頭:「嗯,挺好的。」卻一下子沒忍住,噗的一聲先笑了,輕快地下了樓,走到他面前,「在忙什麼?」

  沈遇將電腦擱在沙發上,冷不丁拉住她的手,稍稍一用力喬時便跌坐在他的大腿上。喬時剛想掙扎著起身,腰下一沉,沈遇扣住了她的腰,一雙黑眸靜靜沉沉地看著她:「心情就這麼好?」

  喬時想忍著不笑,但沒忍住,憋著笑點了點頭:「嗯。」

  剛應完腰間又是一沉,沈遇的手掌重重地在那裡掐揉著,嗓音也是沉啞沉啞的,帶了絲危險:「昨晚還沒被收拾夠是吧?」

  喬時估摸著清醒過後的男人大概也很受不了昨晚床上的幼稚行徑,這會兒正惱羞成怒呢,也就識趣地不去撩他了,手臂軟軟地搭上他的後頸,看著他的眼睛,軟聲道:「我喜歡那樣子的你。」

  沈遇眸色突然就深邃了幾分:「還是那麼欠收拾!」

  尾音落下時,唇已覆上她的唇,人也將她壓在了沙發上。

  這一吻就吻得失了控,在沙發上又將她給結結實實地收拾了一次。

  喬時幾乎一天沒能出門,沈遇執著而放縱地在床上陪她廝磨了一整天,不忘提醒她:「喬時,我改簽了週四的機票,當天拜訪妳爸媽,週五我們領證。」

  他把行程安排得極其緊湊,喬時是瞭解他的性子的,和喬澤一個德行,倒也沒覺得不適,第二天還特地陪他去商場挑禮物。

  這是他第一次登門拜訪,又是去提親,總是要在她爸媽那兒留個好印象。

  她家太后對於她閃婚的事還有些忐忑。

  她問喬時要沈遇的照片看過,一開始還懷疑她找了張明星照搪塞她,把她罵了個狗血淋頭。後來一聽說是本尊後人就不淡定了,直問她又帥又有能力的男人憑什麼看上她,還這麼著急結婚,直擔心她是被騙去當代孕的,說什麼也不同意她就這麼嫁了,讓她把人帶回去看看再說,戶口本她藏好了。

  喬時倒不是非得現在就領證,但讓沈遇在她爸媽面前留個好印象是好事,因此挑禮物時也很盡心。

  沈遇比她上心,平時講究效率的男人,卻花了整整一天去認真準備禮物。

  買完禮物時已經快到晚上,沈遇卻沒急著回去,反而帶她去了珠寶專櫃,指著專櫃上的鑽戒,問她:「喜歡哪款?」

  喬時覺得她快被沈遇同化了,自動自發地進入了老夫老妻模式。不是他提醒,她差點兒忘了還有鑽戒這種事。

  她被同化得徹底,掃了眼專櫃,指了指比較簡約的一款情侶鑽戒:「這對不錯。」

  沈遇讓導購將鑽戒取出,拉起她的右手,將戒指套在了她的無名指上,偏頭打量了一會兒:「還不錯。」然後抬頭看她,「妳覺得呢?」

  喬時覺得如果她說好看,沈遇絕對會直接埋單牽她的手走人。她也不期待他能有什麼浪漫的表現了,垂眸看了眼,確實挺滿意的,也就點點頭:「還不錯。」

  沈遇拿起另一枚在自己手上試了下,剛剛合適,也就沒取下來,轉身埋了單,牽著她走了。

  喬時突然想仰天長嘆,果然……

  「唉!」走了一小陣,喬時終是忍不住,扭頭看他,「你這就算求婚了啊?」

  沈遇轉身看她,喬時也只是仰著頭看他,不說話。

  沈遇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突然張開手臂,將她整個擁入懷中,左手握住了她的右臂,手掌慢慢往下,去脫她的戒指。

  喬時手指微微動了動,屈起,不讓他脫下來:「算了,就這樣吧。」

  沈遇卻堅持,另一隻手也繞過了她的背,抓著她那隻手,將她的手指掰直,將戒指脫了下來,捏在指尖上,這才舉著看向她,很認真地看著:「喬時,嫁給我!」

  喬時不知怎的突然就笑了,鼻子又有些酸,雖然是自己求來的,還偏被他認真的神色給感動了。

  每次都這樣,沈遇什麼都不用做,只是稍微對她認真點,她就扛不住。

  沈遇也不等她點頭,微微俯身,拉起她的右手,平舉在眼前,左手掌托著,極認真又很緩慢地,將那枚戒指慢慢地推到她的無名指上,直到穩穩卡住,這才抬眸看她。

  黑夜裡,他的眼睛安靜柔和,瞳孔裡倒映著她的身影。

  沈遇的手掌輕捏著她戴著戒指的手指:「喬時,我不想要那些華而不實的東西,不是不會,只是覺得,我們不需要。兜兜轉轉這麼多年,我們還是只有彼此,這就夠了。」

  喬時突然鼻子發酸,這個男人從來不會說甜言蜜語,但每次一開口,總能輕易戳到她。

  沈遇看著她,手指捏揉著她的手指,而後順著手臂緩緩往上,壓著她的肩,將她輕輕擁入懷中,大衣輕裹著她。

  鼻息間都是獨屬於他的溫暖氣息,有一種很窩心又很沉穩的安心感,還夾著隱隱淡淡的幸福味道,喬時心裡那一絲忐忑,突然變得平和。

  她愛的就是這個男人。

  兩人第二天如期飛回了青市,上午九點的航班,中午一點左右就到了家。

  喬時前一晚給她家太后打過電話。

  這是她第一次帶男人回來,她家太后如臨大敵,一大早就把喬時爸從床上拎了起來,洗洗涮涮,把家裡能換的都換了新的,生怕自家表現得寒酸了,以後喬時嫁過去被婆家人瞧不起。

  她是隱約知道沈遇的家境的,在她眼裡已是豪門級別,她其實是不大贊成喬時嫁到這種「豪門」去的。在她看來,喬時找個差不多家境的就夠了,門當戶對,不存在誰高攀誰的問題。兩邊家庭都負擔得起房和車,小倆口結婚了有房有車,沒房貸壓力,二三十萬的年薪,在青市這種小二線可以活得很滋潤了,沒必要嫁到豪門富戶裡受氣。

  在她接觸的豪門狗血劇裡,哪個不是家裡規矩多如牛毛的。自家女兒什麼德行她最清楚,平時閒散慣了,根本受不了有錢人家的規矩,到時可能還會因為出身普通被公婆嫌棄,這麼一想她對沈遇更加不滿意了。

  原本就擔心是騙婚的,現在還得加上一個可能的豪門富少,自家姑娘明顯是沒有灰姑娘命的。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9-10-11 01:03 PM

第49章 我們結婚吧(6)

  喬母的這種不滿意在看到和喬時一同出現在門口的沈遇時更加濃郁了,上門提親爹娘都不來一趟,是有多瞧不起她家閨女?而且人太帥,容易招蜂引蝶,看不牢。

  心裡默默評估了一番後,喬母已談不上熱情了,客客氣氣把人招呼進了屋,原本是有一搭沒一搭地問著些他工作的事,眼角不意瞥見沈遇和喬時無名指上的同款戒指,整個人當下不好了:「你們……」

  沈遇也就順著這個話題,挑明了來意:「伯母,我和喬時彼此屬意,想趁著這幾天有空,先把結婚證領了,過些時間再商量婚禮的事。」

  「領結婚證啊……」喬母乾笑,「會不會太快了啊?」偷偷衝自個兒女兒使了個眼色。

  「……」喬時沒看明白。

  喬母急得不行,但當著沈遇的面也不好明說,她對沈遇也不是真的不滿意,一番談吐下來,她對他印象是有些改觀的,只是沈遇條件太好了她不放心,沒瞧明白之前也不敢貿然棒打鴛鴦。但現下讓她同意也是辦不到的,因此掂量著道:「你們結婚的事和你爸媽商量過了嗎?他們怎麼說?你們婚後住哪兒?是留在青市還是安城?婚後要幾個孩子?什麼時候要孩子?到時孩子是你們自己請人帶還是你媽想親自帶?婚後是和你爸媽一起住還是你們自己住?婚房準備好了嗎?買在哪兒啊?」

  一連串問題下來,都是喬時從沒和沈遇討論過的,她甚至沒去認真思考過這些問題,好似她和沈遇,合該就是這樣順其自然。

  她家太后看她一臉懵懂樣,克制著脾氣道:「結婚和戀愛完全是兩碼事,這些都是很實際的問題,婚前不解決好,婚後發現問題了再去解決,多半得出問題。」

  沈遇是明白喬母的擔心的:「伯母您擔心得是。其實本來我是應該通知我爸媽一道過來,和你們一起商量結婚細節的,但我和喬時這次行程比較匆忙,只有明天一個工作日,所以希望趁著明天民政局上班,先把結婚證辦下來,到時再讓他們正式拜訪你們,一起商量婚禮細節。至於婚後,我們是自己住。孩子的問題,我主要還是以喬時的意願為主。」

  「我爸媽從不會干涉我的生活,他們尊重我所有的決定,所以喬時嫁給我後,不會存在所謂的婆媳問題,而且我爸媽很喜歡喬時。」

  一番話說得認真坦誠,喬母完全無法反駁,看沈遇也是有禮有節禮貌得體,目光沉穩堅定,不像是會拈花惹草的人,心裡不自覺喜歡了幾分。但畢竟攸關喬時的人生大事,也不敢因他一番話貿然答應,剛好喬父已將晚餐準備好,也就轉開了話題,招呼沈遇去吃飯,決口不提結婚的事。

  正吃著飯,喬澤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喬澤是知道喬時和沈遇今天回來領證的,也大致能猜到自家母親的心態,打電話回來只是問情況的。

  喬母很多東西不好當面和沈遇談,當著自己兒子的面卻不同,擔心什麼說什麼,把心裡的擔憂一股腦兒全倒了出來。

  「媽,不是說長得醜的就安全了。同樣的道理,不是說門當戶對了,小時就不會受委屈。妳自認為的門當戶對在別人爹媽眼裡可能就成了高攀。沈遇這人不是媽寶,他有自己的主見,比妳給小時介紹的那些個歪瓜劣棗強太多,妳別瞎折騰,由著他們吧。」

  喬母卻還是擔心:「我就是擔心他太有主見太優秀了,小時管不住。」

  「妳以為找個不優秀的小時就管得住了?」喬澤輕笑,「媽,妳女兒沒那個本事管人,她自己就是個欠收拾的。沈遇挺好,治得了她。」

  「……」喬母竟然也不知道該怎麼反駁,這個家裡喬澤才是真正能做主的人,他說可以,那自然是可以的。她信不過喬時的眼光,但喬澤的眼光她是信得過的,也就點點頭,「好了,你說行就行吧,你可別看走眼,害了你妹妹。」

  喬母也是爽朗的人,掛了電話,人往餐桌前一坐,戶口本就朝喬時遞了過去,臉色難得鄭重:「小時,爸媽只希望妳幸福。」

  喬時眼眶突然就紅了。

  沈遇替她接過戶口本,很認真地看著喬父喬母:「伯父伯母,我會替你們好好照顧喬時。」

  喬時第二天便和沈遇去領了證,沈遇過來接的她。

  上午婚檢,下午拍照領證,幾個小時下來,小紅本便發到了兩人手中。

  看著手上的小紅本,喬時總覺得像做夢,好像就去轉了一圈,然後她就嫁了,平淡得讓她完全沒有嫁人的真實感。

  喬時也不知道沈遇有沒有,他面色始終沉穩平靜,只在工作人員將兩個小紅本遞過來時,目光有些許停頓,而後手掌壓著兩個小本子,收了回來,客氣地對工作人員說了聲「謝謝」後,拉著她起身出去了。

  喬時側過身,想拿回自己那本。

  沈遇的手微微一動,避開了她的手,看著她道:「東西我收著吧,省得妳丟三落四弄丟了。」

  喬時沒什麼意見,她向來懶得收藏東西。

  領完證後兩人去吃飯,喬時在沈遇對面坐下時還有些恍惚感,茫然地看向沈遇:「我這就算嫁了啊?」

  沈遇抬眸看她:「是的,沈太太。」

  他嗓音徐緩輕柔,「沈太太」三個字從他嘴裡說出,像帶了魔力般,喬時只覺胸口鼓噪著,暖暖脹脹的,有種想哭的衝動。

  她舉起酒杯,歪頭笑著看向他:「新婚快樂,沈先生。」

  沈遇也端起酒杯,與她輕碰了下杯:「新婚快樂,沈太太。」

  晚飯後,沈遇送喬時回去。早上出門時她家太后千叮嚀萬囑咐,領證沒辦喜酒都不叫結婚,擔心她就這麼跟沈遇回家住了,惹得他父母不快。

  喬時進屋時她家太后還在客廳裡等著。

  「領證了?」她問。

  喬時點點頭:「對啊。」將戶口本遞給了她。

  喬母摩挲著戶口本,想想有點感慨:「這就真嫁了啊……」

  又覺得不大對味兒,自己辛苦養了二十多年的女兒就這麼輕輕鬆鬆讓人娶走了,連對方爹媽都沒見上面,也沒見半毛錢彩禮,就這麼成了別人家的了,又擔心喬時嫁過去要受委屈。

  「我咋覺得這麼不踏實呢。」喬母咕噥著,手伸向喬時,「結婚證呢?我看看。」

  喬時指了指門後:「他……拿走了。」

  「……」喬母一聽就不對勁了,「怎麼是男人收?這種事不都交給女人打理?你們兩個結婚後,不會家裡大大小小的事都他做主吧?」

  「……」喬時沒考慮過這個問題,兩人在一起這麼久,確實事事沈遇操辦,她都快被他當女兒養了。

  喬母一看她一臉懵懂的樣子,心裡就開始打鼓了:「那你們誰管錢?他工資卡交給妳了嗎?」

  「……」喬時有些莫名地看向她,「這有什麼值得討論的嗎,我和他沒什麼經濟壓力,各管各的就好了,要買大件再商量唄。」

  話音一落便被她媽狠狠戳了記腦門:「妳說妳是不是傻?婚姻關係中女人對家庭的犧牲比男人大,執掌財政大權也是對自己的一種保護。妳看我們家,妳爸的工資哪個月敢不交到我手上?」

  「那不一樣。我和他沒到妳和爸的地步。而且爸每個月才幾個錢,他幾個錢,人家辛苦掙來的錢憑什麼給我?」

  喬時總覺得和沈遇這樣的人談錢是很奇怪的事,他對她幾乎是無條件縱容的,根本沒必要去強調誰的錢,而且她有完全獨立的經濟能力,讓她不需要仰仗沈遇的錢生活。

  但她家太后顯然理解不了她這種過於不切實際的想法,拉著她又是一陣叮囑,直說得喬時受不了,以「回頭我和他商量商量」為由逃回了房間。

  房門關上,這才將門外的嘮叨隔絕開來,喬時也終於能喘口氣,人懶懶地往大床上一倒,無名指上的鑽戒在燈光下閃爍著細細的光芒。

  喬時不覺盯著鑽戒打量了一會兒,才恍惚有了種已經嫁人的真實感,卻似乎也沒有特別強烈的感受,興許也是這一天著實平淡了些,排隊,領證,吃飯,各回各家,和平時並無太大區別。

  喬時輕吁了口氣,想著好歹嫁了,也是大喜事一件,乾脆拿起手機拍了張照片,然後發到了朋友圈,附文:「嫁了!」發完便去洗澡了。

  洗完澡出來,拿起手機看了眼,沒想到朋友圈被刷屏了,上百條點讚和留言,平時沒怎麼聯繫的同學和朋友一個個冒了泡,問怎麼回事,怎麼悄無聲息就嫁了。她一直單身的事大夥兒都知道,想想她從年前和沈遇重逢到現在也不過一個月左右,確實嫁得挺倉促的,難怪大家會驚訝。

  馮瓊瓊最瞭解她的近況,一看到她說嫁了,整個人都要瘋了,微信上戳了她幾十條信息,大學同學群和同事群也是炸了,一個個圈她問怎麼回事。

  沈橋前些天是加了她微信的,一看到「嫁了」整個人都「思密達」了,一個勁兒地留言:什麼情況?什麼情況,五嫂?五嫂?妳真成我五嫂了?

  沈遇是在她的狀態發出去十分鐘後才看到的,拿著手機盯著那條狀態看了好幾分鐘,很簡單明瞭的狀態,沒有多餘的修飾,也沒有多餘的心情描述,但那短短的兩個字,不知怎的,他突然感受到了她的委屈,心臟突然有些悶疼。

  他給她打了個電話。

  沈遇的電話打過來時喬時還在翻看留言,看到沈遇的電話,也就順手接了起來。

  「還沒睡嗎?」沈遇嗓音有些沙啞,不知道是不是夜裡的緣故。

  喬時正擦著濕髮:「嗯,剛洗完澡,你回到家了嗎?」

  「嗯,剛回到家。」

  「那你早點休息,別太晚了,都快零點了。」

  「嗯。」沈遇低低地應著,卻沒有掛電話,眼睛看向窗外茫茫的夜色。

  他已經回了沈家。今天也只是計畫和喬時領證,對於今晚他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安排,因此喬時說她家裡人讓她回家住時,他並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妥。在他看來,今天就只是個領證的日子,是他所有行程安排上很普通的一天,一切剛剛好地跟著行程走,沒有浪費多餘的時間和精力。

  可是喬時剛才那條狀態,莫名地戳到他了。

  今天是她正式成為他妻子的日子,他的妻子……

  心臟因為這四個字而變得暖暖脹脹的,喬時仰頭看他的畫面隨著這四個字在腦海中慢慢浮現,安靜的眉眼,淺淺的笑容,偶爾透著點小女兒的俏皮,恬淡而不張揚,不爭不鬧的。

  沈遇突然想見喬時,迫切地想見她。今晚是她和他的新婚之夜,是她正式成為他妻子的第一天,怎麼能讓她一個人過?

  「喬時,」沈遇突然低低叫了她一聲,「我現在去接妳。」

  「啊?」喬時一下子沒反應過來,「怎麼突然過來接我了?」

  「今晚是我們的新婚夜。」沈遇說話間已彎身拿起鑰匙,往門外走。

  喬時已經完全不期待什麼新婚夜不新婚夜的了,聽得是一愣一愣的,隱約聽到開門聲,軟著嗓子勸他:「不用了,以後有的是時間,你別來回折騰了,早點睡。」

  「妳累了的話先睡一會兒,我大概半個小時後到。」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9-10-11 01:09 PM

第50章 你的世界(1)

  半小時後,沈遇已經出現在喬時家門口。

  喬時爸媽還沒睡,看到他突然過來還有些詫異。

  沈遇已經改了口:「爸,媽。」

  這一聲「爸、媽」叫得極其順口,喬時卻是聽得整個人都不自在了,她爸媽更是,兩個人都有些蒙了。前些天才知道多了個準女婿,昨天才第一次見面,今天就被名正言順地叫「爸、媽」了,他們心態上也一下子轉不過來,一愣一愣的:「這麼晚還過來啊?」

  「今晚我想接喬時回去,」沈遇說著已看向兩人,卻還是禮貌地徵詢了下兩人的意見,「可以嗎?」

  他問得真誠,喬母也不好說不方便,況且兩人婚都結了,也就點點頭:「哪有什麼可以不可以的。」她擔心地往外面看了眼,「都這麼晚了,要不你今晚在這兒住下吧?」

  「不了,我和喬時先回去,明早再來看你們。」

  從喬時家出來,沈遇並沒有帶喬時回沈家,而是去了濱江路一處公寓。

  那是沈遇名下空置的房產,兩百多平方米的複式樓,一如他在安城的小別墅,黑白簡約裝修風格。

  喬時跟著他一起進來時,笑道:「怎麼哪兒都有你的房子?」

  「家裡公司的房產,前幾年回來,看這邊景色不錯,就留了一套。」

  「戶型挺好的。」喬時打量著屋子,評價道。

  沈遇將車鑰匙擱下,從身後抱住了她:「喜歡這裡嗎?」

  喬時點點頭,他的臉頰正輕蹭著她的臉頰,有種不同以往的親暱,喬時不覺側頭看他:「你今晚怎麼了?突然怪怪的。」

  「沒什麼,」沈遇將她抱緊了些,「只是突然很想妳。」

  喬時沒見過這樣感性的沈遇,一下子還真有些不習慣:「怎麼感覺像被什麼東西附身了?」

  沈遇不語,只是看著她,不熾熱,卻很專注,像看不夠般。

  喬時玩笑的心思在他專注的眼神下慢慢收起,被羞赧的情緒取代,眼神交纏,彼此都知道今晚的意義,也明白接下來要發生什麼。

  已經不是第一次,喬時卻還是會不自覺地有些害羞,卻又不想移開目光,坦然而緊張地與他凝視,看著他的俊臉一點點靠近。

  沒有過多的言語,也沒有絲毫猶疑,他堅定而溫柔地吻住了她,繾綣、克制又隱隱有些失控,以慣有的強勢主導,引領著她一起走向這獨一無二的新婚夜。

  他將她壓倒在新床上時,沈遇微微撐起了身,看著她的眼睛,嗓音又沉又啞:「喬時,今晚我沒準備安全套。如果不小心懷上了,就當是一種恩賜,我們留下他,嗯?」

  喬時沒做好懷孕的心理準備,但在他專注的眼神下又對那樣一個小人兒萌生出了期待,低低地應了聲:「好。」

  她的點頭換來他突然變得外放的情緒,克制的吻密集地落在她的唇上和脖子上,他以一種激狂又溫柔的矛盾方式,與她做著夫妻間最親密的事。

  這是兩人第一次無阻隔地肌膚相觸,與以往每次都不同。他的溫度、他的心跳就在她體內,那樣契合與親密,模模糊糊間有種與他融為一體的感覺。

  兩人幾乎放縱了一夜,沈遇極盡溫柔又極盡瘋狂,前所未有地滿足。

  第二天喬時是被電話吵醒的,她的導師謝正滔打過來的電話,告訴她安城的調研要暫停一段時間,西北有個調研要開,讓她回來調整一段時間,3月過去,週一去單位報到。

  這個決定緊迫而突然,震得喬時一下子沒法緩神,掛了電話,人還愣怔地握著電話不放。

  「怎麼了?」沈遇替她將手機從耳邊拿開,看向她,人已恢復平日的冷靜沉穩,他的失控和感性只在夜裡出現。

  「我……」喬時轉了轉有些僵硬的眼珠子,試圖理清腦海中的混亂,將謝正滔電話中的決定和沈遇提了提。

  沈遇沉吟了一會兒道:「妳怎麼想?」

  喬時不知道,她一直以為她至少得在安城待上半年以上,她的專案需要這麼長時間來推進,現在突然取消,週一回去上班,這意味著,她和沈遇剛新婚就得分居。她沒考慮過這種可能性,心態上也一下子調適不過來。

  「有想過辭職嗎?」沈遇問。

  喬時茫然地搖了搖頭,這是她喜愛的工作,她沒想過要放棄她的工作。

  沈遇握住了她的手:「喬時,我也不希望妳因為我放棄什麼。」

  「妳先別急著下決定,冷靜一段時間,考慮清楚了再做決定。」沈遇看著她,很冷靜,「我在安城的事最遲這兩年內會結束,到時我會回青市。這段時間,妳先在青市,我週末回來看妳,嗯?」

  喬時遲疑地點點頭,又隱隱有些彷徨,謝正滔的決定擾亂了她所有的步調,她沒想到她這麼一走,竟然又回不去安城了。

  她在安城的時間不長,卻已經有了感情,她捨不得沈橋,捨不得老七,捨不得老三,捨不得那裡的所有人,甚至是夏言,她還在想著要怎麼幫她。

  她還在憧憬著她的婚姻生活,一覺醒來,卻毫無預兆地成了兩地分居,她一下子不知道該怎麼去處理橫亙在眼前的現實問題。

  沈遇抱住她:「好了,先別胡思亂想,這段時間就當度假,一會兒我們回去看爸媽。」

  喬時回去時心情總還有些茫然,但為免她爸媽擔心,面上沒表現出來。

  沈遇爸媽已經帶了禮物過來拜訪,禮金什麼的都備妥當了,正和她爸媽商量兩人的婚禮日期。

  沈遇爸媽雖已是社會上有頭有臉的人,卻沒什麼架子,也沒有喬時爸媽擔心的趾高氣揚或者看不起她,看喬時回來,還笑容滿面地走了過來,拉著她的手左右打量,對她這個兒媳婦歡喜得不行,直勸沈遇要好好待她,多帶她回家。

  這讓喬母心裡懸著的那塊大石總算是落了地。

  兩邊老人觀念偏傳統,婚禮還是不能倉促,要了兩人的生辰八字,約著找人合過後再確定婚禮日期。

  沈遇和喬時尊重兩邊父母的意思,對婚禮也沒有太大執念。

  下午沈遇陪喬時去散心,他知道謝正滔的決定讓喬時情緒低落到了谷底。

  他心疼她,卻不允許自己後悔,越是心軟,越可能萬劫不復。

  沈遇陪她去了她上班的S市,去她單位附近轉了轉,順便去了喬時在單位附近租的小公寓。

  房子是喬時大學畢業時就租的,嫌麻煩一直沒搬家,一室一廳的小房子,老小區,雖乾淨,但到底有了年代感,總有些破舊,樓下連個門禁都沒有。

  沈遇在她的屋子裡打量了一圈,當下皺了眉:「妳平時就住這兒?」

  喬時點點頭:「怎麼了?」

  沈遇沒應,站在窗前,探頭往外看了眼,三樓的房子,水管不少,連個防盜窗都沒裝。

  他轉身看喬時:「換個房子吧。」

  「……」喬時有些莫名,「為什麼啊?我都在這裡住了六年了。」

  「妳一個女孩子住總不大安全。」說著手掌已搭在了她的肩上,「去附近房產仲介看看。」

  沈遇給她買了套公寓。

  坐在隔壁高檔社區房產仲介的賓客區旁,喬時有種嫁了土豪的眩暈感。

  沈遇說帶她去看看房子,她以為只是租房,沒想到他直接買了下來。

  兩居室的精裝修房,掛牌一年多,住房面積偏大,性價比不划算,一直沒賣出去,沈遇帶她進去看了一圈,當場買了下來,還完成了房產交付手續,直接落戶到喬時名下。

  簽字時喬時有些猶豫,沈遇突然一套幾百萬的房子砸下來,她有點誠惶誠恐,握著筆怎麼也簽不下「喬時」兩個字。

  她糾結地抬頭看沈遇:「哎,還是簽你的名字吧,這麼拿你的東西我心虛。」

  「落在誰名下不一樣?我的不還是妳的?」沈遇淡淡應完,已彎身握住了她握筆的手,喬時只來得及哎了幾聲,合同已被沈遇就著她的手簽上了她的大名,想後悔都來不及了。

  她看著他將合同遞給工作人員,心裡直犯怵:「你這樣,以後要離婚了,我還不起的啊。」

  沈遇一巴掌輕拍在她的腦門上:「盡想些有的沒的事。」又道,「我們之間沒必要分什麼妳的我的。買個房子只是為了方便,方便妳上班,也方便我回來。」

  房子辦理完過戶後,沈遇第二天便幫喬時將東西搬了過來。

  他晚上就要回安城,回來這趟行程安排得緊湊,幾乎沒有閒下來的時候。

  喬時原來還以為只是和他回來領個證就一起回去了,沒想到最後卻變成了她送他。

  一路上她心情還好,送沈遇到安檢口時,看著他的背影,喬時心情突然就低落下來。

  「沈遇。」她叫住了他。

  他回頭看她。

  她隔著人群看著他,像被遺棄的孩子,眼眶有些紅。

  「我想和你一起回去。」她說,聲音已隱隱帶了絲哽咽。

  這是她第一次露出這種依賴他的樣子。

  沈遇大步走向她,黑色的大衣隨著他沉穩的步伐搖曳。

  他在她面前站定,張開手臂,牢牢地、狠狠地將她摟抱入懷中。

  他抱得很緊,手臂勒得她肌肉生疼。

  他低著頭,臉頰輕蹭著她的頭髮,緊緊地抱著她。

  「妳先安心在家,我過兩天回來。」

  他說道,聲音嘶啞,也不顧機場裡人來人往,低頭吻住了她,直吻得她快喘不過氣才放開她。

  「乖乖等我回來,嗯?」

  喬時點點頭:「你一個人注意安全。」

  送完沈遇,喬時回了沈遇在濱江路的家。

  空蕩蕩的大房子,連個大紅的喜字都沒有。

  以往她一個人住,從來沒覺得這有什麼不好,沒想到和沈遇才膩歪了幾天,她竟有些離不開他了。

  習慣這種東西,總會在不知不覺間消磨人的意志。

  喬時長長吐了口氣,開始重新習慣一個人的生活。

  她開了微信,剛打開便看到主介面多了個群,沈遇把她拖進了他們兄弟幾個的群裡。

  純內部群,群裡除了沈遇,就老三、老六、老七和沈靳,卻沒有夏言。

  喬時有些意外沈遇把她拖進群裡,她還以為沈遇這種人不會花時間玩微信,沒想到竟還混群。

  這算是完全把她帶入他的生活了嗎?

  喬時低落的心情因為這個猜測有了好轉。

  沈遇是在登機前把她拉進群的,就發了一句話:「喬時,你們五嫂。」

  老六最先反應,回了個大大的笑臉:「歡迎五嫂!」

  老三、老七幾個人也在下面附和,就連平時看著寡言的沈靳也難得冒了個泡:「歡迎!」

  喬時回了個羞澀的笑臉。

  沈橋很快回了過來:「五嫂,妳沒和五哥一塊兒回來?」

  他知道這個點沈遇還在飛機上。

  喬時避重就輕:「工作上有點事要處理。」

  沈橋在網路那頭哇哇直叫:「不人道啊,新婚宴爾的。」

  老七在下面附和:「蜜月呢?怎麼連蜜月都沒有?」

  老六:「還有婚禮呢?」

  老三圈了沈遇:「老五,你就這麼把弟媳拐完,扔了就跑?」

  喬時反倒被他們逗笑,離別的惆悵被衝散。

  沈遇在一個半小時後才下飛機,看到群裡的消息時回了句:「給你們準備紅包的時間。」

  而後給喬時打了個電話報平安。

  第二天是週一,喬時直接回單位報到。

  謝正滔看到她笑容滿面,問道:「小時,聽說妳結婚了?什麼時候辦喜酒?」

  「日子還沒定下來呢。」喬時在他對面坐了下來,將縈繞了兩天的困惑提了出來,「老師,安城的調研怎麼說停就停了?」

  「委託調研單位的意思,暫時不想做了。而且聽說當地宗族間有些亂,妳一個女孩子在那邊總不太安全,所以乾脆讓妳回來了。」

  喬時瞭解地點點頭,既然是委託單位的意思,也就沒再執著於這個事,和謝正滔聊了點工作的事便先出去了。

  謝正滔有意讓她接一個西北的民俗調研項目,喬時沒考慮清楚,拿了資料先看看,下午給謝正滔答覆。

  喬時花了一上午研究專案資料,中午吃完飯便去找謝正滔了,人剛到他辦公室門口便聽到他在打電話,她本想先回自己辦公室,一會兒再過來,剛轉身便被他的一聲「沈先生」給叫停了腳步。

  「嗯,小時沒事,她沒看出異樣,你放心。」

  「和我說什麼謝,小時就跟我女兒似的,把她留在那邊我也不放心。」

  「我知道,我不會和她提。西北的項目估計會讓她過去,省得她又跑安城去,這丫頭也不省心。」

  斷斷續續的說話聲從玻璃門後傳來,喬時手裡的文件被握得幾乎捲成了一團。

  她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先回了自己辦公室。

  半個小時後沈遇的電話打了過來。

  喬時的手機就在桌上,一下一下地振動著。

  她看著它一遍遍地響著,沒接,回頭往謝正滔辦公室看了眼,他已經打完電話,正坐在辦公桌前忙。

  喬時掐斷了振動著的手機,拿過那份資料,去敲謝正滔的房門。

  謝正滔笑道:「看完了?做好決定了嗎?」

  喬時點點頭:「看完了。不過沒想好去不去。」

  人在謝正滔對面坐了下來,和他聊了些對這個項目的看法,拉拉雜雜地聊了兩個多小時,不時給謝正滔杯裡添茶。

  他工作時有喝茶的習慣,越是聊得投入越是習慣喝茶,一口接著一口,完全無意識的動作,兩個小時下來膀胱就憋不住了,起身去了趟廁所。

  他的手機就擱在辦公桌上,喬時偷偷拿過來看了眼,最新通話記錄裡果然是沈遇。

  他和謝正滔聯手把她弄了回來。

  他逼她結婚,在她偷偷暢想她和他的婚姻生活時,他已經暗中安排著一切,把她像個物品一樣,安置在一角。

  喬時只覺得有點心寒,她不知道他的目的,但從謝正滔中午斷斷續續的話語裡,她知道他或許並沒有惡意,但她不喜歡這種被操縱的感覺。

  下午回到沈遇新買的房子時,喬時看著空蕩蕩的屋子,心裡也覺得空蕩蕩的。

  她剛回到家一會兒沈遇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喬時在它響了三遍後才接起來。

  「出什麼事了?」沈遇是心思敏銳的人,她中午沒接他的電話,現在又隔了這麼久沒接,他不可能察覺不出她的異樣。

  「我沒事。」喬時輕聲應道,「沈遇,你沒什麼話和我說嗎?」

  「……」沈遇擰了擰眉,指尖摩挲著桌角,在研判她的話。

  喬時等了他兩秒:「算了。」掛了他電話。

  沈遇再撥回去時喬時沒再接,他一連撥了十個電話,喬時一個也沒接。

  沈橋本是要和沈遇一塊兒出去的,看沈遇面色漸漸凝重,一遍遍地撥著電話,好奇地走了過去:「怎麼了?」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9-10-11 01:12 PM

第51章 你的世界(2)

  沈遇抿唇不語,捏著手機沉吟了一會兒,給喬時微信發了句話:「喬時,有什麼話我們開誠佈公地談,我不希望我們以冷戰的態度處理問題。」

  喬時很快給他回了條信息:「沈遇,你為什麼要和我結婚?」

  沈遇盯著信息靜默了好一會兒,給她撥了個電話。

  喬時這次很快接了起來,在他之前開口:「我就兩個問題。第一,為什麼要結婚?第二,為什麼瞞著我把我弄回青市?我給你一天考慮,如果你做不到對我坦誠,你後天回來,我們把婚離了。」

  說完掛了他的電話。

  沈遇再打過去時喬時已關了手機。

  沈橋看沈遇臉色不對:「怎麼了?和嫂子吵架了?」

  「沒事。」沈遇將手機反扣在桌上,視線從窗外掃過時,人已站起身,「我現在回青市一趟,有什麼事給我電話。」

  沈橋:「……」

  沈遇回到青市時已經零點,他去了給喬時新買的房子。

  屋裡空蕩蕩的,喬時並不在,電話也依然關機。

  這麼晚他不好給喬時爸媽打電話,試著給馮瓊瓊打了個電話,打聽喬時的行蹤。

  馮瓊瓊這些天都在外地出差,剛回到青市,正準備睡覺,看他打電話過來,有些詫異:「她沒找過我啊,你們怎麼了?」

  「沒事。」沈遇定了定心神,「如果她找妳,麻煩給我個電話。」

  他知道喬時不會有事,可聯繫不到人他心裡總隱隱有些不安,她的態度在電話裡已經很清楚,離婚!才結婚兩天,她竟然想要離婚,倒真是她能幹出來的事。

  沈遇需要花費極大的力氣才能壓下心底的浮躁。

  他幾乎一夜沒睡,第二天一早就去喬時的單位找人,沒想到等到九點沒等到人,她請了假。

  喬時昨晚回了她原來租的房子住,新房子讓她有些窒息,舊房子月底才到期,她乾脆回了那裡,早上起來心情沒調適好,她甚至不知道要怎麼面對謝正滔,乾脆請了一天假。

  剛請完假馮瓊瓊的電話就打了過來,問她和沈遇出什麼事了,沈遇昨晚還把電話打到她那兒去了。

  喬時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她和沈遇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她不管他出於什麼目的瞞她,她總是要表明她的態度。

  她和沈遇從一開始就不全然是因為愛情在一起,只是她在合適的契機出現了,他覺得合適,才追求的她。他在這段感情裡太理智也太冷靜了,一步步算計著,像處理行程一樣處理他們的婚姻,而後像安置一個物件一樣安置她這個人,沒有任何商量也沒有任何預兆,甚至連個解釋都沒有,就私下安排好了一切,連給她個心理緩衝的機會都沒有。而後又全權把控住,完全沒考慮過她的感受,這讓喬時心裡很不舒服,本質上他還是理性思維占主導,不帶絲毫感情地在安排整個事。

  一次兩次她可以忍受,但如果一直這樣,兩個人不可能長久,這段感情裡本來就是她先陷進去,她指望不了他先發現問題,在他發現問題之前,她已變成怨婦,這和她之前設想的結果已經沒區別了,她和沈遇也沒了在一起的必要。

  現在既然決定在一起,喬時自然不願讓她和沈遇的婚姻走向那個方向。她需要讓他知道她的在意,他們是夫妻,再大的事,他都應該和她商量,而不是自以為是地安排好一切,因此當沈遇的電話再打過來時,她掐斷了他的電話。

  她說給他一天時間考慮,就給足他一天。

  馮瓊瓊約了她一起吃飯,看她的神色不對,笑道:「怎麼,吵架了?這不才新婚燕爾嘛。」

  「哪有什麼新婚燕爾。」喬時搖搖頭,「吵架不至於,但確實出了點問題,有些男人就是欠調教。」

  馮瓊瓊問:「沈遇啊?」

  「除了他還能有誰啊。」喬時輕嘆了口氣,「總感覺嫁得太倉促了,一談起戀愛就暈頭轉向了,真應該聽我哥的。」

  馮瓊瓊輕嗤了聲:「妳再這麼胡思亂想下去真要後悔嫁了,負面情緒是會傳染的。」想了想又道,「不過沈遇這人城府挺深的,而且……感覺吧,他把這些城府都用在妳身上了。」

  她想起和沈遇為數不多的三次見面,第一次沈遇陪喬時接她,幫著喬時替她安排好了一切;第二次她還他人情請他吃飯,他從她這兒要了喬時的電話,隔著千里遠,阻止她相親,他太清楚他對喬時的魅力,三言兩語就攪亂了她的心思;第三次,喬時拒絕了他,他不動聲色地借她的手約來了喬時。

  「一個男人把城府和心計都用在妳身上,要麼是他愛慘了妳,要麼是妳得罪了他。」馮瓊瓊抬眸看她,「妳覺得是哪個?」

  喬時噗的一聲笑了:「都不是。沈遇這種人,才不會因為被得罪了就花心思算計人,他沒那個工夫。至於前者更沒可能,他人特實在,情啊愛啊的在他看來就是無病呻吟,兩個人在一起就為了踏實過日子。我之於他呢,頂多就是順眼,不會給他惹事,可以讓他無後顧之憂地去忙他的大事,所以他想拿下我,而且要速戰速決,他不喜歡浪費時間。那些在妳看來的用心良苦就只是他的手段而已。我呢,就只是他的一個目標。」

  沈遇的一生會有很多很多的目標,他靠著攻下一個個目標,一步步走到了今天,走到了該成家立業的年紀,她剛好撞了上來,又很湊巧地契合他精準規劃的人生,所以她自然而然地成為他的目標,並且速戰速決地拿下了她這個目標。他還會繼續往前,去挑戰下一個目標,但她會像數軸上的座標,被卡在那個點上,看著他的背影,與她漸行漸遠。

  她不想成為他眾多目標中的一個,更不想成為他人生數軸上的座標點。她想陪著他,並肩前行,哪怕前面有豺狼猛獸,抑或是狂風暴雨,她都想和他一起面對,而不是躲在他身後。

  「但願他能懂。」馮瓊瓊笑道。

  「算了吧,」喬時沒她樂觀,「別指望一張嘴就能說服男人。不給點教訓永遠長不了記性。我可不想以後真出問題了他再回頭彌補,那已經回不去了。」

  正說著,手機又響了,還是沈遇的電話。

  馮瓊瓊看她一眼:「繼續晾著他?」

  「不晾。」喬時接起了電話,「喂。」

  相較於她的冷靜,沈遇十分焦急:「妳現在在哪兒?」

  「在外面吃飯。」喬時應道,「有什麼事嗎?」

  沈遇說:「我們談談……」

  話沒說完,喬時的注意力已被突然插進來的男音打斷:「喬時?」

  她下意識地抬頭,乾淨秀氣的外形,鼻樑上一副淺淺的金絲邊眼鏡,渾身上下透著股書卷氣……

  喬時恍然記起,「173」,年前相親的男人,自除夕夜被沈遇半路攔截後,兩人已好些天沒見過。

  「林先生。」

  喬時微笑著和他打了聲招呼,對沈遇道:「我現在有點事,回頭我再找你。」然後掛了他的電話。

  「173」在喬時對面坐了下來,眼角瞥見喬時無名指上的鑽戒,怔了怔:「妳訂婚了?」

  喬時順著他的視線看了眼指上的鑽戒,點點頭:「嗯,我結婚了。」

  「173」面色一下子變得有些悵然,喃喃地搖了搖頭,舉起茶杯敬了她一杯:「恭喜。」

  他的態度讓喬時有些莫名,兩人相處不深,她結婚的消息不至於對他造成太大影響才是,但「173」看她的眼神確實帶著那麼幾分悵然,人一坐下也沒說要走,陪著一起吃了頓飯。埋單起身時,「173」情緒似乎才平復過來,笑著問起她婚姻的事,旁敲側擊地問她嫁的是不是沈遇。

  除夕夜殺出的沈遇讓他耿耿於懷。

  喬時坦然點點頭:「對,是他。」

  說話間已經走到門外,馮瓊瓊還要回去上班,在門口就和兩人告別了。

  喬時也要去單位一趟,正想著和「173」告別,沒想到他已指了指她單位的方向:「妳是要回單位吧?正好,我也要去那邊,一起走吧。」

  人已先往那邊去,邊走邊還有些若有所思:「那個男人是不是安城來的啊?」

  喬時詫異地看他,不記得和他提過沈遇是安城的。

  「173」有些尷尬:「就上次吃飯時妳打電話,好像提到了安城,所以多留意了下。」

  喬時更詫異了:「你知道安城啊?」

  安城距離青市遠,也只是座不大的城市,沒什麼名氣,這邊人向來不大熟悉那座城市,她沒想到「173」竟也知道,而且似乎並不陌生,要不然不會費心留意到這個名字。

  果然,「173」當下點了點頭:「我在C市念的大學,就在安城隔壁,畢業後也在那裡工作了幾年,這兩年才回的青市。所以那天突然聽到妳提安城,一下子覺得很親切。」

  喬時笑笑:「真巧。」

  「對啊。」「173」笑著道,「沒想到妳突然就嫁了,還嫁安城去了。那兒周邊的人都不敢往那兒嫁,都說安城男人素質低,愛拉幫結派,蠻橫粗俗……」

  「林先生,」喬時打斷了他,「地圖炮有點嚴重了。人有百種,哪裡都有好人和壞人。」

  「不是,不是,妳別誤會。」一看喬時冷了臉,「173」也有些急了,「這不是我說的,是那邊人就這麼傳的。這幾年用人單位幾乎不敢招安城的男人,一聽說老家安城的,人馬上被刷下去了,不敢用。」

  喬時皺了皺眉,隱約記得和沈遇借錢那次他似乎提過,年輕人在周邊城市找不到工作,她還問了句「為什麼」,之後他奇怪地扭頭看了她一眼後就轉開了話題,現在想來又隱隱覺得不對勁。

  「為什麼啊?」喬時問。

  「173」說:「安城人野蠻粗暴無賴都是有共識的啊。」

  這事兒喬時隱約知道一些。二十多年前的安城還比較亂,正是路霸橫行的那幾年,安城偏遠點的地方,幾乎所有年輕人都參與過攔路搶劫,三五成群的,往往聊著聊著就黑布往臉上一蒙,大馬路上隨便都能搶個百八十的,那會兒工作一天也就二三十塊。又窮又累的年代,金錢刺激下,一個個惡向膽邊生,一個村落裡,四十多歲的這批男人,就沒幾個沒蹲過號子的。

  安城名聲也是從那會兒開始惡化的,一提到這地兒就讓人犯怵,修路都繞著彎兒走,之後又是宗族械鬥,毒品盛行,整個名聲都被拖垮了。

  喬時佩服沈遇就佩服在這兒。當初她確實對「族長」感到好奇,無法理解在這樣一個現代社會,「族長」的存在到底有怎樣的意義,才萌生了去研究他的念頭。只是像沈遇這種城府深又不動聲色的男人,也不是她想研究便能研究出來的,哪怕現在,她也不敢說足夠瞭解沈遇。但能在那樣一個混亂的宗族環境中,收服各路混混,並被眾人推舉為宗親大boss,肯定是有不為人知的能力和手腕的。

  「以前安城攔路搶劫是周圍出了名的,後來雖然好點了,年輕人都出去打工了,但因為同宗族的關係,好拉幫結派,打架鬥毆鬧事,坑蒙拐騙耍賴皮,慢慢人家用人單位都不敢用了。」

  「173」繼續道,「不過那時也還沒像現在這樣大規模拒用安城人,畢竟用人單位的事,相互間不通氣也不知道這麼個情況。就前幾年吧,不是有一陣有人……」

  話到一半卻突然沒了聲音。

  喬時正聽得起勁,詫異地看他,卻見他正直勾勾地盯著正前方。

  喬時下意識地順著他的視線抬頭,看到正從單位大門口走出來的沈遇時,當下也有些愣了。

  「你……怎麼在這兒?」

  沈遇看了她一眼,視線緩緩落向她身側的「173」。

  明明面色沉穩,喬時卻愣是感覺到了一絲意味不明的壓迫感。

  「173」也明顯感覺到了沈遇的強大氣場,整個人都不大自在了,乾笑著和沈遇打了聲招呼。

  沈遇也禮貌地回了聲招呼,看著他,不動聲色。

  「173」當下就待不下去了:「那個……我還有點事,先走了。」回頭和喬時告了聲別,人很快便走了。

  喬時看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倒像做了虧心事般,她一抬頭果然看到沈遇在看她:「怎麼和他一塊兒了?」

  聽著有幾分興師問罪的味道。

  喬時不答反問:「你怎麼在這兒?」

  「我的女人都要跑了,我敢不回來?」

  沈遇回她時視線始終落在她臉上,面色淡淡的,兩手隨意地插在褲袋裡,襯得身形高大挺拔,人就站在臺階上,這麼一眼看過來,莫名就帶了點居高臨下的氣勢。

  喬時氣勢一下就弱了下來,又有些不甘,也仰著頭望他:「回來辦離婚手續的?」

  嘴裡這麼說,沈遇看了她一眼,人已下了兩級臺階,手掌在她頭髮上胡亂揉了把,扣著她的肩轉了身:「回家再說。」

  回家後喬時便被沈遇推坐在了沙發上,他也在側沙發上坐了下來,也不說話,只是偏頭看著她,不動聲色間已經搶回了主導權。喬時在他施加的壓力下慢慢落了下風,再也找不回昨天撂他電話的氣勢。

  「怎麼和那個男人扯一塊兒了?」沈遇終於開口,看著她,不緊不慢地道。

  喬時說:「就吃飯的時候剛好遇到了。」又問他,「想好答案了嗎?」

  沈遇沉吟了一會兒,終於看向她:「是我暗中把妳調離了安城。」

  喬時不動聲色:「原因呢?」

  沈遇說:「我不希望妳有危險。」

  喬時眉梢一挑:「就這樣?」

  沈遇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人已起身,高大的身影朝喬時籠罩過來,他的手臂撐在了喬時身後的沙發背上,將她圈在了他的胸膛和沙發間。

  「喬時,」沈遇看著她,很冷靜,「妳當年雖然離開了安城,但有些東西沒完。我不想讓妳知道得太透,因為那可能會讓妳有別的心理負擔,我不希望看到那樣的妳。我唯一能向妳保證的是,我所做的每一個決定,都是基於我們的未來考慮。我不會一輩子留在安城,再給我兩年的時間,我一定回來。」

  「之所以瞞著妳,是我不確定妳對異地戀的接受程度怎樣。我不想失去妳,我寧願瞞著妳,等妳事後質疑我也不想我們婚前再有任何波折。」

  「再多給我一點信任,嗯?」

  自始至終,他始終盯著她的眼睛,平靜,坦然,沒有絲毫閃避。

  喬時自然相信他,他做的任何事都有他的目的。她想要的也只是……

  「沈遇,我們是夫妻。」喬時嗓音不覺柔軟了些,試圖說服他,「無論什麼事,我都想陪著你,和你一起面對。」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9-10-11 01:15 PM

第52章 你的世界(3)

  「只要妳人好好的,就已經是在陪我了。」沈遇看著她,「乖乖留在青市,別讓我擔心,嗯?」

  他的眼神像有魔力般,喬時在他的凝視下完全沒法搖頭,遲疑地點了點頭。

  沈遇回來只是為了說服她,他太清楚她的軟肋,三言兩語就輕易勸服了她,喬時甚至沒能從他嘴裡套出半句話,第二天一早他便飛回了安城。

  他就是吃定了她,才這麼安心地把她安置一角,卻連一個理由都吝於給她。

  喬時瞭解沈遇的為人,他說是為她好,那必定是真的為她好。但心裡總不大開心,她想要的是和他對等的交流,是和他一起面對所有問題,而不是躲在他背後。

  她總覺得,她和沈遇這樣下去遲早會出問題的。

  她想要他明白她的在意。

  她約了馮瓊瓊去度蜜月。

  聽完她的打算馮瓊瓊嘴裡含著的奶茶差點兒沒噴出來,伸手碰了碰她的額頭:「沒燒吧?度蜜月不找妳老公,找我?」

  「他心裡哪裝得下度蜜月這種事。」喬時揮開她的手,「我是認真的。我不能老圍著沈遇轉不是?」

  馮瓊瓊笑道:「別唬我,還有呢?」

  喬時說:「我哥對我說過一句話,別指望男人會感恩,我覺得挺對的。所以我不能慣著沈遇,不能讓他覺得,他把我娶回家了,扔在一邊就高枕無憂了。我是個活生生的人,也會有情感需求的不是?」

  馮瓊瓊翻了個白眼:「說人話。」

  「……」喬時克制著拍了她一記,「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晾晾他唄,沈遇這種男人需要調教。」

  馮瓊瓊點點頭:「是該好好調教。」

  喬時所謂的調教也不是要和沈遇怎麼樣,她不會和他鬧冷戰,不明不白的冷戰最傷感情,她只是想晾晾他,學他的若即若離,讓他明白她的感受。

  晚上沈遇給她打電話,她也克制著沒表現得太熱絡,簡單聊了兩句便隨便找了個藉口掛了。

  她的乾脆讓沈遇有些不習慣。他是知道喬時不愛黏人的,但她真這麼不黏他了,心裡總不大踏實。

  她的這種不黏人不只是不主動給他電話,連短信和微信都沒有。

  沈遇平時沒有看手機的習慣,但現在生活裡多了一個喬時,洗漱完上床休息時,沈遇還是拿過手機看了看,生怕錯過喬時的電話或信息,但什麼也沒有。

  沈遇捏著手機看了兩秒,又給她回撥了過去。

  喬時正在網上找旅遊攻略,聽到手機響也就順手接了起來。

  「還沒睡嗎?」沈遇低沉的嗓音從話筒那頭徐徐傳來。

  喬時聲音聽著有些心不在焉:「嗯,對啊,在和瓊瓊聊天。」

  她放下滑鼠,軟聲問他:「你還沒睡嗎?」瞥了眼電腦,「快十一點了喲。」

  「正準備睡。」沈遇說話間也熄了燈,「妳也早點睡,別總熬夜。」

  「嗯,知道啦。」喬時還是沒敢表現得太過冷淡,也就放軟了嗓音,把「度蜜月」的事告訴了他,「對了,我和瓊瓊打算過兩天去東北玩,估計週末還回不來,你這周就別回來了,來回飛也挺累的。」

  「……」沈遇又忍不住皺了眉,「什麼時候決定的事?」

  「就今天啊。」喬時語氣輕快,「我不是還有十五天婚假沒休嘛,剛好最近手頭上沒工作,瓊瓊也有空,就約了一塊兒出去玩。」

  沈遇問:「去多久?」

  喬時說:「我請了半個月的假,大概得十多天吧。」

  「……」沈遇沉默了幾秒,「喬時,我們剛結婚。」

  喬時想回他一個「你也知道啊」,想想忍住了,他的初衷還是為她的安全考慮,也就軟聲安撫他:「沒事,你先忙你的。」又道,「我先不打擾你了,你早點睡,晚安。」

  說著就要掛電話,沈遇突然出聲:「等等。」

  喬時問:「還有事嗎?」

  「妳今天很反常。」

  喬時忍不住想笑,她嫁的男人實在洞察力驚人得過分。

  她佯裝不解:「為什麼會這麼說啊?」

  沈遇很冷靜:「喬時,妳有事瞞我。」

  喬時依然是輕快平靜的語調:「沒有啊,你怎麼會有這種錯覺?」

  沈遇凝眉不語,他不太喜歡這種感覺,透過電話,他無法從她的言語裡判斷出更多東西。

  他將手機切換到了視頻通話模式。

  喬時約莫知道他的心思,他需要從她的神色和眉眼裡判斷她有沒有在瞞他什麼事。

  她在他面前從來都是無所遁形的,自然不敢開啟視頻聊天,直接點了拒絕。

  沈遇也不惱,只低低道:「喬時,我想見妳。」

  一句話差點兒讓喬時棄械投降,她定了定心神,軟聲道:「我的手機攝像頭壞了,改天吧。」

  沈遇說:「換電腦。」

  喬時朝電腦瞥了眼,想了想,還是直接開了手機的視頻通話,看著螢幕上那張俊臉,突然有點不爭氣地想他了,但好在能克制住,雙手握著手機對著攝像頭淺淺傻笑:「好啦,看到沒有?」

  軟軟的嗓音帶著點小撒嬌。

  螢幕裡的沈遇略略點頭,很快將話題轉回了剛才的話題:「妳在計畫什麼?」

  「沒什麼啊。」喬時一臉不解,「就是去旅遊而已啊。」

  沈遇一直盯著她看,定格在鏡頭裡的臉更方便他觀察,他也沒和她廢話,直接拆穿:「妳有事瞞我。」

  喬時面色不變:「真沒有,為什麼會這麼說?」

  沈遇只看著她不語。

  喬時看他不說話,也不催他,將手機固定在筆記本上,注意力重新放回了電腦前,繼續忙她的旅遊攻略。

  沈遇看著她的臉一點點從手機前消失,直至只剩下低垂下來的劉海兒,大半頭髮擋在了鏡頭前,他知道她又忙別的事去了,她在和他視頻聊著天的時候忙別的事去了,這種被忽視的感覺讓沈遇心裡的不舒服感更重。

  「喬時。」他叫了她一聲,嗓音微沉。

  「嗯?」喬時抬起頭來,鏡頭裡的臉淺笑依舊,他不在家她心情似乎挺不錯。

  沈遇突然覺得自己像個怨夫。

  他極力忽略心底的不舒服感,低低道:「我週五晚上回去。」

  喬時點點頭:「嗯,你記得帶鑰匙。」

  「我的意思是,我希望妳在家。」

  喬時有些為難:「我已經和瓊瓊約好了,爽約不太好。反正以後有的是時間,不急這一兩天的。」

  沈遇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喬時,妳故意的。」

  喬時一愣,而後爽快地點點頭:「我自己找樂子,讓你在前方無後顧之憂啊。你別擔心,我會把自己照顧好的。

  「對了,我打算接下西北的項目,旅遊回來可能得去寧夏待一陣,估計得半年,你也忙,到時就在安城好好待著吧,別飛來飛去的了。」

  「……」沈遇指腹摩挲著手機邊緣,人已慢慢恢復掌控一切的氣定神閒,「喬時,妳這是打算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

  如果是面對面,喬時估摸著早被他這副模樣唬住了,但如今天南地北的,隔著個網路,喬時發現她完全沒有心驚膽顫的感覺,還能淺笑著將他的話送還給他:「你說呢?」

  她又搶在他說話前低低道:「我知道你是為我好,我沒生氣。但我不能只圍繞著你一人轉不是?」

  沈遇瞇眸,打量著她,像在研判她話中的真實性。

  喬時坦然地任由他打量,看他不說話,又扭頭繼續去查攻略。

  「喬時。」低沉的嗓音裡多了幾分不耐。

  喬時馬上抬起頭來,衝他微微一笑:「你是不是睏了?睏了你先睡吧,我一會兒就睡,晚安。」指尖一點,掛了他的電話。

  沈遇心情不太好。

  沈橋第二天上班就察覺到不對勁了。

  沈遇的情緒向來不會表現在臉上,喜怒不形於色,沈橋也只能從他周身的氣場波動判斷他的情緒變化,這是沈橋跟在沈遇身邊多年琢磨出來的。

  今天的沈遇不像昨天,給人一種如沐春風的感覺,反而帶著些許焦躁。面色看著倒是沒什麼變化,沉穩依舊,動作也是不緊不慢的,更不會隨便拿他們幾個出氣,只是剛到辦公室時,突然將手中檔啪的一聲甩在了桌面上,人也重重落在了辦公椅上,旋轉了半圈,留給他們一個背影。

  這樣的沈遇不常見,沈橋一眼便瞧出不對勁來,憋著沒去打擾,默默觀察。

  中午吃飯,哥兒幾個還是習慣性約著一塊兒去員工餐廳,沈遇全程沉默吃飯,就是看手機的頻率……略多,每吃幾口飯就拿起手機看一眼,幾乎成了慣性動作,這在沈遇身上是從沒發生過的。

  沈橋嘴巴閒不住了:「五哥,等嫂子電話呢?」

  他這麼問時沈遇正拿起手機看第N次,聞言瞥了他一眼。

  沈橋忍不住偷偷朝他的手機瞥去:「嫂子沒給你打電話啊?」

  「你這嫂子叫得挺順口。」沈遇淡淡道,他向來不是被動的人,喬時沒打電話,他也就主動打了個電話過去。

  喬時正準備進電梯,接起回了句:「我要進電梯了,先掛啦。」便把他的電話掛了。

  沈遇盯著手機看了幾秒,啪的一聲將手機反手擱在了桌面上。

  沈橋和老七忍不住互看了眼,識趣地不說話了。

  對面的沈靳抬眸看了他一眼:「看不出來,你還挺黏喬時的啊!」

  一句話直接道出了沈橋和老七的心聲,都憋著笑沒敢接話。

  沈遇沒說是也沒說不是,只淡淡道:「她這兩天給我感覺不大對勁。」

  沈遇抬眸看向他:「似乎從沒見你給夏言打過電話,你就不擔心她?」

  「她……」沈靳動作頓了頓,「她人在家裡好好的,有什麼好擔心的。」

  沈遇點點頭:「喬時要有夏言一半安分……」也沒再說什麼。

  沈靳笑著看他:「她怎麼不安分了,我看喬時挺安靜一姑娘。」

  「看著挺安靜,但太有想法。」沈遇頓了頓,看他,「不像夏言,死心塌地。」

  沈靳笑笑:「你自找的。」

  沈遇沒接話,手機在這時響了起來,喬時給他回電了。

  「剛才進電梯手機沒信號了,怎麼了?」電話裡喬時嗓音溫軟依舊,靜靜地解釋,聽著確實不像在生氣。

  沈遇給她打電話也不是要和她聊什麼,從昨晚開始他心裡一直不踏實,就想打個電話心裡踏實一下,因而只是低低道:「這麼晚才吃飯?」

  「嗯,上午有點忙。」

  沈遇叮囑:「別太晚吃飯。」

  「我知道,你吃過了?」

  「剛吃完。」

  喬時點點頭:「那就好,我的速食也上來了,我先吃了。」

  「好。」

  沈遇掛了電話,一抬頭便看到沈橋和老七正盯著他看。

  看他看過來,老七好奇地問他:「五哥,你們平時就靠電話聯繫啊?」

  沈橋直接道:「你也說了,嫂子對你可不像二嫂對二哥那麼死心塌地。你就不怕她被人拐跑了啊?」

  沈遇瞥了兩人一眼:「她不是那樣的人。」

  沈橋點頭:「我也覺得嫂子不是那樣的人。時間長了,沒感情了,頂多離了再找第二春嘛。」

  沈遇沒理會他,逕自往電梯走。

  沈橋和老二、老七幾個也不緊不慢地跟上,等電梯時,隔壁電梯門開了,劉檸寧正隨同事下樓吃飯,看到沈橋,也就笑著叫了他一聲。

  沈橋因為燒烤那晚的事,這麼多天來一直沒理她,看到人直接冷了臉,轉過身。

  劉檸寧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老七還是有些憐香惜玉的,見人家女孩尷尬,也就笑著打了聲招呼:「劉小姐剛下來吃飯啊?」

  剛說完便被沈橋拽到了一邊:「怎麼,你也上趕著當備胎呢?」

  這話是明著說給劉檸寧聽的。

  劉檸寧當下冷了臉,不怒反笑,對著沈橋道:「不好意思,你就是想當備胎我還看不上。」

  沈橋當下就被激怒了,轉身就想拽劉檸寧,被沈遇出手拽住了胳膊,將他拉到了一邊,看電梯門開,直接把人推了進去,而後衝劉檸寧說了聲「抱歉」,便任由電梯門合上。

  沈橋狠狠一掙,掙開了,面無表情地整理著衣服。

  沈遇看著他沉默不語,沒想到心裡的擔心還是成了真。

  燒烤那夜他便看出沈橋對劉檸寧心思不一般,這些天也一直在留心觀察著兩人。

  兩人每次見面,沈橋便如同吃了炸藥,顯然是已經對劉檸寧上了心。

  一開始把劉檸寧推給沈橋應付他並沒多想,劉檸寧是劉副的侄女,是劉副親自介紹的人,和沈橋年齡也差不多,性子較沈橋沉穩,沈遇本是覺得兩人可以互補一下。但這段時間觀察下來,劉檸寧和宋勵間隱隱有牽扯,背景也不似表現出來那般普通,他不希望沈橋和劉檸寧有過多接觸。

  沈橋看似沒心沒肺,大眾情人般,但天生就是個戀愛腦,為了愛情會傻乎乎地一頭紮進去,劉檸寧心思過於複雜,顯然不適合一根筋到底的他。

  「老六,」沈遇沉吟著開口,「你和劉檸寧發展到哪一步了?」

  沈橋說話很衝:「什麼哪一步?我不認識那個女人。」

  沈靳抬頭與沈遇互看了眼,拍了拍沈橋的肩:「我看你也看她挺不痛快的,但這樓上樓下的難免遇到,乾脆你先休息幾天,過段時間再回來。夏言那小店最近她顧不上,夏曉這學期也得忙高考,要不你過來給我看店算了。」

  「……」沈橋用手指著自己,「我去給你看店?」

  沈靳點點頭:「反正你橫豎也沒什麼事做,就當作休息,陪夏曉一起看看店,順便幫她輔導輔導功課?」

  沈橋想也沒想:「不幹。」

  沈靳聳聳肩,也沒強逼。

  沈遇也沒再說話,只是惦記上了這件事,晚上給喬時打電話時就不自覺提了起來。

  喬時想到了燒烤那晚的劉檸寧。

  她對劉檸寧談不上厭惡,甚至覺得劉檸寧和沈橋蠻配的,但從沈遇話裡聽得出來,他不喜劉檸寧這個人。

  喬時知道沈遇一般不會無緣無故去提防一個女人,因此也不敢存撮合沈橋和劉檸寧的心思,更不會勸沈遇別去攪和沈橋的事,只低低問他:「要不我幫你去探探老六的口風?」

  她的年齡和沈橋相近,兩人也有共同話題,相較於沈遇長輩一樣的存在,喬時和他更像一個輩分的。

  沈遇略沉吟了一會兒,同意了。

  喬時掛了電話便在微信上戳沈橋。

  沈橋大多數時候大閒人一個,基本逢戳必回,而且回覆得很快。

  微信上的沈橋又恢復了往日的活潑,喬時剛戳完,他馬上吊兒郎當地道:「五嫂,什麼時候回來?」

  喬時回他一個撇嘴的表情:「還不知道呢。」又問他,「最近怎麼樣?」而後把話題引到了劉檸寧身上,「這幾天劉小姐還常去你們公司找沈遇嗎?」

  沈橋只當她在提防劉檸寧介入她和沈遇的感情,撇了撇嘴:「你們都結婚了,哪有這麼不要臉的人啊,這會兒還敢死纏爛打。」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9-10-11 01:17 PM

第53章 你的世界(4)

  「可她不知道啊。」喬時很快回他,「或者說,她現在是把目標轉移到你身上了?」

  這麼問有點招人嫌,尤其有貶低劉檸寧這個人的意思,喬時其實不太喜歡這種問法,但私心裡又向著沈遇,不希望沈橋對劉檸寧陷入太深,也就下意識用了個不太喜歡的說辭。

  沈橋那邊也是聽出其中不同來了,回話間就不自覺替劉檸寧說話了:「她不是那樣的人。」

  喬時自然不敢直接說劉檸寧的不是,笑著道:「開個玩笑嘛。我咋覺得你挺維護她的,看上了?」

  沈橋回道:「沒有的事。」

  喬時想了想,直接給他回電過去,電話裡沈橋依然吊兒郎當的模樣,喬時提起劉檸寧,沈橋一開始還哼哼著否認,但架不住喬時的追問,很快招了:「是有點在意。說不上來,大概和她鬥嘴沒壓力吧,不矯情。」

  喬時沒想到他承認得這麼痛快,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想了想,還是忍不住勸他:「老六,其實你有喜歡的人,我們都挺為你高興的。但劉檸寧這個人……怎麼說呢,感覺不太單純,我和你五哥還是希望你能保持理智。」

  沈橋輕笑:「一個女人而已。」

  他似乎不太想繼續這個話題,閒扯了幾句便掛了電話。

  喬時當下給沈遇回電,把沈橋的態度大概轉達了下。

  沈遇沉吟了一會兒:「隨他吧。他這人孩子心性,逆反心理重,道理說太多反而把他推劉檸寧那裡去了。」

  喬時忍不住笑:「我怎麼覺得你跟他爹似的。」

  「人是我親手調教出來的,自然得費些心思。」沈遇淡淡道,已將話題轉了回來,「週末真不見我?」

  喬時被他逗笑:「我只是去旅遊,哪裡說不見你了?」

  「這有分別嗎?」沈遇反問,直接把話挑明了說,「喬時,妳在和我賭氣。」

  喬時一開始沒想到「賭氣」這個字眼,現在他這麼一指出,好像真有那麼一回事,但她覺得她本質上也不是要和他賭氣,想了想,還是覺得應該開誠佈公談談,也就道:「不算賭氣,但我真的很不高興。」

  「你總對我說為我好,可是連個理由都不給我,我是那麼脆弱的人嗎?你連個招呼都不打就擅自安排好了我的生活,你考慮過我的感受嗎?你總說不想我們婚前出波折,你到底是對我多沒信心?把話說清楚有那麼難嗎?還是你根本就不屑於解釋,覺得反正人都娶到手了,放後院裡妥妥的,其他都無所謂了是吧?但你不知道結婚後還能離婚的嗎?」

  問題一個接著一個,說到最後時喬時的情緒就有些克制不住了,不至於失控衝他大吼大叫,但聲調總歸是不夠平穩了,不像昨天吊著他那樣,假裝無所謂。

  沈遇沒有打斷她,靜默著聽她說完,而後才以平穩的聲調徐徐道:「是我的問題。我沒照顧到妳的感受,我道歉。」

  喬時心裡還是有些憤憤然:「就這樣?」

  沈遇沉吟了一會兒道:「我一開始確實對妳沒信心,沒正式確定婚姻關係前我都對妳放心不起來,變數太大。婚後兩地分居這個問題不是小問題,會直接影響到妳對這樁婚姻的決定,我不希望出現變數,所以我擅自隱瞞了妳,一切等木已成舟再說。」

  「……」喬時有些惱,「你也知道這不是小問題啊,你這純粹是騙婚。」

  沈遇說:「我不否認有這個動機。」

  接著,他又問她:「如果結婚前我把一切和妳說清楚,妳還會和我去領證嗎?」

  喬時還在氣頭上,想也不想:「不會。」

  「所以啊,」暗夜裡,沈遇聲調沉穩依舊,「如果機會重來,我一樣會選擇瞞著妳。有了結果才有解決問題的可能。」

  「……」

  沈遇又道:「喬時,妳拒絕過我四次。第一次,除夕夜晚上,我送妳回家,妳說妳適應不了我的步調,拒絕了我;第二次,我家,妳說我這樣的人不會把時間和心思浪費在女人身上,妳想找個知冷暖的人過日子,不想浪費彼此的時間;第三次,青市機場,妳說同樣是要培養感情,妳為什麼不能找個妳駕馭得住的男人;第四次,安城,妳說妳對我沒到非我不可的地步,與其到時變成怨偶,不如停在最值得回味的時候。每次都是在我和妳坦白了我的想法、我的態度後,妳做出的決定。人都說吃一塹長一智,我都吃了四回暗虧,沒道理再在同一個坑裡栽第五次。」

  他嗓音溫軟,低低沉沉的,自始至終以不疾不徐的語調,條理清晰地向她解釋,喬時聽著有些無言,理智又冷靜的男人,嘖……

  「原來你記得這麼清楚啊。」喬時很是驚奇地道,「你沒發現嗎,我每次的擔心都挺對的,你看,我們現在不就是朝著我擔心的方向發展嗎?」

  「我們剛結婚不到一周,現在下結論是不是早了點?」沈遇低低打斷了她,「唯一可以肯定的,如果我再像前四次那樣直接大實話,我們不會是現在的結果。」

  喬時說:「哦,我的錯咯?」

  沈遇低低道:「主錯在我,但主因在妳。別揪著一個點發散。」

  嗓音特別溫柔,喬時一下子就沒法生氣了,忍不住嘀咕:「明明是你在偷換概念。」

  沈遇聽出了她的不在意,語氣明顯放鬆了許多:「結果是一樣的就行,過程不重要。」又恢復了慣常掌控一切的沉穩樣。

  喬時心裡慪得不行:「不說了,我要睡了,晚安!」

  「等會兒。」沈遇叫住了她,又以那種低軟的嗓音道,「週五我回去?」

  「隨便你啊。」喬時還是那句話,「記得帶鑰匙喲。」

  「喬時。」低沉的嗓音已隱隱帶了絲警告。

  喬時這次很堅持:「我沒開玩笑。我和瓊瓊機票和酒店都訂好了。你呢,就在安城好好工作,好好掙錢養家吧,乖。」直接掛了電話。

  週四晚上,喬時和馮瓊瓊按預定行程直接飛離青市,卻不是去東北,而是去了安城隔壁的C市。

  沈遇說她不能回安城,但C市總是能去的。

  馮瓊瓊抽不出太多時間陪她,她還要繼續留在C市開拓市場,去C市也是為了她方便,喬時也想從側面瞭解一下,為什麼沈遇這麼抗拒她回安城。

  喬時沒告訴沈遇她和馮瓊瓊就在隔壁C市,下了飛機也沒給沈遇打電話,只發了條信息報平安:「我們到啦。」

  沈遇電話很快回了過來:「在哪兒?」

  喬時沒敢告訴沈遇她就在隔壁C市,含糊著回了句:「在東北啊。」

  「城市。」

  喬時反問:「幹嘛,你要過來啊?」

  「我不過去就不能知道妳的行蹤了嗎?」

  「也不是這麼說。」喬時斟酌著措辭,「就是今晚我在這兒,明天又去別的地方了,後天又換另一個城市,這樣的話不是每天都得向你報備行蹤了?」

  沈遇說:「有問題嗎?」

  他堵得喬時沒法回答:「沒問題。」

  看行李箱已經從行李傳輸帶過來,喬時彎身將行李箱拿起,拖著行李箱邊往出站大廳外走,邊問他:「你現在還在外面嗎?還是已經回家了?」

  「別轉移話題。」沈遇淡淡道,人已在家裡,正開了冰箱門,從冰箱裡翻找食材,準備做飯。

  喬時聽到他翻動冰箱的聲音,問他:「還沒吃飯嗎?」

  「嗯,準備下廚。」

  喬時抬腕看了眼手錶:「都快九點了,你老這麼晚才吃飯嗎?」

  「今天有點事。」沈遇微側臉,將手機夾在肩膀和臉頰間,空出一隻手,從冰箱裡拿了兩個番茄、一袋麵條和小半塊牛肉,問道,「現在在哪座城市?」

  喬時自說自話:「你老這麼晚吃飯很傷胃的,今晚吃什麼啊?」

  「煮麵。」沈遇將冰箱門合上,突然道,「現在還在機場嗎?」

  「……」喬時估摸著是機場的廣播聲透過電話傳他那邊去了,好在廣播沒報機場名也沒報航班號,也就點點頭,「對啊。」

  沈遇又將問題重複了一遍:「哪座城市?」

  喬時繼續將焦點停在他的晚餐上:「你天天晚上吃麵啊?」

  沈遇終於失去耐心:「喬時,妳在顧左右而言他。」他突然道,「妳是不是來安城了?」

  很平淡的語氣,聽得喬時心裡咯噔一下,笑道:「瞎說什麼呢,你不是巴不得我一輩子別去你們安城嗎,我沒事跑那兒幹嘛呢。」

  「妳一直在回避我的問題,說明妳害怕我知道妳的行蹤。妳人如果真在東北,大老遠的妳不會這麼防著我。」

  依舊是不疾不徐的語氣,說話間人已到廚房,將手上東西擱在案板上,順手拿起牛肉,擰開水龍頭,一邊不緊不慢地洗著,一邊繼續平靜道:「妳越是害怕我知道,證明妳離我越近。而且……」

  沈遇頓了頓,將牛肉擱案板上,拿起菜刀,才繼續道:「這個點,青市沒有飛東北的航班。」

  「……」

  「青市到東北的航線,目前主要還是集中在大連、瀋陽、哈爾濱、長春等幾座主要城市,青市八點三十到十點間沒有抵達這幾座城市的航班。」沈遇語調始終平緩,「說吧,妳人在哪兒,安城?C市?」

  「……」

  「我記得馮瓊瓊年前是被外派到這邊開拓市場的吧?她第二天就去了C市,說明她的工作重心還是在C市。她堂堂一區域經理,春節剛過,各門市店的開張情況、各供應鏈條的應酬等都要她處理,她抽不出十五天陪妳到處旅遊。」

  一番話下來,沈遇已將牛肉俐落地切成了小塊,順手連番茄也切了,拿過乾毛巾擦了擦手,將手機換了一邊,繼續道:「妳說妳和馮瓊瓊在一起,難道是陪她來C市了?」

  「……」喬時想直接掛電話。

  沈遇也不等她說話,伸手開了抽風機,低頭看了眼手錶:「妳八點五十給我的短信,這個點倒是有青市抵達C市的航班。」

  「說吧,妳人在哪兒?」

  「是妳自己老實交代,還是我去查?妳選一個。」

  「……」喬時被堵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和沈遇這種人根本沒辦法正常交流,早知道她就不接他的電話了,三言兩語就被他推測出她人在哪兒了,她那點智商在他面前根本不夠用。不夠用喬時也認命了,破罐子破摔地用了最笨拙的辦法,將手機舉遠了,對著手機大聲道,「啊?你說什麼……我聽不清,我現在在地下停車場呢……信號不太好……我先掛了,回頭再給你電話。」指尖一點,俐落地掛了電話。

  馮瓊瓊在一邊看得莫名其妙,她沒聽到兩人在談什麼,只看到喬時剛接電話那會兒還神采飛揚的,這會兒手機反倒成了燙手山芋。

  她看著喬時將手機塞入包中,眉梢微微一挑:「幹嘛,什麼地下停車場,怎麼裝起瘋賣起傻來了?」

  喬時一臉生無可戀狀:「對手太聰明,招架不住。」

  與她一道出去攔了輛計程車,上了車喬時才轉向馮瓊瓊:「沈遇推測出來我在這裡了。」

  「……」馮瓊瓊一臉詫異,「妳和他說啥了?」

  喬時把沈遇的分析一一說給馮瓊瓊聽,馮瓊瓊聽完很是同情地拍了拍她的肩:「節哀吧。」

  她又道:「我看今晚妳還是另外開個房間吧,省得後半夜我又得搬出來,這天還冷著呢。」

  「……」

  到酒店後,馮瓊瓊說什麼也不肯和喬時一個房間了,任喬時怎麼死皮賴臉地要一個房間,說不同意就不同意,各自開了個標間。

  喬時剛辦完酒店入住手續,人剛回到酒店放下行李,沈遇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喬時這會兒是真的怕了沈遇,和他說話,她滿是漏洞,她是真怕他今晚會突然半夜來敲門,她會被他嚇壞的。

  不是只有沈遇算得出來她拒絕過他幾次,他嚇過她幾次她也是記憶猶新。上次在機場撩了他就跑,也就是他所謂的第三次拒絕,她一個人在酒店裡,誤把他當喬澤,傻愣愣地去敲門,突然見到他沒把她嚇得半死,喬時不敢讓同樣的事再重演一遍。

  那會兒沒在一起,沈遇對她就完全不客氣了,這會兒都成了他碗裡的,他更加不用客氣。

  喬時是見識過沈遇在床上收拾她的狠勁的,怎麼讓她窘迫怎麼來,與他平日裡的一本正經完全兩個極端。

  相比之下,喬時更喜歡平日裡沉斂穩重的沈遇,可靠,有安全感。

  他如果存心要收拾她,智商和體力對她的雙重碾壓下,喬時只有哭的份,別指望化身禽獸的男人會憐香惜玉。

  現在的喬時很忐忑,也很後悔,她為什麼要作死給他發信息報平安?為什麼要接他的電話?

  這會兒手機還在響,一遍一遍的,沈遇是鐵了心要打到她接為止。

  喬時忐忑地接了起來,語氣聽著卻和平時無異:「怎麼啦?」

  「手機有信號了?」沈遇問,嗓音淡淡的。

  喬時仔細聽著,沒聽到風聲,說明人還是在家裡,心稍安,也就低低道:「對啊。」

  「今晚住哪兒?」

  喬時這會兒是不敢多說半個字了:「酒店啊。」

  沈遇聲音有些低:「還是堅持不告訴我地址?」

  「……」喬時乾笑著轉開話題,「你明天不用上班嗎?」

  沈遇說:「安城到C市一個半小時車程。」

  喬時硬著頭皮,努力讓聲音輕快:「我沒在C市。」

  「真的?」

  喬時點點頭:「真的。」

  她不敢再與他多言:「奔波了一天挺累的,我先去洗洗睡了,你也早點休息,別太累。」

  沈遇那邊沉默了片刻:「好。」

  他又叮囑了句:「好好休息。」然後掛了她的電話。

  掛上電話後,喬時整個人都放鬆了下來,他這次電話裡沒有給她太大的壓力,甚至還帶著份體貼在。

  體貼得讓她……嗯,好像有點想他了。

  本來她的旅行計畫裡沒有沈遇這個人,也計畫得開開心心的,如今剛下飛機就被他輕易猜出了她的所在地,話裡還若有似無地撩了她一把。

  「你明天不用上班嗎?」

  「安城到C市一個半小時車程。」

  是安城到C市一個半小時車程,不是C市到安城一個半小時車程,所以他原本的意思……他要過來?

  那現在是來,還是不來?

  喬時忍不住去琢磨剛才那個電話,也琢磨不出個所以然來。她的智商不及沈遇,也猜不透他的心思,他不明說,她還真的猜不出來,就是她現在被他撩得……有些心癢難耐了,甚至有點想偷偷回去看他。

  喬時忍不住鄙視自己,原本是她想調教他,想吊吊他,挫挫他的銳氣,省得他老覺得已經把她吃得死死的了,總不把她當一回事。這會兒被他這麼一撩撥,她自己反倒先被他吊住胃口了。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9-10-11 01:35 PM

第54章 你的世界(5)

  她是真錯估了沈遇的洞察力,一開始就不該讓沈遇知道她什麼時候到機場,和誰在一起的。這會兒他猜出她人在哪兒了,一清楚她的方位,主動權馬上又回到了他手上,還真是讓人……又心癢又不甘心,哼哼……

  喬時乾脆將手機扔一邊,忍著不去問沈遇今晚是不是要過來,也不給他信息,先去舒舒服服地洗了個熱水澡,但一個人在房間裡總還是忍不住胡思亂想,不停琢磨沈遇的心思,沒琢磨透,沈遇也沒出現。

  零點時,喬時終於抵不住睏意,起身洗漱了一下便上床休息了。

  人一鑽進被窩還是習慣性拿起手機看看,沒看到沈遇給她發消息便將手機放了下來,正準備睡,沒想到手機在這時響了起來。

  喬時拿了過來,熄了燈的被窩裡,只有手機螢幕亮著,「沈遇」兩個字清晰可見,喬時突然覺得心跳跳快了一拍,不覺看了眼時間,零點一刻,從他掛電話到現在,兩個小時整。

  她小心翼翼地接起:「喂?」

  「還沒睡嗎?」沈遇熟悉的嗓音從電話那頭徐徐傳來,夜深的緣故,聲音低沉了幾分,渾厚低啞,略帶著磁性,特別誘人。

  喬時也不自覺跟著壓低了聲音:「還沒呢,正準備睡。」

  她又問他:「你也還沒睡啊?」

  「嗯,睡不著。」

  「……」喬時覺得從沈遇口中聽到「睡不著」三個字是很神奇的事,正琢磨著要怎麼回他,砰砰的敲門聲突然從門外傳來,一下一下,緩慢而有節奏。

  喬時心跳突然飛快,捂緊了手機,問他:「是不是你?」

  「這個點,妳覺得呢?」

  喬時開了床頭燈,起身去開門。人站在門板後,手伸向門把時又停了下來,有些忐忑:「你不會是大半夜來找我算帳的吧?」

  沈遇說:「真有自知之明。」

  還有心情和她調侃,那就不是了。

  喬時偷偷將房門拉開了一道縫。

  門外果然是沈遇,人就站在門口,還是慣常的黑色長大衣打扮,一隻手隨意地插在大衣口袋裡,另一隻手握著手機貼在耳邊,走廊昏黃的燈光靜靜打在他身上,襯得他身形高大而挺拔。

  她看向他時,他也正看著她,黑眸沉靜如水:「晚上好,沈太太。」

  低低的嗓音,既是對著電話說,也是對著她說。

  喬時突然鼻頭發酸,卻忍不住笑了,拉開房門:「晚上好。」

  沈遇掛斷了電話,往前一步,手臂張著將她整個人抱入懷中,微微低頭,臉頰蹭著她的頭頂,反手將房門鎖上,問她:「怎麼又這麼晚沒睡?」

  他蹭得她有點發癢,喬時便笑著邊想躲開他,邊忍不住道:「你怎麼來了?」

  「想妳了。」說話間沈遇的右手掌已從她的額角輕輕滑入,長指沒入髮中,扣著她的頭微微仰起,嘴唇循著她的臉頰便吻住了她,又放開:「人都跑這兒來了,還想瞞著我,嗯?」

  說完又低頭在她唇上印了一記。

  喬時笑著縮脖子避開:「你不都猜出來了嗎?」

  應完嘴唇便被沈遇輕輕咬了一記:「不是我推測出來就不打算告訴我了是不?」

  喬時笑著不應,人也是有幾分好奇:「你怎麼知道我住這兒?」

  「馮瓊瓊年前來這邊住的我們公司旗下酒店,後來她因為妳離開不好意思繼續住下去,搬了出來。她要在這邊長住,行李不會少,正常情況下只會就近找酒店。春節回去也不可能都打包帶走,東西要麼寄存在酒店,要麼留著不退房,所以這次過來也不大可能另外找。而她這個收入水準的人住的酒店檔次不會太差,周邊同等檔次的就一兩家。托人查一下就好了。」

  沈遇說完時又吻住了她,邊吻著邊伸手剝她衣服,仗著身高的優勢,人也帶著她邊往床邊走。

  一到床前,還在吻著她便將她壓躺在了床榻上,一隻手還牢牢扣著她後腦,護著沒讓她腦部被衝撞到,另一隻手屈肘撐在了她耳後床榻,唇至始至終沒離開過她,吻著吻著,手掌已克制地往下。

  他從來不會耐心地去解開她衣服,每次都是手掌直接從她肩後滑入,抓著衣服領口就直接從肩膀剝下來了。

  雖說是幾天沒做,沈遇明明氣息已經漸漸粗重,動作卻始終不緊不慢,不見絲毫急切或猴急,只是耐心地吻著她,撩撥著她,直吻得她呼吸漸漸急促,才慢吞吞地放開她,臉頰親暱地蹭著她臉頰,看著她眼睛,啞聲問她,「想我嗎?」

  喬時被他的問題逗笑,臉頰也被他蹭得有些發癢,手掌邊輕推著他邊笑應:「不想。」

  「真的不想,嗯?」低低說著時,沈遇的手掌正輕輕撥開她額前的劉海兒,懸著身看她,另一隻手掐了掐她的腰,暗示意味明顯。

  喬時向來怕癢,他撩撥的動作癢得她忍不住扭著身子,憋不住笑,也不敢和他鬧了,直說著「想」沈遇這才住了手,卻又吻住了她,早已是忍得不行,看她差不多適應了便重重壓了進去。

  幾天沒見的兩人這種時候都顯得特別渴求彼此,尤其沈遇這種精力旺盛的,被若即若離地吊了幾天,從知道她人就在隔壁城市,突然想她想得難受,迫不及待地想見到人,想把人狠狠揉進懷裡,狠狠地吻住,狠狠地壓在身下再狠狠地蹂躪得下不了床。

  這個念頭從他踏進這座酒店,站在她房間門口就一直充斥在腦海中,如今人就真真實實地在眼前,沈遇有些克制不住,掐揉著她,吻著她,前所未有的滿足感,他幾乎不知饜足地要了她一整夜。

  彼此發洩過幾次後,終於滿足,也疲憊,喬時被他圈摟進懷裡沉沉地睡了過去。

  沈遇第二天早上還得回去上班,雖然昨晚放縱了一夜,但向來自律養成的習慣,六點鐘還是準時醒了過來。

  喬時本來睡得沉,整個人蜷縮在他懷裡溫暖又安心。他突然側身,冷意襲來,喬時幽幽醒來,卻還是有些不大清醒,看他像是要起身,也就迷迷糊糊地問了句:「起來了?幾點了?」

  她下意識地想伸手去床頭櫃拿手錶,沈遇壓住了她的手:「才六點多,妳再多睡會兒。」

  喬時含糊著嗯了一聲,腦子也是一下子沒反應過來,只是遵循著本能往溫暖源靠去,整個人又蜷縮進了他胸膛裡,手臂也攬住了他的腰,迷糊著道:「還這麼早。」

  無意識流露出的依賴讓沈遇不覺停下動作,垂眸看了她一眼,將剛掀到一半的被子重新拉了回來,想著乾脆多睡半個小時,但到底是二十多年的習慣,仍沒什麼睡意。

  喬時察覺到他又躺了回來,強迫自己睜開半隻眼:「不是要回去上班嗎?」

  「不急。」沈遇低頭在她唇上吻了吻,手掌撥開她滑下的長髮,看著她,「不睏了?」

  「睏。」喬時打著哈欠,又下意識地往他懷裡鑽了鑽,「這邊回去挺遠的,你別遲到了。」

  「嗯。」沈遇只漫不經心地應著,清晨的嗓音帶著些許慵懶,人沒什麼睡意,長指也就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著她的頭髮,問她,「今天什麼安排?」

  「沒具體安排,就陪瓊瓊去周邊景點逛逛,隨便吃吃喝喝玩玩啊。」

  「週末留給我,嗯?」沈遇說著又低頭在她臉頰上吻了吻,很享受清晨醒來她人在懷中的充實感。

  喬時低低嗯了一聲,應完才反應過來,倏地睜開眼:「不行,我先答應瓊瓊的,不能有了老公忘了姐妹。」

  她的眼睛對上他的:「反正你這麼多年都自己過的,要不,你繼續自己過?」

  剛說完,腰際便挨了一記掐,沈遇垂眸看著她:「我們已經幾天沒見了。」

  喬時一句話就把他堵上了:「這不是你安排的嗎?」

  見他看著她不說話,她也不和他在這個問題上糾結了,手掌輕拉過他的手,掌心貼掌心地交疊著,放軟了嗓音:「哎,我真不能回安城啊?」她又問他,「我想回去請老六、夏言他們幾個吃頓飯,行不行?」

  「也不是說一定不能回去。」沈遇任由她把玩著手掌,「我只是顧慮宋勵。在把他的危險性排除之前,我不想妳再涉足進來。」

  他認定宋勵不會傷害喬時的前提是喬時和他沒關係,如今喬時嫁給了他,指不定宋勵真要做點什麼了。他就跟顆不定時炸彈似的,喬時的歸屬就是引燃的契機。

  喬時是不大理解她怎麼就成了兩人間的導火索了,當年宋勵想利用她牽制沈遇,沈遇想利用她誘捕宋勵,都是利用,不過幾年不見,她怎麼就上升到影響兩人決策的地步了?

  到底是宋勵高估了她在沈遇心裡的地位,還是沈遇誤判了她在宋勵那兒的重要性?

  喬時這段時間以來和宋勵接觸不多,和沈遇也屬於閃婚,隱隱明白自己在沈遇心中的地位,不是不重要,只是沒重要到可以不顧一切,先有大任,才到她,因此她不大參得透這其中緣由,也不太想去深想。她既然選擇了和沈遇在一起,就已經做好了被擺在第二位的心理準備,只要想著怎麼讓一切慢慢變好就夠了,就目前而言,她很滿意沈遇的這種細微轉變,自己也可以把自己照顧得很好。

  因此對於沈遇的安排,喬時現在已經不太介意,也就點點頭:「行,我不回去了。」

  沈遇盯著她的眼睛看了一會兒,沒看出絲毫不甘願或者賭氣,手臂不覺將她摟緊了些,低頭在她唇上又輕輕吻了吻,看著她道:「累嗎?要不要再睡會兒?」

  喬時搖搖頭,和他聊了這麼一小會兒,睏意早已全消。

  沈遇壓在她腰後的手掌微微往下,嗓音有些低啞:「再來一次?」

  「……」喬時臉紅了,手肘輕推了推他,「不要。」

  但沈遇也不是真的在徵詢她的意思,與其說在問她,不如說在告訴她,他又想幹嘛了。

  她剛應完,他已低頭吻住了她,之後一發不可收拾。自從新婚夜沈遇說了不做安全措施,如果懷孕了就留下孩子,這幾天他就從沒做過安全措施,他似乎更喜歡這種直接接觸。

  彼此都滿足已是一個小時後,沈遇已經難得賴了一個半小時床,這個點說什麼也要起床了。他去浴室沖了個澡出來看喬時還趴在床上看他,忍不住又彎身在她臉頰上親了親,手掌習慣性地滑過她垂下的長髮,又把剛才的話題重提了一遍:「週末陪我,或者我和你們一起?」

  他語氣溫軟,誘得喬時差點兒點頭,好在這會兒還是想到馮瓊瓊的:「我是擔心瓊瓊不習慣。我們兩個人在一邊膩歪,她自己一個人,多不好。」她偏頭想了想,「對了,老三有女朋友嗎?他人怎麼樣?」

  沈遇點點頭:「人品肯定沒問題,沒聽說過和什麼女人有糾葛。」

  「那你覺得……」喬時遲疑了下,看他,「你覺得瓊瓊和老三怎麼樣?」

  沈遇對這種事向來沒什麼研究,但如果真能把馮瓊瓊和老三撮合成功,喬時以後也有伴,也就點點頭:「妳覺得合適妳就去安排,我負責把人帶到。」

  喬時忍不住笑了:「才不要你這麼刻意。」

  沈遇也不與她爭:「行,妳想怎麼安排就怎麼安排,有什麼需要配合的,告訴我一聲。」又俯下身,在她唇上親了一記,揉了揉她的頭髮,「晚上我來接妳?」

  喬時不反對,點點頭:「好。」

  沈遇走後喬時又補了兩個小時眠,直至馮瓊瓊來敲門。

  馮瓊瓊不知道沈遇昨晚來過,看她一臉倦色,忍不住笑她:「幹嘛了,昨晚沒睡啊?」

  喬時不好意思說自己真的沒怎麼睡,邊打著哈欠邊含糊地點了點頭:「嗯……沒怎麼睡好。」

  喬時拉開了房門,邊往屋裡走邊問她:「今天怎麼安排?」

  「這不是看妳嘛。」馮瓊瓊跟著進屋,看到略顯凌亂的床鋪,好奇地看了她一眼,「昨晚……妳家那位真過來了?」

  「……」喬時的臉當下紅了,「哪裡看出來的?」

  馮瓊瓊輕咳了聲,往床鋪瞥了眼,她的內衣和上衣什麼的還被凌亂地掛在房間座椅上,看著不像她的習慣,她前一晚換下的衣服一般都扔在浴室裡。

  喬時確實也忘了這個,剛才起身直接從行李箱另外找了套換上,沈遇早上趕時間也沒工夫幫她收拾。

  她有些不自在了:「嗯……後半夜的時候過來了。」

  馮瓊瓊笑道:「今天又回去了?怎麼不讓他多陪陪妳?」

  「他也有他的工作忙呢。而且怎麼說,」喬時笑著看向她,「是我們兩個來度假,又不是和他,當然是妳最重要。」

  她轉身去拉開了窗簾,讓陽光和風進來,順道收走了座椅上的衣服。

  馮瓊瓊笑著拍了她一記:「少拿我當擋箭牌。我這幾天也忙著呢,有他陪妳我還樂得輕鬆。調教男人是一回事,但培養感情也是要有的,妳還真想晾他個十天半月啊?」

  「哪可能啊。」喬時收好東西,「妳有時間呢,我們就好好玩,沒時間呢,就先忙妳的,沒事。」

  喬時又問她:「今天沒打擾到妳吧?」

  馮瓊瓊笑道:「當然沒有。不過明天有客戶約,可能有點懸。」說著直接推她進洗手間,「快刷牙,一會兒我們吃好吃的去,C市早茶是一大特色,別錯過了。」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9-10-11 01:40 PM

第55章 你的世界(6)

  美食這種東西,馮瓊瓊向來比較有研究,她在這邊待過幾天,整個C市什麼美食出名她門兒清。

  基本有馮瓊瓊在的地方,喬時什麼也不用做,只管跟著她走就成。

  半個小時後,喬時已跟著她站在了全C市最知名的茶餐廳前,七十多年的建店歷史,經過幾回裝潢整修,如今的店面既顯得富麗堂皇,又極富韻味,大門口人來人往,看著生意極好。

  「這家早茶店是我吃過的味道最正的,吃過一次絕對會還想再來第二次。」站在店外,馮瓊瓊仰頭看著店面招牌,介紹道,「這周邊上班的都愛來這兒喝早茶,尤其是那些高管和『富二代』,還有周邊老頭、老太,有錢有閒,早上都愛來這兒坐坐,所以生意特別火爆,不是老主顧的話,這個點過來都得排隊。」

  說話間已推著喬時進去。也確實如她說的,生意火爆,得先排隊。

  五層的餐廳大都滿了座,喬時和馮瓊瓊剛進來便被門口的工作人員先叫住,發了張排號單,指了指收銀台旁邊的空位,讓先在那邊稍坐會兒。

  喬時平時從沒見過生意這麼火爆的飲食店,看著眾人都心甘情願地排隊等待,心下也有幾分好奇到底得多美味,想著橫豎也沒什麼事,也就和馮瓊瓊坐了下來,安心等叫號,也有些閒著無聊,四處張望著打量店內擺設。

  相較於外面,裡面顯得更富麗堂皇一些,挺高端大氣的感覺,讓門口易拉寶擺放的動漫招聘海報顯得尤其格格不入。

  喬時不覺往招聘海報多看了眼,又移開,打量屋外景致,透明玻璃裡,一眼看到了對面,隱隱覺得周邊景致有些熟悉,不覺皺了皺眉,正要回想,對面千米開外的「聽風」兩個字不期然映入眼中,喬時陡然想起年前找喬燕的事來。

  馮瓊瓊也正往那邊看,看到喬時的視線落點,懊惱地一拍腦門:「瞧我這豬腦袋,忘了聽風也在這邊了。」

  上次沈遇讓她幫忙阻止喬時進聽風的事她還記憶猶新,雖不明白箇中緣由,但從喬時後來的話裡馮瓊瓊也隱約能拼湊出大概,直覺不能讓喬時和宋勵碰上。

  對於宋勵其人,她也琢磨不透。說喜歡喬時吧也不像,他沒有過絲毫追求她或者向她表白的舉動,甚至連聯繫都很少。說不喜歡吧,他偶爾又對她表現出一種莫名的佔有欲。

  但不管哪種,喬時如今已結婚,再遇上總不大好。

  馮瓊瓊當下拽著喬時站起身:「走,我們換個地兒吃飯。」

  喬時點點頭,正要起身,眼角瞥見門口進來的中年婦女,動作不覺略略一頓。

  來人五十多歲的樣子,穿著藏青色的棉襖,矮胖的身材,圓胖的臉上滄桑黑黃。

  喬時記得她,她在上徐村那次,率先和她打招呼的靦腆大嬸,叫琴姨來著。

  她並沒有看到喬時,正站在海報前,似乎不識字,遲疑地看了眼,人已轉身走向前臺,侷促地絞著手,問道:「請問你們現在是在招洗碗工嗎?」

  前臺是個年輕的小姑娘,正忙著收銀,頭也沒抬:「對。」手已俐落地抽了個小本子甩給她,「什麼名字,哪裡人,幾歲,以前做過嗎?」

  「我叫吳月琴,今年五十二歲,以前在別的飯店洗過幾年碗。」

  前臺妹子唰唰地在本子上寫著:「有經驗就行,今天試工一天吧。」說話間手已伸向她,「身份證帶了嗎?」

  琴姨當下鬆了口氣:「帶了,帶了。」

  她哆哆嗦嗦地將手伸入大衣口袋,掏出了個小塑膠袋,一層層剝開,抽出了包在最裡層的身份證,遞了過去。

  前臺妹子接過時順便掃了眼,目光當下頓住,打量了她一圈:「安城的啊。」當下啪的一聲將身份證扔回了桌上,「不好意思,我們店不要安城人。」

  「……」琴姨眼中神采當下黯淡了下來。

  「那是不是也不讓安城人消費?」喬時走了過去,倚站在前臺桌前,看著前臺小姑娘,平聲問道。

  琴姨詫異地抬頭看喬時,一下就認出了她:「喬小姐?」

  喬時衝她微微一笑,而後看向前臺小姑娘。

  前臺小姑娘也正詫異地看她。

  「你們店也禁止安城人進來消費嗎?」喬時重複剛才的問題。

  她語氣不重,說話時甚至是面帶微笑的,只是到底和沈遇待久了,眼神裡不自覺就沾了幾分沈遇不怒自威的氣勢,氣場當下壓了下來,看得小姑娘一愣一愣的:「沒……沒啊。」

  喬時問:「那怎麼就不許安城人來找工作了?」

  琴姨偷偷拉了拉喬時的衣角,有些侷促:「算了,我再去別家問問吧。這裡都這樣,招人都不要安城的人。」

  喬時詫異地看她。

  前些天偶遇「173」時,他似乎也略提了一下,什麼安城宗族好拉幫結派,打架鬥毆鬧事,坑蒙拐騙耍賴皮,慢慢用人單位都不敢用了,她只當他在誇大其詞,沒想到今天真讓她遇上了。

  琴姨只是嘆了口氣:「這幾年都這樣的。除了安城還要咱自己人,到隔壁這些城市都不好找工作,本來都談得好好的,人家一聽是安城人,當場就不要了。」

  喬時皺眉:「怎麼會這樣?」

  琴姨提到這個當下憤慨了起來:「還不是沈……」她看了喬時一眼,又生生咽下了那句話,「還不是當年那些來調研的學生給鬧的,不知道瞎寫了什麼,後來大夥兒都來罵我們安城人,一個個瞧不起……」

  後面說了什麼喬時沒聽清,只覺得心頭一緊,腦袋嗡嗡的,想著自從回到安城來沈遇對她過於保護和防備的異樣,那天「173」隱隱未盡的話……許許多多一直以來被她刻意忽略的東西似乎正慢慢地彙聚成一條完整的鏈條,某些東西眼看著就要破繭而出,她皺眉,試圖理清這些看似合理實則刻意的安排,還沒能往深處想,一道突然插入的男音打斷了她的思路:

  「琴姨。」

  喬時循聲回頭,宋勵高大的身影正掀開茶餐廳簾子,緩步走了出來。

  他也看到了喬時,衝她微微一笑,人已轉向琴姨:「琴姨來找工作嗎?」

  琴姨和宋勵顯然很熟,臉上當下堆起了笑:「對啊,十三和他媳婦都在這邊做生意,讓我過來幫忙帶帶小佳。小佳白天去幼稚園了,我一個人在家閒著也是閒著,想出來找點事做。可惜……」

  她瞥了眼前台。

  宋勵了然地點點頭,從上衣口袋裡抽了張名片:「這樣吧,剛好我那邊還缺個人,您不嫌棄的話先去試幾天?」

  他將名片遞給她,順道指了指對面的聽風:「就那兒,直接找徐力,就說是我讓您過去的。」

  「這怎麼好意思。」琴姨接過名片,「實在太麻煩你了。」

  道謝著說了幾句客套話,人已先過去了,宋勵這才轉眸看喬時:「什麼時候來C市了?」

  「剛過來。」喬時心神被琴姨剛才那番話擾得有些亂,急欲探求答案,不覺抬頭看他,「我剛才聽琴姨提了些事……」她把琴姨剛才意味不清的那句話說了出來,問他,「我當年離開安城後,這邊是不是還發生了什麼?」

  宋勵面色當下淡了下來:「妳問我?我當時正在牢裡待著妳都忘了?」

  喬時抿唇不語。

  宋勵抬腕看了眼錶:「一起吃個飯吧,當年確實發生了一些事。」

  人已率先掀開簾子進去了。

  喬時和馮瓊瓊跟著他一塊兒進去,經過服務員身邊時,宋勵淡淡吩咐了聲:「再添兩副餐具。」說完徑直往左邊靠窗的第二桌走去。

  桌子邊還坐著個人,卻是多日沒音信的喬燕,正津津有味地品嚐著早點。

  看到隨宋勵一塊兒進來的喬時,喬燕明顯愣了愣,怯怯地擱下筷子,叫了她一聲「姐」,人也規規矩矩地站起身,不敢多吭聲。

  喬時看了宋勵一眼,看向她:「妳怎麼在這兒?」

  「她在我手底下做事。」宋勵替她解了圍,拉開椅子,坐了下來。

  面上說得客氣,但「做事」兩字顯然有深意。

  喬燕怯怯地看了喬時一眼,人已挨著宋勵坐了下來,抱住了他的手臂:「姐,我和宋哥已經……」

  宋勵突然抽出了手臂,眉眼抬也沒抬:「回去。」

  喬燕當下嘟起了嘴,軟著嗓子撒嬌:「不要,我還沒吃飽呢。」又抬頭衝喬時和馮瓊瓊微笑,招呼道,「姐,妳們坐啊。」

  而後,她衝服務員招手:「服務員,菜單。」

  喬時沉默地看著兩人,也不接話,拉過椅子坐了下來。

  喬燕眼尖,一眼便看到她無名指上的婚戒,當下驚呼:「姐,妳結婚了?」

  宋勵正喝著茶,猛地抬頭,眼睛直勾勾盯著她指上的鑽戒,眼神像冰,又利又冷。

  喬時不自覺擋了擋手指,想避開他冷銳的眸光。

  這樣的宋勵總讓她困惑,她看不懂宋勵,更看不懂他對她的感情。

  說喜歡她吧,但他確實沒有任何追求她的舉動,也從沒對她說過喜歡她之類的話,甚至連電話都幾乎沒打過,自認識以來便是很尋常的朋友相處。

  說不喜歡她吧,他對她偶爾又會表現出一種異於常人的佔有欲,無論是海邊那夜,他執著地要求她別嫁給沈遇,還是如今,他倏地變得冷厲的眼神,都讓她覺得,他對於她有著某種不同尋常的執著。

  喬時不確定他對她到底是怎樣一種感情,但該澄清的還是應該及早澄清,因此他此時的眼神雖嚇人,她還是強自鎮定地笑笑,佯裝不經意地輕撫著鑽戒,衝喬燕點點頭:「對。」

  「和沈遇嗎?」宋勵接過話,收回了落在她手上的視線,端起酒杯,衝喬時舉起,「要說新婚快樂嗎?」

  他嘴角雖勾著笑,黑眸裡卻平靜一片,甚至帶著幾分涼意。

  喬時也端起酒杯,抿出一個客氣的弧度:「謝謝。」

  喬燕也端起酒杯想敬她,喝完酒的宋勵瞥了她一眼:「回去!」

  喬燕還在興頭上,當下又撒嬌地嘟起了嘴:「不要嘛,我和姐姐都好久沒……」

  「滾!」宋勵突然暴喝,嚇得喬燕手臂一抖,差點兒灑了酒,笑容也僵在了嘴角。

  喬時看了宋勵一眼,宋勵沒抬頭,捏著酒杯,面無表情。

  喬燕似乎已經很習慣宋勵的喜怒無常,很快收斂了神色,擱下酒杯,衝喬時微微一笑:「姐,那我先回去了,你們慢吃。」而後像沒事人般,順手拿起兩個包子,衝宋勵笑著告別,「那我先回去啦,你們慢聊。」

  還冷不丁俯身在宋勵臉頰上吻了一記,這才輕快地走了。

  宋勵沒說話,面無表情地抽了張紙巾,貼著喬燕剛才吻過的地方狠狠擦了擦,看也沒看便重重扔到了一邊,眼神裡明顯帶著嫌惡。

  喬時發現她依然看不懂宋勵。她所認識的宋勵是個孤傲的男人,有著嚴重的潔癖,私生活良好,一直是溫和而極具紳士風度的,不是和女人亂來的人,但看他和喬燕的互動,以及喬燕語焉不詳的話,兩人看著又像是……

  喬時皺了皺眉,宋勵已抬頭看她:「喬時,都是姐妹,她和妳怎麼就差了那麼多?」

  不再是點到為止的試探,宋勵已經把話挑得很明白,他和喬燕有染,而且不是出於真心。

  「別傷害她。」這是喬時唯一的要求,喬燕再怎麼樣,總還是她的妹妹。

  宋勵輕笑:「傷害?一個千方百計爬上男人的床的女人,妳覺得她會受傷?」

  他端起酒杯灌了口酒,壓下嘴邊的嘲諷,再看向她時,眼神已清明而認真:「妳真嫁給沈遇了?」

  喬時點點頭:「對。」

  「什麼時候?」

  「上週五領的證。」

  「恭喜。」宋勵舉起酒杯,沒等喬時舉杯便一口飲盡,將杯子重重擱下,偏頭看她,「喬時,我和妳說過,我喜歡妳嗎?」

  「……」

  這是宋勵第一次明明白白地對她說喜歡,卻不是她想要的。

  「宋勵,謝謝你。我一直把你當很重要的朋友。我愛沈遇,所以我心甘情願嫁給他。」

  宋勵自嘲地笑笑:「那我和妳說過,我恨沈遇嗎?」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9-10-11 01:45 PM

第56章 無聲墜落(1)

  喬時知道他和沈遇立場相悖,也知道兩人一直在暗中較勁,但「恨」這個字眼,她第一次聽他這樣毫無遮掩、明明白白地說出來。

  「我很懷念當年火車上,初遇到妳時的樣子。也很懷念那幾個月裡,和你們幾個學生,一起涮火鍋、吃烤肉的日子。那大概是我這輩子最開心、最無憂無慮的時光了。我很感激妳把我帶進了你們的生活裡。可能就是因為這份美好,我一直不捨得對妳怎麼樣。」

  宋勵又給自己倒了杯酒,灌了一大口,看著她,忽而微笑:「真希望能一直保留著這份美好。」

  他擱下酒杯,人已站起身:「當年妳離開安城後,妳撰寫的那篇調研報告,在安城引起了軒然大波。妳報導裡提及的安城的一些陋習和弊端,被媒體跟風放大,策劃了許多相關專題,並附上大量佐證事實,於是在輿論的引導下,所有人對安城人的認知都不可避免地打上了地域烙印,認為他們就是一群蠻橫、粗俗、野蠻又自大的無賴,靠著坑蒙拐騙謀生。周圍城市提到安城人聞之色變,用人單位拒用安城人。安城人就跟喪家犬似的,到哪兒都受嫌棄,年輕人到處找不到工作。他們受的歧視有多重,就有多恨當年的學生。」

  宋勵頓了頓,點到為止:「喬時,這個事沒完。」

  他沒再多言,人已走了。

  馮瓊瓊有些擔心地看向喬時:「他什麼意思?我怎麼聽著有些瘮人呢。」

  喬時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

  她想起她剛到安城,沈肆半開玩笑地問她:「喬時,妳還敢回來?」

  她想起向沈遇借錢那次,沈遇隨口提起安城年輕人在周邊城市不好找工作,她問「為什麼」時,他扭頭看她的眼神;也想起了在上徐村宗族械鬥那次,他突然出現,拽著將她緊緊壓入懷中,把她推回了客棧,第二天又迫不及待送她離開的事……

  每一個細節都透著不尋常,是她粗神經沒意識到異樣,三言兩語就被沈遇糊弄了過去。

  從她出現在安城的第一天起,他就沒讓她離開過他的視線,她真以為他在防宋勵,上徐村那次,她也真的以為他只是擔心她被誤傷。他那樣一個男人,每一句話每一個眼神都透著讓人心安的魔力,她甚至從沒去懷疑過他對她說的每一句話。

  她不經意惹下的禍,這麼多年來都是他一個人在替她收拾吧?

  喬時給沈肆打了個電話,她知道他一定知道。

  對於她的追問,沈肆只是沉吟了一會兒,卻也沒瞞她:「這事當年確實鬧得挺大的。電視報紙都在報導,媒體輿論一引導,論壇裡也跟著烏煙瘴氣的,各地相互開罵,安城人跟喪家犬似的,人人喊打。安城宗族骨子裡又好面子,自尊心強,受不了這口冤枉氣,到處找人挑釁打架,同一個單位上班的也都結成小團體,同仇敵愾,和用人單位的矛盾也越來越激化,慢慢地,大家都形成了默契,堅決不招安城年輕人。安城本地人幾乎無法在周邊城市找到工作,也沒什麼營生手段,旅遊業也因為輿論引導受創,大夥兒找不著出路,心裡怨憤無處發洩,便將所有炮火轉向了你們幾個學生,還有老五。」

  「當年老五帶著妳去鄉下採樣是大夥兒都知道的事,雖然城裡見過妳的人不多,但架不住一傳十、十傳百,都說是老五聯合外人來抹黑安城宗族,對你們怨恨很大,一邊在論壇裡號召著人肉和報復你們,一邊逼老五滾出安城。那會兒老五壓力也大,還好有些人脈,網路輿論控制住了,所有人肉和報復帖子發一帖刪一帖,沒讓你們個人資訊洩露出去。他也頂著壓力留了下來,把所有責任攬到了自己身上,說會給大夥兒一個交代,在徹底扭轉安城宗族形象前他不會離開,他給了自己八年時間。」

  「但當時大夥兒反他反得厲害,他也不爭辯,回了一趟他親生爸媽那兒,拉來了一大筆投資,我們哥兒幾個聯手創立了安城實業。安城比較有利的一點是民俗工藝特別有特色,尤其是竹藝和貝藝等工藝品,幾乎每家每戶都會,而且手藝精湛。我們做的就是把這些零散的工藝品整合成完整的產業鏈,形成安城品牌,幫他們找銷路。這幾年來公司做得很成功,大夥兒有收入來源,而且比打工看人臉色好太多,這才慢慢對老五有了改觀。但是怎麼說呢,改變外人的既有印象不是單靠個人能實現的,雖然這幾年地域歧視已經好很多,安城人也沒那麼在意周邊人怎麼看了,但這種歧視到底挑動著大夥兒的神經,有好事者稍微挑撥一下,還是會有大撥人被挑動,可能做出對妳不利的事。」

  「當年這件事鬧大的時候,有人說要不要找你們談談,老五說這和你們沒關係,只是被人當了槍使,人都走了,沒必要再牽扯進來。他倒好,一個人扛起了所有責任,把自己的未來八年都押在了安城。」

  沈肆說到這裡笑了笑。

  「就衝著他這句話,這麼多年來我可是從來沒敢和妳提過。那時我看老五和妳就感覺不對勁,沒想到妳最後竟然走了,老五也沒去追,這麼多年來也沒提過妳,妳也沒問起過他,我還以為我判斷錯了,沒想到你們兩個還真都惦記上對方了。」頓了頓,沈肆笑道,「喬時,幸好妳回來了。」

  喬時也不自覺跟著笑了笑:「幸好。」

  算起來,她該感謝喬燕的。如果不是喬燕,她或許這輩子都不會再踏上這片土地。

  掛了沈肆的電話,沈遇的電話便打了進來。

  「和誰打電話呢,聊了這麼久?」

  低沉的嗓音伴著風聲,一如既往地沉斂平靜,落在心裡卻有了些溫暖的味道。

  「和老四。」喬時回他,「你現在在哪兒?」

  「我快到C市了,晚上一起吃飯?」

  「好。」

  喬時訂了馮瓊瓊推薦的西餐廳,馮瓊瓊晚上還有約先走了,她一人先去餐廳等沈遇。

  她剛到餐廳一會兒沈遇便到了,身上依然是深色長款大衣,人推門從外面進來時,高大的身形挺拔而英俊,當下吸引了不少路人目光。

  他已是很習慣這種目光,英俊的臉上並沒有太多表情,站在門口往大廳裡淡淡掃了眼,看到喬時便舉步朝她走了過來,步履沉穩,夜風吹得他衣袂飛揚。

  喬時一直知道沈遇是帥氣的,很低調沉斂的帥氣。

  如今他朝她緩步走來時,喬時還是有種臉紅心跳的騷動感,她的男人。

  她站了起來,在他走到近前時人已上前抱住了他,手掌循著他的手臂往下,握住了他的手掌,與他十指相扣,仰頭看他:「不是說得半個小時嗎?」

  「路上沒堵車。」沈遇反手摟住了她,垂眸打量她,「妳今天不大對勁。」

  他顯然還不習慣她這種主動和黏糊。

  喬時仰著頭,任由他打量:「哪裡不對勁了?」

  沈遇掐了掐她的臉頰:「有事瞞我。」

  喬時忍不住笑了,他的洞察力無人能及。

  「也不是什麼事。」喬時說道,拽著他的手一起坐了下來,「就今天和老四聊了會兒,瞭解了一些事。」

  沈遇看著她眉目不動,等她說完。

  喬時偏不說了,伸手招來服務員,把菜單遞給他:「想吃什麼?」

  「姐?」一道詫異的聲音很不湊巧地插了進來。

  喬時循聲抬頭,看到濃妝豔抹的喬燕,皺了皺眉:「妳怎麼在這兒?」

  早上在茶餐廳偶遇宋勵可以理解,他的酒吧就在茶餐廳對面,他又是常年以辦公室為家的人,在早餐時間,撞上很正常,但她沒想到在這裡也能遇上喬燕。

  「和朋友來吃飯呢。」喬燕笑著應道,和同伴說了聲讓她先走,人已很自覺地拉了張椅子坐了下來。

  「姐,妳和表哥……」喬燕偷偷瞥了眼沈遇,「真結婚了?」

  喬時點點頭:「對啊。」

  「那妳和宋勵……」喬燕遲疑地看了沈遇一眼,又看向喬時,「早上吃飯時我看你們不太對勁啊。」

  喬時一口茶差點兒沒嗆到,趕緊看沈遇,沈遇也正看她,似笑非笑的,眼神極具壓迫感。

  「那個……就早上和瓊瓊吃早點,不小心遇到了宋勵。」喬時趕緊解釋。

  沈遇瞥了她一眼:「瞎緊張什麼。」手臂從桌上橫了過來,掐了掐她的臉頰。

  喬燕看兩人這模樣,也不敢口無遮攔了,乾笑著衝沈遇笑笑,心思卻還是在宋勵身上:「姐,妳覺得宋勵這人怎麼樣?」

  「不適合妳。」喬時想也沒想,看向她,「妳和他是不是已經……」

  喬時沒把話挑得太明,但喬燕聽得出來,連連擺手:「沒有,沒有,他還不肯碰我呢。」

  然後,她欲言又止地看向喬時:「姐,我想問妳個問題……」

  似乎又顧及沈遇在場,偷偷瞥了沈遇一眼。

  沈遇沒有起身的意思,喬燕也不好問下去,默默吃著東西。

  好在沈遇是個大忙人,剛坐了一會兒電話就進來了,也不方便在喬燕面前接,對喬時低低留了句「我去接個電話」便起身去門口了。

  喬燕就等著沈遇離開,逮著了機會,趕緊偷偷道:「姐,妳和宋勵到底什麼關係啊?」

  「沒關係。」

  「真的?」喬燕明顯不信,兩手捧著茶杯,很是糾結地看著她,「可我覺得好像不是這樣。有一次他喝高了,吻我的時候,叫妳名字呢。你們以前是不是……那啥過啊?」

  「咳……」喬時一口茶嗆在喉嚨裡,差點兒沒噴喬燕一臉。

  這還不是最讓她驚悚的,喬燕聲音不算小,沈遇就站在門口處,離她們就兩三米的距離,喬時覺得沈遇是聽到了。

  他本是背對著她們打電話的,這會兒已微微側過身,看了她一眼。那一眼頗為意味深長。

  喬時對喬燕完全是沒有一點點防備,她一邊抽紙巾擦著嘴角,一邊斥道:「妳胡說八道什麼呢?」

  「我就是好奇嘛。」喬燕嘟了嘟嘴,「反正妳現在也結婚了,妳和他也沒有可能了,我就想知道,怎麼才能讓他願意碰我。」

  「喬燕,」喬時真被她氣笑了,「我和宋勵沒關係。但是宋勵不適合妳,他明顯不是真心對妳,妳別瞎浪費時間和感情,早點回家。」

  沒想到喬燕很乾脆地點點頭:「我知道啊。我也沒對他真心,男人真心這種東西,自從徐昭後我就不信了,誰對我好誰願意給我錢花我就跟誰唄。他現在願意對我好,我就想辦法好好套著他唄。」

  她又朝沈遇看了眼:「姐,說實話,妳別對男人太死心塌地,不值得。」

  沈遇的電話已收了線,人正往這邊走。

  喬燕看他走過來,衝他微微一笑,甜甜地叫了聲「姐夫」。

  喬時看著她,還是當初那個缺根筋、做事不經大腦的小丫頭,可出口的話卻又異常世故。

  「喬燕,妳還小,別因為一個徐昭把自己後半輩子全搭進去了,也別稀裡糊塗地跟著宋勵混。等妳二十五六了、三十了,再回頭看,這根本不算什麼。」喬時忍不住勸她,到底是自己妹妹,也做不到完全不管。

  喬燕很認真地點點頭:「我知道的,姐。」也不知道聽進去沒聽進去,待了一會兒便藉口有事先走了。

  喬時和沈遇一塊兒回酒店,想著喬燕說的那番話,又忍不住嘆了口氣:「感覺喬燕今晚不太一樣,這丫頭居然會對我說大道理了。」

  沈遇隨口接過了話:「什麼大道理?」

  「別對男人太死心塌地。」喬時偏頭看他,笑著道。

  沈遇偏頭看了她一眼,空出一隻手,在她的頭髮上重重揉了把:「又拿她的話來撩我?」

  「……」喬時無言,她根本沒想到這個問題上,只是從餐廳出來,他一直平靜不說話,深邃的五官被昏暗的光線打造得立體好看,偏就面沉如水,始終專注地開著車。

  喬時是有些瞭解他的,他露出這種不言不語神色時一定是在心裡計較什麼了,喬燕的話他估計早聽到了,只是壓著沒問她。

  他現在也沒有問她的意思,只是習慣性地掐了掐她的臉頰:「回去再收拾妳。」

  送她回了酒店,進了房間他便推著她往床邊走:「收拾一下,我們回家。」

  喬時訝異地看他:「不是說我不能回安城嗎?」

  「安城也不是龍潭虎穴,沒到完全不能涉足的地步。」沈遇淡淡道,已動手替她收拾行李,「妳不是一直惦記著不能和夏言、老六幾個好好打個招呼?剛好明天週末,大夥兒一起吃個飯。」

  想起她吃飯時說到一半的話,他抬頭看她:「今天怎麼突然想起給四哥打電話?」

  「就問了些事。」喬時輕吁了口氣,軟軟抱住了他的手臂,仰頭看他,「我都知道了。知道你為什麼不讓我回安城。」

  沈遇眉心微擰了下,但很快舒展:「那確實和妳那篇調研報告沒關係。只是有人有意揪住了這句話,加以放大了而已。」

  喬時自己寫的東西她自然知道,她確實在報告中有一句話簡略提了下安城的陋習和弊端,沒想到成了媒體放大的引子,才造成後面的軒然大波。

  當年從安城回來後她對沈遇感情複雜,自己沒敢主動聯繫他,他也從沒再找過她,她心情多少有些複雜,那種暗戀的滋味,想念卻又不敢靠近,也就慢慢地逼自己放下,沒再去關注過安城動態。只是那一陣如果真鬧得大了,謝正滔不可能不知情。

  「事情出來時,妳導師也受到不少干擾,他給我打過電話。」沈遇說,「這個事原本就和你們無關,是安城本身就存在問題,被詬病多了才引發了共鳴,你們只是就事論事提了點,沒必要背這個鍋。妳導師也是這個意思,怕影響到你們的生活,也就沒和你們提起。」

  喬時自然是明白沈遇的意思,確實安城本身的問題太多,爆發出來只是時間問題而已,但到底是她打開了這個口,想著他這幾年一人替她攬下這一切,喬時有些心疼。

  「這個事怎麼說也有我的責任……」喬時拽了拽他的衣角,「我能不能留下來……」

  「不行。」沈遇打斷了她,「這幾年雖然沒什麼人再提起,但淡忘不代表遺忘。有人有心利用這個事做文章,就不會安生。尤其是宋勵,他不可能會罷手。」

  喬時沒再吱聲,宋勵離去時的話已經暗示了,他不可能收手。現在的她就是他牽制沈遇的一個工具。

  她和沈遇的關係已不像當年,他們已是合法夫妻,如果真有人有心利用,勢必會影響到沈遇在安城的聲譽。宋勵要的,也不過是沈遇的聲譽掃地,失去在安城宗族的話語權。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9-10-11 01:47 PM

第57章 無聲墜落(2)

  當年他利用她牽制沈遇確實抱了幾分這個心思。那會兒她由於工作需要,沒少纏著沈遇,這興許給了宋勵錯覺,讓他誤以為她之於沈遇的意義非同尋常,才故意接近她,欲借她牽制沈遇。

  只是宋勵當時確實判斷出了偏差,沈遇沒對她有別的心思,或者這種小心思沒強烈到干擾他的決策,沈遇將計就計,反手利用宋勵對她的信任,誘捕了宋勵,最後栽了跟頭的也是宋勵。

  雖然事後喬時無法接受這種被沈遇利用的結果,但冷靜下來後她還是能理解他的立場的。他是被這座城市撫養長大的,這座城市對他有養育之恩,他的父親、他的兄長和他的同事都是值得欽佩的人民警察,他們用生命守護著這座城市。他自小在這種氛圍下長大,他想延續他們的使命,守住這座被毒品和宗族械鬥摧殘得風雨飄搖的城市,以及這裡延續千年的獨特宗族文化,但宋勵卻是拼了命地想毀掉這一切,他不可能容得了宋勵。

  喬時想起早上宋勵離開前那番話,他的眼神和他的話總讓她心裡不踏實。

  當年的事就像一個不定時炸彈,隨時可能被引爆。有人稍微操縱一下輿論,當年的事勢必會再次被翻出來熱炒,只要她留在沈遇身邊一天,沈遇便多一分被動。

  喬時想,她需要時間好好梳理清楚整個事件的來龍去脈和解決辦法,在這之前,她即使幫不了沈遇,也不會讓自己成為他的包袱。她不會成為別人牽制甚至攻擊沈遇的把柄。

  「明天和老六他們吃完飯,我後天就先回青市。」喬時拽了拽沈遇的衣袖,低低道。

  沈遇抱了抱她:「先回家。」

  「回家」於喬時還是很新奇的字眼。

  兩人回到沈遇安城的房子時已是零點,大概是已經領了證的緣故,再回到這裡時,喬時感覺上總不太一樣,竟真的有了種回到家的親切感。

  沈遇和她的家。

  這份認知讓她心境變得奇妙,換了鞋就忍不住探頭探腦地往屋裡望,明明已經熟悉的風景,卻又處處透著新奇。

  沈遇看她跟個小女孩似的,新奇地四下張望,笑著拍了記她的腦袋:「好了,不用看了,這裡的一切都是妳的,妳想怎麼折騰就怎麼折騰。」又低低地補充了句,「包括這屋子的男主人。」

  喬時噗的一下就笑了,手肘輕撞了撞他:「別老這麼撩我。」

  沈遇順勢從背後將她摟入了懷中,低頭在她的臉頰上吻了一記,這才放開了她。

  喬時一得到自由就跟脫了韁的小野馬似的,人很輕鬆地脫了鞋,把自己扔到了客廳那套她覬覦已久的沙發床上。

  前兩次因著和沈遇關係還介於一個曖昧和剛確立關係的階段,人還是比較拘謹,連坐沙發上也是正襟危坐的,不敢稍微放縱。

  現在不過幾天,心境上卻變得自在許多,人一沾上柔軟的沙發床就有點捨不得起來了,靠著沙發一角就忍不住打量起客廳佈局來。

  沈遇的「這裡的一切都是妳的」很自覺地進入她的意識,人已經忍不住在盤算著怎麼把這一板一眼的客廳打造得更溫馨些。

  她平時下班後是喜歡縮在沙發上看書的,喬時比了比沙發尺寸,想著要不要在旁邊擱個書報架,以後下班她就窩在一邊看書,沈遇在一邊忙他的事,以後有小孩了,沙發床體積夠大,一家三口窩在沙發裡看書講故事逗小孩……

  喬時一放飛自我就有點收不回來,連沈遇下樓也沒發現,直至他在她面前站定,傾身看她:「想什麼呢,這麼入神?」

  突然放大的俊臉嚇了喬時一跳,好在平日裡早練就了喜怒不形於色的平穩模樣,沒太咋呼,只是想著這會兒正半靠在沙發墊上的樣子。喬時前一刻還想著自己已經習慣了,如今沈遇這麼彎著腰,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時,她發現還是不是很習慣。

  她不大自在地揉了揉鼻子,輕咳了聲稍稍坐起身:「大半夜的嚇人呢?走路怎麼沒聲音的?」

  「自己走神了還怪起我來了?」手掌輕拍了記她的腦門,沈遇人沒站直身,還稍稍朝她壓低了些,手臂撐在了她身後的沙發背上,看著她,徐徐問她,「喬時,妳真不打算和我解釋了?」

  「啊?」喬時一下子有些蒙,「解釋什麼?」

  「就解釋解釋喬燕好奇的問題。」

  「……」

  喬時壓根忘了這事,被他一提醒,想起喬燕問她是不是和宋勵有過什麼,忍不住推了他一記:「瞎懷疑什麼呢?喬燕沒帶腦子,你也沒帶嗎?還是你真覺得,我和宋勵滾過床單?」

  「胡說八道什麼?」先質疑她的人先沉了臉,沈遇狠狠掐了記她的臉頰,「我只是想知道,妳對他到底怎麼個心態。喬時,妳知道,我一直介意妳和宋勵的過去。」

  喬時被他氣笑了,推了他一記:「我和他有什麼過去,你找抽呢?」話完臉頰又挨了記掐。

  「妳先認識的他,當初對他的態度可比對我親切自然多了,有事也從來只站他那邊……」沈遇說著,心裡還是有幾分不對味,這麼一算下來他反倒像是橫刀奪愛的了。

  喬時噗的一聲,被他逗笑了,她反手掐他的臉頰:「你想聽什麼?」

  沈遇看著她,眉目不動。

  喬時知道他想聽什麼,燒烤那夜她和宋勵說的那番話──他的婚姻合適理論,他至今耿耿於懷。

  明明是年長了她好幾歲的男人,平日裡成熟穩重、睿智冷靜,這會兒卻跟個得不到糖的小孩子似的。

  「你在吃醋啊?」喬時問,有意撩他。

  沈遇一眼就看穿了她那點小心思,輕掐著她的臉頰:「膽兒肥了是吧?」

  喬時咯咯地笑著避開他的手:「不敢。有人說不會慣女人,我可不敢找虐。」

  話完臉頰又挨了一記,沈遇吻住了她,懲罰性地,手掌掐著她的腰往下。

  喬時體力上根本不是他的對手,這個口口聲聲不會慣女人不會寵女人的男人,慣起人來讓人招架不住。

  他放開她時,她已氣喘吁吁,臉頰嫣紅一片。

  他依然保持著俯身看她的姿勢,額頭抵在了她的額頭上,看著她的眼睛。

  「喬時,這個問題妳已經回避了我很久。」他嗓音有些沙啞,帶著幾分誘惑,「為什麼嫁給我?」

  「真磨嘰。」喬時低笑著推他,又忍不住主動吻了吻他,「沈遇,你知道的,我喜歡你,一直很喜歡你,所以我想嫁給你。當年就是因為喜歡,在你面前才沒敢那麼恣意妄為,對宋勵就是沒別的心思,才會坦然。」

  她的話換來他突然而至的吻。

  兩人能在一起的時間不多,因此格外珍惜這種時刻。他渴望著她,她也渴望著他,儘管昨晚才做過,彼此卻像不知饜足的獸,瘋狂渴求著對方。

  沈遇是個體力和精力都處於滿格狀態的人,床事上也習慣以絕對的強勢主導一切,平日裡再沉穩,一到床上就徹底失了控,喬時被他磨得幾乎一夜沒能睡。

  不知節制的後果是第二天日上三竿沈遇還陪她賴在床上不動。

  這很不像沈遇。

  他這種把生活過成鐘錶的男人,時間是精確到分秒計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跟他的命似的,從不會多浪費半點,今天卻陪她賴床了三個小時。

  「你要被我帶懶散了。」

  人一起床喬時就忍不住去推他,她還指望沈遇把她帶規律起來,怎麼能讓她給帶壞。

  沈遇笑著任由她推,反手將她摟入懷中。

  他其實早已醒來,只是難得溫暖的早上,一睜眼便看到她蜷在臂彎裡酣睡的樣子,他突然捨不得起床,放縱了自己幾個小時,沒想到她睡得沉,一上午就這麼在床上廝磨過去。

  下午約了老六幾個過來吃飯,兩人結婚還沒辦婚禮,婚後喬時也一直沒機會來安城,就當一次家宴。

  喬時還惦記著夏言,自從回去領證後就好一陣沒和夏言聯繫過,微信上偶爾聊起,夏言也不大提自己的情況,對什麼都說好。

  喬時午飯後特地去了趟夏言的小書店,想約她和老二下午一塊兒過來坐坐。

  她想幫她和沈靳,但她能在安城待的時間不多,總想著找個合適的機會和沈靳聊聊。

  她過去時夏言就在小書店門口看書。

  春日的陽光還暖洋洋的,雖已是中午,卻並不毒辣。

  幾日不見,夏言氣色看著好了許多。看到喬時,她還是挺詫異的:「妳回來啦?」

  陽光落在她略顯蒼白的臉上,映著嘴角淺淺的弧度,美得有些空幻。

  喬時忍不住跟著微笑:「對啊,剛好沒事,回來兩天。」

  「妳和老五不是才剛領證嗎,怎麼就兩地分居了?」夏言把她招呼進屋。

  喬時避重就輕:「工作不大走得開嘛。」

  「這確實有點麻煩。」夏言接過了話,「打算什麼時候辦喜酒?大夥兒可都等著喝你們的喜酒呢。」

  「估計得下半年了。」

  「那也快了。」夏言笑,「我當年就領了個證,連婚紗照都沒拍過。這幾年身邊沒什麼朋友結婚,說實話,我連婚禮什麼樣都沒見過,就指望靠妳的婚禮開開眼界了。」

  喬時聽著莫名有些心酸,衝她笑了笑:「其實我也沒怎麼見過,到時估計得一團糟,妳可別笑話我。」

  「怎麼會,有老五在,哪用得著妳操心。」夏言笑應,也沒在這個話題上聊太久。

  喬時沒看到童童,也就隨口問了句:「童童呢?」

  「她爺爺奶奶帶她出去了。」語氣雖已極盡平淡,眼神裡卻還是洩露了一絲黯然。

  夏曉剛好放學回來,看到喬時打了聲招呼,也沒顧及她是個外人,往樓上掃了眼便看向夏言:「姐,姐夫又不在啊?」

  「他可能有事出去了吧。」

  夏曉當下不滿地噘了噘嘴:「老是說有事出去,就沒見他在家幾個小時的,也不知道到底去幹嘛了,也不花點時間在家陪陪妳……」

  「曉曉。」夏言打斷了她,似乎不太習慣在外人面前提家事。

  喬時了然地解了她的尷尬:「沒事,沈遇也差不多這樣,老有事出去,也沒多少時間在家,大概他們家男人都這德行。」

  夏曉撇了撇嘴,顯然很不認可喬時給沈靳找的臺階,但到底顧及夏言面子,也沒再說什麼。

  喬時陪夏言坐了一會兒,看她臉上漸漸有了疲態,讓她下午帶童童來家裡吃飯便勸她先回去休息了。

  夏言說著一定來,但快開飯時卻沒見著人,彼時老三老六老七幾個已經過來。

  老六沈橋最先過來的,帶了些食材,滿面春風的,與前幾天有很大不同。

  喬時想起他和劉檸寧的事,也就假裝打趣:「喲,滿臉桃花的,怎麼,談戀愛了?」

  沒想到一向大大咧咧的沈橋竟因為這幾個字紅了耳根,似乎還生怕被沈遇聽到,探頭往屋裡掃了眼:「五哥沒在家吧?」

  「劉副找他有點事。」喬時沒讓他糊弄過去,「老實交代,你是不是和劉檸寧在一起了?」

  沈橋嘿嘿笑著,倒是很痛快地點了點頭:「算是吧。」

  喬時笑他:「瞞著你五哥?」

  沈橋不大好意思了:「我也不算想瞞他,只是他似乎挺不贊成我和劉檸寧在一起,怕他知道了又得念我,想等穩定了,找個合適機會再和他說。」

  又用手指著她:「五嫂,我可是信任妳才和妳說的,妳可別和我五哥說。」

  喬時沒點頭也沒搖頭:「怎麼突然在一起了?之前不嫌棄人家嫌棄得不要不要的嘛。」

  「這不是因為心裡在意才那樣嘛。」提到這個沈橋又不大好意思了,「她後來找了我,和我解釋了她和宋勵的關係,就普通朋友,頂多以前做過一陣鄰居,所以比較熟。那人家一女孩子都拉下臉來求和了,我再端著也說不過去,之後就順理成章了。」

  喬時聽著心裡總有些犯嘀咕,多少有些受沈遇影響,他防著劉檸寧,在她看來劉檸寧也確實不適合沈橋,但看沈橋一副戀愛中男人的樣子,她也不好說什麼,心裡計畫著回頭和沈遇提提。

  沈遇沒多久便回來了。

  喬時正在廚房忙活,沈橋蹺著二郎腿坐沙發上看電視,聽到開門聲還偏頭往門口看了眼,衝沈遇喊了聲「五哥」,又繼續看電視去了。

  沈遇看到喬時一人在廚房忙活,眼眸轉向他:「帶了這麼多東西過來給喬時一人折騰,你就在那蹺腿充大爺了?」

  沈橋嬉皮笑臉:「這不是怕被你撞見,誤會我們幹嘛嘛。」

  「少給自己找藉口。」沈遇將手中食材擱下,上樓換衣服。

  沈橋也不好意思不去幫忙了,邊去廚房邊給老三打電話,催他們快點過來。

  他打完電話又習慣性去刷微博,刷著刷著被一個帶了安城名字的視頻吸引了注意力:「五旬大媽找工作遭地域歧視,只因是安城人?」心下好奇,點開來,在一個一閃而過的鏡頭裡意外看到了喬時,鏡頭很快,喬時的臉也不是很清晰,但沈橋還是從體態上認了出來,當下衝廚房道:「五嫂,妳都上社會熱點了啊?」

  喬時從廚房裡探出半顆腦袋:「什麼?」

  沈橋將手機遞給她,指了指螢幕上略模糊的背影:「這是不是妳?」

  鏡頭裡確實是她,但她只是作為一個背景牆被鏡頭掃到,重點還是視頻裡的琴姨。看背景應該是昨天在茶餐廳吃飯的時候,琴姨找工作被歧視的事,被人偷錄了下來。

  視頻不長,一分多鐘,卻將同意錄用到看到身份證嫌棄是安城人而棄用的過程完整還原,被本地最大的論壇官博發了出來,因落點在「地域歧視」幾個字上,剛好戳動了安城人敏感的神經,不少安城當地微博都轉發了,但不算特別熱,也就一千多轉發和幾百評論。

  她一時間分辨不出是湊巧還是有意為之,正琢磨著,沈遇剛好下樓來,問沈橋:「老三和老七什麼時候過來?」

  沈橋說:「快了,這倆人在樓下打牌呢。」

  他這一打岔喬時想起夏言也還沒過來,和她約好六點來的,這會兒都六點半了,也就將手機遞給沈橋,轉身拿自己手機給夏言打電話。

  電話正打著,老三和老七便過來了,夏言電話卻一直沒人接。

  「老二估計趕不上,人還在外面。」沈遇道。

  「沒事,夏言過來也一樣。」喬時又撥了兩遍,依舊沒人接,心裡總不大放心,和沈遇說了聲,自己便先去找夏言了。

  人還沒到門口便看到屋裡有不少人,夏言公公婆婆都在,二老牽著童童,也不知道和夏言說了什麼,夏言臉色看著不太好,緊咬著下唇,有些倔強地看著二老,身形也搖搖欲墜的,看著像是要倒。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9-10-11 01:53 PM

第58章 無聲墜落(3)

  喬時心裡擔心,不由得加快腳步,剛到門口,便聽到夏言婆婆勸著夏言:「夏言,妳就算不為童童考慮也要為阿靳考慮考慮。我們家就他一個兒子,你們現在就童童一個孩子,還是個女兒,妳身子骨又不行,他總還是要給沈家留後的。」

  之後是夏言細軟的嗓音:「我不同意。」嗓音雖細弱,卻極其堅定,眼神也帶著一絲小倔強,與平日裡的柔弱形成鮮明反差。

  喬時推門進去:「怎麼了?」問著走到夏言身邊,看著二老。

  夏言婆婆是認得喬時的,也不見外:「夏言身體不行,沒法給咱老沈家留個兒子。我們是想,阿靳和上邊區林家那姑娘也合得來,難得人家女孩子也不介意阿靳已經結婚了,願意跟著阿靳過,想勸夏言別太往心裡去,看開點,別找阿靳鬧。」

  喬時聽著腦袋嗡的一聲就炸了,心頭當下躥起了火,未及說話,夏言已開口:「我還是那句話,我要沈靳親口和我說。」

  聲音雖細小,卻比剛才強硬了幾分,面色卻極其蒼白,上齒死死咬著下唇,眼眶微濕,卻又死死忍住沒讓眼淚流下來,看著隨時會倒下。

  喬時沒來由地一陣心慌,下意識地扶住了她,極力克制著情緒,試圖先幫沈靳找臺階,穩住夏言的情緒:「三嬸,您是不是糊塗了?沈靳不是隨便拈花惹草的人,沈遇天天和他在一塊兒,兩人忙得連吃飯的時間都沒有,怎麼可能有時間去搭理別的女人,他倒是常在我和沈遇面前提起夏言,還說過些天夏言身體好些了,帶她們母女倆一塊出去走走。」

  沒想到夏言婆婆沒聽出她的暗示還是咋的,當下氣憤地接過了話:「我哪裡糊塗了,夏言剛不是已經看到……」

  「三嬸!」喬時厲聲打斷她,她不知道她是真無知還是從沒把夏言這個兒媳婦放在眼裡過,夏言這副樣子哪裡還經得起刺激,她這話無論真假,都會要了夏言的命。

  夏言婆婆被嚇到,當下噤了聲。

  一旁玩著的童童不知發生了什麼,已停了下來,下意識地看向這邊,那雙像極了夏言的眼眸正透著好奇和茫然。

  夏言此時面色蒼白得厲害,近乎透明,纖弱的身子也搖搖欲墜的,卻又倔強地強撐著。

  喬時生怕她真撐不住,低聲在她耳邊勸她:「妳別想太多,只是誤會而已,沈遇天天和沈靳在一塊兒,他什麼情況沈遇再清楚不過。」

  夏言沒說什麼,只低低說了聲「謝謝」。

  喬時不覺握了握她的手:「先回我那邊坐坐吧?」

  夏言只是搖了搖頭:「不了,我想先回房躺一會兒。」

  「好。」喬時扶她上樓。

  夏言回頭看了眼童童,終是默默轉開了視線,眼眶裡分明已經帶了圈微紅。

  一邊看著的夏曉突然難受得不行,衝童童道:「童童,陪媽媽回房。」

  小丫頭大概沒經過這種陣仗,茫然地站在那兒,遲疑地看著爺爺奶奶。

  夏曉再也克制不住,突然上前一步,一把拽過童童,夏言心急出聲:「曉曉,妳別扯痛她。」

  夏曉卻像沒聽到,固執地要把童童拉過來。

  夏言婆婆本能地伸手阻止,夏曉恨恨地推了她一把:「滾開,這是我姐的女兒!」愣是把童童拽到了夏言面前,半蹲下身,強忍著眼淚低低道,「童童乖,陪媽媽回屋休息。」

  童童幾乎是夏曉幫著帶大的,平日裡很聽夏曉的話,乖巧地點點頭:「好。」

  夏言的眼淚突然就沒忍住,流了下來,卻還是微仰著將頭轉向了一邊,也沒看童童,只低低對夏曉吩咐了聲:「讓她在樓下吧。」

  喬時突然鼻酸得厲害,強忍著淚水把她送回了房間,怕她胡思亂想,又胡亂勸了一通。

  夏言淺淺微笑:「我沒事,妳別擔心。」

  喬時哪可能不擔心,現在的夏言就像只吊著口氣,臉色死灰得嚇人,她連童童都不讓她上來看她了,她……

  喬時心底的不安在擴大,偏夏言不肯去醫院,老說自己沒事,她借著出去打開水的機會把夏曉拉到了一邊,讓她給夏言的隨訪醫生打電話。

  夏曉從上了樓就一直哭,雖極力憋著,但到底沒忍住,撥著電話眼淚就流了下來,哽咽得厲害,根本沒法說話。

  喬時輕拍了拍她的肩,拿過她的手機,和醫生簡單說了下情況,讓他趕緊過來一趟。

  打完電話時夏曉還在哭,看著也是憋了許久了。夏家就她和夏言姐妹倆,夏言比她大了七八歲,性子溫柔,從小什麼都讓著她,為她著想,姐妹倆感情極好。長時間以來,夏曉估計也是處於害怕失去夏言的恐懼中,夏言在沈家的待遇她看在眼裡,她多少也替她有些不值。

  到底是個十七八歲的女孩子,各種情緒摻雜在一起就再也控制不住了。

  喬時拍著她的肩低低安慰了一會兒,夏曉才止住了哭,邊抽噎著邊低低道:「下午姐姐婆婆帶童童去公園散步,姐姐也想陪陪童童,跟著一塊兒去了,看到姐夫和另一個女孩子一塊兒上了車,她當時情況就不太好了,想給姐夫打電話問清楚怎麼回事。婆婆說姐夫和那女孩子一直在交往,想勸姐姐別去打擾,他們家怎麼能這樣呢……」說著說著眼淚又有些忍不住。

  「給妳姐夫打電話問過了嗎?」

  「打了……」

  夏曉話沒說完,樓下卻傳來了夏言婆婆粗大的嗓門:「人家可金貴著呢,手不能提肩不能挑,兩天一小病三天一大病,吃飯都還得找人伺候著,說不得罵不得,動不動就犯病,也不知道是真的還是裝的。從嫁到我家第一天起就跟個大少奶奶似的,也不懂得體諒阿靳在外掙錢辛苦,回來還得人一日三頓地伺候著,跟個瓷娃娃似的這裡碰不得那裡不能碰,還動不動就發脾氣使小性子,讓給沈家再生個兒子老拿身體不好當藉口,那行啊,妳不願意生,讓願意生的人去生啊,這倒好,又開始使起性子來了,就占著茅坑不拉屎的……」顯然是在找鄰里訴苦,故意大嗓門說給夏言聽的。

  夏曉當下急了眼:「我姐姐才不是那樣的人。」

  轉身就想找她算帳,被喬時拉了回來:「妳先好好看著妳姐,我下去。」

  轉身下了樓,掏出手機給沈遇打電話,讓他趕緊過來,自己剛到樓下,一抬眼便看到正在找鄰居閒話家常的夏言婆婆,她人就站在樹底下,大概因著剛才的事心底慪了氣,正寒著張臉找旁人痛斥自家兒媳婦。

  其他人是知道夏言情況的,人又在樓上,到底怕出事,低低勸著她小聲點,偏她還放大了嗓門:「她聽到怎麼了?難道我說……」

  「夠了!」喬時冷聲打斷了她。

  沈遇也在這時走了過來:「怎麼了?」

  「你給沈靳打個電話,讓他趕緊回來,他老婆要被他媽逼死了。」喬時說,聲音因氣怒而顫抖著,「夏言現在情況很不好,我已經叫了醫生,我擔心她……」

  話沒說完,卻見夏曉慌慌張張地跑下樓,人哭得稀裡嘩啦的,連連叫著喬時的名字:「喬時姐……喬時姐,姐姐她……姐姐她……」

  話沒能說完全,只一個勁兒地哭。

  沈遇和喬時面色俱是一變,沈遇當下轉身上樓,對喬時吩咐:「妳先撥120急救,我給老二打電話。」

  喬時打完電話時人已到夏言房間門口,看到床上的人時,眼淚卻再也控制不住,嘩一下流了下來。

  本靠坐在床上的夏言已昏迷了過去,頭歪歪扭扭地倒向了一邊,長髮凌亂地披了下來,遮住了整張臉,捂著胸口的右手也軟軟垂了下來,整個人看著無一絲生命跡象。

  童童就在她身邊,小小的身子正安安靜靜地坐著,漂亮的小臉蛋安靜而茫然,小手時不時戳夏言一下,輕輕一戳,又像被燙到般縮回來,看夏言沒反應,再小心翼翼地又戳一戳,反復了好幾次,直到聽到門口動靜,扭過頭來,衝喬時甜甜叫了聲「姨姨」,小手指又戳了戳夏言,茫然道:「媽媽為什麼都不動的?」

  喬時哭得難以自抑,上前將童童抱走,塞入也已趕過來的夏言婆婆懷中。

  夏言婆婆看到床上的夏言時面色也是倏地一變,當下白了臉:「這……」沒顧得及抱童童。

  喬時抓著她的手臂用力環住童童:「抱好!」

  幾乎是哭吼出聲,也來不及耽擱,和隨後趕到的醫護人員將夏言送上了救護車。

  夏言一到醫院便被送進了急救室,沈靳在十多分鐘後也匆匆趕了過來,步履急促而慌亂,素來冷漠的臉上又慌又急:「怎麼回事?夏言現在什麼情況?」

  沈遇看了眼手術室中的「搶救中」三個字。

  一直在哭泣的夏曉看到沈靳,人就跟瘋了般,朝他撲了過去,拽著他的衣服又拉又扯:「你還我姐姐,你還我姐姐……」

  喬時趕緊將她拉開。

  沈靳轉眸看了眼手術室,有些愣怔,而後一言不發地在一邊坐了下來,盯著手術室門口,不言不語。

  走廊很安靜,只有夏曉斷斷續續的抽噎聲,她大概真被夏言嚇到了,積壓了一晚上的情緒全崩潰了。

  另一道急促的腳步聲從走廊另一邊傳來,人未到,聲音已先到:「曉曉?」

  喬時循聲抬頭,只看到一個高大的身影,穿著手術服和戴著手術帽,正將口罩往嘴上戴。

  夏曉也已抬頭,吸著鼻子叫了聲「表哥」,男人朝她投來一個眼神:「別擔心。」人已進了手術室。

  大概他是醫生的緣故,夏曉情緒當下穩定了不少。

  喬時看她一臉狼狽,陪她去洗手間洗漱。

  「剛才那個……是我表哥紀沉。」洗漱完,夏曉這才低低道,「他是心外科專家,就是因為姐姐才去學這個的,這幾年都是他在給姐姐治病。他說姐姐的病情比較複雜,手術風險很大,他沒有把握能給姐姐開刀,姐夫也一直不同意手術。但姐姐的情況越來越不好,表哥說最好還是手術治療,本來聯繫了他在美國的同學幫忙,說是他們院有個醫生比較擅長姐姐這種情況的手術,有過成功案例,最近已經在辦手續了,沒想到……」夏曉說著又有些哽咽。

  喬時拍了拍她的肩:「妳表哥是最清楚妳姐姐病情的,既然他讓妳別擔心,那說明問題不大,妳別自己嚇自己。」

  夏曉嗯了一聲,到底還是被安撫住了。

  兩人出去時沈靳依然維持著剛才的坐姿,不言不語地盯著手術室門口,像被抽空般,英俊的臉上一片空白。

  夏言在三個小時後被推出了急救室,沈靳本能起身,沒走到夏言身邊,卻被紀沉擋了下來。

  他緩緩摘下口罩:「對不起,我盡力了。」

  沈靳臉色當下變了:「什麼意思?」

  紀沉說:「做好心理準備。」

  沈靳高大的身子重重地晃了晃,倏地揪住了紀沉的衣領:「你再說一次!」

  沈遇趕緊上前將他拉開。

  紀沉不避不閃地看著他,喉結劇烈地上下滾動著,像在極力克制著情緒,把剛才的話重複了一遍:「做好心理準備。」

  沈靳身形未動,依然保持著剛才的姿勢,看著紀沉,忽而笑了:「紀沉,你在開玩笑。」

  「我有沒有開玩笑,你心裡清楚。」紀沉將口罩重新戴上,轉身往重症監護室走。

  喬時的腦袋嗡嗡直響,腦子裡一片空白,什麼也沒法想,只任由視線茫然地隨著紀沉的背影移動。

  沈靳也怔怔地站在原處,失魂落魄的,垂在身側的手臂輕輕顫抖著,頭也緩緩轉向了夏言手術床消失的方向,人卻突然瘋了般,掙開沈遇,奮力衝夏言跑去,卻只趕上兩扇被關上的ICU房門。

  他用力拍著門板,想要進去看她。

  紀沉拉住了他:「她現在情況比較危急,非醫務人員不能進去。」

  「我想看看她。」沈靳嗓音很啞,喉嚨像被什麼堵著,乾澀沙啞。

  紀沉別開了頭:「她現在情況不宜打擾。」

  說著將一份病危通知塞到了他手中。

  夏曉早已崩潰,揪著沈靳的衣服:「你還我姐姐,你還我姐姐……」

  沈靳只頹然地任由她撕扯,不言不語也不動,只死死盯著重症監護室門口。

  紀沉將夏曉拉開帶走了。

  一時間,空蕩蕩的樓道只剩下沈遇、喬時和沈靳。

  沈遇是三人裡最冷靜的,他拍了拍沈靳的肩膀:「別太擔心,說不定還有轉機。」

  沈靳搖了搖頭,也不知道是聽進去還是沒聽進去,人卻緩緩坐回了椅子上,始終不說話。

  沈遇和喬時怕他出事,在這邊陪了他一夜。

  夏言在第二天五點多清醒了一小會兒,她想見喬時。

  彼時喬時正趴在沈遇肩上休息,紀沉出來叫她時當下驚醒了。

  一直不言不動的沈靳也倏地起身:「我要見她。」

  紀沉把他攔了下來:「她情況還不穩定,不宜情緒太波動,她只說想見喬時。」把喬時帶進了病房。

  夏言渾身插滿了管子,人雖是清醒了,卻很虛弱。

  喬時花了很多力氣才克制住不哭,衝她擠出了一個笑臉:「妳醒了。」又忍不住笑著安慰她,「妳表哥說妳情況不錯,好好休息很快就能出院了。」

  夏言也虛弱地衝她擠出一個笑容,人是真的虛弱到了極點,扯動嘴角的動作都用了極大力氣。

  「喬時……」她低低叫了她一聲,雖是用盡了力氣,聲音卻還是很小,喬時需附耳到她嘴邊才能聽清她說什麼。

  她勉力笑了笑:「嗯,我在。」

  「我……可能……撐不過去了,妳能不能……和老五……想辦法把童童送……送回我爸媽那兒……撫養,他們家……不喜歡……女孩兒,我怕……以後他……再娶了,不會……好好對……對童童。」

  一字一句地說得極吃力,斷斷續續的,喬時還是聽清楚了,心裡難受得厲害:「妳胡說什麼呢,妳表哥說了,妳沒什麼問題。」

  夏言嘴角勉強扯出個淺淺的弧度,也沒力氣多說話了,只渴求地看著她:「能……不能……答應我?」

  喬時哽咽著點點頭:「好。」又問她,「我帶童童過來見妳,好不好?」

  「別……」夏言低低阻止了她,「她……會被嚇到的。」

  喬時點點頭,想問她要不要見見沈靳,她不確定沈靳到底什麼情況,生怕兩人之間有什麼誤會,就這麼不明不白地去了,這種遺憾是一輩子都無法彌補的,她又不敢提,生怕「沈靳」兩個字刺激了她。

  門外在這時傳來動靜,隱約聽得出來是沈靳和紀沉,沈靳拼了命地想進來,紀沉也在拼了命地攔他。

  從她進屋開始,沈靳就一直想盡辦法進來看夏言。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9-10-11 01:54 PM

第59章 無聲墜落(4)

  夏言像是也猜到門外的動靜了,面色並沒有任何變化,只是緩緩閉上了眼睛,不知道是累的,還是又昏了過去。

  喬時心驚,輕輕叫了她兩聲,門在這時被從外面推開,沈靳闖了進來,高大的身影正大跨步往這邊走,臉憔悴又癲狂,叫了聲「夏言」人已到床前,半蹲在地上,手臂顫抖著,緩緩伸向夏言,低低叫著她的名字:「夏言?夏言?」

  嗓音低啞,顫抖著,那樣小心翼翼。

  喬時難受得厲害,看夏言沒反應也擔心得厲害,回頭看到紀沉進來,趕緊叫了他一聲:「紀醫生,夏言是睡過去了嗎?」

  紀沉走了過來,看了看儀器,又朝夏言看了看:「可能是太累,昏睡過去了吧。」

  他的視線又轉向沈靳:「你先出去吧,她一時半會兒醒不過來。」

  沈靳卻像沒聽到,只是執著地握著夏言的手,一遍一遍地叫著她的名字,但夏言沒有絲毫反應,原本平穩的儀器警報聲卻一陣大過一陣,尖銳而刺耳。

  喬時茫然抬頭,被淚水模糊了的光影裡,只看見紀沉用力地推開沈靳,然後按著呼喚鈴,對著那頭說著什麼,而後是魚貫而入的醫生和護士,忙忙碌碌,匆匆忙忙。

  茫然間喬時感覺自己被拉到了一邊,整個人被熟悉的氣息環住,有人低低在她耳邊說著什麼,喬時什麼也聽不到,只看著忙碌的醫生護士,再次被推進搶救室的夏言,以及緩緩合上的手術室門,燈亮起,慘白慘白的。

  沈遇掐住了她的手臂,急急叫她:「喬時!」

  喬時茫然地抬頭看他:「我……沒事。」

  她本能地朝沈靳看去,他就站在急救室門口,整個人失魂落魄的,比她還慌神得厲害。

  電梯那頭,沈橋和老七也匆匆趕了過來。

  人是沈遇通知過來的,他朝沈橋看了眼:「看住你二哥。」

  而後他轉向喬時:「妳現在臉色很差,先回去休息一會兒,夏言出來了我馬上通知妳。」

  喬時想在這兒等夏言:「我沒事。」

  「人都要昏倒了還說沒事。」沈遇低沉的嗓音已帶了絲氣怒,卻又強壓了下去,軟聲勸她,「乖,先回去。」

  「我真的沒……」

  沈遇強硬地打斷了她:「聽話,先回去休息。」

  喬時抬眸看他,沈遇也在看她,眼神卻已軟化了下來:「喬時,別讓我擔心。」他的嗓音很低,隱隱帶了一絲請求。

  喬時在他請求的語氣裡,沒法不答應,遲疑著點了點頭。

  沈遇轉向老七:「老七,送你嫂子回去。」

  老七開了車過來,從醫院到家裡也就七八分鐘車程,很近。

  從上車開始,喬時一路都在恍惚,車子經過夏言書店時,喬時才下意識地往門口看了眼。

  書店依然開著門,夏言婆婆正帶著童童坐在店門口,沒精打采的。

  童童還小,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一個人抱著球在那兒玩得歡快。

  喬時突然就想到了母女同心,夏言都那樣了,童童沒感覺嗎?還是因為太小,什麼都察覺不到?

  她想著那個即使病危還想著要怎麼安排女兒未來的可憐女人,心裡一陣難受,叫了老七一聲:「在這裡停車吧!」

  她下了車,走向夏言婆婆。

  許是她的臉色和眼神都太過嚇人,也可能是擔心和心虛,夏言婆婆已沒有昨夜的盛氣凌人,忐忑地看著她,小心翼翼的。

  喬時不知道她是後悔逼死了那個可憐的女人,還是害怕以後都要受街坊鄰里指指點點。

  她心裡紛亂,也不想去探究,只低低問她:「妳不去看看她嗎?不去向她道個歉嗎?」

  「我……」老人家囁嚅著,嘴唇哆哆嗦嗦的,卻說不下去,好半天才遲疑著問,「夏言……怎麼樣了?」

  喬時吸了吸鼻子,微微仰頭,逼回眼淚:「醫生說他盡力了。」

  老人家的臉剎那變得茫然。人活著時總是嫌棄不夠好,可當她真的突然不在了,心裡也覺得空落落的。

  喬時沒再看她,轉向童童,童童早已停了下來,抱著小皮球,茫然又安靜地看著她。

  到底是個人事不知的孩子,她對自己的母親沒有那麼強烈的印象,再過個三五年,大概就忘了,甚至是,喬時想著沈靳為了避免童童到時走不出來,乾脆不讓她接近夏言,那是否意味著,他會為了讓童童在意識到失去母親之前,迅速給她找一個母親,去替補夏言的位置?

  這樣的猜測讓喬時心裡越發難受,甚至有些恨起沈靳來,她想夏言的安排是對的,如果她真的去了,她是無論如何也要幫夏言保住她女兒的。

  腦子就這麼胡亂轉著,喬時不知道怎麼回了家,人又睏又累,卻怎麼也睡不著,趴在沙發上迷糊了一陣,沒想到一睜眼已是兩個小時後,驚醒時她整個人被嚇得不輕,趕緊給沈遇打電話。

  沈遇電話沒接,喬時打了車過去,人剛出醫院電梯,遠遠便看到沈靳正扶著牆壁,雙掌已握成拳,失控地一下一下重重地捶著牆壁,平日裡堅毅冷漠的一個男人,如今卻赤紅著雙眼,像困獸般掙扎著,發洩著。

  喬時大腦瞬間空白,眼淚嘩地就流了下來,毫無預兆。

  沈遇抱住了她,輕吻著她,低聲安撫著她。

  混沌的意識裡,沈遇低啞的嗓音一點一點地灌入耳中:「夏言沒能搶救過來,在手術室就……他們家對老二有怨氣,不肯讓他靠近夏言的遺體,連最後一面都沒讓他見到,估計骨灰到時也直接帶回她家安葬了。」

  沈橋在一邊死死抱著失控的沈靳,急紅了眼,扭過頭來:「五哥,你幫忙想想辦法啊,二嫂怎麼說也是沈家的人,怎麼能……」

  這哪是沈遇想辦法就能解決的事,夏言是沈家兒媳婦,但也是夏家的女兒,她的父母有權處置她的遺體。

  但看著沈靳這樣,沈遇也沒法不管,待喬時恢復了些,帶她下樓找人打聽情況。

  他平時在安城能說上話,但也僅限於好說話的時候,現在夏家對沈靳怨言極大,醫院院長又是夏家的親戚,相當於在夏家範圍內,有人要故意攔著,怎麼可能打聽得到。

  晚上時沈遇才托人打聽到了點消息,夏言的遺體已經被她父母認領了回去,打算送回老家土葬。

  沈靳從知道夏言的遺體被夏家認領回去後就去了夏家,說什麼都要見上夏言最後一面,但是夏家不讓,甚至連家門都不讓他進,任由他砸門嘶吼就是不讓進,沈靳甚至跪了下來,那樣一個高大堅忍的男人,終於如困獸般別無他法,撲通一聲就跪了下來,那樣絕望……

  一直跟在他身後的喬時在他跪下的一瞬間,眼淚又不爭氣地流了下來,她從沒見過一個男人能絕望成這個樣子。

  他的下跪並沒有換來夏言父母的原諒,夏言爸爸甚至突然就來了氣,眼淚吧嗒吧嗒地直掉,操起門後的扁擔,重重往沈靳身上招呼過去,沈靳不避不閃,只木然地任由他打著。

  沈遇擔心他出事,和沈橋勸說著上前攔了下來,沈靳身體折騰了兩天兩夜,巨大悲慟下,卻再也不支,昏了過去,被沈遇和沈橋急忙送去了醫院。

  他身體沒什麼事,只是巨大打擊下,身體撐不住。

  他人雖昏迷著,卻怎麼也睡不安穩,一直在叫著夏言的名字,從夏言出事,從未掉過半滴眼淚的他,眼角甚至是滑下了兩行淚,手臂也一直胡亂揮著,手掌胡亂抓著什麼,雖昏睡了一天一夜,卻始終沒能安靜下來過半刻。

  沈遇和沈橋、老三、老七幾個輪流守著他,喬時體力沒他們好,沈遇也不允許她也這麼陪著熬,逼著她回去小睡了一陣。

  喬時也睡得極不安穩,夢裡夢外都是夏言,胃緊縮著疼,她從不知道,生離死別是這樣的痛徹入骨,她和夏言才認識幾個月都受不了,更何況沈靳。

  沈靳在第三天早上陡然驚醒了過來,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今天第幾天?」聲音嘶啞得像喉嚨被燒燙過般。

  此時喬時正和沈遇在看著他,沈遇自始至終是最冷靜的:「第三天。」

  沈靳的面色有剎那的木然,呢喃著問:「夏言呢?」

  「她……今天下葬。」

  沈靳的面色依然是慘白木然的,但又像突然清醒過來般,掀了被子就急忙往門口衝,沈遇拉住了他:「我送你過去。」

  安城距離夏言鄉下老家大概兩個小時的車程。沈靳曾陪夏言來過,認得路。

  他從上車起就一直沉默著,很木然地坐著,直到進了村,才指了指村口方向:「那邊走。」

  夏言家在村後面,位置較於村中心比較偏,靠近村後的土坡。

  土坡是村子後山,地勢較整個村莊高出好幾米,像平地上膨脹而起的包子,因風水好,又離家近,村裡人都喜將親人葬在這裡。

  夏言老家就在後山邊緣。

  安城這邊的習俗,年輕女性去世後遺體不能進祠堂,連喪事都沒有,遺體一般是在後山的大榕樹下停放三天,第三天才入土為安。

  沈靳是瞭解這邊習俗的,一進村就指著路讓沈遇往後山大榕樹下開,沒想到還是遲了一步。

  榕樹下有一個木板和蚊帳搭起來的簡易床鋪,是用來停放遺體的,滿地燃盡的紙錢以及香燭。

  沈靳推門下車,幾乎是跌跌撞撞地跑了過去,一把撩開蚊帳,卻已什麼都沒有。

  他轉身往不遠處的夏家跑,人沒到屋前,卻已被屋後新起的小土堆阻住了腳步。

  那裡明顯是一座新墳,泥土都是翻新的黃土,摻著綠草,墳頭還插著未燃盡的香燭,紙錢滿山亂飄。

  墳前沒有墓碑,只有一小塊平滑的小石塊立起來當碑。安城歷代以來,除非當地的名人或是和尚,墓穴都沒有立碑刻字的習慣,自家親戚葬在哪兒,誰人的墓穴,都是自家人記得清清楚楚,一代代交代下去,逢清明和重陽時再去祭拜。

  沈靳怔怔地看著那座新墳,人突然就跟瘋了般撲上去,十根手指,胡亂扒拉著墳頭上的新土,一點一點地將泥土從墳頭上刨了下來,邊刨著邊哽咽著叫「夏言」,怎麼也無法相信那個始終溫婉微笑的女人就這麼沒了。

  喬時和沈遇都被他的舉動嚇到。

  沈遇上前抱住了他,厲聲吼道:「你冷靜點!」

  沈靳卻是怎麼也聽不進去,奮力掙扎嘶吼:「你放開我,放開我,夏言不可能已經沒了,她不可能會死的,紀沉前幾天才說了她的情況有好轉,她不可能就這麼拋下我和童童走了的……」

  喬時從沒見過這個冷漠的男人感情這樣外露過,心裡難受得厲害,卻也別無他法,絕望痛苦又有什麼用,人沒了就是沒了。

  沈遇力氣雖大,卻怎麼也攔不住一個已然絕望崩潰的男人,沒幾下便被他掙脫開了,整個人重新撲回了墳堆中,跪在墳前,赤著雙手,拼了命地刨著黃土,直刨得雙手被磨破了皮,鮮血淋漓,卻猶不自知,只是拼了命地刨著新填上的黃土。

  新土還鬆軟,剛堆起的新土堆很快被刨出了個坑,沈靳卻越發失控,一把拽起墳前插著的石塊,越發用力地刨著黃土,沈遇根本攔不住他。

  他想上前時,他揮著手上的石塊就要往沈遇腦袋上砸,完全沒有理智可言,滿心滿腦滿眼只剩下夏言,拼盡全力也要把人挖出來。

  喬時怕他傷到沈遇,趕緊把沈遇拉開:「隨他吧,他不看上一眼不會甘心的。」

  沈遇又怎能由著他,人都入土為安了他還要把屍體挖出來,別說他自己不得安生,夏言也不會安生。

  他勸,勸不動,上前拉,手臂剛抱住他,沈靳反手就一板磚朝他腦袋砸了下來,雙目赤紅,早已是六親不認,幸而沈遇反應快,反手一擋,磚頭沒砸到腦袋上,肩膀卻還是挨了一記。

  沈靳赤紅著雙眼,死死瞪著他:「別再過來!人都死了,還有什麼好不安寧的,她有沒有想過活著的人?我憑什麼要讓她安寧,她憑什麼就能一了百了還想安寧?」

  嗓音嘶啞哽咽,吼完時重新跪回了土堆上,瘋了一般地刨著黃土:「夏言,妳出來!妳聽到沒有?我們還有那麼多事沒做、那麼多話沒說,妳怎麼能……怎麼能突然就……不可能的……她不可能就這麼走了的……」

  他已完全無理智可言,被黃土磨破的十指,胡亂地在黃土中刨著,刨出一道道血痕,哪怕是把十指刨得只剩白骨森森,他也要再見她一面,他怎麼也無法相信,早上出門前還好好的人,晚上回來只剩下一具冷冰冰的屍體,他甚至來不及……來不及見她最後一面。

  隆起的黃土堆一角正在一點點地凹陷下去,成了一個臉盆大小的小坑,暗紅的棺木漸漸露出了一角。

  沈靳的手攥著棺木一角,雙手刨得越發用力,又急又亂,人已完全癲狂,任誰也拉不住。

  沈遇從不知道,他冷漠的外表下,竟對夏言有著那樣難以割捨的感情。

  他和夏言的事他是一直看在眼裡的,一直以來相敬如賓的兩個人,在他看來更像搭夥過日子的,平淡得就像一杯白開水。當初他娶夏言也不是什麼情啊愛的,就是年紀到了,家裡催得緊,和夏言也算合適,剛好彼此都願意,也就順理成章地領了證,僅此而已。

  他以為,他早已做好了夏言隨時離去的心理準備。

  沈遇心裡嘆了口氣,上前想將他拉起,未及碰到他,一聲斷喝倏地自身後響起:「幹什麼!」

  沈遇聞聲回頭,是一個村民模樣的中年男人,正驚詫地看著他們:「在幹什麼,人家剛下葬就刨墳,真是……」急忙上前想拉住沈靳,沈靳一甩手便將他推開了,更加使勁兒地扒拉著泥土。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9-10-11 01:56 PM

第60章 無聲墜落(5)

  中年男人急忙起身,站在土坡上衝祠堂方向吼了聲:「有人刨墳了,有人刨墳了!」

  沒一會兒,一大群人急急忙忙跑了出來,人群裡有夏言父親,紀沉也在。

  看到沈靳時,兩人面色俱是一變。

  夏言父親氣急敗壞:「你在幹什麼!這……」上前想將沈靳拉開,沒拉動。

  紀沉走了上來,在他面前蹲了下來,看著他:「你這麼做有意義嗎?生前不珍惜她,連死了也不放過嗎?」

  沈靳動作一下停了下來,頹然地坐在了泥地上,神色木然。

  紀沉微微側頭,對旁人道:「把土填上吧。」

  「別動!」沈靳突然喝止,雙手死死攥著棺木,不肯走,也不讓人靠近。

  紀沉看了他一眼,站起身,從旁人手裡拿過鐵鍬,鏟起黃土便往棺木上拋,黃土從他額前頭髮撒過,沈靳卻恍然未覺,死死攥著棺木,不言不動。

  鮮血淋漓的手指上,指節泛白,指骨用力得幾乎扭曲。

  喬時心酸得厲害,看向紀沉:「能不能讓他看一眼?他現在這樣……」

  沈遇也已轉向他:「紀醫生,人都這樣了,就讓他看一眼吧。」

  「夏言如果想見他,就不會至死都沒讓他進病房。」紀沉重新舉起鐵鍬,鏟著黃土,一下一下地重新填回去。

  沈靳依舊動也不動。

  夏言父親終是不忍,上前拉他:「回去吧,她……」

  卻哽咽著怎麼也說不下去,頓了頓,才勸道:「她遲早得走的,你應該早有心理準備了,現在又何必這樣。」

  「我……想陪陪她。」沈靳終於開口,嗓音嘶啞艱澀。

  紀沉看了他一眼,手中鐵鍬一轉,鐵鍬柄冷不丁朝他後頸一敲,沈靳當下倒了下去。

  他扶住了他:「他該好好休息了,再這麼下去遲早得折騰壞。」

  他將沈靳交給了沈遇。

  沈靳再醒來時已是一天後,昏迷的這一天一夜裡整個人都陷在噩夢裡,睡不沉也醒不來,只胡亂地揮著手臂,叫著夏言的名字。

  醒來時人是整個冷靜下來了,卻越發沉默,清醒後自始至終沒說過一句話。

  他的身體已沒什麼問題,下午便可以出院。

  沈遇和喬時送他回家,回到書店門口他木然的神色終於有了一絲反應,卻是陡然拎起門口的板凳,砰一下砸了書店招牌,而後胡亂砸著屋裡的東西,書架一個接一個地倒地,甚至撕了夏言貼在牆上的畫。

  他的父親母親和童童就在樓梯口,本來是聽說他回來了,下來接他的,沒想到他會突然失控。童童從沒見過這麼大的陣仗,哇的一聲嚇哭了,而後被一個年輕女人抱了起來,壓在懷裡安慰。

  喬時本沒留意到與夏言婆婆站在一起的女人,她將人抱起來了才注意到,長得清清秀秀的,不算特別美豔,但讓人感覺很舒服,眉眼裡有幾分夏言的味道,但比夏言健康有活力。

  喬時突然就想到了夏言婆婆提到的林小姐,問沈遇:「那位就是林小姐?」

  那女孩就在沈靳辦公室做事,他自然認識,也就點了點頭。

  喬時突然覺得悲憤,想著夏言臨終時的遺言,推開沈遇,過去就想把童童抱過來,但沈靳比她更快,上前一步,粗暴地把童童從林小姐懷裡抱了過來:「滾!」

  那位林小姐大概從沒見過這樣子聲色俱厲的沈靳,一時被嚇到,囁嚅著道:「阿靳,我……我聽說你昏倒了……擔心你有事,想過來……看看你……」

  夏言婆婆擔心沈靳遷怒於琳小姐,趕緊拉過她,勸道:「小林也是擔心家裡情況……」

  「滾!」沈靳突然暴喝,「全給我滾!」

  他用力將兩人推了出去,童童被嚇得大哭,喬時怕他失手傷到童童,趕緊將童童抱了過來。

  沈靳轉身上了樓,沒一會兒,樓上再次響起乒乒乓乓的砸物聲,一切安靜下來時,屋內卻傳來了痛哭聲。

  喬時從沒見過一個男人,哭得那樣撕心裂肺,那樣一個堅忍又冷漠異常的男人,此時卻突然徹底崩潰了,悔恨、自厭、絕望……所有負面的情緒雜糅在了一起。

  沈遇往樓上看了眼,拍了拍喬時的肩:「讓他一個人待會兒吧,他需要發洩。」

  喬時把童童抱回了家,小丫頭年紀小不懂事,哭了一會兒便止了哭,玩別的去了。

  兩人一天沒吃東西,剛回到家裡沈遇便去煮了兩碗麵。

  喬時抱著童童,先餵她吃,沈遇的手臂已伸了過來:「我來餵吧,妳先吃點。」

  人已將童童抱了過去,低頭餵她。

  他沒有什麼餵小孩的經驗,動作不算嫺熟,但很細緻耐心。

  這幾天來最累的就是他了,一刻不停地盯著沈靳,別說睡覺,連飯也沒法好好吃。

  喬時三兩下便把麵吃完了,抱過童童來餵,讓他先吃點東西。

  童童不認生,麵條又是合她口味的,全程安靜地吸著麵條,吃得津津有味。

  喬時看著她懵懂天真的樣子,想起夏言,她寧願自己遺憾離世,也不願讓自己影響女兒的未來生活。童童還那麼小,以後長大了,大概也不會記得,自己曾有這麼一個母親。

  喬時壓下心底的難受,把夏言的臨終遺言和沈遇提了下。

  沈遇動作略頓:「童童送回去了,老二怎麼辦?」

  喬時想起剛才那位林小姐,心裡總不大好受:「指不定他還樂意呢。」

  她又問他:「那位林小姐和沈靳到底什麼關係?夏曉說夏言看到沈靳和她一起出雙入對,沈靳媽媽也拿她來逼夏言接受她,還說什麼她和沈靳真心相愛。」

  頓了頓,喬時又說:「他們這一家子都合著夥欺負夏言,夏言就是活生生讓他們給逼死的,憑什麼還把童童留給沈靳?」

  「喬時,」相比她的激動,沈遇冷靜許多,「我們都不是當事人,有些東西未必就是像我們想的那樣。以我對老二的瞭解,他不可能做對不起夏言的事。但林雨,就是妳說的林小姐,確實在老二手底下做事,她是老二的部門助理。」

  喬時差點兒沒拍桌子:「把這女人炒了!」

  她從沒要求沈遇做過什麼事,但在這個問題上,她就是不想讓這女人好過,夏言都還屍骨未寒呢,她倒好,登堂入室了。不管她和沈靳是否有染,倒是把沈靳父母哄得服服貼貼,還逼宮來了。

  沈遇看了她一眼,喬時馬上衝他瞪目:「你還想留著這種女人?不會你也捨不得她吧?」

  「胡說八道什麼!」沈遇輕聲斥責,當下抓過手機,給沈橋打電話,讓他去處理。

  人算是料理了,喬時心情卻依舊沉重得難受,好好一個人,說沒就沒了,她有點接受不了這種人生無常。

  沈靳更是無法走出來。

  晚上九點多,喬時和沈遇才將睡著的童童送回去。

  書店依然一片狼藉,沒人收拾。

  沈靳母親坐在屋裡,唉聲嘆氣,不時往樓上看幾眼。

  「阿靳還沒下樓嗎?」沈遇將童童遞給她,低聲問。

  沈靳母親點了點頭:「從下午開始就一直鎖在屋裡了,不吃不喝的。」小心翼翼將人抱了過來。

  沈遇抬頭往樓上看了眼,上樓去敲門。

  敲了一陣,沈靳乾啞的嗓音才從屋裡低低傳來:「你們先回去吧,我沒事,只是想一個人靜會兒。」

  他這一靜就靜了一天一夜,第二天也沒下樓吃飯。

  沈遇去上班時順道去他那兒看了看,依舊緊鎖著房門,店裡也狼藉不堪。

  夏言去世的事對他打擊極大。

  沈遇嘆了口氣,也沒去打擾他,先去了劉副那兒,聊了些案子近況,這才回公司。

  這幾天因著沈靳和夏言,他幾乎所有時間和精力都花在了醫院,根本沒時間處理公司事務和其他事。沈靳更無法過來,也不知道幾天沒來,公司成什麼樣子了。

  他正想著,剛踏進辦公室,沈橋便拿著手機急忙叫住了他:「老大,老大,出事了!」

  沈遇皺眉:「什麼事?」

  「看這個。」沈橋急忙將手機遞給他,「前幾天琴姨找工作被地域歧視的視頻不是被人發網上了嗎?不知怎的,大夥兒開始跟風轉了,都在說自己遭遇過的地域歧視,話題一下就火起來了,有媒體將這個熱門做成了專題,拿安城舉例,嫂子當年那篇調研又被挖出來了,這會兒連當初他們幾個做調研的學生都被人肉出來了。」

  喬時的事沈肆前些天和他提過,他大約明白了整個來龍去脈。

  沈遇這幾天都為沈靳和夏言的事奔波,連休息時間都抽不出來,根本沒時間上網看信息。

  「什麼時候的事?」他一把拿過手機,指腹壓著螢幕滑動了幾圈,確實有人將喬時幾個的個人資訊人肉出來了,不僅名字、學校、工作單位,甚至連照片也給人肉出來了。喬時是當時整個小組的負責人,當年又常和他一塊兒去鄉下採樣,被人肉的資訊自然是最多的。

  「就二嫂出事那天晚上看到的,當時大夥兒不是正要吃飯嘛。」沈橋回道,當時他還特地把視頻給喬時看了,只是隨著沈遇下樓話題一下被打斷,喬時急著出去找夏言,剛好又碰上夏言出事,這幾天大夥兒都心力交瘁的,根本沒記起這麼個小視頻,沒想到不過兩三天時間,事件又發酵起來了。

  當地的省電視臺還特地做了個節目專題探究地域歧視問題。節目出發點是好的,借著深入探究安城遭遇地域歧視這一現實問題,呼吁大眾要理性對待,不要一棍子打翻一船人,唯一不好的是落點。

  整個專題特地做了一期電視節目,找了幾個典型代表來講述自己求職時所遭遇的地域歧視,找的多是些老實巴交看著讓人生憐的大叔大媽或者年輕人,對著鏡頭磕磕絆絆地訴說所遭遇的不公,談到傷心處時還哽咽著流了淚,整個節目過程主打悲情牌。悲情牌結束後,開始探究造成這種現象的前因後果,重點就落在了喬時當年那篇調研上,調研報告雖用的是謝正滔的名義,但特地指出是這幾個學生來當地調研,並將此作為一個導火線在追根究底,就造成了一個指向性的輿論引導,讓人誤以為是喬時他們當年報告欠缺客觀,錯誤地造成了安城如今的形象危機。

  沈遇迅速流覽了一遍圖文,當下拿過手機,給喬時打電話:「現在在哪兒?」

  喬時正在超市採購,按計劃她周日應該回青市,只是由於夏言的突然離世,整個行程都耽擱了下來,沈遇看她這幾天累得夠嗆,加之夏言突然病逝的消息心理上總還是有些接受不了,也就沒催著讓她離開。她剛才看冰箱裡沒什麼東西,想著自己一回去,沈遇估計又忙得沒時間照顧自己,就趁著有空來超市給他囤些食物,這會兒突然聽到他的電話她也有些愣:「我在超市啊。」

  「馬上回家!」沈遇沉聲吩咐,人已轉身往門外走。

  喬時聽他語氣不對,皺了皺眉:「怎麼了?」

  沈遇說:「先別問,妳現在馬上回家,別在外面走動。」

  「……」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喬時還是聽出他話裡的嚴重性,點點頭,「好!」

  從超市出來,她便往家裡走,沒想到剛走到商場拐角,差點兒和兩個年輕男人撞上。

  「不好意思。」

  喬時低頭道歉,腳剛邁出一步卻被其中一人伸手擋住了去路。

  「這不是電視上……專門寫文章抹黑咱安城人的那個人?」流裡流氣的聲音響起。

  喬時抬頭看他,不止說話流裡流氣,人也長得流裡流氣的,目光猥瑣淫邪,看到喬時抬頭還吹了聲口哨:「喲,這小妞長得不錯,比電視上漂亮多了。」

  手指還輕佻地伸了過來,喬時側身避開了。

  另一人又吹了聲口哨:「性子還挺烈,難怪還有膽子回來。」

  音落,人就朝喬時蹭了過來,手也不懷好意地伸向了她的臀部,未及碰到,中途便讓喬時攔了下來。

  她的手指搭著他的手腕,柔軟的觸感讓他有幾分蕩漾,淫笑著看她:「還挺主動的嘛。」

  喬時衝他微微一笑,手掌用力往上一折,男人的手腕幾乎被折成了九十度角,當下慘叫掙扎。

  喬時一把推開了他,轉身便走,受傷的男人急聲喝道:「別讓她跑了。」

  另一男人也急忙伸手拽喬時的胳膊,喬時身子往旁邊一閃,避開了那隻爪子,男人惱羞成怒想追上來,喬時乾脆停了腳步,在他的手掌碰到她的肩膀時,抓著他的手腕也送了他一個九十度直角,這才得以脫身回去。

  經過夏言的書店時,喬時還是本能地扭頭往店裡看了一眼,只是那個總是安靜美好的女孩再也不會出現了。

  她心頭一陣抽緊。

  這時,她看到了兩天沒下樓的沈靳。

  他剛從樓上下來,牽著童童的手,高大的身影依舊死氣沉沉的,沒一絲生氣。

  喬時抿了抿唇,推門進去。

  屋裡還是昨天的樣子,一片狼藉。

  沈靳盯著滿屋子狼藉失神了好一陣,抬頭看了她一眼:「幫我看會兒童童。」

  他將童童交給她,人已慢慢俯下身,將倒下的書架扶起,再將書本一本本撿起,插回書架上。

  他每一個動作都很慢,眼眸始終低斂著,偶爾撿起一本書,也要盯著失神好一會兒,才慢慢地將書本塞回原處。

  牆上的壁紙已經被撕毀,都是夏言親手畫的。她身體不好,沒法外出工作,但也是正兒八經大學畢業的,平時只能在家培養點小愛好,做些畫畫、寫作、雕刻、手工藝等不需要外出的活兒,算是消遣。

  沈靳站在畫前盯著沉默了許久,手掌輕落在畫作上,顫抖著,而後慢慢握緊,又鬆開,任由劇烈滾動的喉結慢慢平靜,這才拿過膠布,將撕裂的地方一點一點地黏上。

  童童是認得這些畫的,都是夏言畫來教她認字和識物的,看著看著就想起媽媽來了,鬆開了喬時的手,吧唧吧唧跑到沈靳腳邊,仰頭問沈靳:「爸爸,我媽媽去哪兒了?」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9-10-11 01:58 PM

第61章 如果沒有妳(1)

  沈靳黏畫布的動作一頓,許久才低低回她:「她……去很遠的地方了。」

  嗓音依然乾澀沉啞,還隱隱帶著哽咽,喬時聽得不真切,擔心童童的童言童語又觸到他,趕緊將她抱了起來,轉移話題:「童童吃飯了嗎?」

  童童鼓著嘴巴搖了搖頭,依然眼巴巴地看著沈靳:「那媽媽什麼時候才回來啊?」

  沈靳的手還壓著牆上的畫紙,喬時的角度能看到他手臂上泛起的青筋,明顯在極力克制著情緒。

  他沒再回應童童,童童還在仰著小臉困惑地看他。

  這時門外來了人,門口突然壓下來的陰影讓喬時下意識地抬頭,卻是昨天那位林小姐。

  可能是先入為主,喬時對她沒法有好感,甚至是嫌惡的。

  她顯然是來找沈靳的,但因為沈靳昨天的態度,也有些膽怯,站在門口,遲疑地叫了他一聲「阿靳」。

  喬時想起夏言至死都是只敢叫「沈靳」,心裡對這位林小姐的嫌惡便多了幾分,好在沈靳沒什麼反應,像沒聽到般,自始至終沉默地黏著畫紙。

  林小姐也不敢再出聲打擾,將注意力轉向了童童,看到抱著童童的喬時,眼睛裡本能地生出了一絲防備。

  喬時心裡冷笑,面無表情地掃了她一眼,轉頭逗童童,童童被她逗得咯咯笑。

  林小姐的臉再也繃不住,上前兩步,軟了嗓子:「阿靳,她是誰啊?」

  沈靳終於有了反應,卻不是看她,只輕輕吐出了一個字:「滾!」

  林小姐臉上神色當下尷尬起來,還有些受傷,卻又不敢再前進一步,乾脆將注意力再次投向了童童,從大衣口袋裡掏出一小串鈴鐺,彎下身,晃著鈴鐺逗她:「童童,看阿姨給妳帶什麼來了?」

  童童到底是小孩兒,一看到好玩的雙眼當下亮了,扭著身子想去和她玩,喬時拽住了她,強行壓著她的臉靠在了她的頸窩上,衝林小姐皮笑肉不笑地說道:「林小姐,我們童童還小,不適合玩這個。」

  林小姐笑容繃不住了,轉向沈靳:「阿靳……」

  嬌嬌柔柔的語氣,比夏言這種自小病到大的還多了幾分楚楚可憐的意味。

  沈靳砰的一下將膠布甩在了桌上:「滾!聽不懂人話嗎?」

  沈靳母親剛好端了飯菜進來,忍不住出聲替林小姐說話:「阿靳,小林也是擔心你,你怎麼能……」

  話沒說完,手中菜籃已被沈靳劈手奪下,朝門口扔了出去:「都滾出去!」

  門外卻沒聽到杯盤碎裂聲,喬時下意識地回頭,卻看到了走進來的沈遇,雙手穩穩抓著被扔出去的菜籃。

  他什麼也沒說,一聲不吭地將籃子擱在了桌上。

  沈靳還在狂躁中,推著他的母親:「滾出去,把那個女人也帶走!」

  他的母親被推得踉踉蹌蹌,邊掙扎邊回頭勸他:「你已經幾天沒吃過東西了,我就是想給你送點吃的。」

  「用不著!」一把將人推了出去,轉身又拽住了林小姐的肩膀,狠狠推了出去,「滾出去!」

  他砰的一聲將門甩上,轉身拿起桌上的菜籃又想扔,被沈遇壓住了。

  「再怎麼樣,也別和自己身體過不去。」沈遇勸他。

  沈靳抿著唇沒說話。

  沈遇也不多說,將籃子裡的湯和菜一一擺了出來:「多少吃一點吧,人總是要向前看的。」

  沈靳掃了眼滿桌飯菜,戾氣驟起,一轉身將滿桌東西掃落在地。

  沈遇心頭火起:「你這樣折騰自己給誰看?不吃不喝夏言就能活過來了?還是你想就這麼餓死了陪她殉情?」

  「如果真能這麼去了,我倒寧願去陪她了!」沈靳也突然暴喝,「你不是我,你永遠體會不到這種痛!」

  「我是體會不到。但我知道生老病死是人生常態,誰都會有意外的時候,沒有誰離了誰就活不下去的道理。人走了,但留下來的人總要活下去。」

  一句話戳到了沈靳痛處,他的手突然指向喬時:「如果她也像夏言那樣了,你再和我講大道理試試,站著說話永遠不會腰疼!」

  話音一落幾人俱是一愣。

  緩過神的沈靳也有些懊惱,低低道了聲歉:「對不起。」

  沈遇深吸了一口氣,冷靜了下來:「她不會有那麼一天。如果真不幸有那麼一天,我也只能接受,生活該怎麼樣還得怎麼過,但絕不會自暴自棄,放著孩子不管。」

  「好了好了,有什麼好吵的。」喬時出聲打圓場,看了沈靳一眼,「那天夏言留了話給我……」

  沈靳倏地站起身:「她說什麼?」

  喬時抿了抿唇:「你先吃飯。」

  這一招很管用,沈靳沉默著逼自己吃了些東西,儘管吃得很少。

  喬時看得出來,他是真的沒胃口,只是為了知道夏言的遺言,強逼自己吃了點東西。

  看著這樣的沈靳,她不敢告訴他實話。

  相較於她的至死也不見他,她對女兒未來的安排,對他而言是更大的打擊。

  夏言已經完全將他摒棄在了她和童童的生命之外。

  擱下碗筷的沈靳很快站了起來:「夏言……那天……到底說了什麼?」

  「她沒說什麼,只是擔心童童,希望童童能健康長大。」

  沈靳說:「我要聽實話!」

  「這就是實話。」沈遇走了過來,將童童從喬時懷裡抱了出來,交給他,「阿靳,童童就剩你了,她還小。」

  沈靳搖頭笑笑:「她人都不行了,連見我最後一面都不願意,又怎麼可能留下什麼好話?不說也好。」

  沈遇拍了拍他的肩,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這種時候任何安慰都是多餘的,他也沒太多時間在這看著沈靳,喬時的事剛被媒體引爆,正以失控的勢頭發展,他不能讓喬時繼續待在安城。

  告別了沈靳,沈遇便帶著喬時先回家了。

  人一進屋就拖出了她的行李箱,邊給她收拾行李,邊和她說今天的事。

  「妳今晚就回青市。這件事不單純,明顯有幕後推手。」說話間,沈遇已將喬時的行李收拾好。

  喬時還沒來得及看新聞,有些擔心:「會不會對你聲譽造成影響?」

  「我一大俗人哪有什麼聲譽不聲譽的。」沈遇推著她下樓,「回去後少上網,少看那些流言蜚語,我忙完了再回去看妳。」

  喬時攥著他的衣角,總是不大放心他:「你一個人能行嗎?我能保護好自己,要不我留下來陪你?」

  「別說傻話。」

  這個問題上沈遇很堅持,說什麼也不會讓喬時留下來,他給她訂了晚上九點半的航班,時間很趕,剩下的時間只夠兩人吃頓晚餐。

  吃完飯時沈遇本是要送喬時的,這時劉副給他來了電話,說上徐村和下徐村又鬧起來了,這下不只是祖祠的歸屬爭端,還有大批私藏的珍稀野生動物,還鬧出了人命,局裡出動了特警,讓他趕緊過去一趟。

  沈遇抽不出時間送喬時,讓沈橋過來送她。

  他不放心她一個人出門,特地等到沈橋過來。

  「一定要把你嫂子安全送上飛機。」沈遇對他叮囑,繼而又轉向喬時,「下飛機了馬上給我打電話,如果電話打不通,也要給我留個信息報平安知道嗎?」

  喬時點點頭,總不太放心他:「你也要注意安全。」

  轉身想上車,又有些依依不捨,遲疑了下,回身緊緊抱住了他,將臉埋在他的胸膛裡蹭了一會兒,低低道:「沈遇,我總是希望能陪你一起面對所有難關,可是我又似乎總在給你惹麻煩。」

  沈遇拍了她腦袋一記:「胡說八道什麼!」

  雙臂卻是將她抱緊了些,像在無聲的安慰。

  喬時心底的悵惘因這細小的動作被沖散,她仰頭看他,衝他微微一笑:「好好照顧自己,我在家裡等你。」

  沈遇道:「好。」

  卻還是抱著她不放。

  喬時輕輕拽了拽他的衣袖:「好啦,我沒事。你先忙你的,別讓劉副等太久了。記得按時吃飯,注意休息,別太累了。」

  沈遇點點頭,手掌在她的頭上輕揉了一把,這才放開了她,再叮囑了一遍:「到了記得給我打電話。」

  看著喬時上了車,車子駛離,這才上了自己的車,跟在身後開了一段,直至他們出城了才掉轉車頭,轉向公安局。

  沈橋是知道沈遇一路在身後跟著的,直到看到他離開才看向喬時:「五哥對妳可疼進心裡了。」

  喬時噗地笑了聲:「想多了你。」

  沈遇是對她好,但要說疼她疼到心裡也說不上,真疼她疼到心裡了,是說什麼也要堅持送她上飛機的。

  喬時倒不是埋怨他,她知道他有重要的事,這是他的責任,也是他的抱負,他不可能會為了送她而放任不管,這不是沈遇的風格。

  在他心裡,安城宗族安穩第一,她頂多排個第二吧。早在決定和他在一起時她就有這樣的認知了,最初拒絕他可能還有這層介懷在,但她發現她逃不掉時,只能說服自己接受這樣的沈遇,並試圖找出最適合兩人的相處模式,而不是試圖改變他,她沒敢奢望能改變沈遇。他看中的從來就不只是她這個人,還有她的獨立和自保能力,沒有他在身邊也依舊能活得很好,在他充滿抱負的人生裡,他分不出太多的心思和時間去保護一個菟絲般依附他的女人。

  喬時也說不上這樣好不好,但截至目前,她和沈遇相處得很融洽,他們正在變得越來越契合,也越來越理解對方,對彼此的渴求和滿足也在一步步走向更好,她很滿意這種狀態。

  「你呢?最近和劉檸寧怎麼樣了?」喬時轉開了話題,問完才想起忘記和沈遇提沈橋和劉檸寧在一起的事了,這幾天為著夏言和沈靳一個個都心力交瘁的,完全沒想起這事。

  她正琢磨著晚上要和沈遇提一下,沈橋已回道:「就那樣唄,剛吃了個飯。接到五哥電話趕緊過來了。」

  喬時笑:「你就這樣扔下她,不怕她不高興啊?」

  「她不是小氣的人,還老催我趕緊吃,別害妳誤機了。」

  沈橋提到劉檸寧時,眉眼裡的神采都柔和了下來,一看就是戀愛中的男人,喬時還從沒在沈遇臉上看到過這樣的神采。

  看得出來,沈橋是真的很喜歡劉檸寧。

  喬時也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還是想著要和沈遇提一下,問問他的意見,也就乾脆先不發表看法了,笑道:「真會寵女朋友,這護犢勁兒,嘖嘖……」

  說得沈橋都難得的不好意思起來。

  喬時也不鬧他,電話恰好響了起來。

  她隨手接起:「您好?」

  電話那頭沒說話,只隱約聽到清淺的呼吸聲,很安靜。

  喬時皺了皺眉,看了眼手機螢幕,手機很詭異地沒顯示號碼。

  「……」喬時抿了抿唇,重新問了聲,「你好?」

  回應她的依然只是沉默。

  喬時一聲不吭地就要掛斷,電話那頭突然有了聲音:「喬時。」

  宋勵的聲音,雖然有些低啞,喬時還是認得出來。

  她沒想到他會給她打電話,有些詫異:「有事嗎?」

  宋勵問:「有時間嗎?」

  「什麼事?」

  「有空一起吃個飯嗎?」

  「……」喬時有點摸不著他的心思,「可能不太方便,我家裡有點事。」

  宋勵沉默了一會兒:「好。」

  掛了她的電話。

  喬時一頭霧水。

  沈橋側頭看了她一眼:「怎麼了?」

  「不知道啊。」兩手一攤,喬時收了手機,「宋勵突然想約我吃飯。」

  她打了個哈欠,人有些睏,連著幾天沒日沒夜地守著夏言和沈靳,缺覺嚴重,昨晚睡了一晚還是沒能補回來,於是邊打著哈欠邊道:「我先睡會兒。」

  人便倚著車窗睡了過去。

  沈橋偏頭看了她一眼:「妳睡……」

  話音未落,迎面一道遠光燈突然打來,又刺又亮,閃得眼睛幾乎睜不開,沈橋下意識地伸手擋住了眼睛,本能地轉著方向盤想避開,車子卻突然失控往右側護欄撞去。

  喬時只覺得眼球光線大亮,下意識地睜開眼,還沒瞧清發生了什麼事,便察覺到車子跌跌撞撞地往一邊倒去,甚至來不及反應,頭被晃得狠狠撞上前方的車載箱,眼前一黑,當下失去了意識。

  沈遇送喬時和沈橋出城後便趕去了局裡,局裡已派了人去上徐村和下徐村,怕控制不住局面,想請他這個現任族長出面,減少不必要的流血衝突。

  劉副就在辦公室等他,已經穿戴好,整裝待發。

  沈遇剛走到門口便問道:「怎麼回事?」

  「還不就是祖祠和上次野生動物販賣的事,原本協商得好好的,共同開發旅遊資源,但因為最近上徐村秘密參與珍稀野生動物走私販賣的消息曝光,整個村子幾乎三分之一的人都參與到了這個產業鏈中,那座祖祠幾乎成了上徐村秘密窩藏點,消息一爆出來,下徐村覺得老祖宗留下的產業平白讓上徐村人糟蹋了,他們不配擁有所有權,想收歸本村所有,這不就又鬧起來了。剛才派了人過去看著,現在局面稍稍控制住了,但後半夜不好說,還是希望你能過去幫忙看看。」

  沈遇點點頭,注意到了他話裡的另一個重點:「珍稀野生動物的案子破了?」

  「也不算破了。」劉副說著從桌上拿起一份卷宗,遞給沈遇,「從我們掌握的線索來看,目前抓的這批人裡並不包括幕後主使,宋勵雖在犯罪現場出現過,但並沒有任何證據證明是他在幕後操縱的這一切。這是這次的口供和相關線索,你手上情報網要詳細些,看看是否有遺漏。」

  沈遇接了過來。平日裡為了避嫌,沈遇一般不會直接參與到案件中,只是私下提供一些重要線索和情報,但劉副信任他,也信任他縝密的思維和偵查分析能力,重要案子還是會習慣性找他商量。

  前一陣上徐村野生動物販賣的事一直在追查,這幾天才有了結果,抓捕了一批人,本是要找沈遇商量的,但恰好遇上夏言去世,他忙不過來,也就沒去打擾他。

  想起夏言,劉副不免嘆了口氣,問起沈靳的情況。

  「估計不好走出來。夏言連一個解釋的機會也沒給他就走了,最後一面也沒見上。」沈遇邊翻看著卷宗,邊回道。

  劉副嘆了口氣:「人生無常啊。」

  他想起喬時:「妳家那位呢?看這兩天新聞,她這是攤上事了。」

  「這事兒明顯衝著我來的,喬時就是他們手裡的一桿槍。」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9-10-11 02:01 PM

第62章 如果沒有妳(2)

  用來牽制他的一桿槍。利用輿論造勢,先把喬時推上風口,下一步估計是曝光兩人的關係,逼他在安城和喬時間做選擇。他和喬時的夫妻關係一旦曝光,他的形象和聲譽肯定是要受到影響的,甚至可能被懷疑是他夥同喬時設計了這一切,當地人文化程度不高,沒有那麼強的辨別是非能力,很容易被煽動起來,逼他證明他是無辜的,而這證明方法,無非是和喬時劃清界限。

  「像宋勵的風格。」劉副點評道,要麼毀了沈遇,毀了安城,要麼得到喬時,無論哪個結果,於宋勵都是雙贏。

  沈遇點點頭,沒應,繼續看卷宗。

  劉副也沒再打擾他,沈遇現在的身份之於局裡就是一個刑偵顧問的身份,這是為了讓他方便參與到案子中,他特地給他申請的。他族長的身份和在本地樹立起來的威信,讓他獲取線索的機會比常人容易許多,人脈在那兒擺著,底下還有老二老三老六老七幾把好手,個個都是人精,尤其老六老七,平時看著吊兒郎當不務正業,插科打諢混日子的,但擅長和三教九流打交道,並擅長套取資訊,所有資訊一到沈遇腦子裡,很快被篩選提取出來,並迅速做出判斷,回饋給他。

  沈遇有一顆思維縝密的腦子,和老三老六老七幾個就像個嚴密的民間情報網,什麼大案要案都能迅速搜集線索並找到突破口。安城就屁大點的地方,很多東西都在掌控中。有掌控,才能朝著好的方向有序發展,而費盡心思想要破壞這種秩序的人,是拼了命想毀掉沈遇的。

  這人就是宋勵,至少從目前來看,也就宋勵敢這麼明目張膽地和沈遇對著幹。

  曾經親如兄弟的兩個人,如今一個極正,一個極惡,成了兩個完全對立的個體,中間到底發生了什麼,劉副也不知情,沈遇也從沒提過,在他認識沈遇之時,沈遇和宋勵就已經是水火不容了。

  劉副心裡多少是有些唏噓的,正感慨著,沈遇已流覽完整個卷宗,提了幾點自己的看法,話沒說完門外便響起了敲門聲。

  劉副抬頭:「進來!」

  交警隊的老張神情嚴肅地走了進來:「劉副,剛才機場路雲山路段發生一起車禍,似乎是老六的車……」

  沈遇倏地站起身:「什麼情況?」

  「老六的車撞上了公路護欄,撞斜坡上去了。還好傷得不是特別重,現在已經送市醫院急救。」

  「和他一起的女孩呢?」

  老張卻一臉茫然:「什麼女孩?沒有啊,車裡就老六一人。」

  沈遇面色微變:「車裡就老六一人?周圍都找過了嗎?有沒有可能被撞車外了?」

  「沒可能。車門是關著的,車玻璃雖然壞了,但沒可能把一大活人給撞飛。」

  沈遇擱下卷宗:「劉副,喬時是和老六一塊兒上的車,我得去現場看看。上徐村我讓老四過去看看,他在那邊說話有分量。」人已快步往門外走,邊走邊問,「路面監控調出來我看看。」

  老張搖了搖頭:「調不出來了。剛好就那個路段的電子探頭壞了。」

  沈遇腳步倏地一滯:「行車記錄儀呢?」

  老張依舊只是搖頭:「壞了。」

  「……」沈遇深吸了口氣,迫使自己先冷靜,「現在誰在現場?讓他們先別亂動。老六醒後馬上給我電話。我先去事故現場。」

  他幾乎是一路小跑著出了門,掏出手機,給喬時打電話,電話已是關機狀態。

  他試著給沈橋也撥了一個,也是關機,他改給老七打了一個:「老七,老六出事了,現在人在市醫院,你馬上過去,看看他現在什麼情況,想辦法把他弄醒。」

  掛了電話,他手心竟有些微濕,掌心裡沁了層細汗,甚至連握著方向盤的手都不覺有些顫。

  他沒想到這都能出事。喬時和沈橋一起,沈橋出了車禍,喬時卻人間蒸發,甚至連交警都沒發現車裡還有另一個人存在過。

  她人去哪兒了?是被撞得從窗裡飛出去,夜黑沒被人發現嗎?還是人受傷了沒昏迷,出來找人求救,卻暈在半路被人救了?

  沈遇努力把喬時的境遇往好的情況想,他給老三撥了個電話:「老三,你托人查一下各個醫院,看看有沒有受傷的病患被送進去,確認一下是不是喬時。」

  掛了老三的電話,沈遇以最快的速度趕到了事故現場。

  車子撞破公路護欄,直直撞到外邊的倒「V」形斜坡上,車頭凹了一大塊,所幸車子性能好,車內沒太大損傷,但駕駛座和副駕駛座之間有大片的血跡。

  沈遇在看到那大片稍稍凝固的血跡時,心臟微微緊縮。

  交警還在處理,老張已經提前和他們打過招呼,他們也都認識沈遇,看沈遇對著那攤血跡蹙緊了眉心,負責事故處理的小吳解釋道:「老六後腦有傷口,流了不少血。」

  「誰報的警?」

  小吳指了指一邊站著的小夫妻:「是他們先發現的事故。二十點五十分報的警。但從現場情況來看,事故至少在報警五分鐘前已經發生了。」

  安城機場輸送量一般,這個時間段航班少,這條路也不是去機場的唯一通道,前面一千多米處還有另一分岔路口通往市區,因此這個時間段十多分鐘甚至半小時看不到一輛車是常態,報警的小夫妻大概是事故發生後第一輛路過該路段的車。

  沈遇轉向兩人:「你們發現事故時,車裡就只有一個男人嗎?」

  男人遲疑地點點頭:「應該是,當時比較怕,沒敢走近,報完警後就在這邊等交警過來了。」

  「是只有老六一人。」小吳確認。

  沈遇問:「周邊有什麼異常嗎?」

  兩人茫然地搖了搖頭:「沒注意看周圍。」

  沈遇點點頭:「謝謝。」

  他轉頭看向車裡。副駕駛座有一些血跡,應是抬老六出來時不慎滴落的,一路綿延到救護車停的地方便斷了,馬路上沒有別的血跡,基本能推斷,喬時沒有帶著外傷跑到馬路上,但依然無法推斷她是不是在事故發生前或發生後主動下了車。

  沈遇拉開了後備廂,喬時的行李箱還穩穩地躺在那兒。

  「車裡還有別的發現嗎?」將後備廂壓下,沈遇轉向小吳。

  「就一個女用包和一款手機。」小吳指了指一邊已被塑膠袋收納好的物件。

  透過透明的塑膠袋,沈遇認出那是喬時的手提包和手機。

  沈遇知道喬時有隨身帶手機的習慣,就是上洗手間都要抱著手機,不可能把手機扔下就走了,所以車禍發生時她人肯定是在車裡的。

  「給我雙無痕手套。」沈遇對小吳說完,已轉向報警的小夫妻,「你們經過這裡時,有別的車經過嗎?」

  男人搖搖頭:「沒有。」

  沈遇點點頭:「給我留個電話,可能後續還得找你們瞭解些情況。」

  他接過小吳遞過來的手套,衝他使了個眼色,讓他記號碼,人已俐落地將手套套上,開啟了袋口,將手機取了出來。

  「我們發現時手機主機和後蓋電池都是分離的。」小吳在一邊解釋。

  沈遇將手機電池裝上,邊開機,邊抬頭往四周看了看。

  手機在裝上電池後很快順利啟動,手機完好無損,電量足夠,信號滿格,車禍時喬時如果是清醒的,她會直接給他打電話或報警,而不是下車求助,下車被人帶走的可能性基本為零。

  車子撞的是駕駛座方向,但副駕駛座窗玻璃是碎裂的。

  沈遇盯著窗玻璃看了一會兒,明顯是被重物從外面擊碎的。

  沈遇輕吐了口氣,穩了穩心神,給劉副打電話:「劉副,麻煩派倆刑偵科同事過來,提取指紋和血跡。喬時……」喉頭哽了下,沈遇力持平靜,「可能出事了。」又給老張打了電話,「老張,麻煩你把整個機場路二十點到二十一點三十間的所有監控都調出來,我一會兒過去。」

  掛了電話,和小吳交代了幾句,沈遇先趕去了醫院。

  路上,老三給他電話,所有醫院都查過了,今晚沒有二十多歲的年輕傷患。

  「小診所也查一查。」

  他不到二十分鐘便趕到了醫院,老七已在那裡,沈橋還沒醒來,人沒生命危險,就是有點失血過多,還沒醒過來。

  「人怎麼樣了?」下了車,沈遇已快步往住院部去,到病房門口時,甚至連門也沒敲,已推開房門問道。

  「一時半會兒估計醒不過來,因為傷的是大腦,得多觀察幾天。」老七皺著眉,「六哥致昏的傷口在後腦勺,他開車撞了護欄怎麼可能傷到後腦勺?」

  沈遇問:「醫生怎麼說?」

  「說是重物擊打所致。」

  沈遇點點頭,盯著病床上的沈橋,整個頭部都纏上了紗布,額頭上也有些磕傷,但不重,主要傷口還是在後腦勺上。

  沈遇微微傾身,拍了拍他的臉:「老六,醒醒。」

  他心裡急,下手也有些重,老七趕緊拉了他的手:「六哥後腦勺剛縫了幾針,打了點麻藥,估計藥效還沒退呢。」又問他,「嫂子怎麼樣了?」

  沈遇搖搖頭:「下落不明。」

  他也不敢多耽擱,醫院和公安局都在同一條路上,就五分鐘車程,他也是順路過來看看,想先弄醒沈橋,問問他到底怎麼個情況,沒想到沈橋傷得比他預想的嚴重。

  「你先在這兒照顧他,有情況馬上通知我。」交代完人已馬不停蹄地趕回了局裡。

  老張已將所有監控都調了出來,一路上電子探頭都沒問題,偏就出事路段出了問題。

  監控裡最後捕捉到的沈橋的車子是在距離事故現場兩公里的地方,監控一閃而過的畫面裡,兩人看著都沒什麼問題。

  之後的情況便不得而知了,沈橋車上的行車記錄儀不翼而飛。

  沈遇調取了事故前方三公里左右的路段監控,將差不多同時間內駛過來的車輛都一一記錄了下來,甚至將時間提前到了下午六點起。

  沈橋出事故顯然是早有預謀,所以很可能早就有人在那兒蹲點守著。

  沈遇從晚八點出現的車輛開始排查,隨便找了一輛車,根據車牌號找出車主資訊,打電話過去詢問車主駛過事故路段時是否有看到不明車子停在路邊,如此連著打了好幾通電話,基本把時間鎖定在了八點三十左右出現的車子上。

  偏僻路段往來車輛少也給了沈遇很大的便利,花了一整晚,天亮時沈遇基本將嫌疑車鎖定,但只看得清車牌號,車裡人明顯有意避開探頭,都坐在了後座,司機也是以面罩和墨鏡擋住了臉,頭上還戴了頂運動寬簷帽,遮住了整張臉。車子在事故五分鐘後出現在了監控裡,在十五分鐘後再次消失在了監控中,往山區駛去了。

  安城山路多,鄉村公路也多,都是屬於路況監控盲區。

  沈遇看著那輛黑色轎車慢慢從螢幕上消失,一個沒忍住,手掌重重壓在了鍵盤上,站起身,胸口劇烈起伏著。

  老張已在這裡陪了他一夜,他明白沈遇的擔心和急迫,為了鎖定目標,凌晨三點都不管不顧地給車主打電話瞭解情況,生怕多耽擱一秒喬時便會遭遇什麼不測。

  早在目標出現時沈遇便讓人查了車主信息,但無果,車主早在兩天前便已來報過案,車子失竊,至今沒線索破案。

  如今車子駛入了山區,那一片區域山巒一座連著一座,好幾個鄉鎮和村子都在那邊,地段偏遠,閉塞落後,還與鄰市好幾個鄉鎮交界,地緣複雜,要在這蒼茫大山裡找一個人,難度可想而知。

  關鍵是,現在不知道綁架者是誰,什麼動機。她一個女人,昏迷中落入幾個大男人手中,危險性無形中被放大,會不會受辱,會不會有生命危險,都是無法預測的結果。

  「我先去洗把臉。你們先看看,還有沒有別的線索。」沈遇說完,人已往洗手間而去,擰開水龍頭,接著冷水狠狠潑了把臉,逼迫自己先冷靜,不去設想任何壞的可能。她那麼聰明,一定會有辦法脫身,與他取得聯繫。

  可是她正受著傷,正昏迷著,她怎麼脫身?如果那些人的目的就是毀屍滅跡,她甚至連再醒過來的可能性都沒有。

  不會的。如果他們要毀屍滅跡,就不會這麼大費周章地把她帶走了。

  喬時不會有事,她不可能會有事,她有時間等到他。

  沈遇嘗試著不斷給自己心理暗示,強逼自己冷靜,他不冷靜,他更救不了喬時。

  沈遇掬著冷水,又洗了把臉,初春的天氣,水管裡還帶著嚴冬的溫度,自來水又涼又冰,刺激得他混混沌沌的腦袋慢慢恢復些清明。

  小吳不放心他,跟了過來,在洗手間門口叫他:「五哥,你沒事吧?」

  「我沒事!」沈遇站直身,深深地吸氣,再長長地吐了出來,摸出手機,給喬澤打了個電話。

  「喬時出事了。」沒有任何廢話,沈遇直入主題。

  此時天還沒全亮,喬澤原本還在休息,猛然間被驚醒:「什麼情況?」

  沈遇沒詳說:「我在公安局,你趕緊過來。」

  他掛了電話,出了門,下意識往左走,小吳拉住了他:「五哥……辦公室在那邊。」手往反方向指了指,臉上的擔憂完全掩飾不住。

  沈遇像剛緩過神來,往前面看了眼:「謝謝。」轉身往辦公室走去。

  喬澤在半個小時後趕了過來,人剛進屋便已沉聲問道:「怎麼回事?」

  沈遇正在辦公桌前分析嫌疑人體態,聞言抬頭,把喬時的情況大致提了提,喬澤俊臉繃得很緊:「既然明知她有危險,為什麼你不親自送她?能忙到連一個多小時都抽不出來?」

  他聲音繃得很緊,明顯在強壓怒氣。

  沈遇沉默了好一會兒,許久,才低低道:「是我的問題。」

  嗓音極其乾澀沙啞,像被煙草熏壞的嗓子。

  喬澤指責的話憋在了喉嚨裡,再也沒法說出口。

  劉副剛好從外面進來,他昨晚和沈肆趕去了上徐村,忙活了一夜,那邊情況是控制下來了,總算能回來緩口氣,剛一進來就聽到喬澤在指責沈遇,見沈遇也沒為自己辯解半分,忍不住替沈遇說了句話:「是我的問題。昨晚有重要事情,我把老五叫了過來,本來預計是這兩三天都抽不開身,喬時不能在這邊久待,老五才改讓老六送喬時去機場。」

  又轉向沈遇,問喬時的情況。

  沈遇暫時沒太多線索,嫌疑人體形沒有太鮮明的特徵,車子是被誰盜竊也還在調查中。指紋比對結果還沒有完全出來,昨晚車上提取的指紋裡,排除了沈橋、喬時和小吳幾個,還有兩道陌生指紋,基本能確定,帶走喬時的至少為兩到三人。

  「慢慢來。」劉副拍了拍沈遇的肩,安慰道。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9-10-11 02:06 PM

第63章 如果沒有妳(3)

  喬澤已轉向電腦螢幕:「我看看嫌疑車輛。」

  沈遇將整段路況監控視頻重播給他,連著車子失竊前後的監控也一塊兒找了出來。

  這輛車是在郊區失竊的,又是監控盲區,之後也是刻意避開了路況監控,估計是開往了鄉下。

  「劉副,」沈遇抬頭看劉副,「聯繫一下西南片區,讓鎮上派出所幫忙排查下這輛車吧,動靜別太大。」

  發動網路力量,全網搜這輛車是最快捷有效的方式,但沈遇不敢冒險,他現在還無法準確評估對方目的和身份,怕逼急了對方,反而對喬時不利。

  劉副明白他的顧慮,點點頭:「好。」

  沈遇捏了捏眉心,一夜沒睡,頭也有些昏昏沉沉的,讓他沒辦法很清醒地思考。

  他現在唯一能想到和這件事有關的就是宋勵,他有這個動機和時間,但他也有的是手段,如果是他,沈遇猜不透他為什麼用這種方式。

  他不會想置喬時於死地,但如果只是為了帶走她,為什麼要先製造一起車禍?

  車禍原因小吳那邊已經出了調查結果,初步認定為剎車系統故障,真空助力器管道存在漏氣現象,可能剛好在車禍的瞬間,沈橋為了避開前方疾馳而來的嫌疑車,掉轉車頭時剎車失靈,車子失控撞上護欄。

  是人為還是車子故障問題不好判斷。

  沈橋一向沒有定期檢修車子的意識,沈遇之前也聽他抱怨過剎車板笨重,偶爾踩不動的現象,還勸他去修,估計還沒來得及送去,最近多事之秋。

  老七這會兒電話還沒打過來,估計沈橋還沒醒,沈遇只能試著去宋勵那兒找找線索。

  人剛到門口,手機就響了,老七的電話──沈橋醒了。

  喬澤正在盯著監控看,聽到沈橋醒了,當下起身:「我去趟醫院。」

  兩人到醫院時沈橋正在吃早點,除了臉色差了點,精氣神還不錯,一口粥還沒咽下去,看到沈遇進來,當下擱下飯碗:「五哥,我對不住你,沒能……」

  「行了,」沈遇擺手打斷了他,「說情況。」

  「就開著車的時候,前面車子突然打了遠光燈,開得很急,直直朝這邊衝過來,我下意識想躲開,沒想到撞護欄上了。當時車速比較快,剎不住車,撞得有點狠,嫂子正在睡覺,一下子沒防備撞上了車載箱,當下暈了過去,我也是被撞得昏昏沉沉,還沒緩過神來便發現有人來砸玻璃,我剛扭過頭後腦便挨了一棒,然後就沒意識了。」沈橋努力回憶著當時的情況,「醒來就在醫院裡了。」

  「看清來人了嗎?」

  沈橋茫然地搖搖頭:「我當時撞得太厲害了,整個人眼前都是發黑的,還沒看清人就吃了一棍。那幾人戴著口罩和寬簷帽,也看不清臉。」

  「體形呢?」

  沈橋皺著眉回想了下,頭疼地搖了搖頭:「不大記得了,當時天太黑,我又暈得厲害。」

  「想不起來也得想。」沈遇嗓音已經帶了一絲急躁,「老六,這攸關喬時生死。」

  沈橋自然知道事情的重要性,但他實在頭疼得厲害,當時也暈得厲害,怎麼想腦袋裡都一片霧濛濛的。

  老七擔心沈橋的情況,忍不住出聲道:「五哥,六哥剛醒來,麻醉的藥效可能也沒過呢,一下子想不起來是正常的,你別逼他。」

  「不是我在逼他,是喬時現在下落不明,拖一分鐘就多一分危險。」

  「我想想,我想想……」沈橋頭疼地捂著額頭,卻怎麼也回想不清楚。

  門口恰在這時響起了敲門聲,劉檸寧略遲疑的嗓音在門外響起:「不好意思,我能進來嗎?」

  沈遇回頭,看到門外的劉檸寧時不覺擰了擰眉心,轉眸看向沈橋。

  沈橋被盯得有些尷尬,乾笑著道:「那個……五哥,檸寧是我女朋友。」

  卻見沈遇眉心擰得更深,沈橋看他像是壓著怒氣的模樣,生怕他出聲嚇跑了劉檸寧,在他和劉檸寧間製造嫌隙,急忙道:「回頭我再和你解釋。」

  他側過頭衝門外的劉檸寧招了招手:「進來吧。」

  劉檸寧手裡拎著雞湯,走了進來,看到沈遇時也禮貌地衝他打了聲招呼,一貫大氣得體。

  打過招呼後她的視線在喬澤身上頓了頓,笑容有些僵:「這位是?」

  喬澤也在打量她,不動聲色,沉默著。

  沈橋趕緊出聲給兩人做了個介紹。

  喬澤客氣地衝她打了聲招呼:「劉小姐。」

  劉檸寧也笑著回了聲,注意力已轉向沈橋:「你怎麼樣啊,好點沒?」

  沈橋在沈遇面前也不敢肉麻,在劉檸寧面前靦腆得像個大男孩:「我沒事啦。」

  沈遇看著兩人:「你們在一起多久了?」

  沈橋看沈遇要興師問罪的模樣,也不敢隱瞞:「半個月。」

  沈遇看向劉檸寧:「劉小姐怎麼知道老六受傷了?」

  沈橋朝老七看了眼,老七遲疑著舉起了手:「是我通知的。」

  沈遇笑:「原來都知道,就瞞著我?」

  沈橋和老七不敢吭聲了。

  沈遇也沒再說什麼,轉向了劉檸寧:「劉小姐,老六剛醒來,精神狀態可能還不太好,妳沒事的話先回去吧。」

  劉檸寧動作略頓,看著有些尷尬。

  沈橋心疼了:「五哥!」

  沈遇已看向老七:「老七,送送劉小姐。」

  劉檸寧也是識趣的人,叮囑了沈橋幾句,便笑著和大夥兒告別了。

  劉檸寧一走,沈橋就有些繃不住了:「五哥,檸寧一大早專程來看我,你怎麼能把她轟走?」

  沈遇看了他一眼:「昨晚你送喬時去機場的事,都和誰說了?」

  「沒誰啊,就檸寧啊。」

  「……」沈遇克制著脾氣沒發作,「她和宋勵都還牽扯不清,你腦子是不是有問題?」

  喬澤若有所思地往門外看了眼:「這位劉檸寧什麼來頭?」

  沈遇說:「劉副的一個堂侄女,不算很親,算是四代內沾親帶故的親戚。這幾年都在國外留學,據她描述和宋勵曾是鄰居。」

  喬澤皺了皺眉:「哪個國家?」

  「美國。」

  喬澤點點頭,沒再追問。

  沈橋猛地一拍腦袋:「哦,對了,出事前宋勵給五嫂打過一個電話。什麼也沒說,就約她吃飯,五嫂拒絕後就掛了。」

  沈遇手指著他點了點,人當下轉身,要去宋勵那兒,臨走時不忘吩咐:「我先出去一趟,你給我好好想。我回來的時候,給我一張嫌疑人畫像,看不到臉沒事,但體形一定要描述清楚!」

  宋勵不難找,他基本就在他那個小酒吧裡,不是在安城的聽風就是在C市的聽風,辦公室置了個休息室,很少回家,或者說是根本就從沒回過家。

  他沒有家,他從小就恨「家」這個字眼,更不會獨自一人回到那種空蕩蕩的地方,他開夜店有一半也是出於這種心理,他需要這種紙醉金迷的熱鬧,整個人都融進這種熱鬧裡,雇了大堆保鏢,鞍前馬後地伺候著。

  他人就在辦公室裡,沈遇沒敲門,直接闖了進去。

  屋裡煙霧彌漫,到處是嗆鼻的煙草味。

  宋勵就坐在辦公桌前,慵懶地靠著座椅,一手端著茶,一手夾著煙,看到沈遇進來,擱下了茶杯,笑道:「今天什麼風把沈族長吹過來了?」

  喬燕就趴在一邊沙發上,兩手握著個平板電腦在玩遊戲,看到沈遇進來,整個人也翻坐起身,人還算乖巧,上前來:「姐夫,你怎麼過來了?」

  這聲「姐夫」讓宋勵眼中戾氣驟起,大手一揮:「滾出去!」

  喬燕笑容有些僵,噘著嘴跺了跺腳,出去了。

  宋勵也坐直身,再無剛才的訕笑,看向他:「什麼事?」

  沈遇說:「我找喬時。」

  宋勵笑了笑:「怎麼?你老婆跑了?老婆跑了來我這兒找人,是不是跑錯地兒了?」

  「她昨晚去機場路上出了車禍,之後人就失蹤了,就在你打完電話的幾分鐘裡。」

  宋勵一愣,而後漫不經心地將煙灰彈在煙灰缸裡:「還真出事了啊?本來想約她吃個飯,提醒她注意著點,她不給面子,我也沒辦法啊。」又抬頭看沈遇,「怎麼樣?人死了,還是活著?」眼神與沈遇相對,清明而深沉,還隱隱壓著份沉怒。

  沈遇是瞭解他的,他的眼神已經告訴他,他沒參與。

  但不代表不知情。

  沈遇與他對視了幾秒,倏地上前一步,左手拎起他的衣領,右手壓在了辦公桌後側,冷冷看著他:「喬時要是有個三長兩短……」

  他鬆開了他的衣領,轉身即走,沒有浪費一分一秒。

  回到醫院時沈橋還是沒能想起來,描出來的人像歪歪扭扭,回想不起來自己也急躁,畫著畫著心裡一著急乾脆扔了筆,將畫紙揉成了一團就狠狠朝門口扔去,沈遇剛好進來,下意識地伸手接住,攤開看了眼。

  沈橋自己也是煩躁得不行,又擔心又內疚:「五哥,我真的想不起來,當時真的撞得太狠了,暈乎乎的根本沒什麼意識。」

  沈遇輕吐了口氣:「你先休息會兒,一會兒再想吧。」

  沈橋這邊沒線索,宋勵也沒有,沈遇不得不回去重新看了遍監控,依然沒有突破,分頭調查的人也都回來了,但沒能帶回更有價值的線索。

  事情已經過去這麼久,沒人給過他任何電話,明顯不是圖財。

  他試著從最近的輿論源頭入手分析,從當年發帖揚言要做掉喬時的人入手,但沒有這樣的動機。

  綁架喬時顯然是有預謀的,那些人沒那麼強大的謀劃能力。

  沈遇幾乎將每個可能性都排除了,把幾乎所有與喬時有過接觸的人都盤查了一遍,始終沒有任何有效的進展。

  喬澤那邊也沒有什麼有價值的線索,只知道人就消失在了這片山林裡,帶走她的人明顯是熟悉這片區域的,但方圓幾十里內有好幾個鄉鎮,好幾十萬人口,要在這幾十萬人口裡找出這麼一個人來無異於大海撈針。

  沈遇連著不眠不休了幾天,前些天又剛因為沈靳的事沒日沒夜地忙了幾天,事情一波接一波地來,身體也是有些撐不住。這天剛審訊完最後一個可能的線索,人剛站起來,陣陣眩暈襲來,高大的身子重重晃了幾晃,驚得一邊的老張趕緊扶住了他,勸他先回去休息一會兒。

  沈遇連著幾天下來,明顯已感覺到身體撐不住了,但他不能休息,也不敢休息,他甚至不敢去想,喬時還有沒有活著的可能。

  三天來,整個大腦一直在高速地運轉,試圖從這一團亂中分析出些蛛絲馬跡來,卻越急越亂。

  關心則亂,沈遇逼著自己剝離所有情感,專注於案子本身,儘快找到突破口,卻發現根本無法做到,一閉上眼睛,滿腦子都是喬時,都是她或嗔或笑的樣子,再往下便是她可能正被困在某個不知名的角落裡,無助而絕望地被人蹂躪,甚至可能已經遭遇不測。

  沈遇不敢往下想,甚至連眼睛也不敢閉上半秒,馬不停蹄地逼自己去突破,去找,但是這種急迫顯然已經擊潰了他引以為傲的冷靜。這三天來他始終無法真正冷靜下來去分析和比對,反而像無頭蒼蠅般,逮著個點就往下找,他的思緒已經全被打亂。

  沈遇知道他迫切需要休息,他需要一個清醒和冷靜的大腦,而不是再像前兩天那樣,盲目亂竄。

  他逼自己先回家休息。

  回去時經過夏言的書店,以前幾乎24小時營業的店門如今已緊緊關上了。

  書店是當年沈靳給夏言開的,他知道她平時愛寫寫畫畫,怕她悶,特地給她開了這麼個書店。

  沈遇不知道沈靳有沒有和夏言說過他給她開這個書店的初衷,他估計是沒有的。其實本質上,沈靳和他是同類人,不喜歡多言,只是一心做著自認為對的事。

  他未必就不愛夏言,只是沒意識到這點,就是一種習慣,習慣每天醒來,枕邊有那麼一個人,習慣偶爾想起時,身邊有那麼個人,也習慣回到家時,那個人就在觸手可及的地方,哪怕只是安靜地坐在角落裡,心裡也會因此而踏實。

  一直習慣著,就忘了去探究到底是不是愛,也忘了去設想,如果有一天,她突然不在,心底她留存的角落會不會轟然坍塌。

  沈靳會這麼崩潰和絕望,可能更多的只是一種痛悔。為什麼沒有在她生前對她好一點?為什麼不能多陪陪她,說一些她愛聽的話,做一些她喜歡的事?許多早應該做而來不及做的事加重了這種痛悔,比如給她的婚禮,比如一張婚紗照,或者是在她期盼時,一聲「我愛妳」,一頓早餐,一張全家福……太多太多舉手能做的事,他從沒為她做過,讓她帶著遺憾離去。

  沈遇一直覺得,喬時不是夏言,她有她的健康和堅強,有的是時間陪著他,等著他,所有沈靳來不及對夏言做的事,他有的是時間陪她慢慢來,但他忽略了一點,人生無常。

  他不敢往下想,深吸了口氣,壓下心底的不安,推開了那道門。

  沈靳和童童都在屋裡。

  沈靳依然如那幾日般,坐在夏言常坐的位置上,不言不動,一張臉死氣沉沉,童童一個人在墊子上玩著球,也沒什麼生氣,小小的身子落寞而可憐,也沒人理她。

  夏曉自從夏言出事後就沒再出現過,以往溫馨的小屋如今顯得尤為蕭條冷清,物是人非的感覺。

  沈靳看他進來,眼眸稍稍轉動了下,看向他:「怎麼樣了?」

  他知道喬時出事的事,老七和他提過,只是他也幫不上忙,要看著童童,自己也整天懨懨的對什麼事都提不起勁來,行屍走肉般,明知不該,卻偏怎麼也提不起勁來,每每看到一邊落寞玩耍的女兒,心臟就疼得像要裂開。

  沈遇搖搖頭:「沒線索。」

  手機在這時響起,是老三打過來的電話:「老五,出事了,公司最近這批貨出了問題,染劑有毒物體嚴重超標,好幾個地方都檢測出問題了,現在媒體……」

  「你自己看著處理吧,」沈遇已經沒心思再處理公司的問題,「或者你和老二提提。」

  他將手機遞給沈靳,沈靳搖搖頭,也是沒心思理會,推了回去:「讓他們自己處理吧,哪個部門出問題哪個部門管。」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9-10-11 02:09 PM

第64章 如果沒有妳(4)

  沈遇沒再說什麼,也沒時間和他在這閒聊,拍了拍他的肩,人先回去休息了。

  他想逼自己先睡一會兒,卻怎麼也無法入睡,屋裡到處是喬時的氣息,一閉上眼睛滿腦子都是她的笑容她的聲音,她人還下落不明,他怎麼可能睡得著。

  沈遇翻身坐起,去洗手間用冷水洗了把臉,重重閉了閉眼,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沈遇。」

  「沈遇?」

  「沈遇……」

  「哎……」

  沈遇倏地睜開眼,轉過身,卻什麼也沒有,他這幾天恍惚得都快出現幻聽了。

  沈遇這輩子從沒後悔過什麼,可是現在,他整個人都被這種後悔的情緒緊緊攫住,是他親手將她送上了這條路。

  他掏出喬時的手機,盯著看了一會兒,電話依然撥得通,但電話的主人呢?

  沈遇再次重重閉了閉眼,整個人已經恍惚得不行,頭重腳輕的,他逼自己重新躺回床上,什麼也不想,逼迫自己先休息一個小時,正睡得迷迷糊糊的,床頭的手機卻響了起來。

  他警覺性高,也沒進入深層睡眠,倏地翻身坐起,拿過手機:「喂?」

  「老五……」電話是老張打過來的,「剛接到報案,西嶺懸崖下發現嫌疑車輛,車子已墜崖,周邊散落了些女性衣物和鞋子,你……」

  沈遇胸口陡然像被重錘砸了一下,眼前一片漆黑,手臂顫得厲害,手掌幾乎握不住手機。

  他深吸了口氣,穩了穩心神:「我馬上過去。」

  聲音卻嘶啞得厲害,掛了電話,他一手扯過搭在衣帽架上的外套,轉身出門,房門關上時,眼角餘光不經意瞥到梳妝桌上的鏡框。

  鏡框是喬時擺的,裡面是她的照片,她本來想擺一張兩人的婚紗照或者合影什麼的,沒照片,她就先擺上自己的了。

  那天晚上她和他提時他也沒太放在心上,這會兒突然看到,心裡也說不上什麼滋味。看著照片裡她淺淺微笑的樣子,沈遇發現,他很想她,瘋了一般想她。

  「喬時,妳一定要活著。」

  低低呢喃了聲,沈遇關上了房門,匆匆下樓,上了車,一刻不停,幾乎將車速開到了極限,往西嶺方向而去,路上順道給喬澤打了個電話,讓他趕緊過去。

  沈遇到那邊時,劉副、老張和其他幾個幹警都先後到了,正等著他。

  這邊地形雖然複雜,但盤山公路多,山鞍平坦開闊,有地兒停放車子。

  沈遇將車停在了山鞍平地上,熄了火,人坐在車裡,手掌緊緊握著方向盤,卻怎麼也沒勇氣推開那扇門。

  一路過來他滿腦子都是與喬時相識以來的種種,從第一次見面,她抱著那遝不算厚的資料,站在他面前,淺笑盈盈地朝他伸出手:「你好,我叫喬時。」到那天晚上,她悶悶不樂地和他告別,每一個她,都變得鮮明。

  他從不知道,他把她記得那樣深。從第一次見面時,她白色休閒襯衫搭配黑色鉛筆褲和小白鞋的清爽模樣,到這麼多年以來,所有與她有關的畫面,她說的每一句話,至今清晰。

  他想起她拒絕結婚,他在辦公室,讓沈橋不擇手段把人轟走時,她站在門口,尷尬又無措地看著他的畫面。

  一直以來,他對女人的態度一向是,沒必要慣也沒必要哄,甚至不吝於讓她知道,如果她愛鬧,他不會慣著她,更不會哄她。他一度覺得,兩個人在一起就是踏實過日子,彼此都不是小孩,有話就好好說,沒必要像要不到糖的孩子,通過無理取鬧的方式引起對方的注意,甚至要反過來哄她。

  他沒有想過,他對她說出這種話時,傷害的不是她身為女人的柔軟心思,而是對她的不理解和不信任。他的這些心態,其實從一開始,潛意識裡就盲目地將她歸類為愛鬧、愛作、愛使小性子的女人,她看明白了,所以受傷。

  她從來就不是那種愛鬧、愛作、愛使小性子的女孩,她甚至懂事得讓……他想她再任性一點。

  「沈遇,你知道的,我喜歡你,一直很喜歡你,所以我想嫁給你。」

  他從沒對她說過愛,甚至連一句喜歡也沒說過,卻一直要求著她的全心全意,她的包容和理解。她總站在他的角度為他考慮,卻從沒要求過什麼。

  老二罵得對,他就是站著說話不腰疼。什麼生老病死人生常態,沒有誰離了誰就活不下去的道理,什麼如果喬時真有那麼一天,他也只能接受,生活該怎麼過還得怎麼過,他根本無法想像,以後生活裡再沒有喬時的樣子,怎麼可能該怎麼過還得怎麼過。

  一路過來,沈遇只覺胃部緊縮著,幾乎擰成了一團,疼得難受。

  「沈遇,我在家裡等你。」

  說好要在家裡等著他的人呢?

  他這輩子從沒這麼慌過,六神無主,慌得甚至連方向盤都握不住。

  他現在特別能理解老二,理解老二為什麼寧願刨黃土刨得十指鮮血淋漓也要把夏言挖出來。他和老二一樣,有著太多太多來不及說和來不及做的痛悔,明明一開始可以更好,偏要讓她帶著遺憾離去,連一句「對不起」,一聲「我愛妳」都永遠沒有機會再說出口。

  他什麼也不求,只要她能活著,他只要她能活著,別說是無條件地寵著她、慣著她,哪怕是要給她全世界,他也願意。

  此時他人就在出事地點,人在車裡,握著方向盤的手緊了又鬆,鬆了又緊,卻怎麼也無法說服自己推開那扇車門,去確認她是否就在那輛車上,是否安好。

  劉副和老張就在車外,透過窗玻璃,看著他木然地坐在車裡,握著方向盤的手臂青筋一陣陣地突起緩下,都知道他不好受,只是在極力克制著情緒。

  劉副過來敲了敲車門。

  沈遇深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地吐了出來,推開車門下車:「現在什麼情況?」

  他嗓音極其乾澀沙啞,劉副和他認識這麼多年,從沒見過這樣的他,也是擔心他,低低道:「已經有人下去了,我和老張正準備下去,要不你先在這裡休息一陣,有情況再通知你。」

  車子摔在崖底,有村民路過發現報的警,車裡有沒有人沒人知道。隊裡一接到報案馬上通知了沈遇,隨即第一時間趕了過來,但也都是剛到,還不知道什麼情況。劉副擔心如果人真的在車裡,從這麼高的地方摔下去,這會兒也只剩下屍體了,他擔心沈遇看到事故現場會受不住。

  沈遇明白他的擔心,定了定心神:「我沒事。」

  人已帶頭快步往山崖下走,人剛走兩步便聽到了車輪聲,下意識地回頭,看到了匆匆趕來的喬澤,一起的還有沈橋。

  沈橋頭還傷著,頭上的紗布沒拆,也沒出院,一收到消息怎麼也坐不住,趕緊過來查看情況,出門遇到了喬澤,也就搭了他的順風車過來。

  喬澤一下車便快步朝沈遇走了過來:「什麼情況?」

  沈遇往崖下看了眼:「先下去吧。」

  人已帶頭往崖下走。這個地段距離崖底不算特別遠。崖底處在一個被四面山峰環繞的盆狀地帶中,底下無道路通行,這裡是唯一能迅速到那裡的地方。

  車子無法判斷具體從哪段路摔下去的,整個車子幾乎摔解體了,透過窗口能看到一件黃色的韓式呢子大衣,一大半飄在了車頂,衣服不遠處還遺落了一隻黑色松糕鞋。

  沈遇認得那衣服和鞋子,喬時那天晚上離開時穿的就是這衣服和鞋子。

  他突然不敢上前,眼睛死死地盯著那已被夜雨淋得髒兮兮的呢子大衣,心臟狠狠抽搐著、顫抖著,需要花極大的力氣才能克制住鋪天蓋地的眩暈感。前所未有的恐懼攫住了他,他害怕掀開被摔得稀巴爛的車頂,等著他的是她幾近被壓成肉醬的屍體。

  喬澤也停下了腳步,眼睛緊緊盯著那一處,垂在身側的手掌緊緊蜷起又鬆開,低低道:「她不可能在車裡。周圍沒有任何血跡,也沒有腐屍味。」

  說著大跨步往前。

  沈遇卻沒動,他的常識和經驗告訴他,車裡不會有人,事故現場和味道太乾淨,可是如果他再次判斷錯誤呢?那天讓老六送喬時就是他的判斷錯誤所致,他以為,事情剛發酵,不會有人想到要動她,六年前的舊事,沒人對她有這麼大的恨意,所以他想在這種恨意被撩撥起來的時候把她送回去,結果呢?

  沈橋也在他身邊停了下來,擔心地看著他,叫了他一聲:「五哥?」

  沈遇吐了口氣:「我沒事。」然後往前走去。

  喬澤已經和劉副幾個合力掀開了車頂,車子下確實沒人。

  從掀起車頂到確認只是短短的幾秒,沈遇卻覺得仿似經歷了一場生死,像一個世紀般,漫長而難熬。

  車頂掀開時,沈遇整個心情都陡然放鬆下來,甚至有點想落淚的衝動,他從沒有過這樣兩個極端的情緒變化,他已經要被逼瘋了,喬時再不出現,他想他真的要瘋了。

  他走了過去,與喬澤和劉副一起檢查車裡情況,想從裡邊找出點蛛絲馬跡,而後在喬時那件幾乎被纏絞撕裂的呢子大衣口袋裡,沈遇發現了沈橋車上失蹤的那只行車記錄儀。

  沈橋車裡的行車記錄儀為什麼會在喬時的大衣裡?是她帶走的嗎?

  她的衣服裡藏著沈橋的行車記錄儀,又將這件帶了行車記錄儀的衣服留在了車裡,是巧合還是有意為之?是喬時還是綁架她的人故意留下的線索?

  有沒有可能,這起車禍就是她製造的一個求救信號?

  沈遇和喬澤互看了眼,心跳陡然加速,某種類似於活過來的情緒開始在四肢百骸流轉。

  幾乎同時,兩人的手臂迅速伸向了那只行車記錄儀,同時握住。

  喬澤看了他一眼,鬆了開來:「你來吧。」

  沈遇拿起,試著按下播放鍵,沈橋在一邊道:「這個是鋰電池的,都這麼多天了,估計沒電了。」

  沈遇按了按,果然沒反應。

  他將東西翻轉過來,黑色背面,依稀可以看到一個暗紅的字,蘸著血寫的,歪歪扭扭,但還是辨得出來,一個「昭」字。

  沈橋也看到了,某些模糊的記憶突然電閃雷鳴般,從腦海裡一劃而過,而後慢慢清晰起來,他興奮得一拍腦袋:「徐昭……對,徐昭,我想起來了,有他,一定有他。有個人身形和他很像。」

  劉副當下轉身安排人盯緊徐昭。

  沈遇拿著行車記錄儀回了山上,將東西插入車內充電,按下錄影重播,迅速將進度條拉到出事當晚。

  記錄儀清晰地將車禍時的畫面還原了出來。嫌疑車輛迎面疾馳而來時突然打遠光燈,沈橋急速閃避,車子失控撞破護欄,直直撞上斜坡,記錄儀被撞落,之後整個畫面陷入黑暗中,但東西沒壞,內置電池讓記錄儀在切斷電源後持續錄影。

  沈遇估摸著行車記錄儀當時掉落在了喬時的大腿上,喬時被撞暈,在短暫昏迷後有過清醒,也可能是行車記錄儀被撞落砸在了她頭上,將人砸醒了。

  從記錄儀的錄音裡能聽出三個人的聲音,其中一個確實是徐昭無誤。

  三人來到車前,砸開了窗玻璃,開了鎖,一悶棍砸在了沈橋頭上,將喬時拽了出來。

  鏡頭漆黑一片看不到畫面,但能清晰地聽到對話。

  「徐哥,這女人昏過去了,現在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上頭意思沒明白嗎?找個地兒把人做了,處理乾淨點,偽裝成綁架或失蹤都成,短期內別讓人發現屍首。」

  「直接做掉啊?不是說只困她幾天,等風頭過了就把人放了嗎?」

  最後一個說話的是徐昭。

  被叫「徐哥」的人沈遇認得聲音,徐力,宋勵最信任的助理,跟在他身邊十多年。

  中間那人的聲音有些陌生,正在哂笑:「你是真傻還是假傻啊,上頭的意思很明白,就是要毀了這女人。」

  徐力接過話茬:「別磨蹭了,先把人帶車裡,一會兒有人經過不好處理。」

  而後他對徐昭吩咐:「你找找看,看這車上有沒有行車記錄儀或監控什麼的。別讓人抓住把柄。」

  「好。」

  徐昭應完,聲音漸漸隱去,隨之響起車子開門聲和關門聲,人被重重扔進車裡的聲音,還伴著重物撞擊聲,隱約辨得出來是頭撞上車門的聲音,沒一會兒徐昭回到車上,低低地回:「檢查過了,沒留下什麼痕跡。」

  徐力問:「沒留下指紋吧。」

  徐昭道:「沒,手套一直戴著。」

  陌生男聲道:「完了,忘戴手套了。」

  第二個人罵了聲,說了句什麼沒聽清,而後是徐昭忐忑的聲音:「我們直接把人做了不太好吧,這可是人命啊,而且她怎麼說也是我表嫂。」

  而後換來兩個人的訕笑:「人家也沒把你當表弟,你那表哥上次不還差點兒卸了你一隻手臂。我們就把人扔西嶺那邊,深山老林的沒什麼人,只有大片原始森林,除了野獸誰會去?到時人都讓野獸啃乾淨了,怎麼找?」

  徐昭沒再敢吭聲,而後是斷斷續續的交談聲,沒什麼特別有價值的線索,後面陸陸續續還有兩個小時的錄音,沈遇直接將進度條拖到了最後,後面基本沒太大有價值的線索,喬時始終沒發出任何聲音。

  沈遇將東西交給喬澤:「你再看看喬時有沒有留下別的線索,我去找徐昭。」

  他到徐昭家時,劉副派的人已經在那邊了,但沒找到徐昭。

  嵐姨不知道員警來做什麼,正忐忑著,看到沈遇陡然像看到救星,急忙上來拉住沈遇,低低問道:「出什麼事了?」

  沈遇沒時間和她多言:「徐昭呢?」

  「不知道啊,一大早就出去了。」

  「手機給我。」

  嵐姨不明所以地將手機遞給了沈遇。

  沈遇轉向一邊的小吳:「找人定位。」

  那邊準備妥當後,沈遇當下撥了徐昭的電話,電話很快接通,徐昭不耐的聲音,伴著震天的DJ聲,從電話那頭傳來:「幹嘛?」

  沈遇沒說話,只是將手機給了嵐姨,低低道:「告訴他沒事,問他晚上回不回來吃飯。」

  嵐姨不明所以,照著說了,徐昭那邊也不知道說了什麼,嘰裡咕嚕一通掛了電話。

  那邊小吳已將定位地址給了沈遇,人在聽風,距離這邊不遠,沈遇當下驅車前往。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9-10-11 02:11 PM

第65章 明天的明天(1)

  徐昭那邊,剛掛了自個兒母親電話,拎起桌上的啤酒就要喝,一人突然來到身邊,彎下腰,在他耳邊低低道:「徐先生,宋先生找你。」

  徐昭當下擱下酒瓶,跟著那人去了辦公區。

  宋勵就坐在辦公桌前,單手支頤看著門外,看到人到門前,輕道了聲:「進來。」

  喬燕也在辦公室裡,驟然看到徐昭,新仇舊恨湧了上來,上前就想揍人,宋勵使了個眼色:「出去!」看著她不甘地跺腳出門,又提醒了聲,「把門帶上。」

  而後他慢慢站起身:「徐昭,是吧?」

  徐昭諂笑著,叫了聲「宋先生」,宋勵微笑著點點頭,推開辦公椅,繞過辦公桌,走到他面前,冷不丁伸手扣住他的右臂,用力往後一掰,在徐昭的慘叫聲中將人反扣在了桌面上,依然笑得漫不經心:「我聽說,你們綁了喬時?」

  徐昭摸不清他這話的意思,也不敢掙扎,只是忍著痛支吾:「是徐力他們說上頭的意思,讓把人做了……」

  宋勵輕笑:「把人做了?上頭的意思?上頭誰啊?我嗎?我讓你們綁了嗎?」說著手按著他的後腦勺,往桌上狠狠一撞:「人呢?活著還是死了?」

  徐昭褲兜裡的手機恰在這時響起,徐昭斜眼看了看,宋勵彎身,將手機抽了出來,看到「表哥」兩個字時笑了笑:「你表哥的女人都敢動,你看,我不收拾你,他也要收拾你了。」

  他手掌扯著他幾撮頭髮,將人狠狠拽起,目光陡然變得森寒:「人呢?」

  徐昭嚇得腿都軟了,哆哆嗦嗦:「我……我不知道,我怕表哥起疑,第三天就先回來了,但聽阿力說,人好像跑了……」

  宋勵倏地一笑:「跑了?」

  正在這時,門板傳來重重的踢門聲,宋勵抬頭往門外看了眼,恰好看到門板被人從外面一腳踢了開來,沈遇站在門外,視線從他臉上轉到了徐昭臉上,凝著臉,一聲不吭地走了進來。

  宋勵一把鬆開徐昭,將人推向了沈遇,也沒吭聲,轉身坐回了辦公桌前。

  沈遇拎起徐昭的衣領,用力一拽,直接將人扯出了門外,扯下樓,來到車前,從後備廂取了根繩子,將人捆了個結實,直接扔進了後車座,人也跟著坐了進去,對前邊開車的小吳道了聲:「西嶺!」

  而後他看向徐昭,揪著衣領將人拎坐起:「喬時呢?」

  徐昭不停地搖頭:「我不知道,昨晚徐力他們說她開車跑了,後來就聯繫不上徐力了,我現在也不知道什麼情況。」

  沈遇眉心蹙起:「喬時自己開車走的?」

  徐昭雞啄米似的猛點頭:「對對對,昨晚徐力還氣急敗壞地叫我開車去接他們,可方位還沒說電話就打不通了。」

  他生怕沈遇要對他怎麼樣,趕緊道:「我沒對表嫂怎麼樣,真的,徐力他們想趁表嫂昏迷對她下手,是我一直攔著他們的,表嫂醒來我還偷偷給她塞了吃的,我是真心想幫她逃出來的。」

  「怎麼不報警?」沈遇拎著他的衣領,「昨天我給過你機會,為什麼不說實話?」

  徐昭慫了:「我……我……」

  支吾了半天沒說一句話,他會阻止徐力他們,既是還存著些憐憫心思,也是不想自己成為合力弄死喬時的兇手,怕到時東窗事發攤上死罪,同時還存了點僥倖心理,盼著徐力他們能無聲無息地把喬時做掉,自己也能推脫乾淨,自然是不敢招供喬時的事。

  沈遇一開始就沒懷疑到他頭上,一則徐昭就是紙老虎,看著愛張牙舞爪內裡實際膽小怕事,二則他到底是徐昭的表哥,他以為徐昭會顧忌他,而且徐昭和喬時的衝突也沒大到讓他鋌而走險。因此昨天審他只是常規審問,當時他連著幾天幾夜沒睡,對喬時的擔心幾乎擾亂了他所有的冷靜,也沒察覺出問題,沒想到狼真的就在身邊。

  他冷笑,鬆開了揪著他衣領的手,手肘陡然一抬,狠狠朝他的鼻樑骨撞去,又問他:「喬時受傷了嗎?」

  「她那天被車撞到本來就受了點傷……」

  話音未落,眼眶又狠狠挨了一拳。

  「哪裡受傷?」

  徐昭不敢吭聲,沈遇掐著他的脖子就將人拎了起來:「說!」

  徐昭支支吾吾:「腿……還有頭……」

  沈遇問:「多嚴重?」

  「好像還好……就扭傷了腳,不大走得了路。人……被徐力他們不知輕重地扔了幾次,可能磕到車門樹幹什麼的,但沒磕破頭。」

  沈遇目光倏地冰寒,手掌掐住他的下巴,便狠狠地往車門撞去。

  小吳擔心地回頭看他:「你別把人撞出問題來了,這要出事兒的。」

  「我有分寸。」沈遇壓著再重重一撞。

  車到西嶺山鞍,沈遇將人從車裡拎了出來,重重一扔,直接將人扔地上了,也不管他橫在地上的腳,皮鞋往他腳板上一踩,重重一揉,在他的慘叫聲中一腳將人踢開,對小吳道:「看著他。」而後看向喬澤和沈橋,「喬時就在附近,車禍是她製造的求救信號。」

  他轉向劉副:「劉副,麻煩多派點人手,在山裡搜搜,主要確定車子墜崖方向。」

  車子墜落的地方剛好處於四面環山的位置,四邊都有盤山公路通往山下,好在車子是重物,墜崖時勢必會壓壞些枝杈,很快便鎖定了左邊山峰近山谷路段。

  沈遇和喬澤幾乎是同時指向同一方向:「那邊!」

  而後迅速轉身,各自上了車,車頭一掉轉,便迅速朝目標方向駛去。

  兩邊距離看著近,但開車過去得繞出不少距離。

  沈遇迫切需要找到喬時,也不知道她現在什麼情況,撐不撐得住,一路往下幾乎將油門踩到了盡頭,除了緊隨其後的喬澤,沒一會兒便將其他人遠遠甩在了身後。

  到了目標地點,兩人同時停了車,幾乎同時下車,也不多言,沈遇將一對講機扔給喬澤:「分頭找,有情況馬上聯繫。」

  喬澤手一抬便接了過來,卻沒急著行動,回頭觀察著周圍的參天大樹:「這邊具體什麼地形?」

  沈遇手往另一條岔路一指:「再往裡是原始森林方向。喬時應是從裡面逃出來的,她受著傷,又幾天沒吃喝,體力未必支撐得住,道路再往下越發崎嶇濕滑。我擔心喬時是已經虛弱到沒法再開車才出此下策,棄車保存體力,但未必把人甩遠了。」

  話完將剛從後備廂取出來的手電筒扔給了他:「裡頭比較暗,帶上吧。」

  喬澤抬手接過,手指往前邊一指:「你那邊,我這邊,有情況及時聯繫。」

  人已轉身走向叢林裡,沈遇也轉身往另一方向走去,邊走邊叫她的名字。

  這邊的山路都是未修繕過的、山裡人自發開鑿出來的山路,平日裡人就不多,地段極其崎嶇,叢林茂盛,靠近原始森林地段,毒蛇猛獸也常出沒。

  從徐昭的話推斷,喬時應是昨晚就已到了這邊,如果不是身體真的支撐不住了她不會冒險棄車的,人也未必就逃離了徐力幾人的腳程範圍,再加上可能出沒的毒蛇猛獸,沈遇根本不敢往下想,邊撥開擋路的荊棘,邊叫著她的名字。

  山林裡很靜,除了偶爾的鳥鳴聲和不知名動物的窸窸窣窣聲,靜謐得嚇人,無一絲人息。

  這山林平日裡壯碩的大男人深夜都不敢往裡邊闖,他不知道喬時昨晚一個人是怎麼過來的,他想像著她抱著傷痛的腿,可能就躲在哪一處樹幹下,或者山洞裡,蜷縮成一團,又冷又餓,甚至是又恐懼又絕望,然後在這種恐懼和絕望中,一點點地感受著死亡的逼近。

  沈遇突然變得急躁,黑眸迅速從周邊掃過,又急又沉地喊著喬時的名字,手掌也跟著迅速劈開前邊的路。

  「沈遇,」對講機那邊突然傳來喬澤的聲音,「你別讓擔心干擾了你的判斷。喬時既然能想到製造車禍來求救,不可能讓我們找到這裡就斷了線索,她一定會留下別的線索,我瞭解她。」

  喬澤的話讓沈遇混亂的腦子稍稍清醒:「謝謝。」

  他停下腳步,打量著四周,視線從路邊石頭滑向灌木叢,再緩緩移向一邊筆直的杉木,最後落在了底部交纏的蔓條上,蔓條看著像自然生長的,但與自然纏繞的弧度又不大一樣,沈遇蹲下身,拉起,很快發現是被人為纏成的圓圈,綁口很新,不注意的話根本區分不出來。

  沈遇迅速起身,很快在周邊幾棵杉木上也發現了類似的蔓條,全人為地圈了一個圈,歪歪扭扭地蔓延向西北方向。

  沈遇心跳陡然加快,迅速站起身,對著對講機那頭的喬澤道:「這邊。纏藤蔓的杉木。」

  說完,人迅速掃視過四周,沿著西北方向找去,直至走到一大處濃密的灌木叢,背靠一個倒凹狀的小土坡,右側是一棵一米多粗的闊葉樹,荊棘藤蔓交纏下,將凹狀的小土坡和闊葉樹圍攏成了一個天然的屏障。

  沈遇的心跳在剎那間快得要衝破胸腔,他有強烈的預感,喬時就在裡面。

  他幾乎是迫不及待地繞了過去,而後在那棵粗壯的闊葉樹下,看到了靠坐在樹幹下的喬時。

  她整個人是坐在地上的,灰頭土臉的又狼狽又虛弱,背和頭正無力地靠著樹幹,頭微微向左歪著,臉頰貼在了左肩上,雙眸緊閉著,看著像是睡過去了,甚至像是……

  沈遇喉頭驟然緊縮,瞳孔也劇烈收縮著,在她面前蹲了下來。

  「喬時。」他輕輕叫她的名字,很輕,很啞,小心翼翼的,生怕吵醒她般,甚至不敢伸手碰她。

  喬時的眼睫毛顫動了下,垂在身側的手掌也動了動,眼眸跟著緩緩睜開,看到蹲在眼前的沈遇時,嘴角往上彎起,衝他微微一笑:「沈遇,我還活著。」

  聲音很虛弱,卻是活生生的人。

  沈遇喉嚨突然哽得厲害,嗓子眼像被什麼東西堵住般,嘶啞地嗯了一聲,雙臂一張,便將她整個人緊緊摟入了懷中,手掌按著她的後腦勺,揉著她沾滿泥土的頭髮,想克制,又克制不住,臉貼著她的頭頂往下,貼著她的臉頰,嘴唇尋著她的嘴唇,輕輕吻住,又怕太用力傷到她,吻完又趕緊鬆開,拇指指腹摩挲著她的額角,手掌捧住她的臉,垂眸看進她的眼睛裡:「謝謝。」

  兩個字異常嘶啞,隱隱帶了絲哽咽。

  喬時突然想哭,眼淚一下子就湧上了眼眶,又忍不住衝他笑笑:「我沒事,只是太餓了。」

  喬澤已循著她留下的線索找了過來,看著相擁的兩人,突然就長長地鬆了口氣,鼻子甚至有些酸澀。他微微仰起頭,吸了吸氣,出聲打斷:「好了,趕緊回去吧。」

  沈遇將喬時小心抱起,手臂還有些顫,又有些難以克制,低頭在她唇上吻了吻,感受著熟悉的溫度,心才稍稍安了下來。

  喬時幾天沒吃喝,又受著傷,還得忙著逃命,體力幾乎已經達到極限,人一到車上就支撐不住昏了過去,好在沒什麼生命危險,只是過於虛弱而已,頭部有輕微腦震盪,就腿傷得有些重。本來那天晚上車禍時就被磕傷了腿,昨晚又拖著條傷腿逃命,冒險將車駛向懸崖也是拼了一口氣跳車滾了下來,造成了二度傷害。

  沈遇從找到她開始就沒離開過她身邊,一直寸步不離地守著,手緊握著她的手不放,一直盯著她看,像看不夠般,眉目微斂著,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沈橋看到人平安也是大大鬆了口氣,沒捨得回自己病房,一直在一邊守著,看著沈遇黏黏糊糊的一直盯著喬時看也有些看不過去了,推了推他:「好啦好啦,嫂子沒事,不用看了。我那天還撞破頭了,也沒見你過來看看我。」

  要是平時,沈遇早已抬起頭,淡眉淡眼地看他了。這次難得沒有,只是很仔細地替喬時將被子掖好,然後抬起頭看向沈橋:「你和劉檸寧是怎麼回事?」

  沈橋還以為經過喬時這一齣,沈遇不再管他感情的事了,沒想到喬時剛找回來,沈遇就找他算起賬來了。

  「就……你們看到的那樣啊。」

  沈遇沒看他:「她不適合你。」

  「她怎麼……」沈橋正想反駁,看到喬時眼睫毛動了動,一下子就忘了這事,驚喜道,「嫂子醒了,醒了!」

  沈遇握住了她的手,俯下身:「怎麼樣,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餓……」

  沈遇將粥端了過來,扶她坐起身,親自餵她。

  喬時總覺得今天的沈遇不大一樣,看了他一眼,沈橋馬上接話:「五哥這幾天可擔心……」

  「老六。」沈遇側眸看了他一眼,「自己也還傷著,別整天亂竄。」

  沈橋聽出了逐客的味道,也不在這兒打擾兩人,嬉笑著道了聲別便走了。

  他這一走,房間頓時安靜下來。

  沈遇看著她,像看不夠般,一直以極靜極柔軟的目光看著她,長指也在她的臉頰上流連不去。

  這樣的沈遇讓她有些不自在,忍不住低低道:「我沒事。」

  沈遇依然只是靜靜看她:「這幾天……是不是很絕望?」

  喬時遲疑了下,而後點點頭。

  她不可能不絕望。他們的目的已經很明確,就是取她性命。她受著傷,幾天沒吃東西,被困在深山老林裡,三個大男人看著,她根本沒辦法逃出去。

  可能一開始還心存一點希望,她故意帶走了行車記錄儀。那東西剛好砸在了她頭上,砸得她頭腦發昏,沒反應過來就被人拽下了車,她本能地意識到出事了,倉促下將東西塞到了大衣口袋裡,指望它是和手機聯動的,手機能同步查看錄影,沈遇或許能很快發現她的行蹤。

  但她一直沒能等來沈遇,她也無法從三個大男人面前逃脫,只能暫時假裝昏迷,伺機而動。

  他們當她重傷昏迷,也就不著急料理她,又要花時間避開路上監控,這給了她恢復體力的機會,加之徐昭怕事,多少念著她是沈遇妻子的身份,幾次在其他兩人想動手時阻止了他們,甚至在他們到達準備棄屍的深山,她「清醒」時,給了她水和麵包,讓她有機會反擊,奪了鑰匙出逃。

  但她身體實在太虛弱了,根本沒辦法獨自一人將車開出去,才決定棄車求救。

  她是向喬澤求救的。

  她沒敢指望沈遇來救她。

  她不確定,自己的生死之於他是否重過一切。

  這次的綁架明顯不單純,她相信沈遇的能力,但她無法確定,他是否會在查到線索時,為了顧全大局而選擇放棄她。在沈遇心裡,她和安城的安穩相比,她是沒有那麼重要的。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9-10-11 02:15 PM

第66章 明天的明天(2)

  這幾天來,他勸沈靳那番話,不停地在腦海裡重播:生老病死是人生常態,誰都會有意外的時候,沒有誰離了誰就活不下去的道理。如果她真不幸也像夏言那樣,他也只能接受,生活該怎麼過還得怎麼過。他已經明明白白告訴她他的態度,她和他才結婚幾天,感情沒深厚到融入骨血的地步,所以她沒敢再指望他救她,她只能想辦法自救。

  絕望的時候她就特別感激有喬澤這麼個哥哥,他教了她許多自保的東西,從小就灌輸給她關鍵時刻只能靠自己的觀念,所以在一遍遍地說服自己沈遇不會來時,她沒花太多的時間自暴自棄,開始思考自救辦法。

  昨晚大概是她這輩子最難熬的一夜,體力幾乎耗盡,看不到一線希望,她想她大概真要葬身在這深山老林裡了。她想了很多,也思考了很多,絕望得甚至哭了很久,就想著嫁這麼個男人到底圖什麼啊,她就這麼讓她爸媽白髮人送黑髮人了,他們怎麼受得了,她甚至還來不及陪他們。

  她甚至想過,如果她能活下去,如果沈遇真的為了大局放棄了她,她就不要沈遇了,她不想要這個男人了。可是她沒想到,第一個找到她的會是沈遇。

  他就那樣蹲在她面前,小心翼翼的,又驚又痛地看著她,在她睜眼看他時,那樣緊那樣失控地抱著她,吻著她,她甚至嚐到了滑落在嘴角的濕鹹,以及他哽咽的「謝謝」,謝謝她還活著。

  那一瞬間,所有的後悔所有的不甘突然變得不確定,她不確定,在她不知道的這三天裡,他是否也為她心急如焚過,是否也在為了找她奔波失控,甚至因為束手無策而擔心自責?

  她抬頭看他,也終於可以安下心來認真看他。

  臉龐依舊英俊好看,只是眉眼裡到處透著疲態,她從沒在他臉上見過這麼重的瘀青,甚至是鬍子拉碴的樣子,嘴角已經長了一圈細細密密的鬍渣,他那麼注重自我形象管理的人,有多少天沒好好打理過自己,也沒好好休息過了?

  心底那些委屈早已不見,只是有些心疼,心疼他的心疼。

  她不覺衝他微微一笑,嘴角彎出一個軟軟的弧度:「沈遇,我真的沒事。」

  頭被他重重壓入頸窩,臉頰輕蹭著她的頭髮,那樣溫柔克制,又小心翼翼地摟著她。

  「對不起。」他低低道歉,一遍遍地低頭輕吻著她的臉頰,手掌輕撫著她的額角,眼睛終於對上她的。

  「喬時,我害怕這輩子再也見不到妳。」

  喬時微怔,看向他。

  「這幾天我沒敢合上過一次眼睛,不停地找線索不停地審人,不停在想,如果我再也找不到妳怎麼辦,如果最後等待我的只是妳的屍體怎麼辦,如果妳不在了我該怎麼辦。我很慌,如果以後再沒有妳,我該怎麼辦。

  「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麼慶倖過,幸好遇見了妳,幸好……妳還好好的。」

  他吻住了她,很輕很柔地吻著她,額頭抵著她的額頭,繾綣而溫柔。

  喬時還有些怔,他的眼神太柔軟又有太多的憐惜,她從沒見過他這樣感情濃烈而外放的時候,溫柔得讓她……有點適應不了他的節奏,只能有些無措地看著他。

  他依舊像看不夠般,任由視線在她眼睛裡流轉。

  「喬時,我總說我非妳不可,我拒絕妳的拒絕,但我從沒考慮過,這種佔有欲本身就是一種愛。我愛妳,所以哪怕過了六年,我只要妳,只有妳。」

  喬時腦子像一團糨糊,這個從不會把情情愛愛掛在嘴邊的沉穩男人正在以極緩極緩的語氣告訴她,他愛她。

  他愛她……

  她的大腦被這三個字衝擊得有點蒙,完全沒法思考,只是愣愣地任由他再次扣著她的腦袋壓在胸口,就這麼一直抱著她。

  她聽著耳邊沉穩的心跳聲,心跳也慢慢地跟著平緩。

  就這麼一直靜靜地抱著,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彼此的心跳,那麼近,那麼柔軟,真好。

  喬時在醫院住了三天便出院了。

  這兩天喬澤來看過她,宋勵也來看過她,只是禮節性的探望,以及道歉。

  他是為徐力來道歉的,是他沒看好人。

  這個道歉裡,已經間接排除了他的嫌疑。

  到底是誰要置她於死地,喬時並不確定。

  沈遇也還不確定,他從沒想過,背後還有個人,對喬時抱著那麼大的敵意,非置她於死地不可,是單純針對她,還是針對他,沈遇沒太早下定論,只是調查方向有些許調整。

  以前他一直只盯著宋勵,但顯然,背後還有一隻手,而且是使得動宋勵身邊人的人。

  徐力目前人還沒找到,劉副雖依著喬時描述派了人去搜,但深山老林裡,又是原始森林,人並不好找。

  沈遇這三天一直是寸步不離地陪著她,案子暫時交給其他人去查了,今天喬時出院,早早替她把手續辦妥當了。

  喬澤難得來接她出院。

  這兩天喬時見到他的時間並不多,他每天都來看她,但待的時間不長,話也不多,就看看她的情況,看她沒事就先走了,今天特地來接她出院對喬時來說已是受寵若驚,還親自送她回沈遇那兒。

  沈橋也是今天出院,劉檸寧也過來接他出院,他們剛辦完出院手續走到車前,劉檸寧便到了。

  沈橋眼尖,一看到她就衝她招手,看劉檸寧走過來,人已朝她伸出手:「怎麼過來了?不是說不用來接我嗎?」

  「你今天出院,我怎麼能不來。」劉檸寧說著已轉向眾人,微笑著打了聲招呼。大概因著和沈橋剛在一起沒多久,人顯得有些拘謹和生疏,不像喬時當初,沒多久就和眾人打成了一片。

  沈橋怕劉檸寧尷尬,也想著兩人在一起有一陣了,想讓她融入自己的生活圈中,也就笑著道:「我們正準備回去吃飯,妳來了正好,和大夥兒一塊兒吃個飯。」

  沈遇看了劉檸寧一眼:「歡迎。」倒也沒再說什麼,與喬時一道上了車。

  沈橋車撞壞了,人剛出院也沒敢讓他開車,拉著劉檸寧蹭沈遇的車。

  沈遇沒阻攔,剛啟動車子,沈橋卻咦了一聲:「這是誰的手機?」人已彎下身,將掉落在車座下的黑色手機撿了起來,衝沈遇舉起。

  沈遇從後視鏡看了他一眼,劉檸寧也已好奇地側過身:「這誰的手機啊?」

  她本能地伸手去拿,還沒碰到,沈遇已轉身將手機從沈橋手裡抽了出來,扔給喬時:「前幾天還說找不著手機,這不落車上了嗎?」

  「……」喬時一頭霧水,也摸不準沈遇的意思,連手機是誰的都沒鬧明白,但估計沈遇有他的打算,也就配合地接了過來,「啊?什麼時候落你車上了?」

  她順手將手機扔進了包裡,沈橋忍不住取笑她:「妳老這麼丟三落四的,也就五哥受得了。」

  喬時哼哼著:「那可未必……」

  再往下的話沈遇不愛聽了,空出一隻手輕拍了拍她的腦袋,話卻是對沈橋說的:「老六,你再往下說,你嫂子又該嫌棄我了。」

  沈橋笑著道:「她敢。」

  喬時回頭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朝沈遇瞥了眼:「你再撩,待會兒你五哥又得收拾你了。我現在可是有恃無恐的。」

  沈橋聽出她這話的意思來了,喬時住院這幾天沈遇簡直把她寵上了天,還真就是寵得她有恃無恐了,他還真不敢繼續往下撩。沈遇也不多言,只是略帶警告地握緊了她的手,手機的事就這麼被帶了過去,也沒人再提起。

  回到社區時大夥兒一起去吃飯。

  沈遇擔心沈靳還陷在夏言去世的傷痛裡走不出來,特地去叫了沈靳,讓他帶著童童一起過來,別悶在家裡。

  沈靳以往雖然不大喜歡與其他人打交道,該聚餐時還是會去,現在少了夏言,總有些物是人非,他沒過來。

  「自從二嫂走後,他就一直這樣,不言不語的,再這麼下去怎麼行。」老七擔心道。

  「那還能怎麼辦,夏言現在就是他的心結,除了她,誰都解不了。」老三搖頭嘆了口氣,「他現在整個人已經自暴自棄了,對童童不聞不問,公司也不管了,最近公司整個群龍無首,又出了事,正鬧著呢。」

  沈遇想起喬時出事那幾天老三和他提過公司出事的事,當時他所有心思都在喬時身上,人找到後這幾天擔心她的情況,也是沒日沒夜地陪著她,沒心思管公司,不知道什麼情況,也就看向老三:「現在什麼情況?」

  老三只是悶悶地搖搖頭:「你回頭看新聞吧。」

  沈遇看他神色不對,估摸著事情不小,這半個月來,老二和他相繼出事,老六也出事,老七忙著照顧他,整個公司就剩老三一人撐著,這本就不是他擅長的事,估計也是焦頭爛額的。

  沈遇想起沈橋行車記錄儀裡的對話,明顯存了利用喬時牽制他的心思,剛好公司在這個節骨眼出事,不可能只是巧合。

  「回頭我再看看。」他說。

  大家沒讓這件事影響氣氛。今天畢竟是喬時和沈橋出院的日子,大喜事一件,眾人也都避免提起不開心的事,席上氣氛很熱鬧,兩杯黃酒下肚後,沈橋也正式公開了他和劉檸寧的關係。

  老七是最早知道兩人在一起的,劉檸寧除了在沈遇和喬時面前拘謹些,和老七倒是很合得來,也會說話,大氣,開得起玩笑,老七對她接納度很高。老三看著也沒什麼接納不接納的問題,兄弟幾個裡,大概就沈遇對劉檸寧多了幾分防備,但他沒將這份防備表現在臉上,舉起酒杯淡淡衝兩人道了聲「恭喜」。

  喬澤似乎對劉檸寧興趣不小,平時看著沒什麼言語的人,和劉檸寧倒很聊得來,舉杯道了聲「恭喜」後,人已淡淡望向她:「聽說劉小姐這幾年都在國外留學,學的什麼專業?」

  劉檸寧笑笑:「傳播學,就混個文憑而已。」

  沈遇看了她一眼:「劉小姐大學也是學的傳播學?」

  劉檸寧點點頭:「對啊。」又好奇地看他,「怎麼了?」

  「沒什麼。只是覺得以劉小姐的形象、氣質和口才,沒往新聞主播方向發展有點可惜了。」

  劉檸寧笑笑:「我不行,會怯場,而且壓力太大了。」

  沈橋笑著接過話茬:「幸虧沒往那邊發展,要不然我得多多少情敵。」

  沈遇瞥了他一眼,喬時很懂看沈遇眼色,適時接過話茬,嘖嘖地笑話他:「真有自知之明,也不知道上輩子燒了多少香才追到這麼好的女孩。」

  一句場面話把話題圓了過去,也沒讓沈橋心生不悅,一頓飯在很熱鬧和諧的氣氛下結束。

  飯後各回了各家,沈橋送劉檸寧,喬澤和沈遇、喬時一塊兒走。

  「劉檸寧這人你怎麼看?」回去路上,喬澤突然問沈遇。

  沈遇沉吟了一會兒:「原來因為是劉副介紹的,我一直當她是個普通女孩,但最近觀察下來,不單純。」

  喬澤點點頭,沒接話,像在思考,就這麼一路思考著和兩人進了屋。

  這還是喬澤第一次來沈遇家。

  喬時還想著她哥難得來一次,得好好招待一下,給沈遇這個妹夫加點印象分,沒想到一進屋她就被她哥打發回了房間,他和沈遇進書房談事情。

  這一談就談了近一個小時,直等得喬時快睡著了才從書房出來。

  喬時一聽到開門聲就馬上出來了:「聊什麼呢,我不能知道啊?」

  喬澤睨了她一眼:「能讓妳知道的事還用關門嗎?」

  喬時:「……」

  喬澤低頭看了眼錶:「我先回去了,妳也早點休息。」

  喬時送他,剛送到門口臺階下,喬澤已回頭看她:「不用送了。」

  喬時點點頭:「慢點開車。」

  「嗯。」應完,人卻沒走,看著她生氣勃勃的一張臉,才有了她人就活生生站在眼前的踏實感。

  喬澤不是感性的人,可如今看著她,還是忍不住上前一步,抱了抱她,而後鬆開。

  「那幾天不好受吧?」他問。

  喬時突然鼻子發酸。

  「還好啊,過去了就不覺得什麼了。」她笑著回他。

  喬澤也看著她,笑了笑:「過去了就好,以後還是要注意著點,那幾天誰都不好受。」瞥了眼屋子,「包括妳家那位,人看著都要瘋了。」

  喬時笑笑:「要不是知道他要瘋了,我還不想理他了呢。那天我就想著,要是我能活下來,我不要他算了。」

  「想像得出來。」喬澤說著已看向喬時身後,「好好照顧她。」

  喬時本能地回頭,沈遇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走了出來,手掌輕輕搭在她的肩上,衝喬澤點了點頭:「我會的。」

  送走了喬澤,喬時擔心剛才的玩笑話讓他心裡不好受,反手抱住了他的手臂,說道:「怎麼出來了?剛才只是和我哥開個玩笑,你別放在心上。」

  「我知道。」沈遇掐了掐她的臉頰,「把妳包裡的手機給我。」

  喬時這才想起回來時沈遇扔給她的手機,拿出來給了他:「誰的?」

  「徐昭的吧。」沈遇接了過來,打量著。

  那天把人捆了扔車上,估計是那會兒掉出來的。

  手機沒上鎖,指腹一劃就開了。

  沈遇點開通訊錄和通話記錄掃了眼,又點開了聊天工具,沒看到什麼特別的東西,退出來時沈遇順手點開了相冊。

  一張喬時被扔在地上的照片赫然出現在螢幕上。

  照片裡的喬時被隨意地扔在地上,人沒被捆著,但整個人幾乎以一個弓狀的姿態趴在地板上,披頭散髮的,看著像昏過去了,徐力就蹲在她身前,手正伸向她,看著像是要掀她的外套。

  喬時也看到了這張照片,裡面的她是真的狼狽,她那會兒其實是清醒的,只是想借著裝暈保存體力,後來看徐力有侵犯她的意思才讓自己醒了過來。

  如今看著照片總覺得狼狽,喬時伸手去搶手機:「別看了,好狼狽的。」

  沈遇手臂一抬便避開了,垂眸看她,眼神有些複雜。

  喬時約莫是明白他的心情的,她不想他因此自責或者心疼什麼,笑著說:「我真沒事,那時只是假裝昏倒而已。」

  她踮起腳去抓他的手臂:「給我啦,這照片怪醜的。」

  沈遇將手機交給了她,他看得出她的彆扭,也就不去看那些東西了,至少不當著她的面看。

  他是趁著她睡著了才拿過那支手機。

  除了剛才的照片,手機裡還存了不少現場照,估計是要發給背後那人看,都是喬時虛弱昏倒在地的照片,整個人被隨意地扔在積水的泥地裡,大冷天,衣服被浸得濕淋淋的。

  沈遇在翻完照片後看到了徐昭錄的現場視頻。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9-10-11 02:19 PM

第67章 明天的明天(3)

  視頻錄製時間應是和第一張照片同步。徐力蹲在喬時身前,翻著她的大衣衣領,嘖嘖地笑:「這女人細皮嫩肉的,看著挺不錯。反正人沒死透,要不……」

  意思不言而喻,人也起身脫了外套。

  鏡頭外的徐昭急聲阻止:「別了吧。上頭可沒讓我們這麼做,到時被發現了不好交代。」

  「到時人都死了,誰會知道。」徐力說著已彎身扒喬時的外套。

  而後鏡頭晃動,是徐昭的阻攔:「別這樣。宋先生不是對她挺不一樣的,要讓他知道了咱可都吃不了兜著走。」

  徐力低咒了聲,沒再繼續,只是沒好氣地指了指他的手機:「你那破手機,別錄了。」

  手機螢幕暗了,但視頻在繼續,暗屏後是喬時醒過來的呻吟聲,而後是徐昭略驚惶的聲音:「妳醒了?」似是看喬時太虛弱,沒什麼威脅性,聲音又放鬆了下來,還頗為可憐地嘆了口氣,「我給妳拿點吃的吧。」

  而後是徐昭和徐力的爭執聲,徐力沒讓他拿,徐昭強行拿了些東西給喬時,頗有幾分憐憫:「吃點吧。飽餐一頓總比做餓死鬼好。」

  螢幕後是喬時低低的道謝聲,以及細小的咀嚼聲和喝水聲,之後是喬時虛弱的問話,問的徐昭,問他為什麼綁架她。

  徐力哼笑著答:「我們不圖財,只要命,還能有啥?擋人路了唄。」

  喬時問:「因為沈遇嗎?」

  「廢話那麼多幹嘛?」

  徐力不耐的聲音,伴著一記重踢,他一腳狠狠踹在了喬時的腰上。

  沈遇能清晰地聽到喬時的悶哼,手背上的青筋隱隱浮起,又穩穩壓了下來。

  他垂頭看喬時,喬時睡得正沉,整個人以一個自我保護的蜷縮姿態躺在他的臂彎下,睡得不是特別安穩,眉頭幾乎皺成了一團。

  她從那天被救回來就這樣了,容易做噩夢,但沒有很劇烈的反應,頂多只是從喉嚨裡滾出細細碎碎的聲音,很壓抑,像在求助,卻又怎麼也發不出聲音。

  他輕輕掀開她的衣服,她的後腰上還有一圈淺淺的瘀青,徐力那一腳踢得很重。

  鏡頭後的徐昭後來阻止了他,但也沒過於良心發現,只是勸著喬時:「其實哪有那麼多為什麼。這世界又不是非黑即白的。妳說妳嫁誰不好非得嫁我表哥,我表哥這人是真沒勁,不開竅不說,也不懂得疼女人,還死心眼,逮起人來六親不認的。妳也別指望他會來救妳,認命吧。」

  「我沒敢指望他。」虛弱下來的聲音伴著低低的失落。

  沈遇的視線不覺轉向喬時,伸手輕輕揉開她眉心的褶皺,低頭在她眉心吻了吻,很輕柔,沒吵醒她。

  他一直知道喬時是獨立堅忍的,可是當聽到她說她沒敢指望他時,他心裡還是悶脹得難受。她遇險不敢指望他,她一路留線索,一邊求救一邊自救,實在撐不住時她想到的是她的大哥,而不是他。

  她的線索是留給喬澤的,自始至終,她從沒敢指望過他。難怪她會說,如果她能活下去,她就不要他了。

  沈遇知道她不是在開玩笑。一個不會疼她不會寵她、在她遇險時也幫不了她的男人,她還要來做什麼?

  沈遇覺得,他之所以比沈靳幸運,並不是因為什麼老天眷顧,只是他遇到的人是喬時,換了任何一個女孩子都不大可能在那種環境下安全逃脫。

  遇見她,是他的幸運。

  手機除了這些現場照片和視頻,沒太多有價值的線索。

  手機不是徐昭的常用手機,顯然是專門用來和幕後那人聯繫的,除了照片和視頻,通話記錄和信息刪得乾乾淨淨。

  沈遇用手機撥了自己的號碼,手機上很快顯示了一串陌生號碼。

  沈遇本想將號碼發給沈橋,指腹剛點開,又停了下來,改發給了老七,而後給他打了個電話,讓他查查這個號碼。

  「別和任何人提起,」沈遇叮囑,「包括老六。」

  老七有些茫然:「為什麼?」

  「先別和他說。」

  老七點點頭,雖覺古怪,卻還是聽了沈遇的話,沒和任何人提起,第二天便將這個號碼的通話記錄清單給了沈遇。

  清單都是沒有名字的電話號碼。

  沈遇盯著清單仔細看了一會兒,最終圈出3個號碼,讓老七繼續查。

  老七接了過來,還是有幾分不解:「五哥,為什麼不讓六哥來?他人脈比我廣,查起來比我方便多了。」

  沈遇說:「他現在光顧著戀愛,哪還有心思在工作上。」

  沈橋剛好晃進來:「這是說我呢?」

  「就是說你。」沈遇抬頭看他,「最近好些沒有?」

  沈橋摸摸還貼著膠布的腦袋:「嗯,好多了。」

  「那行,」沈遇指尖壓著桌上一個檔袋轉向他,「你查查看,當年喬時他們那篇調研報告出來後,最先跟風報導這件事的是誰,專題策劃是誰,幕後推手是誰,以及最近的琴姨事件,我要知道幕後推手。」

  「行。」沈橋爽快地應承下來,出去忙了。

  沈遇看著他走遠,這才轉向老七:「你查一查劉檸寧大學畢業到出國前那一陣的所有工作履歷,尤其是調研報告風波那個時間段。」

  老七詫異地看他:「五哥,你懷疑檸寧?」

  「我沒懷疑誰,但調查結果出來前,誰都有嫌疑。」沈遇往門外看了眼,「先別和老六提。」

  老七是跟了沈遇多年的人,沈遇既然托他去查,那問題就已經比他能看到的嚴重了。

  他在兩天後把所有調查結果給了沈遇。

  劉檸寧大學畢業後進了省報,當地最具權威的媒體。

  履歷上是個能力極強的人,入職兩年便獲得重用,負責多個專題策劃,之後自己註冊了一個網路科技有限公司,公司掛她名下,卻不是她經營,主要負責網路行銷推廣業務。

  這個公司如今在業內已小有名氣,接了不少大品牌案子,行銷都做得很成功,顯然團隊很專業,但劉檸寧從未在公司擔任過任何職務,工商局的備案裡,她只是作為股東出現。

  老七的調查資料裡,將這個公司做過的行銷案全部羅列了出來。

  將調查結果遞給沈遇時,老七面色有幾分凝重,一聲不吭的。

  沈遇抽出來掃了眼,也沒說話,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辛苦了。」

  老七扯了扯嘴角,問他:「要和六哥說嗎?」

  沈遇說:「剩下的我處理吧。」

  下午,喬澤帶來了另一份調查報告。

  他過來時喬時也在家,正在樓上休息,隱約聽到喬澤的聲音,趕緊下樓來,果然看到了坐在沙發上的喬澤。

  「你怎麼過來了?」喬時詫異地問,看茶几上還放了個牛皮紙檔案袋,「這是什麼?」

  她本能地伸手去拿,半途被喬澤拍了回來。

  「未經允許,別人的東西不能隨便碰,小時候沒教過妳?」

  「……」喬時無言地瞥了他一眼,「這不看你是我哥嘛,自家人都這麼防啊。」

  沈遇將檔案袋遞給了她:「她要看就看吧,也不是什麼機密東西。」

  喬澤轉向沈遇:「你沒必要慣著她。未經別人允許的東西不能隨便碰,這是原則問題。」

  喬時撇了撇嘴:「好啦好啦,原則問題,我不看,喏,給你。」說著將檔袋遞還給他,「以後記得別給嫂子開特例,要不然……」

  她瞥了眼沈遇:「就學他,把說過的話一字一句吃回去。」

  喬澤側眸看沈遇,沈遇面色如常地轉開了話題:「吃過飯了嗎?」

  「剛吃了。」喬澤應著,將檔案袋中的資料取了出來,遞給沈遇。

  喬時心裡好奇,伸長了脖子想看,喬澤也不說話,只一個眼神瞥了過來。

  喬時摸摸鼻子,知道她哥又有意見了,也就乾脆不看了,起身給兩人泡茶,順道端了碟水果過來,推到喬澤面前:「吃吧。」

  沈遇這會兒已將檔看完,順手遞給了喬時。

  喬時有些得意了,瞥了她哥一眼:「哥,有人願意慣呢。」

  喬澤懶得搭理她的小人得志,轉過去和沈遇談事情。

  談的還是當年的新聞事件和最近的新聞事件,都是一個案子。

  當年的新聞風波沈遇多少帶了幾分先入為主,宋勵那會兒在牢裡,不可能作亂,因此他只當是偶然事件,並沒有往下深究。昨天喬澤問劉檸寧專業的那句話,讓他醍醐灌頂,開始去思考另一個可能性。喬澤與他差不多的想法,兩人當時在書房裡討論的就是這個事,之後分頭調查。

  他查這兩起新聞事件的來龍去脈和劉檸寧出國前履歷,喬澤調查劉檸寧國外的情況。

  喬澤今天送過來的是他的調查結果。

  「你這邊怎麼樣?」喬澤問。

  「差不多了。」沈遇將老七的調查結果遞給他,沈橋還沒給他回饋,也沒給過他電話,這有點反常。

  沈遇略一沉吟,拿過手機,給沈橋打電話。

  「老六,查得怎麼樣了?」電話一接通,沈遇直入話題。

  「五哥……」沈橋停頓了一會兒,「再給我些時間。」

  沈遇問:「還沒查清楚?」

  沈橋遲疑了一會兒:「嗯。」

  沈遇有片刻沉默:「好,明天給我結果。」

  「好。」

  掛了電話,沈橋卻沒將手機收回,只是任由手機貼在耳邊,臉色有些空茫,他人已在咖啡館,面前是一個大檔袋。

  他約了劉檸寧,差不多半個小時了,她人還沒到。

  沈橋長長吐了口氣,將手機收起,端起咖啡,低垂著眼瞼,一小口一小口地輕啜著。

  劉檸寧一進門便看到了這樣的沈橋,不言不語,甚至是面無表情,只低斂著眉眼,有一下沒一下地喝著咖啡,不知所想。

  她認識這個男人有一段時間了,或者該說,大男孩。

  沈橋在她面前永遠一副大男孩的模樣,陽光開朗,沒心沒肺,像永遠沒什麼煩惱一般,單純簡單。

  她從沒見過這樣的沈橋,若有所思,心事重重,眉宇間突然多了點男人的沉穩味道。

  她看得有些怔。

  像是察覺到她的目光,沈橋抬頭,看到她,衝她微微一笑:「過來了?」

  劉檸寧突然覺得不安,今天的沈橋和之前那個傻乎乎、愛和她鬥嘴、愛圍著她打轉的男人有點不一樣了,這樣的沈橋陌生而疏離,讓她有點慌,像在失去什麼。

  她衝他扯了扯唇,走了過去,在他面前坐下,笑著道:「等久了吧?實在對不住,路上太堵車了。」

  沈橋也扯了扯唇:「沒事。」拿過菜單遞給她,「喝點什麼?」

  「摩卡吧。」

  她眼角瞥見他面前的檔袋,手臂下意識地伸了過去:「這是什麼?」

  沈橋的指尖突然將其壓住,看向她,不語。

  劉檸寧突覺尷尬,不大自在地扯了扯唇:「怎麼了?我不能看嗎?」

  沈橋看了她一眼:「檸寧,妳就沒有什麼話對我說嗎?」

  劉檸寧笑容越發僵硬:「怎麼了?」

  沈橋看著她不語。

  他的眼神讓她心虛,她轉開視線,沉默了一會兒,抬頭看他:「沈橋,你今天到底怎麼了?看著和之前不大一樣,出什麼事了嗎?」

  「沒事。」沈橋淡淡應道,收回了壓在文件袋上的手,將其拿起,一把扔在了她面前,「解釋一下吧。」

  劉檸寧遲疑地看了他一眼,拿起文件袋,拆了開來,抽出裡面的檔,大致流覽了一遍,都是當年的新聞和評論,一則又一則,每一篇文章下都標注了時間和撰稿人,按時間順序排列,每一個筆名都指向了同一個名字「劉檸寧」,特地加粗框標紅,一長串下來,刺目而顯眼。

  沈橋只沉默地看著她翻,看著她的臉,自始至終沒說過一句話。

  劉檸寧翻完後將東西擱了下來,抬眸看他,很冷靜地道:「你想說什麼?這是我的工作。我只是一個給人打工的,主編怎麼安排,我就怎麼做,有問題嗎?」

  沈橋不語,不緊不慢地將檔拿了回來,側頭看她:「那天我送我嫂子去機場的事,妳還和誰說了?」

  這個問題他問過她,沈遇也審過她,那幾天為了找喬時,沈遇把每一個有關係的人都審了一遍,找了他,自然也找了劉檸寧。

  劉檸寧當時坦承和宋勵聊天時順嘴提了下,後來沈遇找宋勵,以及喬時回來,證明這事確實和宋勵沒什麼關係,也就沒太放在心上。

  她沒想到他會突然再提起這個事,微微一愣:「就是宋勵而已啊,當時剛好在聊天,就順口開玩笑提了句,喬時要離開安城了,你不去機場送送人家之類的。我不是都和你們交代過了嗎?」

  沈橋說:「你不知道她已經嫁給我五哥了嗎?還是你不知道宋勵對我五嫂別有居心?」

  劉檸寧抿唇沒應。

  「劉檸寧,老實說,我嫂子被綁架,妳有沒有參與?」

  「……」劉檸寧臉色當下冷了下來,「沈橋,你什麼意思?」

  她捍衛自己的態度讓沈橋面色緩和了些,但還是沒法像平日那般。

  「檸寧,妳別騙我。我這輩子最恨的就是被利用,如果我發現妳在利用我,我真指不定會做出什麼來。」

  平聲說完,沈橋已伸手招來服務員,埋了單,啪的一聲將文件袋扔她面前,也沒看她,頭也不回地走了。

  劉檸寧怔怔坐在原處,一動不動。

  服務員正好端了咖啡上來,看她不言不語也不動的,有些擔心,低低叫了她一聲。

  劉檸寧突然失控,手臂往桌上狠狠一掃,伴著哐啷的碎瓷聲,桌上東西已悉數被掃落在地。

  其他人訝異地看向這邊,服務員也心驚膽顫地看著她。

  劉檸寧面色很冷,也不說話,從錢包裡抽出兩百塊錢,往桌上一放,轉身走了。

  她開車過來的,一路開著車去了聽風,車子開得飛快,人一到聽風,便直接去了宋勵的辦公室。

  宋勵就在裡面,在裡面的還有喬燕,依然是抱著個平板電腦躺沙發上看東西,愜意又自在的模樣。

  劉檸寧知道,宋勵這段日子很寵這個叫喬燕的小姑娘,天天任由她窩在這個辦公室裡,也不管她。

  她心情不好,人一進去,朝喬燕瞥了眼:「滾!」

  喬燕本就潑辣,一看還是個女人叫自己滾,當下不樂意了,跟刺蝟似的,彈跳起身:「妳罵誰滾呢?妳誰啊妳,憑什麼……」

  話沒說完,宋勵已回頭看她:「妳出去!」

  「……」喬燕更加氣了,「我不出去!」

  宋勵也不與她廢話,衝門外喊了聲:「小張。」

  小張應聲進來,宋勵下巴往喬燕那兒一點:「把她拖出去!」

  喬燕邊咒駡著邊被拖了出去,門也被帶上,宋勵這才看向劉檸寧,輕笑:「有事?」

  劉檸寧只抿著唇冷著臉看他,不說話。

  宋勵站起身,繞著她走了一圈,在她面前站定,長指掐著她的下巴,抬起,盯著她的臉頰打量了一會兒:「徐力什麼時候成妳的狗了?」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9-10-11 02:23 PM

第68章 明天的明天(4)

  劉檸寧別開臉:「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是嗎?」

  宋勵微笑,手臂冷不丁抬起,啪的一聲,一耳光倏地甩在了她的臉上,又狠又快,劉檸寧被打得整個身子幾乎歪趴在了辦公桌上。幾乎在同一時間,劉檸寧大衣口袋裡突然傳出一陣細密尖銳的警報聲,是反監聽探測儀發出的聲音。

  宋勵面色微微一變。

  劉檸寧手捂著臉,微笑:「難得啊,你這兒竟也被人裝了竊聽。」

  宋勵一把將劉檸寧推開,在辦公桌前蹲下身,掃視了一圈,在辦公桌的一個角落裡發現黏貼著一枚紐扣大小的東西。

  他一把扯了下來,盯著那東西看了一會兒,而後緩緩笑開:「沈遇,真行。」

  他一共就進過兩次自己的辦公室,第一次來找喬時,第二次來逮徐昭。

  他估計,他第一次進來時就將東西留下了,他當時失控地拎起了他的衣領,原來不是失控,是借此掩飾。

  宋勵冷笑了兩聲,手掌狠狠一握,將東西從窗外扔向了外面的大江。

  沈遇書房裡耳機內的交談聲戛然而止,沈遇摘下耳機,站起身。

  喬澤正拿了本書,坐在靠窗的座椅上,有一下沒一下地翻著,看他起身,眉梢略揚起:「什麼情況?」

  「信號被掐斷了。」沈遇淡淡應道,回身看他,「劉檸寧發現了監聽設備。宋勵都沒發現的東西,她一個普通女孩子,怎麼會發現?」

  喬澤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手指了指桌上的U盤:「拷一份給我。」

  沈遇轉身拿起桌上的U盤,俯身插入電腦中,將錄音檔拷進了U盤中,拔出,順手將U盤拋給了喬澤。

  喬時剛好端了水果進來:「扔什麼呢?」

  「一些文件。」沈遇說著已朝她走了過去,接過她手裡的水果。

  喬澤將U盤收好,抬腕看了眼手錶:「時間不早了,我先回去了。」走了兩步又回頭叮囑喬時,「最近沒事少出門。」又對沈遇吩咐,「看好她。」

  喬時聽著這語氣不對:「我又成箭靶了?」

  喬澤沒明說,只是意味深長地看了沈遇一眼:「誰讓妳眼神不好,放著那麼多好男人不要,偏挑了這麼一個。」

  喬時問:「那我現在退貨還有救嗎?」

  「妳自己招惹來的,我還沒收拾妳,這會兒倒成我的問題了?」沈遇說話間手掌已輕輕搭在了她的肩上,看向喬澤,「你也別得意,從墨菲定律角度來說……」

  他微微一笑:「到時別找了個不省心的。」

  喬澤只是笑笑,沒說話,轉開了視線。

  喬時難得找到機會探討喬澤的感情問題,當下接話:「哥,有情況嗎?」

  喬澤就站在她不遠處,一臂的距離,喬時話音剛落,他一個巴掌就照著她的腦門拍了過來:「先管好妳自己,少招惹人。」

  他拍得不輕,喬時捂著被他拍疼的地方,有些冤:「我好端端地做人,怎麼就成我招惹人了?」

  沈遇一眼瞥過:「妳招惹宋勵還不叫招惹?」

  「……」喬時覺得冤,明明是他和宋勵在鬥,兩人拿她當槍使,她還沒翻臉,這會兒倒成她的問題了?

  喬澤也沒時間和她貧嘴,看了眼手錶,道了別便走了。

  喬時把人送到了門口,關上房門時,忍不住回頭看沈遇:「你和我哥挺聊得來啊。」

  沈遇道:「聊不來妳又該嚷嚷著退貨了。」

  喬時噗的一聲笑了,手肘往他肋間輕撞了一記:「大男人別這麼小氣。」

  沈遇順勢抓住了她的手臂,從背後將人摟入懷中,偏過頭打量她:「如果真是因我而起,是不是後悔嫁給我了?」

  喬時扭頭看他:「後悔有用嗎?」

  沈遇道:「沒用。」

  喬時說:「那你還廢話。」

  「當年跑都讓妳跑了,妳還非得回來。」沈遇低頭在她唇上咬了一記,「怪誰呢。」

  他咬得有些重,喬時笑著躲開:「怪我咯?」

  「難不成還是我的錯?」

  說著話,人已吻住了她,吻到深處時,反手將她抵在了一邊的樓梯欄桿上,直接在樓下就要了她。

  家裡就兩人,沈遇也不像喬時以為的一板一眼,非得在臥房在床上才怎樣,當然,最後的主戰場還是會回到床上。沈遇最喜歡的還是男上女下的傳統姿勢,他喜歡看她在他身下時的每一個樣子,這樣的姿勢輕易將她的每一個表情收入眼底。

  喬時也最喜歡這種傳統的姿勢,她喜歡被他這樣抱著吻著的感覺,很親暱很甜蜜。

  最近多了絲人性的沈遇,嗯,還不錯,讓她有點想時刻黏著他。

  但沈遇是第二天還要上班的人,不像她,大閒人一個。

  喬時原以為她還能在家繼續賴床,沒想到沈遇第二天一醒來,順道叫醒了她,讓她陪他去公司。

  經歷過綁架事件,不把喬時放在眼皮底下時刻看著,他心裡總不踏實。

  喬時橫豎沒什麼事,也就隨了他,到了他的辦公室繼續補眠。

  沈橋也一早來公司了,但精神狀態不太好,也不似往常嘻嘻哈哈。

  沈遇多少是猜到一些原因的,但對沈橋這樣的性子,只能讓他自己發現真相,下狠藥。

  心裡嘆了口氣,沈遇沒逼他,只是把老七叫了進來,讓他聯繫媒體和網路行銷公司,利用手中證據,一步步逆轉輿論。

  沈橋在屋裡聽到兩人的交談,走了進來,有些遲疑:「五哥……這件事是不是得再好好查查,別誤傷了。」

  沈遇從桌上拿起一份文件,衝他晃了晃:「這份結果和你手上那份是一模一樣的,甚至更詳盡。不同的人調查,同樣的調查結果。你覺得還有必要浪費時間嗎?」

  「可是……這只是她的工作,她可能只是剛好踩到了這個點。」

  「好好再看看這份調查結果。」沈遇將文件遞給他,「老六,我不喜歡被動。」

  沈遇的反擊在第二天就開始出現逆轉。

  在老七和行銷公司的策劃推動下,網路輿論焦點從那份調研報告轉到了當初的新聞報導上。

  有人貼出了報告裡的截圖,只是短短幾句話帶過,很客觀地提了下安城民風,並不帶絲毫感情色彩,反倒是第一篇跟風而來的報導,刻意截取這段文字進行放大,之後的系列報導和評論裡,也是截取了不少非典型性事件進行誇大,並作為佐證,進一步將安城往野蠻未開化方向推,直至坐實。

  輿論將焦點落在了撰寫這一系列報導的記者劉檸寧和其單位上。當年是其故意斷章取義引導輿論才導致了那麼個結果。之後的電視臺也做了系列專題,將落點從抨擊喬時等學生的報導引回到了對記者話語權問題的探討上,並將喬時等幾個學生當年被網路攻擊、人肉甚至說要集資暗殺等一系列帖子貼了出來,直指錯誤的輿論引導不止給安城,也給相關當事人造成了不可估量的影響。原本還備受攻擊的喬時和其他幾個同學瞬間成了輿論引導和網路暴力下的受害者。

  一時間,整個新聞反轉,眾人的關注點也全落在了罵無良媒體和記者上,為了博關注無下限,對於前段時間無故被攻擊的喬時反倒多了幾分同情,甚至有不少媒體想採訪喬時,讓她講述這一陣的心路歷程。

  喬時不習慣面對公眾,沈遇也不想讓她完全曝光在鏡頭下,因此在記者蜂擁而來時替她擋住了眾人,並護著她離開。沒想到這一幕被人拍了下來,上傳微博,挺拔的身形和沉穩俊朗的面容搭配小心護著喬時的動作,再加上隨之被扒出的安城族長和安城實業執行董事的身份,一夕之間俘獲萬千少女心。

  沈遇一夜間成網紅。

  喬時醒來有刷微博的習慣,滿屏都是她家老公。

  喬時轉身用手肘捅了捅沈遇:「哎,你紅了。」

  沈遇看了眼,眉心擰了起來,顯然對這種意外爆紅很不喜。

  喬時光想著沈遇一夜間莫名成了網紅就有些想笑:「其實網紅也不錯啦,到哪兒都有粉絲接機。」安慰完又托腮看著他,「怎麼辦呢,和網紅在一起我壓力好大。」

  話音剛落腦門便挨了一記打。

  沈遇掐著她的腰將人提拉到胸前壓著,垂眸睨著她:「兩天沒收拾又皮癢了是吧?」

  喬時笑著推了他一記,最近被他寵得有些有恃無恐。

  沈遇也隨她鬧,他平時這個點早起床了,最近反倒愛陪她賴床。

  喬時剛結婚那會兒是奔著讓沈遇把她帶勤快去的,不是她把沈遇帶懶的,因此推了推他:「趕緊起床。」

  沈遇抱著她不大想動:「今天週末。」

  「你平時週末都不賴床。」喬時推著他,掀開被子想下床,人被沈遇攔腰鉤了回來,翻了個身,沈遇已將她壓在了身下。

  「一會兒再起。」低低說完時,沈遇已低頭吻住了她。

  再起來時已經是兩個小時後,饜足的男人神清氣爽,站在床邊,一邊不緊不慢地扣著紐扣,一邊垂眸看她:「還不起來?」

  喬時懶洋洋地趴在床上不想動:「你去做飯。」

  沈遇知道她不累,就是懶。

  他在床沿坐下,掐了她的臉頰一記:「妳去打下手。」

  喬時說:「不要。」

  沈遇睨向她:「真的?」

  喬時剛點頭,沈遇突然捏住被角,冷不丁就掀了開來,喬時沒穿衣,沈遇這麼掀了被子,人一下子就無所遁形了。

  雖說都快老夫老妻了,喬時還是不習慣這樣毫無遮掩地出現在他面前,下意識地去搶被子,急得直叫:「你耍流氓!」

  「我是合法耍流氓。」

  低低說完時,他已俯身再次吻住了她,剛下去的火氣又隱隱有躥起的勢頭。

  他允許自己放縱,只是沒放縱到一半,手機便響了。

  沈遇臉色當下不太好。

  喬時笑得跟偷腥成功的小貓,推著他:「快接電話。」

  換來沈遇在肩上的一記輕咬。

  教訓完了,他才起身,拿過手機,按下通話鍵的瞬間,人也恢復了平日的沉穩冷靜。

  「什麼事?」他問。

  「五哥,徐力找到了。」

  徐力是在郊區一處破舊民居裡被發現的。那裡距離沈遇家一個多小時車程,在郊區狹窄破舊的城中村。村子很大,高低不齊的房子擠得滿滿當當,雜亂不堪,巷子又深又窄又黑,外面還是陽光正好,一走進巷子裡,黑得暗無天日,巷子裡到處彌漫著腐臭的垃圾味。

  沈遇接到老七的電話,當下便和喬時趕了過來,依著老七給的地址,最終在一棟深綠鐵門的三層破舊屋前停了下來。

  一梯四戶的房子,鐵門已經長滿了鏽,需要門禁卡,老七在他進來時便將門禁卡給了他。

  開了門,樓上是狹窄幽暗的樓梯,徐力住二樓。

  沈遇在他房門前停了下來,拍了拍門板。

  屋裡很快傳來徐力粗啞的嗓音:「誰?」

  沈遇沒應,只是持續拍著門板。

  屋內腳步聲走近,門板沒裝貓眼,沈遇聽得出他的猶豫,以及他聲音裡的驚疑:「誰?」

  沈遇依然不出聲,只是不緊不慢地拿出了鑰匙,插入鎖孔,很快擰開。

  門板一推開,屋內的徐力和沈遇打上照面,徐力面色一變,轉身就想往屋裡跑,但動作不及沈遇迅捷,人沒轉過身就被沈遇迅速拎住了衣領,扯著將人用力一拉,狠狠撞在了牆上,頭撞得牆壁咚咚直響。

  徐力抱著腦袋站起身,剛一動,嘴角便吃了沈遇一拳,出拳又疾又狠,牙齒被揍得磕破牙齦,血很快從嘴角滲了出來。

  沈遇面色始終沉斂平靜,並沒什麼變化,看著他捂著被揍疼的嘴角,跌跌撞撞地站起身,拎著他的衣角將人提拉起來,用力撞在牆壁上,看著他,微微一笑:「徐力,好久不見。」

  徐力哆哆嗦嗦地沒應,只是戒慎地看著他,眼裡隱隱帶著驚恐。

  沈遇也不與他廢話:「誰讓你這麼做的?」

  徐昭和另一人雖也參與進來,但都只是混底層的,平時都是聽徐力安排,並沒有機會見到幕後主使,關鍵點還是在徐力身上。

  但顯然徐力也是嘴硬的人,伸手狠狠擦過嘴角的血跡:「沒有誰……是我自己想這麼幹的。」

  「是嗎?」沈遇嘴角笑容落下時,左手勾拳,照著他的另一邊臉又是俐落一拳,「原因呢?」

  徐力喘著氣:「勵哥對我不薄,你老這麼針對他,我看不過去,所以想替他出氣。」

  沈遇說:「這理由編得不錯。」抓著他的手臂反手一扣,隨著咯吱咯吱的骨節錯位聲,徐力慘叫。

  喬時擔心地往門外看了眼,低聲道:「你悠著點,他這叫法,別人還以為發生兇殺案了。」

  說是這麼說,想到還隱隱作痛的腰部,又有些按捺不住,乾脆一腳照著他的胸膛踹了上去,直接將人踹倒在地,一腳踏在了他的胸前。

  她彎身微笑著看他:「徐力,沒想到我們還有風水輪流轉的一天呢。」

  徐力狠瞪著她不說話。

  喬時也沒在意,還了這一腳她心裡舒坦。

  沈遇由著她,看她收手了,這才彎下身將人拎了起來,手掌在他身上搜了個遍,摸到了一部沒電的手機。

  沈遇將手機扔給喬時:「充點電。」

  喬時隨身帶了移動電源,當下插上了電源,沒一會兒便開了機,沈遇拿過手機,往下滑動著找通話記錄。

  徐力趁機奮起一擊,冷不丁一拳狠狠朝喬時揍來,沈遇下意識地抱著喬時旋了個身,徐力趁機往客廳跑,從大開著的窗口爬了下去。

  喬時想去追,沈遇伸臂擋住了她:「讓他跑。」而後掏出手機,給老七打電話,「老七,徐力跑了,盯緊他,但別動他,把找到人的消息散佈出去,最好配圖。」

  老七辦事效率極高,喬時和沈遇還沒回到家,消息已經全網發佈了。

  「老七這效率也是沒誰了。」喬時笑讚道。

  「快趕上老六的辦事效率了。」沈遇道,沒想到一抬頭就看到了沈橋,人正站在他家門口,看著像是要進去,又有些遲疑,躊躇不定。

  沈遇按了聲喇叭。

  沈橋回頭看他,兩天沒見,他整個人憔悴了不少。

  因著他對付劉檸寧的事,沈橋這兩天也在和他置氣,昨天在辦公室裡還差點兒和他吵起來。

  喬時是知道這個事的,生怕沈遇和沈橋又起衝突,趕緊叮囑他:「老六心裡也不好受,你不許對他擺臉色。」

  「誰敢對他擺臉色。他為了個女人連自己都不要了。」

  說是這麼說,下車時沈遇卻也沒對他擺臉色:「怎麼過來了?」

  沈橋遲疑地看他:「想找五哥聊聊。」

  「進來吧。」

  進屋後沈橋有些拘謹,不似以往。

  喬時為緩和氣氛,笑著給他遞了罐飲料:「老六,幹嘛呢?有什麼話直接說,都是一家人。」

  沈遇也在他身側坐了下來:「老六,有什麼話直接說吧。」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9-10-11 02:24 PM

第69章 明天的明天(5)

  沈橋抿了抿唇,看向他:「五哥,你是不是真要把劉檸寧往死裡整?」

  「我整她什麼了嗎?」沈遇問,「所有報導都是客觀事實,沒有一絲一毫添油加醋,她現在不也還好好的?」

  沈橋不語。

  沈遇看著他這模樣心裡便有了幾分恨鐵不成鋼的怒意:「老六,你還是覺得劉檸寧沒問題是吧?你親自調查出來的東西,就那麼信不過你自己?」

  沈橋依舊只是抿唇不語。

  沈遇也沒和他再廢話:「這兩天你哪兒也別去,好好跟著我。」

  說著人已起身,轉身想上樓。

  喬時怕兄弟倆鬧僵,趕緊拉住了沈遇,衝沈橋道:「老六,你五哥只是擔心你,沒別的意思,你別往心裡去。」又道,「你也沒吃飯吧,今晚就留在這兒吃飯吧,我讓老三和老七也過來,大家最近都忙,好幾天沒能好好吃上一頓飯了。」

  沈橋木然地點點頭:「好。」

  喬時把沈遇推進了廚房,沈遇臉色還不太好。

  喬時拽了拽他的手臂:「不許擺臉色。」

  沈遇看了她一眼,頗為無奈地吐了口氣,掐了掐她的臉頰:「我沒擺臉色。」

  喬時哼了一聲,反手抱住了他的手臂,軟下嗓音給他順毛:「你也別和他生氣了。他現在心裡肯定不好受,都跟變了個人似的,他未必就是不信劉檸寧沒問題,只是不願接受自己愛錯了人,千方百計想給她找藉口而已。他就一沒長大的孩子,你就別和孩子計較了,嗯?」

  沈遇點點頭:「對,二十好幾的孩子。」

  喬時輕掐了他一記:「說什麼呢,戀愛中的男人嘛。」隨即推著他出門,「走,陪我去超市買點菜,別生氣了。」回頭衝沈橋交代了聲便推著沈遇出去了。

  門一關上就催沈遇給老三打電話,讓他過來陪陪沈橋,省得他胡思亂想。

  「多事。」低沉的嗓音裡似是多了幾分無奈,沈遇卻還是依言給老三打了個電話,這才陪她去超市。

  這個點超市沒什麼人,喬時也不知道要買什麼東西,純粹想借著買菜推沈遇出來換換心情,省得他又為著沈橋生悶氣。

  「吃什麼?」在生鮮部掃了一圈,喬時扭頭問他。

  「妳決定就好。」

  讓喬時做決定的結果是,半個小時下來,購物車幾乎還是空的。

  不擅長下廚的人再加上選擇障礙症,在超市繞了一圈,喬時依然不知道要買什麼。

  沈遇終於忍無可忍,一把將人拽了回來,拉到身旁:「就妳這挑法,是怎麼活到現在的?」而後很熟練地點過案板上的生蔬,「土豆牛肉、鳳梨咕嚕肉、蓮藕燉排骨湯、魚香茄子,上湯娃娃菜。」下巴往喬時那兒微微一點,「拿袋子裝上,三個土豆、兩個鳳梨,一根蓮藕,三根茄子,兩棵娃娃菜。」

  喬時一個口令一個動作,買完蔬菜隨他回鮮肉區拿了牛肉、五花肉、排骨和肉末。

  「再來一個可樂雞翅,一份清蒸鱸魚,一份啤酒鴨,差不多夠了。」

  沈遇邊說著邊將食材一一扔進購物車,全程下來十分鐘沒到。

  注重效率的男人,嘖……

  喬時吐了吐舌頭,自愧不如。

  沈遇一手推著推車,一手往飲料區指了指:「妳去那兒拿可樂和啤酒,我去拿佐料。」

  「好。」

  喬時轉身往不遠的飲料區去,看著貨架上品目繁多的可樂和啤酒,選擇障礙症又犯了,這個拿起看看,那個拿起瞧瞧,正對比著,後天訓練出來的危險感知,讓她明顯察覺到身後空氣的異樣。

  喬時的心臟緊了緊,手臂不動聲色地繃緊,手肘迅速往背後貼近的身影狠狠一撞,還沒能撞上,右手臂便落入一隻手掌中,被牢牢鉗制住,低沉帶笑的男音從身後徐徐傳來:「警覺性不錯。」

  宋勵。

  喬時繃緊的心臟有些許放鬆,精神卻還是高度緊繃的,他就站在她身後,一隻手掌牢牢制住了她的手臂,另一隻手掌已從她身子左側繞過,落在了她的肩上,將她整個人以一種略親密的姿勢攏在了胸前。

  喬時想轉身,但落在她身上的兩隻手掌跟鐵鉗似的,牢牢鉗在了她的肩上和手臂上。

  有過上次的交手,他很懂得怎麼防範她,這樣的動作,喬時根本掙脫不開。

  「妳在緊張。」宋勵說。

  他說話總愛帶著輕笑,帶著幾分吊兒郎當和漫不經心,像在嘲弄。

  喬時摸不準他的動機。

  「你想幹嘛?」她問,掙脫不了,也沒法回頭。

  宋勵輕輕笑了笑:「回沈遇一個謝禮。」

  他扣著她的肩膀一緊,抓著她轉了身,面向正推著購物車緩緩走來的沈遇。

  「好久不見。」宋勵衝沈遇微微一笑。

  沈遇的視線從喬時臉上掠過,而後落在了宋勵身上,面色並沒有太大變化,始終冷靜。

  「你想做什麼?」他問,嗓音低沉徐緩,手掌依然不鬆不緊地握著購物車扶手。

  宋勵輕笑:「翻身仗打得不錯。」

  沈遇道:「謝謝。」

  他看了眼宋勵鉗著喬時的右手,他的手掌已輕扣在了喬時胸前近喉管的地方,指縫裡藏著把食指長短的刀片,不醒目,卻鋒利。

  沒人發現其中的異樣,此時的宋勵就像親密摟著女朋友的男人,沈遇也始終保持著臉上的冷靜,隔著購物車與宋勵對峙。

  「沈遇,要比狠,你永遠比不過我。你牽掛的東西太多,我沒有。不過賤命一條,沒了就沒了,有人做伴我也是極滿意的,你可想清楚了。」宋勵說,始終面帶微笑的樣子,指間的利刃就在喬時喉管不到兩吋的地方抵著。

  沈遇一把推開了購物車:「你想怎麼做?」

  「借你老婆一用。」宋勵摟著喬時一步步往後,「你呢,就站在原地別動,否則……」

  刀刃在喬時的脖子上劃下一道淺淺血痕。

  沈遇瞳孔驟縮,雙眸死死盯著他抵在喬時喉嚨上的刀刃,一動不動。

  喬時從沒見他這麼憋屈過,她到底還是成了他的軟肋。

  「沈遇,我不會讓自己有事的。」她看他,軟聲安撫,即使此刻身陷險境。

  沈遇抬眸看她,喬時衝他微微一笑,而後就在這遙遙相視中,被宋勵挾持著出了門,被推進了他的車裡。

  沈遇也追了出來,攔了輛車,扔了句「抱歉」後便將車主從車上拽了下來,朝宋勵離去的方向開去。

  宋勵回頭看了眼,冷笑,手臂和刀片卻始終沒偏離喬時身上半分。

  喬時也沒試圖掙扎,安靜地任由他挾持著,被劃破的喉嚨還沁著血絲,紅豔豔的。

  宋勵看著突然覺得刺眼,抽了幾張紙巾,壓在了喬時的傷口上。

  喬時疼得吸了口氣。

  宋勵神色有些複雜,而後別開了頭,不知從哪兒抽了副手銬出來,哢嚓一聲便將她的雙手給銬了。

  「喬時,對不住了,妳人太不老實,只能鎖著了。」

  「……」

  宋勵抽走了抵在她脖子上的刀片,推著她的肩膀往裡面一推,人也往那邊坐近了幾分,將她困在了車廂角落。

  他沒再說話,只往後視鏡看了眼,摸出手機,給沈遇打電話,直接切到了視頻通話模式,左手冷不丁掐住了喬時的脖子,直掐得喬時滿臉通紅,幾乎喘不過氣。

  「不想她有事就停車!」

  沈遇將車子硬生生剎住,停在了路邊,手掌緊緊掐著方向盤,手臂青筋盡顯,面色卻越發深冷平靜,雙眸死死盯著他。

  宋勵道:「下車!」

  沈遇坐在車裡不動,銳眸深冷。

  宋勵的手指一點點收緊,喬時的臉色跟著轉為青白,痛苦地轉著頭,想避開,卻又避無可避。

  沈遇的嘴唇幾乎抿成了一條直線,手重重推開車門,下了車。

  宋勵手勁稍鬆:「往回走。」

  沈遇冷著臉轉身,指甲幾乎掐進了肉裡。

  宋勵就這麼透過手機攝像看著他,也沒鬆開對喬時的鉗制,直至車子拐了個彎,駛進巷子裡,這才掐斷了電話,對司機道:「路口停車。」

  車子沒停穩已掐著喬時的手臂下了車,扔進了靠邊停靠的另一輛車,兩輛車朝不同方向疾馳而去。

  喉嚨得到解放的喬時拼命壓著胸口咳嗽,人還沒怎麼緩過來,臉色也死白死白的。

  宋勵看向她:「沒事吧?」

  喬時只拼命咳著,沒理他,喉嚨疼得難受。

  宋勵想拉開她的手看她的情況,被喬時側身避開了,他的手僵在空中,臉上掠過一絲複雜神色,而後緩緩收回了手,坐正身子。

  喬時咳了一會兒才緩過勁兒來,也不說話,只是一聲不吭地坐在角落裡。

  宋勵的視線也轉向了車窗外,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轉向她:「好點沒有?」

  喬時抿著唇不說話。

  宋勵遞了瓶水給她。

  喬時看了他一眼,慢慢將兩手伸了過去,指尖快碰到水瓶時,兩手就著手銬狠狠砸向宋勵的腦袋。

  宋勵這會兒是真沒防備,人一下子就被她的手銬給砸中了,手銬又重,喬時出手也狠,直接用最尖銳的部分砸的,宋勵額角瞬間被砸破,血湧了出來。但喬時的優勢也就這麼點,無論體力和反應始終比不上宋勵,在她試圖以手銬制住他時,宋勵已反應過來,扣著銬鏈一收,喬時雙手再無法動彈。

  喬時自知技不如人,也就乾脆不反抗,一動不動地看他。

  宋勵並沒有因此動怒,只是不緊不慢地伸手碰了碰已滲出血的額角,看了眼:「夠狠。」

  喬時道:「比不上你。」聲帶因為剛才的狠掐受了點傷,聲音很沙啞。

  宋勵眼神複雜地看了她一眼,放開了她:「再給妳個機會,妳敢再砸一次,我不攔妳。」

  喬時看了他一眼,雙腕俐落抬起,照著他腦袋狠狠砸了下去。

  宋勵一動不動地看她,眼皮甚至不動一下,也不閃避。

  喬時也在與他對視,角力般,動作沒有絲毫停滯,手中冰冷的手銬眼看著就要再次砸上他的額角,宋勵突然出手,還是攔住了她。

  喬時也不掙扎:「你說你不會攔我。」

  宋勵靜靜與她對望:「妳是真想要我的命。」

  「我不想要誰的命。」喬時看著他,「但我的命也很重要。」

  「是因為沈遇嗎?」

  喬時抿唇不語。

  宋勵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放開了她,坐直了身,沒再說話。

  喬時也沒再說話,也不再試圖掙扎,她根本沒勝算。

  宋勵額頭上的血還在流,他沒去處理,閉了閉眼,好一會兒才睜開,轉向她:「喬時,如果妳一開始愛上的人是我,我們現在是不是就不會這樣了?」

  喬時怔了怔,抬眸看他。

  宋勵也在看她,很安靜地看著。

  喬時轉開了視線:「沒有如果。」

  宋勵嘴角勾了勾,自嘲一笑,狠狠閉了閉眼,頭枕著座椅,沒再說話。

  他的神色很孤寂,也很漠然,整個人從內而外透著的孤寂幾乎將他整個人淹沒。

  他額角的血還在流著,一小滴一小滴地往外滲,邊角的地方已經結痂。

  喬時看著這樣的宋勵,心裡一下就狠不起來了,明明她才是被綁架、被他割喉,甚至是差點兒被掐斷氣的那個,可是看著這樣的宋勵,她怕不起來,也恨不起來。

  她抽了幾張紙巾遞給他:「擦一下吧。」

  宋勵睜開眼,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

  喬時明顯看到他眼神裡意外又隱隱激越的情緒,怕他誤會,收回了紙:「你別誤會,女人天生容易心軟,對誰都一樣。」

  「心軟?」宋勵咀嚼著這兩個字,笑了,一把扯過她手中的紙巾,往頭上的傷口狠狠一擦,將紙揉成一團,拉開窗戶就這麼扔了出去。

  「喬時,」宋勵聲音明顯舒緩了些,扭頭看她,「妳就不問問我為什麼綁架妳?」

  喬時看著他,不語。

  宋勵用手揉著眉心,好一會兒才緩緩道:「我五歲前,我也有過家,有疼我的父母,有哥哥姐姐,但都在一年內相繼去世了。我爸媽是開貨車的,常年在路上,沒時間照顧我們。先是我哥偷偷下水庫,溺水了,沒多久,我姐在家裡生火做飯,不小心引著了火,整個家都沒了,她也在那場火災裡沒了。我那時剛好在外面,避過了那場大火,那一年,他們一個十歲,一個八歲。家裡一下子走了兩個孩子,我爸媽根本扛不住這打擊,但家沒了,不能不掙錢,就這麼心神恍惚地上路,出了車禍,車子撞到大車,兩人當場就沒了。好好一個家,突然就只剩我。一個五歲的孩子能幹什麼?但沒有一個親戚敢把我認領回家,都說算命的給我算過,命硬,會剋親人,剛好我家人又都在一年內相繼意外去世,像在印證這些話般,沒人再敢靠近我,甚至連施捨點吃的都怕我把霉運帶給他們,一個個隔著馬路,又是同情又是搖頭地看著我,不敢管我。」

  宋勵搖頭笑了笑:「這本來就存在一個必然性,把三個沒懂事的孩子扔家裡,出事的概率本就高,家裡接連死了兩個孩子,他們還去給人拉貨,這種情況下出事的概率也高,只是湊巧都撞一塊兒了,但沒人去想這些因果,他們只是愚昧地相信,就是這個孩子剋死了家人。他們會同情這個無依無靠的孩子,但和可能的家破人亡相比,又不敢冒險去接濟這個孩子。我一個人在街頭流浪了兩年,靠著垃圾桶裡的垃圾活了下來,後來是拾荒的陳叔收留了我,給了我一個落腳的地方,甚至供我讀書。那會兒陳叔家和沈遇家距離不遠。沈遇也是家裡沒人照顧的,父親常年在外出任務,他是靠著東一家西一家的接濟長大的,和我有點像。但他到哪兒,哪兒都將他奉若上賓,當親兒子般,我是到哪兒,哪兒都對我避若瘟疫,生怕真害得他們家破人亡。」

  「那會兒住得近,經歷又相似,年齡也相近,我和沈遇也曾有過一段很好的稱兄道弟的日子。他沒在意我的過去,時不時給我帶些肉或塞點零花錢。他知道陳叔年紀大了,家裡沒幾個錢,連飯都是有一頓沒一頓的。」

  「說實話,我那時很感激他,但也很嫉妒他,都是孩子,為什麼他就能被笑臉相迎,好飯好菜地招待,我卻像喪家犬般到處被驅趕。我恨他們的愚昧,恨他們的無知,這座城市的一切都讓我厭惡而且痛恨。既然都怕我將他們害得家破人亡,行啊,我就讓他們試試家破人亡是什麼滋味好了,甚至不用我動手,他們骨子裡的愚昧就能把自己害得家破人亡。」

  「沈遇想阻止我這種瘋狂的念頭,他是吃百家飯長大的,他所經歷所看到的都是這座城市的好,他想當大英雄,想留住這種好。但我不是,我受夠了這種不被當人看的滋味,都不讓我好過,我憑什麼讓他們好過,是吧?」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9-10-11 02:27 PM

第70章 明天的明天(6)

  宋勵說著已轉向了喬時,他的面色和語氣自始至終很平靜,像在說著與己無關的事。

  這是喬時第一次聽他說起身世,她能想像他當年的不易,也能理解他的偏執和仇恨,卻沒法認可。

  「其實你也可以換一個角度想,他們的愚昧和無知,只是受困於自己的文化水準。當年的他們沒有足夠的文化去判斷,心裡想幫你,但又會因為無知而恐懼,擔心給自己身邊的人帶來災難,所以只能假裝視而不見。沈遇不可能不知道這些問題,但是要改變,不是非得像你這樣摧毀才叫改變啊,從文化水準上、從觀念上改變也是改變。你完全可以和他一起嘗試,為什麼非得反其道而行呢?」

  宋勵笑道:「妳果然是和沈遇一國的。」

  「我不是你,永遠無法理解你曾經歷過的痛苦。如果你這麼做,你快樂了,我確實不好再說什麼,但明顯你並沒有很快樂。」喬時盯著他,語氣很平靜,「既然不快樂,為什麼不試著換另一種生活試試?」

  宋勵點點頭:「所以我嘗試了。」

  喬時突生警覺,戒慎地看著他。

  車子此時已在一個不知名的地方停了下來,宋勵將她拽下了車,拽進了旁邊的大屋子。

  「喬時,我可以什麼也不要,我只要妳。」

  「當年那趟綠皮火車,是我最灰暗也最明媚的時光。就在前一晚,我和劉檸寧結束了五年的感情,我受夠了她動不動就拿我剋死家人這種事來指責我,也受夠了她這種一邊愛著一邊嫌棄著的態度。那時我很悲觀,我到底做錯什麼了,為什麼要一直被這個世界嫌棄,連號稱愛我的女人都這樣嫌棄我,憑什麼?然後妳突然叫了我一聲,問我要不要和你們一起打牌。我一直記得妳當時對我微笑的樣子,純粹,沒有一絲一毫的嫌棄。這是第一次,第一次有人以這種純粹自然的態度對我。妳永遠不知道,一個臭名昭著處處受嫌的人,突然看到這種眼神時有多麼感動。後來我主動找妳,不僅僅是因為想利用妳對付沈遇,更多的是,我喜歡妳看著我時,自然不嫌棄的眼神。我喜歡和妳在一起的感覺。」

  喬時想宋勵大概是瘋了:「我已經嫁人了。」

  「我不介意。」宋勵拽住了她,反手將她壓在門板上,急切而熱情地看著她,「喬時,只要妳願意跟我走,我不介意妳是否已經嫁人。妳喜歡旅行,我可以天南地北地陪妳走,妳想去哪兒,我陪妳到哪兒,這是沈遇一輩子也給不了妳的生活。」

  喬時反手將他壓在肩上的手拉了下來:「謝謝你。但我不能。」

  「為什麼?」

  喬時道:「你雙手乾淨嗎?」

  「我沒直接害過人。」

  「間接呢?」

  宋勵不語。

  喬時輕輕吐了口氣,看著他:「知道我為什麼喜歡沈遇嗎?他的為人,他的行事作風,帶給我的影響都是積極、正面的,和他在一起,我覺得每一天都充滿希望、愉悅。但和你在一起,我會恐懼,會慌亂。我是容易被人影響的人,而不是能影響人的人,兩個都想仰賴對方的人,最終只能得到一個中和的結果,我會變成另一個劉檸寧。」

  「妳不會。」

  「我會!」

  「妳不會!」宋勵突然暴喝,一把拽過她的肩膀,將人摔在了沙發上。

  沈遇因宋勵的幾分鐘耽擱,再追蹤上去時已經找不到宋勵的車。

  宋勵特地在路況監控盲區換車,沈遇只追蹤到那裡便失去了線索,他沒敢耽擱半秒,找路人瞭解了下情況,大致推斷出宋勵車子的型號,當下返回了局裡,找交警小吳調監控,路上順便給老七打了電話,讓他來局裡一趟。

  老七還和沈橋、老三在沈遇家裡等吃飯,聞聲有些詫異:「去局裡?怎麼了?」

  「喬時出事了。」

  「……」

  沈橋就在一邊坐著,有一下沒一下地摁著手機,看老七臉色不對,抬頭看了他一眼:「怎麼了?」

  老七道:「五嫂出事了。」

  「……」沈橋倏地站起身,「五哥呢,現在什麼情況?」

  「他現在在局裡,沒等我細問就掛了電話。」

  「過去看看。」沈橋彎身拿起沙發上的外套,當下出了門。

  在車上,沈橋給劉檸寧打了個電話:「妳又找人動喬時了?」

  劉檸寧正在吃飯,沈橋自那天質問她後便沒再聯繫過她了,沒想到他突然給她打電話,一開口就是質問這事,愣了愣後,聲音當下冷了下來:「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還和我裝糊塗嗎?」沈橋嗓音不變,「除了妳和宋勵,誰還會對付她?」

  「……」劉檸寧撂了勺子,「你愛信不信!」

  她狠狠摁斷了電話,冷著臉盯著手機看了一會兒,改給宋勵打電話。

  電話很快接通。

  劉檸寧也不廢話,開門見山:「喬時在你那兒?」

  「對,有問題嗎?」

  劉檸寧笑道:「別的男人睡過的破鞋你也要搶,宋勵,你就這麼缺女人?」

  「我寧願要一隻別人穿過的破鞋,也不要我扔掉的,劉檸寧,妳不該臉紅嗎?」

  「是嗎?」劉檸寧並沒有因此而動怒,只是微笑,「宋勵,我說了,你能做的我也能做,而且會做得比你更好,放棄我你會後悔的。」

  「看到了。」回她的依然是漫不經心的語氣,「知道我現在在哪兒嗎,徐力這兒,徐力確實是條好狗,但到底是我的人,還是好好擔心妳自己吧。」說完掐斷了她的電話。

  劉檸寧捏著手機沉默了好一會兒,她知道徐力在哪兒,早上微博流傳的一張新聞圖片裡,徐力入了鏡。

  喬時看著宋勵掛了電話,她知道是劉檸寧的電話,卻不知道他為什麼要騙她。

  這裡不是徐力的窩藏點,是宋勵在郊區的一處房子,很隱秘。

  宋勵捏著手機在掌心轉了一圈,看向她:「喬時,給妳兩條路。第一,跟我走,我們永遠離開這裡。第二,我送妳去徐力那兒,拿妳一條命換他一條命。」

  「選哪個?」宋勵問。

  「我棄選。」

  「只能二選一。」

  喬時站起身:「我選二。」

  宋勵死死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終於點頭:「好!」卻沒再有動作,只彎身拿過遙控,開了電視。

  喬時朝電視瞥了眼,那是監控,屋子外的監控,正對著進來的巷子。

  在始終安靜的鏡頭裡,沈遇和老七幾人的身影在半小時後出現。

  「來得真快。」

  宋勵輕笑,一把將喬時拽起。

  喬時手腳都被綁著,被他拽到了窗前,拉上窗簾,開了燈。

  天色本就已暗了下來,燈光一開,她和他相疊的剪影投射在了白色窗簾上。

  「喬時,假如沈遇不要妳了,妳會不會跟我?」

  喬時眼眸倏地瞪大,宋勵就一不按常理出牌的瘋子!

  但他可以瘋得更徹底。

  他掐住她的下巴:「如果他因此嫌棄妳了,這種男人也不值得妳死心塌地了。」

  「陪著我,我能給妳任何妳想要的生活!

  「妳連命都不要也不願意跟著我,他就那麼好?」

  越來越低的呢喃裡,他吻住了她。

  喬時死命掙扎,避開他壓下來的唇。

  他牢牢掐著她的下巴,扣著她的後腦勺,她越掙扎,他越緊逼。

  兩人激烈糾纏的身影被燈光投射在了窗簾上,落在了匆匆趕到的沈遇眼中。

  他瞳孔驟縮,面色卻愈發平靜。

  他把手伸向一邊的前同事小林:「把槍給我。」

  小林擔心地看著他:「你別衝動。」

  沈遇側頭看了他一眼:「你能把門撞開?」

  小林道:「可以先上前敲門。」

  人說著就要往門口走去,與沈遇擦肩時,沈遇突然抽走了他腰間插著的槍,他甚至來不及去搶,那支小型手槍已在沈遇手腕上俐落地轉了半圈,被牢牢握在了沈遇手上,啪啪兩聲槍響,伴著玻璃碎裂落地的清脆聲。

  一時間,全場俱寂。

  宋勵停下了糾纏的動作,看著喬時:「妳說,他是相信妳,還是相信他看到的?」

  「瘋子!」喬時一腳狠狠踩他腳上。

  宋勵不動不讓,面色始終平靜,從剛才他欲侵犯她開始,他自始至終是平靜的。

  「喬時,最後一次機會,一還是二!」

  「我選三!」

  喬時手肘冷不丁朝他肋骨狠狠一撞,趁他吃痛閃避的瞬間,頂開了窗簾。

  她和宋勵同時暴露在沈遇的槍口下。

  幾乎同一瞬間,槍聲再起,驚得喬時本能地低頭捂住了耳朵,待四周安靜下來時,下意識地回頭看,宋勵依然穩穩地站在她身後。

  喬時錯愕地看向沈遇。

  他握著的槍被老七撞歪了。

  老七誤以為他失控要爆宋勵的頭,生怕他背上罪名,在他舉槍的瞬間,撞開了他的槍。

  「五哥,你冷靜點!嫂子不是你想的那種人!」老七急忙勸道。

  「多事!」沈遇克制著沒收拾他,這一撞讓他失了先機。

  反應過來的宋勵已拽過喬時,往廚房跑去,沈遇只來得及給他肩頭補了一槍,但阻止不了他拖喬時進屋的步伐。

  屋子門窗都裝了防盜網,等找人把防盜網拆除,沈遇再進屋時,屋裡已經沒了宋勵和喬時的身影。

  廚房裡挖了地窖,通向了村外。

  沈遇追到村外時再次失去宋勵和喬時的蹤影。

  老七自知惹禍,看著沈遇不敢吱聲。

  「回頭再收拾你。」沈遇心裡壓了怒,他從沒像今天這麼窩囊過,就這麼三番五次地讓自己的女人被人從眼皮底下帶走。

  他長吐了口氣,收了槍:「劉檸寧那邊什麼情況?」

  老七打了個電話,彙報:「她稍早前給宋勵打過一個電話,現在似乎是去徐力那裡了。」

  沈遇眉心擰了擰:「她給宋勵打電話?」隨即面色突然一肅,「去陳村!」

  陳村是徐力現在窩藏的城中村。

  喬時被宋勵拽到了徐力這兒,手腳還被捆著。

  他推著她在沙發上緩緩坐下,借著替她撥頭髮的空檔,抵在她的耳邊低低道:「喬時,既然妳死也不願跟我走,就吃點苦,看妳命夠不夠大了。」

  他的話讓她有些摸不透。

  宋勵卻沒再搭理他,人已坐正,脫了身上的西裝,撕開了襯衫,就著肩上的傷口打了個結。

  沈遇後補的那一槍射中了他的肩膀,一路沒處理,傷口已失了不少血,宋勵整張臉都呈現出一種不正常的蒼白。

  徐力就在一邊,有些擔心:「要不要去醫院處理一下?」

  他跟了宋勵十多年,不管做了什麼,對宋勵的忠心始終還是在的。

  宋勵的突然來訪同樣讓他摸不著頭腦,有幾分欣喜,也有幾分內疚,他背著宋勵綁架了喬時。但宋勵顯然沒有追究的意思,對他一如往常。

  對他的擔心,宋勵頭也沒抬:「沒必要。」

  他綁緊了結,這才抬頭,掃了眼屋裡:「有人來過嗎?」

  徐力茫然地搖搖頭。

  宋勵拿過手機,給劉檸寧打了個電話:「既然人都來了,不上來喝杯茶?」

  劉檸寧道:「你監視我?」

  宋勵輕笑:「我帶出來的人我還不瞭解,還需要我監視?」

  說完噝地吸了口冷氣,劉檸寧聲音不覺跟著抽緊:「你怎麼了?」

  「吃了沈遇一記子彈。」

  劉檸寧笑了:「又是因為喬時?」

  宋勵沉默了一會兒:「是!」

  劉檸寧撂了他的電話。

  宋勵手指摩挲著手機,若有所思,沒兩分鐘,門外響起了敲門聲。

  宋勵朝徐力使了個眼色:「開門。」

  房門打開,門外果然是劉檸寧。

  她今天的打扮很俐落,黑色西服西褲,與她平日裡的親和有很大不同。

  劉檸寧一進屋就看到了喬時,視線從她臉上緩緩移到宋勵身上,一眼便看到了他肩上的傷。

  她微笑,兩手交疊著,一下一下地鼓著掌:「喲,英雄救美呢。」看到喬時身上捆著的繩索,又微微一笑,「不對啊,你這是強搶人妻呢,看人家多不樂意。不是真愛嗎,怎麼綁起來了?」

  宋勵也微微笑著:「既然是強搶,人總不大老實,不綁著,怎麼帶得走?」

  劉檸寧冷笑:「人家老公都餵你子彈了,還要帶著個拖油瓶……」而後點點頭,「我信了你對這個女人是真愛。」

  說話間她已走到了沙發邊,居高臨下地打量喬時:「長得也不怎麼樣,怎麼就有本事勾得男人一個個為妳赴湯蹈火呢?」

  這是喬時第一次看到這樣的劉檸寧,撕掉明豔大方的面具,刻薄而盛氣凌人,甚至是,帶著殺氣。

  劉檸寧眼裡有殺氣。

  喬時突然就明白了為什麼剛才在地窖裡,宋勵對她說:「省著點力氣,能不能活下來,一會兒就看妳了。」他是要把她推到劉檸寧面前,讓她自己面對。

  她心裡不覺多了幾分警惕,戒慎地看著她,被捆縛著的雙手雙腳讓她很沒有安全感。

  劉檸寧也是看準了她的無法抵抗,盯著她的臉看了好一會兒,前一秒還是明媚淺笑,下一秒就突然變了臉,手臂一抬,手掌照著她的臉就要抽下來,中途被宋勵扣了下來。

  他冷了臉:「做什麼?」

  劉檸寧冷笑:「怎麼,捨不得了?」

  「當年你那些女人抽我耳光的時候,也沒見你這麼護短,這會兒倒護起她來了?」

  說話間面容已開始扭曲,手臂用力一甩,將手抽了回來,手掌往大衣口袋裡一揣,再抽出來時,手裡已多了把手槍,黑乎乎的槍口對準了喬時的眉心。

  劉檸寧扭頭看著宋勵,臉上沒有任何笑意:「信不信我現在就能解決了她。」

  宋勵點點頭:「信,妳已經不是第一次動這念頭了不是?」

  劉檸寧抿唇不語。

  宋勵瞥了眼徐力:「上次綁架喬時,不就是妳指使徐力做的?他都幫妳兜了下來,說起來,徐力對妳忠心耿耿呢。」

  徐力當下白了臉:「宋哥,我和寧姐只是想幫你。」

  宋勵瞥向劉檸寧:「看,徐力都招了。」

  劉檸寧也坦然地點點頭:「沒錯,是我讓他這麼做的。這女人就一礙事的,既然你捨不得下手,我替你下手。沈遇方寸大亂了,你不是才有機會胡作非為?」嘴角又勾起了笑,「你說,除了我,這世上還有哪個女人願意這樣為你赴湯蹈火?」片刻又變了臉,「你偏偏不要,看上這個一無是處的女人。她憑什麼就能讓你念念不忘了?」

  她笑容一收,手指俐落地扣下了扳機。

  幾乎同一瞬間,喬時蹬起被捆著的雙腿,又快又狠地踢向劉檸寧的手腕,槍聲幾乎在同一時間響起,卻見劉檸寧身子重重晃了晃,手腕垂落,手中槍支也隨之落地,整個人脫力地朝她跌撞過來。喬時本能地往旁邊一滾,避開了她壓下來的身體,急忙回頭,沈遇不知何時已從窗外躍了進來,雙手穩穩持著槍,槍口遠遠瞄準了劉檸寧,面色沉著冷靜。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9-10-11 02:31 PM

第71章 明天的明天(7)

  不是她踢掉了劉檸寧的槍,是沈遇搶在她動手前擊中了劉檸寧的手腕。

  喬時突然就鬆了口氣,手肘撐著地面朝他挪去,但劉檸寧和徐力比她更快。

  劉檸寧手腕雖受了傷,卻還是極快地拽住了她的腳踝,徐力人也朝她飛撲而來,手上不知何時多了把匕首,直直朝她的脖子扎下來。喬時驚得差點兒失聲尖叫,本能地往旁邊一滾,卻聽砰砰兩聲槍響,被拽住的腳踝突然鬆了開來,徐力呻吟著朝她撲壓而來。喬時本能地護住了頭,手腕在這時落入一雙溫暖的掌中,整個人被拉站起身,後背被一隻有力的手掌覆住,將她壓入他的胸膛,緊緊護著。

  「沒事吧?」沈遇低頭看她,手掌摩挲著她的臉頰,眼神擔心又焦急,黑眸急切地在她的臉上逡巡。

  喬時搖搖頭,人還有些驚魂未定,心臟跳得又快又急,渾身虛軟得厲害,手臂也止不住地顫,雙腿幾乎站不住,雙手無意識地緊緊掐著沈遇的手臂,根本沒法平靜開口,只是本能地搖著頭:「沒……沒事。」

  沈遇這才鬆了口氣,手掌壓著她的後腦,將人整個按入懷中,臉頰輕蹭著她的頭頂,很克制又情難自禁,手指小心翼翼地撥開她的頭髮,嘴唇抵著她耳邊的臉頰,來回親吻著安撫:「沒事就好。」

  嘶啞緊繃的聲音穿透耳膜,一點一滴鑽入腦中時,喬時稍稍緩過神,用力回抱住了他,雙臂還顫抖得厲害。

  沈遇安撫地輕拍了拍她的背,這才看向屋裡。

  劉檸寧正呻吟著躺在地上,左手痛苦地捂著右手腕上的槍口,肩上也正汩汩地流著血。

  那一槍不是他開的。

  他看向門口。

  沈橋人就站在門口,兩手緊緊握著槍,雙臂不斷顫動著,嘴角緊抿,喉結上下劇烈滾動著,像在極力壓抑著情緒。

  劉檸寧那一槍是他給的。

  劉檸寧也看到了他,看了他一眼,又抿著唇轉開了視線,看向一邊的徐力。

  徐力也已脫力地倒在地上,他的手腕上有兩個槍口。

  就在他手中的匕首刺向喬時的時候,沈遇聽到了兩聲槍響,一聲是他的,另一聲……

  沈遇回頭,喬澤不知什麼時候已從窗外躍了進來,單手持槍,面色清冷。

  看到他看過來,喬澤也看了他一眼,收了槍,走了過來。

  他在喬時身邊站定。

  「沒事吧?」他問。

  「還……還好。」

  「說話都不利索了還說沒事。」喬澤說道,手掌在她額頭上抹了抹,「都嚇出一腦門汗了。」

  喬時有些窘迫:「你怎麼來了?」

  「沈遇通知我的。」

  喬澤說著看向一片狼藉的屋裡,喬時也跟著抬頭,看到了沙發上的宋勵。

  他因為失血過多,人正虛弱地躺在沙發上,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眼眸半合,看著這邊,眼神空洞,沒什麼生氣。

  「老七,叫救護車。」沈遇吩咐。

  宋勵眼眸睜開了些,看向沈遇,輕笑:「來得挺及時。」

  手往大衣口袋裡摸索著,他摸出支錄音筆,扔給他。

  沈遇沒接:「誰允許你這麼做了?」

  他在拿喬時當餌,引出劉檸寧。

  一直虛弱地趴在地上的劉檸寧突然變得癲狂:「宋勵,你渾蛋!」

  宋勵的視線在她臉上停了停,終是別開了頭。

  劉副這時已帶了人趕過來,沈遇讓人通知的。

  看到倒在地上的劉檸寧時,劉副面色震了震,看向沈遇。

  「劉檸寧策劃了綁架喬時一案。」沈遇轉向劉副,「上徐村的野生動物走私案,幕後主使也是劉檸寧。」

  劉副怔住。

  「劉檸寧學生時代就和宋勵混在了一起。當年宋勵被捕,面上是徐力接管了宋勵的產業,實際上是劉檸寧在操縱。」沈遇從口袋裡摸出一個硬碟,扔給了劉副,「她瞭解宋勵的企圖,想幫宋勵,也想向他證明,他宋勵能做的事,她劉檸寧一樣能做。剛好,喬時那篇調研報告撞在了槍口上,宋勵因為喬時被捕,劉檸寧恨喬時,因此來了個一石二鳥,利用專業優勢,策劃了一系列新聞事件,跟風放大了安城陋習,一方面將安城推到了風口浪尖,處處受限,一方面也將禍端指向喬時,意圖借網路暴力毀了喬時。只是不巧當時喬時不在安城,我們處理得也及時,事態控制住了。」

  「兩年後宋勵出獄,但這時的劉檸寧已基本掌管了宋勵的產業。」沈遇看了眼宋勵,「出獄後的宋勵很安分,只是很隨意地經營著酒吧類的聲色場所,其他事聽之任之,剛好那時我們還在查宋勵,劉檸寧為避免查到自己身上,以留學為由暫時離開了安城,具體是不是真的去留學……」

  「劉檸寧的學歷造了假。」說話的是喬澤。

  沈遇繼續道:「劉檸寧在國外這幾年,借著前兩年積攢的人脈和徐力的幫助,做著倒賣野生動物的買賣,宋勵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喬時在上徐村無意中發現了那批貨,劉檸寧擔心消息走漏,欲借車禍除掉她,沒想到被宋勵制止。宋勵捨身救喬時刺激了她,她知道宋勵的野心,也知道喬時在宋勵心中的位置,更瞭解宋勵得不到就毀掉的心理,因此得知喬時嫁給我後,故技重施策劃了當年的新聞事件。但沒想到計畫進行到一半被宋勵叫停,嫉妒心作祟下,劉檸寧決定除掉喬時,一則可以借此轉移我的注意力,二則可以毀掉情敵,因此讓徐力綁架了喬時。」

  沈遇轉向宋勵和劉檸寧:「推測得對嗎?」

  劉檸寧緊緊咬著唇不說話。

  「喬時曾在衣服上發現被人裝了微型監控。那會兒有機會近喬時身的人有我、老六、老七、老三、宋勵和妳。老三、老六、老七沒動機,宋勵不屑做,妳一直伺機除掉喬時,需要掌握她的行蹤,因此偷偷在她身上塞了監控,沒想到不到三小時就被喬時大哥發現並替換了。妳意識到這個方法不行,想接近我又忌憚我,這才將心思轉向了單純的老六,從他那兒套取喬時的行蹤。」

  沈遇看向劉檸寧:「對吧?」

  沈橋嘴角幾乎抿成了一條直線,直直看向他:「是這樣嗎?」

  劉檸寧不敢與他對視,緊咬著唇別開了臉,好一會兒,才虛弱地說了聲:「對不起!」

  沈橋突然失控,舉著槍就要扣扳機,沈遇反應極快,回身旋踢,一腳將槍踢離他的手。

  「瘋了你!」沈遇面色極沉,朝老七使了個眼色,「把老六帶走。」

  劉副難以置信地看著劉檸寧,說什麼也不願意相信。

  劉檸寧低垂著頭,喘息著,好一會兒,只低低地道了聲「對不起」。

  她往沙發上已漸漸虛弱的宋勵看了眼,有不甘,也有痛悔。

  她怎麼也想不到,他會這麼設計她。

  大股大股的血從肩上和手腕上的槍口冒出,劉檸寧沒再捂著,只是不甘地看著宋勵。

  宋勵眼裡掠過一絲不忍,終是閉上了眼。

  沈遇轉向已到門口的醫護人員:「先送醫院吧。」

  醫護人員手忙腳亂地將幾人抬上了擔架。

  喬時看著宋勵和劉檸寧,心裡也說不上什麼滋味。

  她從不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女人恨她入骨。

  也不知道,一個女人可以為了一個男人瘋狂成這樣。

  「劉檸寧從年少時就跟著宋勵混,陪他一起打群架,泡夜店,出生入死,也看著他一點點創立起他的產業。她深愛他,也嫌棄他,兩人前前後後糾纏了十幾年,她最好的年華都浪費在宋勵身上了,她甘心不了。」

  看著漸漸遠去的擔架,沈遇低聲道。當一個女人把愛變成恨,恨那個男人毀了她,那個男人卻又想追隨另一個溫暖乾淨的女孩時,她不可能甘心。

  十多年的糾纏,她和宋勵一樣,都已經變得扭曲偏執。

  從陳村出來,沈遇送喬時去了醫院。

  她的脖子上又是掐痕又是刀痕的,看著有些觸目驚心。

  沈遇擔心她身上還有別的傷,處理完傷口,又讓她做了個全身檢查才放心。

  宋勵也在這個醫院裡,處理完傷口時,喬時和沈遇去看了他。

  對宋勵,喬時心裡總有些複雜。

  他劃傷了她,綁架了她,把她推到了劉檸寧的槍口下,她差一點成為徐力的刀下冤魂,可他做這一切,又是為了幫她掃除後患,恣意妄為得讓她不知道是該感謝還是該怨恨。

  她完全沒想到他會為了她,親自把劉檸寧送進監獄。

  沈遇也沒想到。宋勵應是在劉檸寧找他那次察覺到她對喬時強烈的恨意,知道她是非除掉喬時不可,才想著除掉劉檸寧。但畢竟是跟了他這麼多年的女人,他不可能真對她下手,才想著把人送牢裡去。

  說到底,他到底是有些念舊情的,但行事作風……

  看了眼喬時脖子上包紮著的傷口,想著她一下午的擔驚受怕,沈遇沒法對宋勵感激起來,因此在病房看到宋勵時,沈遇也給不了他好臉色。

  他已經從手術室出來,有員警看著,人已醒來,正靠坐在床頭休息,整個人看著虛弱而蒼白。

  看到兩人進來,他睜開眼,看到喬時脖子上的繃帶時眸色波動了下。

  「對不起。」他突然道歉。

  突然的誠懇讓喬時一下子反應不過來。

  「這件事是因我而起,我有責任解決它。徐力和劉檸寧都是我一手帶出來的人,我不想他們就這麼被毀了。」

  「那也犯不著拿喬時冒險。」沈遇聲音有些沉,「如果不是我剛好趕到,她已經……」

  「死了就死了唄。」宋勵又恢復成往日的吊兒郎當,「你真以為逮著一個徐力就能揪出劉檸寧了?他對劉檸寧比對我還忠心,根本不可能供出她,還不如讓劉檸寧自己走出來。」

  劉檸寧的弱點是他宋勵,任何和他有關的事都會讓她失控,尤其有喬時在。

  因著他對喬時的執著,一直以來,喬時就是她心裡的一根刺,他對喬時越執著,她越失控。

  他綁了喬時,越發顯得喬時的不甘願,以及他的心甘情願。喬時再不甘願他也要強取豪奪非她不可,越是這樣越襯得劉檸寧不堪。驕傲如劉檸寧,忍受不了宋勵的這種侮辱。他太清楚她的七寸,拿捏得剛剛好。

  他沒想用喬時冒險,如果她願意跟他走,也就無所謂劉檸寧,他不可能讓她找到他們。她不願意,他就替她掃除障礙,那勢必得把喬時推入險境。

  「她沒事最好,真出事了,大不了我陪她一起走唄,反正沒除掉劉檸寧,她也隨時可能出事,不過多擔驚受怕幾天而已。」

  出口的話,總是那麼欠扁。

  沈遇沒被他激怒,只是平靜地看了他一眼:「劉檸寧的弱點不只有你宋勵一個,還有老六。」

  本質上劉檸寧和宋勵都是同一類人,身在地獄,又渴望抓住陽光。沈橋之於劉檸寧的意義和喬時之於宋勵的意義是一樣的。只要沈橋落在徐力手上,劉檸寧就不可能不出現,不可能不維護沈橋。徐力寧願背叛宋勵也要對劉檸寧死心塌地,除了感情,沒有別的解釋。他捨命守護的女人卻為了另一個男人和他拔槍相向,徐力不可能不崩潰。

  徐力就是他手裡的一桿槍,只是還沒來得及派上用場,就讓宋勵搶了先,還把喬時推到了劉檸寧的槍口下。

  好在只是有驚無險,所有恩怨糾葛也隨著劉檸寧的入獄塵埃落定,喬時也不用再像過去,無法留在安城,沒人再去揪著她那篇文章不放,而且因著她沈遇妻子的身份,在安城裡還多了幾分尊重。

  不過喬時還是不能留在安城。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9-10-11 02:34 PM

第72章 明天的明天(8)

  她的婚假已經接近尾聲,最近發生的事太多,像經歷了一個世紀般,漫長得喬時幾乎快忘了工作。

  周日晚上沈遇送她去機場,到了安檢口,眼看著她要走,又將她拉了回來,雙臂鬆鬆垮垮地將她圈在了懷中。

  「要不別回去了。」沈遇說,「過幾天我再陪妳一塊兒回去。」

  「老師會殺了我。」喬時說到這個還來氣,戳了戳他的胸口,「都怪你,瞎把我調回去。」

  「回頭我和他提一下,把妳調回來。」

  喬時哼哼著:「你是要在『把自己的話吃回去』的路上不回頭了是吧?」

  「誰害的?」沈遇掐了她的腰一記,額頭都快抵到她額頭上了,如今人在懷裡,他有點捨不得放開。

  「別回去了,嗯?」他又誘惑她,刻意低緩了幾分的聲音。

  喬時被他逗得咯咯直笑:「不要,誰讓你要搬石頭砸自己腳,誰的鍋誰背。」

  「沒良心。」沈遇狠狠地掐了掐她的臉頰,反手拉過她,「走。」

  「……」喬時愕然,「真不讓我走啊?」

  「陪我去買票。」

  「……」

  半個小時後,喬時已經和沈遇坐在了飛往青市的頭等艙上。

  她不肯留下來,他便陪她回去。

  「你不用工作啊?」喬時手肘推了推他,問道。

  「工作總是忙不完的。」沈遇手臂一張,反手將她環扣在胸口,低頭看她,「喬時,我還欠妳一個婚禮。」

  「……」喬時早忘了婚禮這種事。

  「喬時,我想給妳一個獨一無二的婚禮。」

  「以前一直是妳在包容我、寵著我,以後換我寵妳。」

  「妳想去哪兒、想做什麼,我陪妳。」

  喬時突然想哭,這個男人從不會說情話,卻總能把她惹哭。

  回到青市後,沈遇便投入到婚禮的籌備中,包括婚紗照、婚禮、蜜月等,他對這件事極上心。

  回去便讓兩邊父母商量婚禮日子。

  兩邊家長都比較傳統,大喜的日子還是想好好挑個良辰吉日,把兩人的八字拿去找大師合算過後,最終將婚禮定在了半年後。

  婚禮日期敲定後,婚禮細節基本都是沈遇在操持安排。

  喬時被重新調回了安城,平日裡不忙,和沈遇一起上班,下班要麼一起去海邊走走,要麼一起在家裡看書看電視劇,小日子充實而溫馨,唯一讓喬時掛心的,就是夏言的遺言。

  距離夏言離開已經過了半年。

  沈靳正慢慢從夏言去世的陰影中走出來,除了越發清冷寡言,沈靳看著已和平時無異。

  他大部分時間耗在了夏言的小書店裡,常常在裡面一待就是一整天,不是看書就是失神,像在走夏言曾經走過的路。

  看著這樣的他,喬時不知道該怎麼和他提童童的事。

  夏曉來找過她幾次,隱晦地提過夏言的遺言,還是希望喬時能幫忙爭取把童童送回夏家。

  喬時自己沒主意,和沈遇商量。

  沈遇沉吟了一會兒:「看看老二的意思吧。」

  他陪她去了夏言的小店。

  沈靳正在看書,聽到門鈴聲也沒抬頭,自從夏言走後,會推開這個門的,也就只有沈遇和喬時了。

  這裡很冷清。

  他不知道,夏言是怎樣幾年如一日地守著這個冷清的小世界的。

  「你說,她孤獨嗎?」沈靳突然開口,卻不知道是問喬時,還是問沈遇。

  喬時想起那個總愛倚窗而坐的安靜女孩,雖然已經時隔半年,胃還是收縮著疼。

  「像我這種有今天沒明天的,哪能想著愛不愛的,能安穩活著就不錯了。」她的話猶在耳邊,卻再也沒這個人了。

  如果她還活著,會比以前幸福吧?

  看著眼前面色死寂的男人,喬時想。

  童童在這時跑了過來,長大了一些,眉眼越發像夏言了。

  沈靳每次看著她都能失神好一陣,看了許久才將她抱起,放在大腿上,低低柔柔地陪她說話。

  他很疼童童,比以前任何時候都要疼,像是要把對夏言的遺憾都彌補在她身上般。

  喬時不忍心提夏言希望把童童送回夏家的事。

  但沈遇更不忍心讓她因為這個事矛盾糾結。

  「老二,」沈遇替她開了口,「夏言走的時候,確實找喬時託付了些事。」

  沈靳動作略頓,看了眼喬時,已經不像半年前那麼激動。

  「她說了什麼?」他問,嗓音還是帶了幾分沙啞。

  「她……希望喬時能把童童送回她爸媽那兒,最近她爸媽也常托夏曉來找喬時,就為這個事來的,喬時夾在中間確實不太好做人。你看看,能不能和夏家好好談談,看看這個事要怎麼解決。」

  沈靳怔了怔,而後笑了笑:「她特地把妳叫進去,就為了這個?」

  喬時點點頭:「她擔心你以後再娶,照顧不到童童,怕童童吃苦。」

  「是嗎……」沈靳聲音低了下來,看了眼正好奇地看著他的童童,許久沒說話。

  好一會兒,沈靳終於抬頭:「如果她真的擔心,她自己回來把孩子帶走。」

  「除了夏言,誰也沒權利把我女兒帶走。」

  態度已經很明確,他不同意。

  沈遇是瞭解他的,也不逼他,只是勸他和夏家好好協商,別讓喬時夾在中間難做人。

  沈靳同意了,也確實找了夏家商量,只是一直沒結果。

  喬時也沒時間再關注,婚禮的日期快到了,她和沈遇都進入忙碌狀態。

  婚禮地點定在了青市。

  沈遇一心要給她一場華麗的婚禮,婚宴不僅邀請了兩人的親朋,連沈家娛樂公司星綻旗下藝人也請了不少,沈遇首次以沈家長子身份亮相,但為避免曝光,沒有邀請任何媒體人,整場婚禮盛大而低調。

  星綻旗下藝人多為國內一線二線知名演員,都頗有默契地在婚禮當天曬出了出席婚禮的照片,但沒曬新娘新郎,連名字也是以「時」「遇」替代。能讓那麼多知名藝人紛紛曬博祝福,外界關注度一下子高了起來,充滿欣羨好奇卻又四處探聽不到。

  喬時是在婚禮當天才知道沈遇給了她一場怎樣的婚禮。

  婚禮是沈遇全程在負責,這半年來,他會旁敲側擊地和她討論她對婚禮的期許和喜好,但絕口不提婚禮細節。

  整場婚禮高度保密,連對喬時都是保密的,因此當喬時知道現場來了那麼多明星和社會名流時有些反應不過來,反倒是她那些被邀請來的同學朋友,一個個跟瘋了似的,從沒這麼近距離見過這麼多明星和名人,爭相拍照上傳朋友圈,附文「喬時婚禮」。

  高端的婚禮現場和諸多社會名流的出席讓整個朋友圈都沸騰了,與她當初朋友圈曬鑽戒「嫁了」的孤寂形成鮮明反差,當初的同情和安慰瞬間變成欣羨和追捧,喬時的朋友圈幾乎被刷爆。

  結婚這麼久她從沒在朋友圈中秀過恩愛,也沒曬過沈遇,她不大習慣曬,覺得幸福這種東西,自己知道就好。因此朋友圈中一直有她嫁得不好的傳言,畢竟是閃婚,她還曾作死地曬了枚鑽戒,也沒聽說過婚禮什麼的,沒想到半年多過去,她的婚禮就成了一顆驚人的炸彈,迅速在朋友圈中傳開。

  不出半天,所有人都知道,喬時不是嫁得不好,是嫁得太好。

  喬時想起沈遇曾經和她說的,他會給她一場獨一無二的婚禮。

  她當初嫁給他時的失落,他現在以十倍百倍的用心來彌補她。

  喬時突然就理解了沈遇為什麼一定要給她辦這麼場婚禮,他以滿足所有女人對童話婚禮幻想的方式,讓她在親朋好友中賺足了面子。

  這個世界本就膚淺,越寒酸越受嫌,他不會讓她受一絲一毫的委屈。

  「沈遇這場婚禮倒花了不少心思。」

  喬時正盯著朋友圈發呆時,喬澤突然響起的嗓音讓她一下回神,下意識地回頭,看到推門而進的喬澤時,叫了聲「哥」。

  她現在還在化妝間,剛化好妝,換好婚紗。

  喬澤站在她身後,往她手機掃了眼:「沈遇對妳很用心。」

  喬時點點頭,莫名有些哽咽:「嗯。」

  「以後就好好過日子吧。」喬澤手撐著她身後的座椅,俯下身,看著鏡中的她長吁了口氣,「今天終於有了妳要嫁人的真實感。」然後偏頭看她,「以後就真成別人家的了。」

  喬時噗地笑了:「又不是古代,嫁了就難回家了。」又忍不住抬頭看他,「哥,你什麼時候也把別人家的變成我們家的啊?」

  喬澤照著她的腦門輕拍了一記:「瞎操心。」

  他站直身,抬腕看了眼手錶:「吉時快到了。」又定定看了她好一會兒,「新婚快樂。」

  喬時突然有點想哭:「謝謝哥。」

  喬澤笑道:「和我說什麼謝。」隨即低頭看了眼錶,「我先去招呼賓客,妳好好待著。」

  吉時在半個小時後,新郎來接親,伴娘是馮瓊瓊和喬時的幾個比較要好的閨密,沒有很鬧,小為難了下門外的新郎和伴郎便開了門。

  沈遇進來時喬時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可能是因為婚禮,意義不太一樣,乍看到他時,喬時臉頰有些不受控地紅了。

  沈遇在她面前站定,也不管什麼禮節不禮節的,雙臂一伸便將她攬入了懷中,低頭輕蹭著她的臉頰,笑著看向她:「都老夫老妻了,還害羞呢?」

  喬時被他的話安撫,手肘輕撞了他一記:「誰和你老夫老妻了。」心情卻因此變得輕鬆,任由他摩挲著臉頰。

  他低頭在她唇上吻了吻,這才牽著她的手出了門。

  婚禮現場比她想像的要大,也要奢華。

  婚禮是沈遇全程操辦,從酒店選址、賓客邀請到婚宴上的每一個步驟、每一個細節,都是他依她對婚禮的期待而設計的。

  「我們領證那天,我刷開朋友圈,看到妳那條『嫁了』的狀態時,我告訴自己,一定要給妳一場獨一無二的婚禮,讓妳風風光光地出嫁。」在司儀台前站定,在司儀的宣誓中要互戴戒指時,沈遇對著她緩緩道。

  喬時突然鼻酸,想哭又想笑的:「謝謝,我很驚喜。」

  沈遇以指腹擦了擦她的眼角:「傻姑娘。」

  他拿起一邊的鑽戒,執起她的手,將鑽戒緩緩推入她的無名指中,而後靜靜看她:「是妳值得,沈太太。」

  喬時眼淚嘩的一下就控制不住了,彆扭地輕拍了他一下:「你這人真煩,存心讓我出醜呢。」

  說是這麼說,卻又小心翼翼地拿起另一枚戒指,緩緩推入他的無名指中。

  沈遇雙手抱住她,側低下頭,深深地吻了她。

  底下是掌聲和歡呼聲,沈遇吻了好一會兒才放開她,到底是婚禮現場,還是會克制著。

  被沈遇牽著回到主桌時喬時心還跳得很快,沒完全從剛才的感動中回過神來。

  沈橋、老二和馮瓊瓊陪他們一塊兒坐主桌,看兩人走過來,沈橋已先笑開:「嫂子,今天是不是感動哭了?」又看向沈遇,「看不出來,五哥還有這麼浪漫的一面。」

  沈遇反手給了他一個栗暴:「今天別嘴賤。」隨後拉了兩張椅子,與喬時一塊兒坐了下來。

  馮瓊瓊將她的手機遞給她:「有不少短信和電話。」

  喬時正拿了筷子準備吃東西,順手接了過來,一邊夾菜吃一邊翻著手機。

  很多祝福短信,都是沒能到現場的同事和朋友發過來的。

  喬時指腹劃著往下翻,翻著翻著,倏地頓住,而後突然失控想哭,手一下捂住了口鼻。

  沈遇轉頭看她:「怎麼了?」

  喬時只是搖著頭,想說話,但一出口便止不住地哽咽。

  她將手機螢幕轉向沈遇,手指著上面的短信。

  沈遇垂眸掃了眼,是一條祝福短信。

  「喬時,新婚快樂!」

  發信人:夏言。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9-10-11 02:35 PM

第73章 【番外】他的愛情曾來過

  相親當天確定關係,第三天領證結婚,沈靳一直以為,他和夏言是沒有愛情的。

  絕非交易,但也無所謂愛情,就是兩個到了一定年紀的人搭夥過日子。

  嚴格來說,那年的夏言年紀並不大,二十出頭,正是人生最好的時候。但先天性心臟病扼殺了她這種美好,她沒有選擇的餘地,沒幾個人願意娶一個病弱並且隨時可能離世的女孩,因此,她的父母很著急,四處托人為她安排相親。

  他的父母也很著急,他年過三十,剛結束兩年的牢獄生活,一無所有,沒人願意把女兒嫁給這樣一個男人。

  兩對急白了頭的父母在媒人攛掇下把她和他湊到了一起。

  他和她第一次見面是在相親時。他剛從局子出來,聲名狼藉,人人避而遠之,坐在對面的她外表柔弱,氣質乾淨,細瘦的手指侷促地捧著茶杯,整個人沉悶而安靜。

  一個漂亮得幾乎沒有存在感的女人,他想。

  他對她沒什麼特別的感覺,只是覺得這女孩不容易,年紀輕輕就病痛纏身,為著不拖累父母,不讓父母擔心,即使不願意,也逼著自己趕赴一場又一場的相親宴,任人品頭論足。

  婚姻之於她,只是讓父母安心的一份保險,她無所謂嫁給誰。

  她說她不想禍害誰,所以每次相親時,她都會把自己的情況說得清清楚楚,她每月所需醫藥費不少,她可能活不長──娶她可能是虧本買賣。

  她說這番話時是平靜的,雖然有些侷促,但條理清晰。

  她雖然安安靜靜的看著沒個性,但心思其實很通透,很多事情看得比一般人透徹深遠,愛讀書、讀報的人思想都是深刻通透的。只是她的身體限制了她,讓人誤以為,她只是一個病弱無能、一無是處的女孩。

  但同時,她確實是靦腆的,不擅言辭和交際。

  那頓飯結束時,他問她願不願意跟著他過。

  她愣了好一會兒,然後訥訥地問他,她隨時可能會死掉,他不介意嗎?

  他不介意。

  他當時確實以為自己不會介意,他見過太多的生老病死,也見過太多的生離死別,他以為那不過是人生的一個過程。人之所以難受,不過是因為不習慣,等過一段時間,那種習慣慢慢被另一種「她不在」的習慣取代時,也就無所謂難受。

  婚姻於他不是必需品,他們只是各取所需。他替她結束了一場又一場沒意義的相親,她幫他脫離父母一哭二鬧三上吊式的逼婚。

  她同意了他的提議。

  第三天,他們一起去民政局領了證,簡單得就像吃了個飯,領證後各自回家。

  第四天,他去她家幫她把行李搬了過來,他們的婚姻生活由此開始。

  沒有婚禮,沒有祝福,也沒有濃情蜜意,只是兩個陌生人的搭夥過日子。

  婚後沒了父母的一哭二鬧,他一門心思撲在事業上。

  她為了不成為他的負擔,拿出自己的積蓄,開了間小書屋。

  她雖然不能像正常人那樣外出上班,但繪畫和寫作功底了得,單靠稿費就能解決自己所有醫藥費和生活費,甚至還有富餘。

  很多人都說,她是他的負累。尤其在他事業有了起色後,曾經的聲明狼藉漸漸被「事業有成」幾個字取代,他們開始為他不值,都一廂情願地認為,她拖累了他。事實並非如此,從她嫁給他的第一天起,她就沒花過他一分錢。

  他不是個體貼的人,這麼多年來,鮮少為她買過什麼東西。他留給她的家庭帳戶,她也沒動過裡面半分錢。

  直到她去世,整理她的遺物時,他才發現,這麼多年來,她其實將她和他分得清清楚楚,就如同她和他搭夥過日子般的婚姻。

  她沉浸在她編織的二次元世界裡,他沉浸在他的事業中。兩個不善言辭的人,平時沒有太多的交流,也沒有給對方太多的關心,五年的婚姻,他們硬生生把生活過成了一潭死水。

  孩子是她執意要生的。她知道他父母逼婚的初衷,不過是想讓他留個後。她說這本來就是一場你情我願的交易,他幫她逃開了那些閒言碎語,也讓她父母徹底放下心結和自責,她理應幫他──她想給他生個孩子。

  他起初不同意,她找了醫生開證明,證明她的身體承受得住。

  他和她的第一次就是在要個孩子的基礎上發生的。

  結婚兩年,同床共枕了兩年,很多次她都是在他懷中醒來,但他從沒碰過她,她的病弱總讓他誤以為她一碰就會碎。

  那一夜的她依然是病弱而害羞的,他總擔心用力過猛會揉碎了她,一開始十分小心翼翼,但最終還是失了控。當然,她並沒有他以為的那樣脆弱不堪,她的身體已經在好轉。

  那一夜後他對她的身體上了癮,但依然不敢縱慾。白天,他依然忙他的事業,她依然沉迷於她的二次元,每天在一起的時間依然少得可憐,即使在一起,也是相對沉默的。夜裡,緊緊糾纏在一起的身體,克制又激烈地向對方索取,那大概是他們唯一靠得最近的時候。

  她順利懷孕,但懷孕將她本就不健康的身體一下子帶入危險中,好幾次,醫生面色凝重地告訴他她可能挺不過孕期。

  他不知道自己當時是怎樣一種心情,他只知道,他其實沒那麼期盼這個孩子。

  或許從那時開始,他已經開始懼怕她的死亡而不自知。

  她順利生下了那個孩子,但元氣大傷,那個孩子幾乎要了她半條命,她根本沒有足夠的精力再去照顧一個孩子,他執意把孩子交給他的母親照顧,幾乎是強硬地把孩子從她身邊帶走。

  她沒有堅持。他不知道她是因為完成了她承諾他的事而不堅持,還是因為太過瞭解自己的身體,擔心自己活不長,不想拖累孩子,不想孩子因為她的離開而痛苦才放棄堅持。

  他和她的關係並沒有因為孩子的到來而走得更近,反而隱約多了一絲隔閡。

  產後她的身體極其虛弱,花了近一年的時間調理身體,卻已經沒辦法恢復到原來的狀況。他能感覺得到她的生命在一點點地流逝。每天早上醒來,看著她幾乎沒有血色的睡顏,他都是茫然的,他早已在不知不覺中習慣了她的病弱,也習慣了她在他懷裡醒來。

  她似乎也習慣了他的這種冷漠,從來沒要求過他什麼。但可能因為疏於溝通和瞭解,也可能因為他平時確實算不得親切隨和,她對他總有些些忌憚,在他面前總有幾分小心翼翼,甚至連見自己的女兒,被他撞見時,她也會有些許侷促和忐忑。

  似乎只要有他在的地方,她都是安靜的。她總是習慣性地弱化自己的存在,他卻總是習慣性地習慣她的存在,習慣每天睜眼就看到安靜地躺在他臂彎裡的她,習慣每天回到家就看到書桌前安安靜靜看書的她或者安靜地給孩子餵飯的她。哪怕是偶爾的眼神交會,她清淺平淡的一句問候「回來了」「吃過飯了嗎」,於他而言,也成了一種習慣。

  一直以來,他總是過於理智地看待她和他的婚姻,甚至是她的病。他知道她活不長,也接受了她這種隨時可能的死亡,她能活十年也好,五年也罷,哪怕更短,他都會接受,生死有命。

  只是他娶了她,他對她有了責任,所以,他會給她最好的生活和最好的醫療條件。

  他一直以為,他對她只是一種建立在婚姻契約上的責任,他有義務照顧她,僅此而已。直到那個週末,沈遇打來一個電話。

  沈遇告訴他,夏言在市醫院,快不行了,讓他馬上去一趟。

  他當時只覺得腦袋嗡的一聲整個都空了。

  五年來,他設想過無數次她再也醒不過來的畫面,但每一次,他都是理智而清醒地想:如果真有那麼一天,童童該怎麼辦?夏言的家人該怎麼辦?可當這一切真真切切地發生時,他突然不知道他該怎麼辦。

  他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去的醫院。一到醫院,入目處是大片大片的慘白,她在手術室裡,他木然地坐在手術室外的長椅上,整個大腦都是空的。

  當醫生讓他做好心理準備時,這片空白裡突然鑽入了細細密密的痛,像針扎一般,一點一點,一點一點,慢慢地從心臟向四肢百骸擴散,痛得他胃部痙攣,心臟也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捏住,扯揉得他無法思考。

  他木然地盯著重症監護室,盯了一夜,整個人都是恍惚的,滿腦子都是她低眉淺笑的樣子。五年來,她從沒哭過,至少沒在他面前哭過,每次面對他時她都是平靜淡然又帶著點小侷促的。他總覺得,天亮時,她就會睜開眼,然後像每一個早晨或者傍晚一樣安靜而侷促地對他笑笑:「你回來了?」

  可是,如果她再也醒不過來呢?

  他開始心慌,害怕這個世界再也沒有那個叫「夏言」的女人。好在後半夜時,她醒了過來。

  那時他鬆了一口氣,他相信她會沒事的。他沒想到,她短暫的清醒只是為了交代遺言。

  「遺言」兩個字壓得他心思全亂,他瘋了一樣想見她,拼了命地想見到她,她留給他的卻只是機器尖銳的警報聲,以及灰白的臉色。

  那是他見她的最後一面。

  她連一眼都吝於給他,她至死都沒肯見他一面。

  她恨他。

  他從不知道,那個安靜得看似沒有脾氣的女人竟然比誰都心狠,她甚至連一個解釋的機會都不給他,就那樣永遠地閉上了眼睛。他的世界瞬間崩塌,胸口像被人用利刃硬生生地剜了一個大口子。

  他從沒想過,五年的朝夕相處,她早已在不知不覺中徹底融入他的骨血,再也割捨不掉。

  他不能沒有她。

  未來還有那麼遠,沒有了她,他怎麼辦?

  他不願相信她就這麼沒了,前一天他離家時她明明還好好的,他不過去談了個生意,一轉身,這個世界竟然再也沒有了那個女人。

  他瘋了一樣地刨她的墳,想將她刨出來,刨得十指鮮血淋淋。他不過是想自欺欺人,告訴自己:她還活著,明天他醒來時,她依然會像過去的一千多個日子那般安靜地在他懷裡醒來。

  可是,每天醒來,床的另一側,始終是冰冷而空蕩的。屋子裡到處是她的氣息,她的影子,卻再也沒有人回頭衝他淺淺微笑:「你回來了?」

  他的愛情曾來過,可是,他弄丟了它,也弄丟了她。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9-10-11 02:36 PM

第74章 【番外】好久不見

  他欠她一場婚禮,他想。

  沈遇和喬時的婚禮熱鬧而喜慶,沈靳卻感受不到這種幸福感,反而生出些許惆悵。

  很多時候他告訴自己不要去想了,可是每走過一個地方,他總會不自覺地想起她,想起他欠她的那些年。

  他沒陪她牽手走過大街小巷,或者陪她開車去不同的地方,看不同的風景,拍不同的照片。

  他甚至連她一張生活照都沒有。

  他沒有在早晨她醒來時給過她一個早安吻,也沒有在多日不見後給過她一個擁抱。

  他沒有陪她看過一場電影,也沒有陪過她什麼也不幹就安安靜靜地在家裡看一部肥皂劇。

  每一件情侶間普通而尋常的小事,他都沒有陪她做過。

  他無數次地想,如果一切可以重來,他一定要認真地追求她一次,陪她做所有情侶間該做的事,給她一場難忘的婚禮,然後像所有普通夫妻般平淡而幸福地走下去。

  但是沒有如果,他回不到過去,她也永遠不會醒來。

  參加完婚禮後,沈靳沒在青市多作停留,第二天就帶著童童回了安城。

  她唯一生活過的城市,離開兩天,他就已經開始不習慣。

  沒有她的家依舊是安靜而空蕩的,她的氣息正在一點點地變淡。

  經過近半年的沉澱,沈靳已不再像當初她走時害怕走進這間屋子。他開始害怕時間把她生活過的那點痕跡都帶走,就像她不曾來過。

  童童在漸漸地長大,她以前不黏夏言,但自從夏言走後,再也見不到夏言,童童對夏言開始有了想念的情緒,不止一次地問過他媽媽去哪兒了。

  每當這種時候,他都是沉默的。他沒辦法騙她說她的媽媽去了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等她長大了就會回來。

  他知道夏言永遠不可能回來。

  兩天沒回來,小丫頭的心情大概和他是一樣的,總以為,再推開門時,夏言會像往常一樣坐在正對著門口的收銀台前安靜地看書。

  但是什麼也沒有。

  童童臉上有著淡淡失落,悶悶地問他:「爸爸,媽媽什麼時候才回來啊?我都好久沒見過媽媽了。」

  稚氣的聲音裡滿是沮喪。

  沈靳喉嚨哽了哽,沒應聲。

  他沒辦法違心地告訴她,媽媽過一陣就會回來。

  她再也沒可能見到媽媽了,再過幾年,她漸漸長大,估計連夏言的聲音、長相都會遺忘。

  夏言拼了命生下的女兒,最後連她長什麼樣都記不住。

  家裡沒有一張夏言的照片,連她留下的手機裡也一張自拍都沒有。

  她也沒給童童留下什麼東西,就像他刻意避免讓童童和她相處般,她似乎也在刻意抹掉她在童童生活裡存在過的痕跡。

  夏言知道他不讓童童和她過多親近是擔心她走後童童傷心,她也去試著尊重他的決定,刻意弱化自己的存在。她總覺得自己陪不了童童多久,她走後,他總會再娶,給童童一個新母親。她以為,他會讓這個新母親替代她陪童童走完餘下的路,甚至會讓童童相信她的新母親才是她的親生母親。

  很久以前,他也曾以為,如果她真走了,他大概會為童童再找一個母親,童童不能沒有母親。

  可當她真的走了的時候,他才知道,沒有誰能取代她。他的妻子也好,童童的媽媽也好,都只能是她。他只要她。

  童童一直在等他回答,見他沉默,忍不住搖了搖他的手臂:「爸爸……」

  「媽媽什麼時候回來啊?」她嘟了嘟嘴,「我想媽媽。」

  他壓下喉嚨裡滾著的情緒,彎身將她抱起:「明天我們去學校,好不好?」

  小丫頭年紀小,注意力很快被他轉移,輕輕點頭:「好。」

  她在讀早教班,已經好些天不肯去學校。

  平日裡都是沈靳負責接送她,早教班裡接送孩子的都是母親,或者夫妻一起,就他一個單身父親。

  童童剛開始還很喜歡早教班,最近說什麼也不肯去,問她原因也不肯說,就說想要媽媽。

  沈靳估摸著是早教班的小朋友都是母親陪伴的關係,看多了其他小朋友在母親懷裡撒嬌,她有了對比,也有了失落感。

  昨天童童答應得好好的今天要來學校,現在又抓著他手不肯放開,說什麼也不肯進學校,看著快要哭出來的樣子。

  「童童,怎麼了?」他蹲下身,軟著嗓音問她。

  她噘著嘴,吸了吸鼻子:「我想要媽媽。」

  沈靳鼻子酸得厲害,抱了抱她。

  「媽媽以後會回來的,我們先去學校,好不好?」第一次,他逼自己違心地安慰她。

  小孩子到底是小孩子,低落的情緒因為他的安慰而好了不少,悶悶地點點頭,追問他媽媽什麼時候能回來。

  「等童童……」沈靳停頓了下,「很乖很乖的時候就回來了。」

  童童似懂非懂地點頭:「那我要很乖很乖。」

  沈靳嘴角勉強牽了牽:「很乖很乖的話,是不是要聽爸爸的話,去學校了?」

  小丫頭重重點了點頭:「好。」說完背著小書包跟著老師進了校園。

  沈靳盯著她小小的身影看了好一會兒才轉身離開。

  近半年來他一直失眠,最近有越來越嚴重的趨勢,整夜整夜地睡不著,想夏言想得胃緊縮著疼,完全沒法入睡。

  今天公司沒什麼事。他想了想,決定先去趟醫院,找醫生開點安眠藥試試。

  車子靠近醫院時他又本能地有些抗拒,這裡是夏言生前治病的醫院,離公司也近。

  越是靠近,她離開那日的記憶就越是鮮明,他的心臟也跟著緊縮得難受。

  他將車停在醫院外,手肘撐著方向盤,手掌撐著額頭,狠狠閉了閉眼睛,深呼吸了好幾次,才勉強壓下胸口的悶疼感,推門下車。

  外面已經下起了雨,到處是撐傘行走的人。

  這個時間醫院裡人不少,他掛了號去看醫生。

  醫生給他開了些安神的藥。取完藥,沈靳不經意回頭朝門邊的角落看了眼。

  他陪夏言去過的最多的地方也只有這裡了。

  以往她生病都是他陪她過來,他去取藥,她就安安靜靜地站在那個門邊的角落裡等他。

  如今他重新回到這裡,門口依舊人來人往,那個角落卻再也沒了那個人。

  他黯然收回視線,撐起傘,走了出去。

  外面的雨還在淅淅瀝瀝地下著,到處是五顏六色的傘,人們一個個躲在雨傘下,行色匆匆。

  沈靳卻沒了以前那種匆忙緊迫感,一個人撐著傘在雨中慢慢地走。

  前面不遠處就是公司,走路二十多分鐘。如果是以前,他斷不會把時間浪費在步行這種事情上,今天卻沒有了開車的心情。

  以前他陪夏言過來,每一次都是來去匆匆,從不肯多花幾分鐘陪她在周圍走走、散散心,現在想陪她走走,卻再也沒有機會。

  沈靳輕吁了一口氣,壓下胸口湧起的不適。

  往前是個八角亭,夏言最常去的地方,離他的公司只有幾分鐘路程。

  但凡她要去醫院取藥,他一定會陪她過去。

  她為了不影響他工作,經常到了這裡才給他打電話,然後就在亭子裡等她。

  這麼多年來,沈靳已經記不清多少次一走出辦公室大樓,轉個彎,就遠遠看到她。

  亭子內側房檐上刻滿了碑文,古人留下的詩詞,她像百看不厭般,每一次他下來,她都是在仰頭看碑文。

  他從沒留意過碑上刻的是什麼。

  沈靳盯著那座八角亭沉默了一會兒,撐傘走了過去。

  人站在亭子外,仰頭看著亭子入口的石碑,卻沒有進去的衝動。

  人站在這裡,她仿佛就在身邊,他的心境慢慢變得平和。

  他在雨中站了許久,就這麼一直盯著碑上的字,直至心情完全平靜下來,這才打算回公司。

  剛轉身,腳步卻硬生生剎住,眼睛死死盯著不遠處正撐傘走來的女孩,一樣的身形,一樣的眉眼,一樣的……夏言。

  她也剛好抬頭,似是怔了下,而後衝他微微一笑:「好久不見。」

  傘外的雨還在淅淅瀝瀝,沈靳卻什麼也看不到,什麼也聽不到,眼裡只有她熟悉的眉眼、熟悉的淺笑。

  這就是夏言,活生生的夏言,他的夏言。

  好久不見。

  他突然紅了眼眶。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9-10-11 02:38 PM

第75章 【番外】幸福的輪廓

  喬時沒敢告訴沈靳收到夏言的祝福短信的事,她不確定夏言是真的活著,還是這只是別人的一個善意的謊言。

  當她回撥過去時,對方已經關機。

  除了沈遇,她克制著沒敢告訴任何人,連她都因這條短信激動得哭泣,更何況沈靳。她擔心如果最後證實這只是一個玩笑,沈靳會再次崩潰,他已經承受不起再一次的希望和失望,因此,沒確定之前,她不敢告訴任何人,連情緒都不敢洩露半分。

  婚禮結束時,她和沈遇找了夏曉,問起夏言的事,夏曉支支吾吾,但又顧忌著和他們的關係,看著很為難,問著問著就哭了,直求她別問了。

  夏曉的反應讓喬時覺得夏言之死另有隱情。

  婚禮後她和沈遇原計劃是去度蜜月,但因為夏言的短信,他們的蜜月計畫暫時擱淺。

  這幾個月以來,沈遇多半時間陪她各地遊玩,因此,對喬時而言,度不度蜜月其實無所謂。

  夏言如果能活著,那已經是她最好的結婚禮物。

  她和沈遇想回安城調查清楚夏言是否真的還活著。婚禮後,他們因為一些習俗和瑣事在青市耽擱了三天,沒想到第四天回去時,就從沈靳那兒確認夏言確實活著的消息。

  沈靳見到夏言了。

  是紀沉安排了這一切。

  夏言進搶救室時確實已病危,人沒死在手術臺上,但也只剩最後一口氣了,連紀沉都覺得回天乏力。他心裡難受,對沈靳的憤恨達到了極致,只能借由夏言的死訊刺激沈靳來宣洩心裡的悲痛。他沒想到夏言能挺過來──她的家人都已經在給她準備後事了。

  棺木的事只是一個烏龍。那幾日,夏言老家恰好有老人去世。那日看著悲痛欲絕的沈靳,夏言父親本想說出實情,但考慮到夏言情況不樂觀,人也一直處於重度昏迷狀態,他擔心只是空歡喜一場,到時還得面臨一次生離死別,所以,覺得倒不如讓沈靳誤以為夏言真的走了。如果她真能挺過來,到時再說也不遲。

  夏言當時的情況實在危急,做不做手術都撐不了幾天,因此,在征得夏言父母同意後,紀沉決定放手一搏,把她送去之前聯繫好的美國醫院。

  她挺過來了,手術很成功,人也在恢復中。

  喬時回到安城時沒能見到她,她已經回美國繼續接受治療。

  沈靳也沒再見過她。

  她身體雖然好了,和沈靳的婚姻卻走到了盡頭,她是回來離婚的。

  因為這些事,喬時和沈遇沒了度蜜月的心情,她的身體也一直不太舒服,最後乾脆取消了蜜月計畫,各自回去上班。

  喬時已經調到安城工作。可即便她就在沈遇的眼皮底下,沈遇還是不太放心她,非得每天接送她上下班。

  喬時因小半年沒好好工作,整個人都有些頹廢。

  尤其是最近,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婚禮累的,人越發懶散愛睏,調研報告拖了一個星期還沒動筆。每天一開電腦就頭大犯睏,腦袋發蒙,坐一會兒就睏得不行。

  連續幾天如此,喬時被搞得很痛苦。週六沈遇約她出去散心,她也沒心思去,抱著沙發不肯動:「我要在家寫調研報告。」

  喬澤記得她一周前就說要寫調研報告了,沒想到都過去一周了,還在寫報告。他在她身邊坐下,偏頭看她:「妳的報告寫了幾天了?」

  喬時遲疑地比了個手勢:「五天。」

  沈遇:「完成了多少?」

  「零。」

  「……」沈遇克制地看了她一眼,「一般寫完需要幾個小時?」

  「七八個小時吧。」

  沈遇抬腕看了眼手錶:「現在是早上九點。」

  他將她拉起來,帶進書房,將她推到電腦椅前坐下:「現在開始寫,下午六點我要看到成稿。」右腳勾了張椅子,在她身邊坐下,順手從書架抽了本書在一邊看起來。

  他在旁邊喬時更坐不住了,她小心站起身,想去沙發趴著。沈遇的手掌馬上照著她的腦門壓了下來,推著她的腦袋轉向電腦螢幕:「集中注意力。」

  喬時不得不繼續坐在電腦前,磨磨蹭蹭寫到下午四點,只完成了一半。

  她實在寫不下去,眼巴巴地轉向沈遇:「我快寫完了,剩下的明天再寫行不行?」說著就要起身,又被沈遇橫過來的手掌壓回了椅子上。

  「今日事今日畢。」他淡淡道,眼睛看著書,連看都沒看她。

  喬時傾身去拿手機:「那我看會兒手機,放鬆一下……」

  手機被沈遇抽走。

  「妳已經抱著它放鬆了五天。」他推著她的腦袋轉回去,「幾點完稿幾點出去。拖延幾個小時,賠我幾個小時。」

  喬時被迫寫到凌晨一點,寫得頭昏腦漲,昏昏沉沉。完稿時,人一下子就趴在沙發床上不想動了。

  沈遇過來抱她,她趴著不動。

  他低頭吻了吻她,喬時不想理他。

  「和我鬧脾氣呢?」他說,掐著她的腰一掀,她整個人被迫躺入了他懷中,他的唇也跟著吻上她的脖子,手掌沿著她的腰線往下滑。

  喬時怕癢,一邊笑一邊想避開他的吻,但根本避不開,沒一會兒已被他壓在了身下,任他為所欲為。

  兩人就這麼在沙發床上廝磨了一夜。

  第二天,喬時越發慵懶不想動,窩在沈遇懷裡,連起來吃早餐都懶得動。

  沈遇最近也被她帶得有些懶散了,難得周日,便不急著起床,乾脆陪她賴床。

  兩人都已沒什麼睏意,只是都不想起床。

  喬時窩在沈遇懷裡玩手機,刷微博、刷朋友圈。

  沈遇看著她刷,不時閒聊幾句,聊著聊著就聊到了沈遇成「網紅」的事了。

  喬時扭頭看了他一眼:「你看,嫁了個『網紅』老公我壓力多大,連照片都沒敢曬,大家都說我肯定找了個老男人。」

  她結婚後,所有同事、朋友都知道她嫁了個「土豪」,婚禮賓客不是一二線明星就是社會名流,但知道沈遇長相的不多。她因為沈遇一夜變「網紅」從沒在朋友圈曬過沈遇的照片,參加婚禮的也都是比較親近的朋友,都知道她的顧忌,沒在朋友圈曬兩人婚宴的高清照片,這在其他朋友看來本身就不太正常:哪有參加婚禮不曬新郎新娘照片的?因此,也不知道是誰在班級群裡起的頭討論這件非正常事件,有人說了句「不會找的是老男人吧」,傳著傳著就變成她為了錢找了個老男人。

  喬時並沒放在心上,婚姻怎麼樣,冷暖自知,她現在過得很幸福。剛才也只是開玩笑,沒想到沈遇看了她一眼,突然拿過她的手機,在她的朋友圈發了兩張結婚照。

  一張婚紗廣告般尊貴唯美,純黑背景,沈遇輕擁著她,低頭輕吻她。

  另一張是高清牽手正面照。照片裡的沈遇高挑挺拔,氣質沉穩,容貌出眾,顏值三百六十度無死角。連喬時看著都忍不住想舔屏,更何況其他人。

  照片發上去不到十分鐘,喬時的朋友圈又炸了,一個個都冒了出來,驚訝萬分:「天吶,這是妳老公?」

  喬時有些窘,用手肘推了推沈遇:「你幹嘛呢。」

  「曬曬妳和老男人的結婚照而已。」沈遇將手機還給她,坐起來,「一起做飯?」

  喬時懶懶地不想動:「累……」

  沈遇見她臉色確實不如平時好,手掌往她額頭貼了貼:「怎麼了?」

  「沒事啦。」喬時將他的手拿下來,「就是累而已。還不是你……」

  她扭頭掐他手臂:「昨天那樣高壓壓榨我。」

  沈遇笑著任由她掐,等她心裡舒坦了,低頭親了親她,這才起身準備早餐。

  中午,他有事出去了,喬時一人在家。她睡了會兒,還是覺得蔫蔫的不大得勁。

  她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她的身體很少這麼差的。

  喬時突然想起生理期似乎好一陣沒來了。

  她想了想,去藥店買了一盒測孕試紙,測試結果是呈陽性。

  她的心跳陡地加快,一個人去了醫院,檢查結果是已經懷孕一個多月。

  想起昨晚和沈遇的狂亂,喬時有些後怕,好在檢查結果沒什麼問題,各項數值都在正常水準。

  她想著要怎麼告訴沈遇這個好消息。

  回到家時,沈遇還沒回來。她特地買了不少菜,孕檢報告就放在客廳茶几上。

  她剛把飯做好,沈遇便回來了。看到她正在廚房盛湯,沈遇走過去,接過她端著的湯碗:「今天怎麼這麼勤快?」

  「我什麼時候不勤快了?」喬時轉身看他,拿過勺子舀了一小勺湯餵到他嘴邊,「嚐嚐。」

  沈遇嚐了一小口。

  喬時:「我的廚藝是不是越來越好了?」

  沈遇看了她一眼:「有嗎?」

  喬時差點沒衝他張牙舞爪:「哪裡不好了?」

  沈遇眼底隱隱含著笑意:「是,很好。」把湯擱到餐桌上。

  喬時跟在他身後,有些不滿:「你不能這麼敷衍。」

  沈遇轉身,扣著她的腦袋低頭親了一記:「妳的廚藝已經非常棒了,沈太太。」

  喬時被他逗笑了,抓著他的手掐在自己的腰上:「有沒有發現我最近胖了?」

  沈遇捏了捏:「還是太瘦了。」

  「……」喬時仰頭看他,「你沒發現我最近食欲特別好?」

  沈遇偏頭想了想:「有嗎?」

  「有吧。」喬時也不太確定,「不過我最近變得太嗜睡了。」

  沈遇掐了掐她的臉頰:「犯懶了。」

  喬時:「……」

  暗示無用。

  她也不暗示了,推著他:「吃飯吃飯。」

  「好。」沈遇的車鑰匙還拿在手上,他轉身將車鑰匙扔在茶几上。

  喬時偷偷看著他。

  沈遇彎腰時看到了茶几上的孕檢報告。他目光一頓,伸手將東西拿起來,看了眼,回頭看她。

  喬時像沒事人一樣,坦然地迎視他的目光。

  他衝她晃了晃手中的孕檢報告,克制著情緒問她:「沈太太,不解釋一下?」

  喬時:「就你看到的那樣啊。」

  沈遇朝她走了過去,走到近前時,長臂一伸,一下把她摟入懷中。喬時笑著避開他的爪子:「你不能這麼對待孕婦。」

  沈遇從身後將她緊緊圈摟在懷中,嘴唇貼著她耳後:「孕婦?嗯?」

  他想狠狠地把她欺負一頓,又捨不得──她就是吃準了他捨不得才敢瞞著他。

  他吻著她,又有些克制不住地去撓她癢癢。

  喬時被他撩得受不了了,邊笑邊招了:「好了好了,我招了,我也是下午才知道的,本來想給你一個驚喜的。」

  「很大的驚喜。」他說,手掌輕輕覆上她的小腹,低頭在她臉頰吻了吻,「喬時,謝謝。」

  他的嗓音有些嘶啞,喬時能輕易感覺到他情緒的起伏,他是真的歡喜得不能自已呢。

  她的心頭一陣柔軟。她轉過身,雙臂環上他的脖子,額頭抵著他的額頭,有些不好意思:「和我說什麼謝呢。」

  沈遇沒應,只是低頭吻住了她,很溫柔寵溺的吻。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9-10-11 02:39 PM

第76章 【番外】幸好,遇見

  今天是小小喬兩歲生日。

  小小喬是沈遇和喬時的女兒。小小喬這個名字是沈橋先叫的,叫著叫著大家都忘了她的小名,都開始「小小喬」「小小喬」地叫她了。小丫頭也愛聽,一聽到有人喊「小小喬」,馬上俏生生地抬頭應聲。

  自從她出生,沈遇便將她捧在掌心裡,吃穿用度什麼都給她最好的,寵得不行。每天晚上沈遇一定會準點下班回家吃飯,飯後一家三口一起散步、看電視,週末一起旅遊。

  當初喬時生小小喬時有些難產,沈遇在產房陪她,她疼得死去活來,他就在旁邊一直緊緊握著她的手,軟聲安撫她。

  自從知道她懷孕,沈遇就完全進入警戒狀態,一有空就鑽研孕婦日常,從飲食保健到可能的意外,巨細靡遺。每天一下班就回家給喬時做飯,不讓她靠近廚房半步,也不讓她做家務,產檢一次沒落下,一有空就在家陪她。

  那一陣「羊水栓塞」的話題在微博正火,喬時臨產的那幾天,他整夜睡不著,生怕她生產時有一丁點意外,她生孩子時也找了最專業的產科醫生,人也一定要陪產。那時看她難產,疼得滿頭滿臉的汗,他在旁邊無計可施。經過大風大浪的人,偏在產房這種地方束手無策,只能一直握著她的手看著她疼。

  那時,喬時雖然疼得受不了,但能明顯感覺到他的緊張和擔心,他握著她手的手掌比她的掌心還濕。

  好在後來生產還算順利。孩子順利生下來時,沈遇一彎身緊緊抱住了她,也不顧旁邊有人在,以及她滿頭滿臉的汗水。他不停地吻她,眼眶有些紅,就像那次在山裡找到她時那般,那樣的如釋重負,激動卻又小心翼翼。

  他甚至沒有回頭看孩子一眼,就一直看著她,摸著她被汗水打濕的頭髮,不斷地呢喃:「以後不生了,一個就夠了。」

  大概是因為這種心思,這兩年來,沈遇幾乎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喬時和小小喬身上,什麼都要給她們最好的。

  小小喬的這次生日也提前了半個月開始準備。

  喬時就想著才兩歲的小丫頭,都沒記事,哪裡需要這麼費心思,買個蛋糕,請老六幾個過來吃個飯,慶祝慶祝就夠了。沈遇堅持要用心準備,禮物、蛋糕都費盡了心思。

  小丫頭年紀小,對生日沒有概念,就整天樂呵呵的,不是去找童童玩,就是在家裡逗狗──喬澤送來寄養的狗。

  喬澤年初出任務時受了重傷,聽力出了點問題,為著日常方便,特地配了條導聾犬,叫路寶。喬時原本對「路寶」兩個字沒什麼感覺,自從喬澤身邊突然冒出一個叫路渺的小姑娘後,「路寶」兩個字總叫得讓她有些彆扭,偏偏喬澤跟沒事人似的,依然每天「路寶」「路寶」地叫得順溜,也不管人家小姑娘聽著會不會彆扭。

  喬澤與路渺現在住在一起,基於什麼原因「同居」喬澤沒說。喬時旁敲側擊地問過幾次他和路渺到底什麼關係,一個字都沒撬出來。總之,當初義正詞嚴地教育她不要沒名沒分地住進男人家裡的人,現在倒是讓一個小姑娘沒名沒分地住進他家裡了。

  小姑娘二十多歲,長得溫軟可愛,萌萌呆呆的,是個讓人一眼就生出好感的人。她和喬澤站在一起,乖乖巧巧的,特別搭。

  每次喬澤帶路渺過來,喬時看自家大哥都是怎麼看怎麼像禽獸。但喬澤和路渺確實不是情侶,用路渺的話說,兩人就是合作而已。

  具體怎麼個合作法兩人都沒說,喬時也沒問──喬澤的工作到底比較敏感。

  他這次送狗過來是因為他要出差去外地一段時間,路渺也出差了,路寶在家裡沒人照顧,讓喬時照顧幾天。

  喬時家沒養寵物,小小喬自小就喜歡和小動物玩,路寶一來,她眼裡就只剩下路寶了。

  小小喬最近跟著沈遇看了些軍旅片子,對軍事訓練充滿興趣,每天「立正,向左轉,向右轉,稍息」地嚷著。路寶一送過來,小丫頭高興壞了,沈遇和喬時一不注意,就去偷偷溜去逗路寶,每天蹲在路寶面前,「立正,向左轉,向右轉,稍息」地馴路寶。路寶是警犬出身,特別有靈性,一人一狗玩得不亦樂乎。

  今天也是一樣,她過生日,人卻一睜眼就骨碌翻身下床,趿著雙小棉拖,吧嗒吧嗒地去找路寶,俏生生地衝牠打了聲招呼,雙手托腮蹲在了路寶面前。

  「路寶,我們來晨練了。」小小喬奶聲奶氣地說,比畫著手開始指揮,「立正!」

  路寶幽幽看了她一眼,聽話地人立而起。

  小小喬:「向左轉!」

  路寶幽怨地向左轉身。

  小小喬:「向右轉!」

  ……

  喬時循聲找來,果然看到她又板著臉在訓路寶了,外套也沒穿。

  喬時把她的外套拿過來,給她穿上,道:「舅舅晚上就回來了……」

  她話還沒說完,小小喬已轉過身,擔心地問:「啊?那路寶是不是得跟舅舅回家了?」

  「我過生日呢。」小丫頭這會兒想起今天是她的生日了,可憐巴巴地抓著喬時的衣角,「路寶得陪我過完生日。」

  喬時被她逗笑:「這個得問舅舅啊,路寶是舅舅家的。」

  小丫頭因此惦記上了這件事。晚上生日宴時,所有人都入座了,小小喬四處看了看,沒看到喬澤,擔心轉向喬時:「媽媽,舅舅為什麼還沒來啊?他會不會趁我們吃飯偷偷把路寶帶走啊?」

  路渺就坐在小小喬旁邊,喬時下午去喬澤那兒拿東西剛好碰到她出差回來,就把她約過來了。

  「舅舅」兩個字讓她下意識抬頭往門口看了眼,喬時也不覺順著她視線抬頭,剛好看到迎面走來的喬澤,逆著光,身形依舊沉穩挺拔。

  路渺視線和他視線相撞後便別開了頭,逗著小小喬。

  喬時不覺看了喬澤一眼,喬澤面色始終淡淡,走到近前時,拉了張椅子便在路渺身側坐了下來。

  小小喬逮著機會,小小的身子爬到路渺身上,揪著喬澤的衣領:「舅舅,今天我過生日。」

  喬澤捏了捏她的小臉蛋:「生日快樂。」

  小小喬:「我想要路寶陪我過生日。今天你能不能把牠留下來陪我?」

  喬澤笑笑,輕掐著她的小臉蛋:「好。」

  小丫頭樂壞了,切蛋糕時,特地給喬澤和路渺留了份大的,還親自端了過去,等喬澤和路渺要回去時,小丫頭擔心他要把路寶帶走,緊張地抓住了喬澤手,瞪著瑩潤的大眼睛仰頭看喬澤。

  「舅舅,你吃過我的大蛋糕了。」

  喬澤被她戒備的小模樣逗笑,彎身逗她:「嗯,然後呢?」

  小小喬:「你就不能和我搶路寶了。你說過今晚讓牠陪我的。」

  「那得問路寶願不願意啊?」喬澤瞥了一眼旁邊蹲著的路寶。

  小小喬看向路寶:「路寶,你說你願意。」又補充了句:「一會兒我也給你吃大蛋糕。」

  路寶「嗷」了一聲。

  小小喬馬上道:「你看,牠都同意了。」

  喬澤笑笑,摸了摸她的小腦袋,和路渺一塊兒離去。

  喬時看著兩人相攜離開的背影,手肘碰了碰沈遇:「你說,我哥和路渺是不是好事近了?」

  沈遇抬頭看了眼門口:「顯然是。」

  他前一陣曾和喬澤一起執行任務,出任務時,小姑娘擔心地扯了扯喬澤的衣角,彆扭地叮囑他別受傷,喬澤反身抱了抱她,兩人怎麼看都像一對小情侶。

  有了沈遇這句話,喬時就像吃了定心丸。因工作特殊,喬澤的心思向來不在感情上,喬時還擔心他要打一輩子光棍。

  沈遇沒她這種顧慮,他是過來人,有些東西急不來,順其自然,該來的總會來,比如她,比如小小喬。

  他的視線轉向旁邊的小丫頭,她早已滑下他的大腿,又跑到路寶面前去了。她端著一盤蛋糕,一邊和路寶說話,一邊餵牠吃蛋糕,不時回頭衝他彎眉:「爸爸,路寶也愛吃蛋糕呢。」像極了喬時,一顰一笑裡都是她的影子。

  沈遇突然想起三年前的那個冬天,機場的士候車點裡,他的車子駛過,她扭頭微笑,恬靜帶笑的面容驟然撞入他的眼中。

  相識九年,闊別六年,沒想到會在那樣的地方重逢。

  幸好,他那一天去了機場。幸好,他沒有錯過她。

  相遇,終有時。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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